十二
2024-01-21  作者:诸葛青云  来源:诸葛青云作品集  点击:

  所谓“美丽”,是这张脸庞的轮廓不错,可能属于一位千娇百媚的绝代佳人!
  所谓“可怖”,是这张脸庞儿因双颧已被树枝打碎,满脸血渍,加上又中剧烈蝎毒,眼、鼻等处,肿得亮晶晶的,变了原型,不单毫无美感,并变得令人看去,便心生寒,可怖之极!
  司马白如今便在心底生寒,鼻间发酸地,双挑剑眉,高声叫道:“温柔……”
  天蝎尼姑摇手笑道:“抱歉,你不必叫了,这位姑娘着实凝情可佩!一经发现落入我手,便深想我会得用她对你挟持,毫不考虑,甘愿牺牲,立即嚼舌自尽……”
  司马白听得不禁“哎呀”一声,天蝎尼姑又复向他摇手说道:“不要急,温柔料得不错,她是我欲用来对你掌握的如意之珠,怎能让她轻易死掉?只是在欲嚼舌时,被我事先发觉,制了穴道,如今能听而不能讲,有意识而没有行动,才叫你不必叫她,她无法对你答话!”
  司马白知是实情,一声怒哼,双臂振处,全身筋骨,格格作响!
  天蝎尼姑道:“不要发怒,不要发威,替你的温柔想一想,‘天牌老蝎’的毒力厉害,最多有一盏热茶时分,可作你的考虑时间,过时以后,你便答应,我也无能为力,替她绾魂九幽,并恢复她花容月貌的了!”
  司马白虽对温柔,极为怜惜,但对天蝎尼姑要自己与她合欢的无耻要求,却委实无法答应!……
  答应不得,不答应又不行,司马白一时无计之下,只得向天蝎尼姑问道:“你刚才还说要对温柔有进一步的甚么摆布?”
  天蝎尼姑吃吃笑道:“你若不肯和我合欢,我便找人和温柔和欢,我发现温柔颈上的‘守宫砂’,知道她还是‘处子之身’,已找了六名壮汉,准备举行开苞大典!……”
  司马白厉声叫道:“你敢?……”
  天蝎尼姑道:“有甚么不敢?……”
  脸色一沉,向布幕之后,高声叫道:“剥衣,去裤只等我一声号令,你们便可轮流上阵尝尝这位‘江南第一名妓’娇嗔宛转的风情如何?”
  语音才落,“嗤嗤”连声……
  可以想像得到,布幕之后,如今已春色无边,温柔上下衣服,全被剥光,像只小白羊般,面对馋涎欲滴的六名壮汉,宛如俎上之肉!
  这一手,着实厉害!……
  司马白饶已绝艺通神,心雄万丈,遇上这等尴尬场面,也乱了章法,束手无策!
  他唯一的直接反应动作,便是苦着脸儿,向天蝎尼姑,摇手叫道:“慢点,慢点!”
  天蝎尼姑得意笑道:“你投降了?本来嘛,答应条件,你可以和我玩一个欲死欲仙!不答应条件,你的小情人,却要被六名壮汉,轮流施暴,玩一个淋漓尽致!两者之间,孰苦孰乐?你只要不是白痴,就毫不为难地,应该可以作一必然抉择……”
  天蝎尼姑认为司马白应该毫不为难,司马白却正为难已极!
  这样也难,那样也难,恰好成为令人痛苦的左右为难……
  假如不答应天蝎尼姑所提条件,温柔以处子之身,惨遭六名壮汉轮暴,又气又辱,那里有半丝活路?
  假如答应天蝎尼姑的条件,与她合体寻欢,则温柔芳心中的奇异感受,恐必痛苦绝伦,甚至于活不如死!
  左难,右难,司马白是聪明人,竟然想不出甚么聪明办法?能解决目前窘境!
