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错综情仇
2021-02-04  作者:诸葛青云  来源:诸葛青云作品集  点击:

  白衣女郎抬手揭去幛面丝巾,现出一张清丽绝俗的俏脸来。
  说她清丽绝俗,是一点也不算夸张的。
  因为,如单论姿色,宇文珍珠与阴盼盼二人,都不见得比她逊色。
  但宇文珍珠、阴盼盼二人,像一朵盛开的桃花,艳光四射,能予人以强烈的刺激,却缺少能令人心灵陶醉的气质和韵味。
  而目前的白衣女郎,却像一枝空谷幽兰,她那似有若无地散发着的淡淡幽香,会令人由心眼儿里感到舒服,而不自觉地,为之沉醉!
  而且,她还有一个特殊之处,那就是她的长相,居然和白君玉有点近似,如果她也换上男装,那一定是更为神似的。
  她也姓白,像这情形,她和白君玉二人,莫非是兄妹不成?
  此刻,她紧绷着俏脸,嘟着小嘴,娇哼一声道:“谁教他那么下流!”
  话是说出了,她宜嗔宜喜的俏脸上,却没来由地飞上一片红云。
  疤面老者拈须微笑道:“孩子,你这飞醋,吃得多没来由……”
  白衣女郎截口娇嗔道:“师傅!谁吃醋了!”
  “这些,暂且不论,”疤面老者含笑接道:“但我要提醒你,让虹儿去深入虎穴,是经你同意的,而且,像方才那些事,也在我们的预料之中,何况,平心而论,他方才所表现的定力,很值得嘉许。”
  白衣女郎忽然娇笑道:“师傅请放心,方才,玉儿出手的时候,也很有分寸。”
  “但你却使他当场吐血。”
  “师傅,那是假装的。”
  “假装?”
  “是的,他是自己咬破了舌尖,以便掩饰。”
  “何以见得?”
  “因为,那一掌,玉儿用了多少真力,玉儿自己明白。何况,他身上还穿着天孙织锦软甲呢!”
  “哦!”疤面老者苦笑道:“师傅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白衣女郎美目一转,道:“师傅,我想,应该把他叫回来了。”
  疤面老者笑问道:“他?他是谁呀?”
  “师傅,”白衣女郎娇嗔道:“您……怎么老是寻人家开心。”
  “师傅今宵太高兴了,”疤面老者长叹一声道:“仇踪已现,多年心愿,即将获偿,唉!总算苍天有眼,师傅这一番血,没有白费。”
  小艇已到了江心,此刻,正缓缓地逆流而上。
  白衣女郎徐徐地接道:“师傅,我说,把岳师哥叫回来,您还没有回答呢!”
  “不忙,”疤面老者道:“他留在那边还另有作用。”
  白衣女郎道:“可是,他的身份已被揭开,您那疑兵计也已失去效用,而且,仇敌的身份,也已查出,他实在没有理由再留在那边了。”
  “这些理由都很动听,”疤面老者笑道:“但我想像得到,还有真正的理由,没有说出来。”
  “还有甚么真正的理由?”
  “第一,你怕你师哥有危险。”
  “唔……第二呢?”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理由,你怕玉罗刹继续的去纠缠他……”
  白衣女郎忍不住娇笑道:“这真是知徒莫若师。”
  疤面老者正容说道:“孩子,师傅关心他的程度,决不比你少一丁点儿,但由于敌势太强,凭我们目前这点实力,不出奇兵,实在难以致胜。”
  “可是,目前,他已失去奇兵的作用。”
  “这个,师傅自有安排,你也该绝对信任师傅。”
  “师傅的安排,玉儿自是信得过。只是,师傅,您还记得自己的诺言吗?”
  “甚么诺言?”
  “您说过,一旦查出敌踪时,就会将先父母遇害的经过告诉我的。”
  “好的,”疤面老者脸上的肌肉抽着:“你得让我先行冷静一下……”
  原来疤面老者就是四骑士中的老二甘大年,白衣女郎是老三白镇南和老四李琬的独生女白君玉,而目前混入天风牧场的白君玉,却是白君玉的师兄岳天虹。
  由于岳天虹长相与白君玉近似,而白君玉却酷肖乃母李琬,只要是曾经见过李琬的人,一见岳天虹,就必然会联想到他是李琬的女儿所乔装。
  同时,也由于甘大年怀疑那位天风牧场的场主,就是自己正在暗中搜寻的宇文仁,但却又没法确定,他本人又未便贸然的上门查证而打草惊蛇,乃不得不由岳天虹顶着白君玉的身份,混入天风牧场中去。
  当然,岳天虹(从此处起,冒充白君玉的岳天虹,除了特殊情况下之外,即恢复使用他的本来姓名)向玉罗刹所说的那一套中,有真也有假。
  岳天虹所说的暗访仇人是真,因为他本来是江浙地区极负盛誉的威武镖局局主岳琪的儿子,而岳琪正是死在天风牧场场主之手。
  至于他口中的恩师普济大师,却是杜撰的。但他所说的结仇的经过,却隐隐约约地暗示着与四骑士的盟兄弟之间的恩怨近似。
  甘大年这一注,算是押中了。
  目前,情况算是已渐趋明朗,所以,白君玉(即白衣女郎)才向乃师提出上述的要求。
  甘大年(即疤面老者)沉思了少顷之后,才长叹一声道:“孩子,当我说这一段经过的同时,你可必须要冷静一点。”
  白君玉点点头道:“玉儿会冷静的。”
  甘大年正容说道:“如果说,令尊是死在师傅我的手中,你相信吗?”
  “我当然不信!”
  “但事实上,令尊的确是死在我的手中。”
  “啊