  天蝎尼姑见司马白,然还不肯就范,不禁暴怒,向白色布幕之后,厉声叫道:“司马白太不识抬举了,非给他极大难堪不可,算你们六人走运,替我轮流上马,不许有丝毫矜恤……”
  司马白赶紧摇手,天蝎尼姑又向白色布幕之后,得意叫道:“好,大概他投降了,你们不许乱来,要等我再一次的命令,方可行事!”
  语音顿处,目光如水地,看着司马白,扬眉媚笑说道:“司马白,来吧,你和我凤倒鸾颠,携云握雨,作我裙下不二之臣……”
  司马白目光一扫,指着远处一片小林道:“我们到那边去……”
  天蝎尼姑愕然道:“到那边去作甚么?这里不就很好……”
  司马白不等她话完,便俊脸通红地,接口厉声骂道:“天蝎尼姑,你太以不知羞耻了,在这等众目睽睽之下……”
  司马白话方至此,天蝎尼姑已掩口葫芦地,看着他不住吃吃媚笑!
  司马白怒道:“你笑甚么?”
  天蝎尼姑笑道:“我笑你太紧张了,‘天蝎尼姑’与‘圣剑书生’,合参欢喜之禅,是桩武林大事,怎么可以席天幕地,草草无法尽兴……”
  司马白愕然道:“原来你不是要我立刻便和你……”
  这回却是天蝎尼姑向司马白挥手笑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种风流事儿,我作得多了,何必如此猴急?我只要你亲笔写张欠条给我,以后,我会在适当时机,向你讨债,要你把诺言兑现!”
  司马白那里猜得到天蝎尼姑居然恶毒得要等当着柳东海之面,才要自己竞现诺言,以期把那条“七海游龙”,活活气死,遂点头说道:“这样也好,但此间何来纸笔……”
  天蝎尼姑笑道:“我猜出你是个多情种子,为了温柔,一定投降,纸笔都早就替你准备好了……”
  随着话声,一条素巾,包着一根描眉代笔,业已迎面飞来!
  但天蝎尼姑所意料不到的事儿,也就在这刹那之间发生!
  司马白才一接笔,忽然甩手!
  他不是算计天蝎尼姑,竟把描眉代笔,当作甩手箭使用,射向白色布幕中央偏左,约莫是温柔娇躯的心窝部位!
  天蝎尼姑见状大惊,但无论是出声警告,命布幕后人,赶紧闪避,或出手抢救,都来不及!
  “噗”的一声,白色布幕的血花,喷溅得较前更大!
  天蝎尼姑失声道:“你……你竟杀了温柔?”
  司马白的俊脸上的为难神色,业已全大,目光坚毅答道:“不错,我杀了温柔,她是一朵无垢青莲,我不能使她在好容易出瘀泥而不染之后,再复染上瘀泥!”
  天蝎尼姑道叫:“你既答应投降,我不会再命令手下对她凌辱……”
  司马白含笑道:“温柔若是知道我是为了她而向你低头,她会比死了更复杂过……”
  语音略顿,扬眉又道:“刚才由我亲手伤她,如今,又亲手杀她,但却也向她的不幸芳魂,许下铁定诺言!今生,司马白从此孤独,包括对于柳还珠,我都不再作求凤之想,来生则只要彼此精灵不昧,便可再期缘会!”
  天蝎尼姑道:“你欠我的债呢?是否想赖不还?……”
  司马白冷笑道:“我欠你债?温柔已死,是你欠我债了!天蝎尼姑,前债未清,又欠后债,胁生双翅,难以飞天,你替我拿命来吧!”
  语音方落,长剑已自出鞘,“天罡六大剑式”中的一式“秦穆观天”,剑光宛如无数天星,幂空齐落,向天蝎尼姑罩将下去!
  一蓬黑烟,忽从天蝎尼姑身边飞起,黑烟中并有千百点精芒寒光,向司马白密集射来!
  司马白如今已非初出之犊,他遭遇不少大厄飞灾之后,业已有点知已知彼!
  他知道天蝎尼姑成名已久,位居当世十大高手之一,她的武功修为,绝不会低于自己,甚或还要高出一筹半筹?
  自己若想杀她报仇,唯一的指望,便是近来痛下苦功,已有绝大进境的家传“天罡剑法”!
  除了“天罡六大剑式”,已可得心应手之外,司马白对于这传家绝艺中的最高造诣天罡剑法“剑外飞罡,不杀之杀”,也有了九成左右心得!
  他今夜就是想先以“天罡六大剑式”,困住天蝎尼姑,然后再出敌意外地,突施“剑外飞罡”绝艺,或许便可把父母昔日之仇,既温柔今夜之恨,都报雪一剑之下!
  谁知长剑刚刚出鞘,“秦穆观天”的剑式精微,尚未尽发,天蝎尼姑业已身腾黑烟,并有大蓬寒芒,从黑烟中往外飞射!
  以对方的艺业名头,今夜又是预作布置,要对付自己,则这黑烟,既烟中飞芒,定是恶毒异常的厉害无比之物!
  初出犊儿不畏虎,久历江湖寒了心……司马白虽尚不够称得上久历江湖,但也出生入死了好几次,尝够了鬼魅江湖的各种厉害!
  故而,他虽经过试验,确定自己的特异体质未变,不畏各种奇毒,但仍在黑烟腾起,寒芒飞射之际,立收“秦穆观天”剑式,向后纵退了一丈五六!
  这是司马白由于经验教训的稳当措施,他要先观察一下,天蝎尼姑用来对付自己的黑烟寒芒,究是何物?再行出手歼敌,免得万一又复中人算计,铸成终身大憾!
  照常理来说,司马白这种“先求稳当,次求变化”之举,是应付鬼域江湖的上佳策略……
  但天蝎尼姑是非常人,司马白这一稳当,反而有了遗憾!
  那黑烟起初甚小,但却越来越大,起初甚淡,但却越来越浓!
  而这范围和浓度,更发展异常迅速,转瞬之间,便把当前一片,完全布满!
  烟中的寒星飞芒,为数虽多,却来势不强,飞出一丈左右,便告自行坠落!
  司马白纵退到一丈五六以后,起初还凝功护身,静看变化?
  但等寒星飞芒,力尽自落,司马白突然明白,要上大当!
  他一声怒叱,收剑挥掌,凝聚已久的内家真气,化为一片狂飙,当空怒卷!
  黑烟极浓,司马白一共三度挥掌,才驱散得略可见物!……
  但刚才站在约莫两丈来外,烟视媚行,风骚入骨的天蝎尼姑,却已失了踪影!
  司马白证明了自己所料不错,那片黑烟只是天蝎尼姑的脱逃烟雾,心中不由大急!
  他不管有无其他埋伏袭击,身形腾处,冲烟而入,赶往江旁!
  江水滔滔,水烟亦浓,等司马白赶到洲岸,只见有一艘舟船,正驶入水烟深处,也不知天蝎尼姑是否坐在船上?
  他来时所乘船只,不知是被天蝎尼姑遣人凿沉,抑或赶走?如今无船可用,只得空对茫茫烟水,顿是浩叹。
  但空自叹息无用,司马白暗咬钢牙,又复回到原处……
  原处倒还是原样,因那张溅满血污,中间开了一个洞穴的白色布幕,也还存在。
  司马白怒无可泄,伸手抓住白色布幕上的圆洞,用力一撕!
  “吓”然裂响,整幅布幕,都被司马白撕得四分五裂,但幕后情况,却不堪入目!
  一具女尸,头部因中蝎毒,肿胀得已非人形,但左右颧骨之上,还显然留着被司马白所发树枝打碎的血污痕渍!
  但她上下衣裤,都已被人扯碎,几乎成了赤裸状态。
  心窝部位,仍插着司马白于万般无奈情况下,所掷的描眉黛笔,尚有半寸左右,露在雪白肌肤以外!
  英雄有泪不轻弹,司马白却哭了……
  他泪珠儿,簌簌泉流,却强忍着不曾出声,只是动手飞快挖土!
  挖土之举,有两种作用,一是要掩埋温柔遗尸,二是司马白要藉以发泄今夜旧仇未报,又添新怨的这口恶气!
  坟坑挖好,司马白立刻把温柔遗体,抱入坑中,加以掩埋。
  在抱尸之际,司马白甚至不敢注目细看尸体……
  这也是基于两种心理,一是温柔双颊伤痕以及心窝要害的致命一笔,全是司马白所为,他在后悔心酸,泪珠如泉之下,怎么还忍心再看自己这聚铁九州,铸成大错的悲惨迹象?
  另外一种心理,是尸体周身赤裸,司马白与温柔虽然情深意浓,却断未有肉体之亲,司马白觉得倘若向赤裸遗体,看得太细,也等于对温柔的一种亵渎!
  但他若细看尸体,便会发现一种容易勾人疑思的奇异状况!
  那就是温柔颈上的“守宫砂”,原来鲜艳欲滴,如今却只是一粒朱红圆点,颜色黯了不少!
  这种现象,代表甚么意义?
  难道司马白下手这快,温柔仍然贞关已破,被天蝎尼姑的手下玷污了。
  司马白埋完女尸,再找男人……
  因根据天蝎尼姑所见,这张白色布幕之后,应该还有六名万恶壮汉。
  天蝎尼姑既然发出黑烟,藉烟遁而逃,在这刹那之间,烟雾一片迷蒙,也绝不可能来得及把六名壮汉,一齐带走。
  更何况,天蝎尼姑所乘的船只,并不太大,也难以载重多人……
  司马白的猜测对了,他果然找到六个男人。
  不过,不是人,只是尸,是六具男尸!
  六具男尸的死法一致,都是咽喉上中了一剑,足见杀死他们之人,必非常流,属于用剑名家,又快又准,方可在一剑疾挥,未发出丝毫声息下,刺中六个人的同一部位!
  司马白除了看得暗赞用剑人,手法巧快之外,心中相当奇诧!?
  他奇诧的是天蝎尼姑纵然来不及把手下带走,也不必杀了他们,这六名壮汉是死在何人之手?
  这问题,他当然想不明白,伤心之地,不可久留,他又对温柔那座新坟,略一凝目拭泪,便离开设法寻找船只,回转武昌。
  司马白才一离开,一株枝叶茂密的大树顶上,便纵下两个人来。
  一个是司马白为她伤心,为她挖坟,以为业已把她埋葬掉的温柔!
  另外一个人,是意想不到的江小秋,但她如今却是一身船娘打份。
  温柔和江小秋笑道:“小秋姊姊,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悄然前住天蝎尼姑的几名男女手下,来个偷龙转凤,李代桃僵,那座坟头之中,埋葬的便真是小妹我了!”
  江小秋道:“这是我乘着天蝎尼姑不注意之下,悄悄出手,才微悻成功,若论真实功力,你我均不是这万恶妖尼对手,司马白若想报父母深仇,还得由他自己拚命不可!”
  温柔笑道:“秋姊姊对于司马白的观感如何?”
  江小秋玉颊微红道:“往日不谈,今夜的表现是既颇可爱,又颇可恨!”
  温柔“哦”了一声道:“秋姊请说说看……”
  江小秋道:“他用天蝎尼姑的描眉代笔,飞刺你心窝之举,总算还懂得女孩儿家‘伤心大于身死’的道理,以及立誓,从此孤独,有点真情可爱!但我用胭脂在那女尸颈上,点了一点,略代你的‘守宫砂’,破绽几乎一看即透,他却毫无觉察,岂不粗心得有点可恨?鬼蜮江湖,何等凶险?他这样与天蝎尼姑,作为对手,委实随时都有性命之虑,令人太担心了……”
  温柔突然仰面望着中天皓月,沉思起来。
  江小秋道:“柔妹在想些甚么?”
  温柔道:“我在作桩重大决定,不知秋姊赞不赞成?”
  江小秋笑道:“柔妹说吧!你所作的决定,我一定赞成!”
  温柔道:“第一,司马白立誓从此孤独,我们却偏偏使他从此不再孤独,一明一暗,随在他的身边。”
  江小秋点头笑道:“江湖凶险,天蝎尼姑更复阴毒无伦,有人陪他最好,但谁在明处?谁在暗处?……”
  温柔不等江小秋话完,便即嫣然一笑,接口扬眉说道:“我是死人,你是活人,当然你在明处,我在暗处,秋姊并须改扮男装,因司马白是志诚君子,不是口是心非小人,他既已立誓孤独忏情,多半定不肯再交陌生异性朋友。”
  江小秋道:“好,我赞成这项决定,但刚才柔妹曾说‘第一’,是不是还有‘第二’?”
  温柔点头道:“当然有,第二点决定,更为重要!我先请教秋姊,司马白武功虽够,江湖经验不够,尤其对手是阴毒无伦的‘天蝎尼姑’,他是否不一定稳占胜面,极可能随时都有丧命凶险?”
  江小秋毫不迟疑地,颔首答道:“我不否定这种可能,但认为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为世除恶,也是理所当然之事,故而虽然明知凶险颇大,也不能阻止司马白向天蝎尼姑寻仇,柔妹提出这点,是否有甚稳妥办法?”
  温柔答道:“我没有积极办法,却有消极办法,换句话说,虽然江湖凶险,我们可以设法替司马白保险!”
  江小秋听得不解,瞠大了一双妙目,愕然问道:“保险?这险儿怎样保法?”
  温柔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侠名重江湖!司马白报仇卫道,殒身无妨,但司马氏香烟,不能断绝,设法为他留后,不就等于是保了险了?……”
  江小秋失笑道:“这真是妙想天开,但也极合情理,不过……”
  温柔正色接道:“秋姊不必担心,办法我有,不怕司马白不乖乖就范,你不要忘了我曾是‘江南第一名妓’,风月之事,出色当行,我不想要这粒‘守宫砂’了!”
  江小秋听温柔是打算为司马白怀孕,生个儿子,不禁抚掌笑道:“赞成,赞成,我绝对赞成……”
  温柔笑道:“秋姊也是当代侠女,一言九鼎,你说赞成,是不许反悔的了!”
  江小秋愕然道:“这里面没我的事,我有甚么可以反悔!……”
  温柔笑道:“怎么没你的事,你忘了我是说‘我们’设法替他保险!……”
  江小秋玉颊通红,连连摇手叫道:“不行,不行!……”
  温柔说道:“甚么不行?一来他在‘水月大会’之上,较技招亲,和你名正言顺,二来这桩事儿,若由我单独承当,一来未必怀孕,二来更未必准能生个儿子,倘若加上秋姊,仍不如愿,则人力已尽,要归诸天意的了……”
  江小秋无法反驳,面红耳赤之间,温柔又复笑道:“计议既定,我们赶快找出藏舟,司马白大概找不着船,脚步声又往这边走回来了,我们还要把他渡回‘武昌’去呢!”
  司马白好不容易,在“鹦鹉洲”上,找着了一艘船儿……
  那是只不很大的小小渔船,除了有个身披渔氅,头戴斗笠的渔人,坐在船尾之外,还有个看不清年貌的渔家女儿,在持篙摇橹。
  船未靠岸,是在岸边徐徐驶行,司马白一抱双拳,高声叫道:“在下有急事,欲渡‘武昌’,那位姑娘,可否行个方便?”
  操舟渔女,向司马白遥望一眼,长篙略抵,便把船头掉过。
  这种举措,自然是愿意渡人,司马白轻轻纵上船头,又向船尾渔女,拱手说道:“多谢姑娘,肯予方便。等到了‘武昌’,定当多奉船资……”
  船尾渔女笑道:“客官坐好,浪大舟小,难免颠簸,渔船本不渡人,谁还会计较船资多少?”
  这渔女看去身段窈窕,似在妙龄,但语音却有点沙哑,不太自然!
  平时,司马白或许会稍起疑心,但如今一来眼见天蝎尼姑已走,二来悲悼温柔之亡,哪里还有心情,旁及不相干的杂务?
  独坐舱中,冲烟破浪,司马白委实悲愤交集,眼角一再濡湿!
  悲的当然是红粉知己已又去一个,温柔相当美婉可人,想不到竟会被自己逼不得已的亲手杀死。
  愤的则是好容易才面对天蝎尼姑,却又被她放出烟雾,障身遁去,这一来,天涯海角,冥冥鸿飞……
  悲时,会流泪……愤时,会咬牙……司马白悲愤交集的情绪折磨之下,哪里想得到替他操舟,身材窈窕而语音沙哑的渔家女,会是江小秋?而温柔也披了一件渔蓑,戴了一顶箬笠,就坐在他数尺之外。
  船到武昌……
  司马白在舱中留了一绽纹银,权当船资,便下船回转旅店。
  温柔遗物犹在,对物思人,司马白深于性情,能不忧伤?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司马白本非酒徒,今夜却要喝酒了!
  店家似乎颇会凑趣,送来的菜肴既精,美酒更醇!
  酒,虽然是“钓诗钩”,是“扫愁帚”,但有时也会发生反作用,譬如“举杯消愁愁更愁”,以及“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不过,司马白今夜所喝的酒儿,与众不同,他喝酒以后的情况,也就有点特别。
  他不是“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而是“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梦”。
  既是“相思梦”,梦中自然会见到所“相思”的对象!
  是“柳还珠’么?……
  不,今夜,柳还珠似乎要退让一岁,司马白对温柔的歉疚太深,他在“相思梦”中,所见到的“相思对象”,乃是“温柔”!
  相思苦无邪,人梦解相思!
  歉疚既深,梦中相见,当然司马白要对温柔,尽量答报!
  虽然,有这么一句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这句话未必尽然?
  “君子”所做的梦,未必在梦中也是“君子”?……
  司马白在真实生活中,是英雄,是侠士,是君子……但在梦中呢,他……他成了风流男子……
  他怎么报答温柔呢?……是用风流男子的方法报答……
  他变成了李后主,变成了柳三变、欧阳修、秦少游……
  ……“香囊暗解,罗带轻分”
  ……“兰麝暗香闻喘息,绮罗纤细见肌肤,此时还道薄情无”?
  ……“霜浓马滑,城上三更”
  ……“奴为出来难,教君姿意怜”
  ……
  怎么形容好呢?总而言之,这个“梦”,太艳太腻太美妙了……
  温柔虽是未经雕凿的清倌人,但“江南第一名妓”之号,绝非虚得,她听得多,懂得多,宛转承欢,使尽全身解数,把司马白伺候得浃骨沦髓,欲仙欲死!……
  司马白百骸皆舒,心收雨散之后,自然而然地,紧紧抱着温柔,进入栩栩睡乡。
  他能睡,温柔却不能睡,甚至于连动都不敢动,避免惊醒司马白,让他发现,这是事实,并非梦境!
  直等司马白微起鼻息,抱搂着她的那只右手,微微松开,温柔才梢悄起身,处理善后。
  当然要处理,枕衾之间,贞红狼藉,无数飞花,这种最珍贵的纪念品,可以终身收藏,如今却绝不能让司马白发现。
  室内春浓……室外风寒……
  有人缱绻长夜,有人风露立终宵……
  终宵风露之人是谁?是江小秋……
  江小秋不是偷听壁脚,窥视春光,她是在担任守卫!
  当然要守卫,因为司马白的生死仇家,太阴,太毒,太狠!
  万一司马白与温柔春浓如海之际,天蜗尼姑蓦然袭击,来个棒打鸳鸯,不单大杀风景,并必不及抵御,发生极大凶险!
  似此星辰,为谁风露?江小秋知晓室中是在发生甚么事情,她的心情又如何呢?
  从外表看,只看出她双颊娇红,目光如水,并不时以贝齿轻咬香唇……
  内心呢?只有她自己知道!
  夜尽,天明,鸡鸣,梦断……
  司马白醒了,常言道“美梦难忘”,何况他昨夜所轻历的,并非梦境,晚难忘记,津津犹有余趣……
  司马白细一回想,觉得这不像梦,但跳起身来,检查衾枕,衾枕是那么干净,端详自己,自己的内衣,又是这么整齐……
  所谓“干净”、“整齐”都是温柔的温柔善后,处理得好。
  事实,胜于玄思,司马白又相信自己所作的,是场风流梦了……
  余情宛在,伊人何存?司马白这位多情而交了“复杂桃花运”的“圣剑书生”,难免又忆及温柔,好生伤感!
  他又去了一趟“黄鹤楼”……
  毫无所遇之下,司马白不愿在这令人伤感之地,多所流连,于是使离开“武昌”。
  离开“武昌”,欲往何处?司马白有目标吗?
  答案是没有,司马白是随与所之,飘泊江湖,想找寻那仇上添仇,一现即隐的天蝎尼姑踪迹!
  青衫漂泊,一剑江湖……
  白天,司马白是够寂寞的,夜晚他却绝不寂寞,几乎夜夜都有艳梦!
  刚离开“武昌”的第一夜,他便有个极艳极艳的梦!
  梦中,他仍和白天的品格情操相反,变成了风流种子,但风流的对象,却由温柔换成了江小秋……
  但江小和与温柔不同,她不单是初经人道,而且是不解风月,玉是一块美玉,却尚未修练通灵,目前只是死玉,只能任凭司马白主动锥凿!
  男人,天生爱主动,天生要自居为征服者,江小秋的楚楚风情,反而合了司马白的脾胃,白天,他对江小秋的印象,根本不深,晚上,他对怀内宛转承欢的初绽蓓蕾,极尽轻怜蜜爱!
  斗转星移,天光一曙,司马白的梦醒了……
  风流遗积虽无,枕畔余香似在,真是梦么?……
  司马白起疑了,因为对于温柔,他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对于江小秋,他日间毫无所思,夜间却何来艳梦?
  司马白想不通,他要求证!
  他想试试第三夜是否仍然有梦?夜中的对象,会不会是柳还珠?第四夜会不会再换成柳明珠?……
  第三夜,仍然有梦,梦中合欢之人,不是柳还珠,又是温柔……
  第四夜,江小秋又来入梦……
  一连四梦,艳福无边,对司马白不能不起疑了!
  他在晚饭时,对茶、菜、饭都细加注意,仍然喝酒,却悄悄吐掉!
  这一夜,他寂寞了,迟迟更鼓,耿耿星河,转侧孤岭,无人伴梦!
  原因在于暗中跟随司马白的温柔和江小秋,既发现司马白起了怀疑,在偷偷吐酒,也不愿使个郎朝朝寒食,夜夜元宵地,毫无节制,过于斩丧!
  三夜独宿,司马白疑怀全释,反而怀念起前几夜销魂蚀骨的梦里风光!
  他想艳梦,艳梦便来……
  当夜入梦的,是江小秋,江小秋有进步了,虽然尚不能称为“灵玉”,但已绝非“死玉”,至少已通了一点“灵气”!
  玉既通灵化解语,连宵云雨太缠绵……
  这一夜的梦,太香,太艳,香艳得使司马白第二天都神驰心醉,整天迷迷糊糊!
  才到黄昏,他便拚命敬酒,期待着酒醉以后的销魂艳梦!
  偏偏温柔主持此事,善于调节,让他一醉天明,保养休息!
  一天,两天……
  一月,两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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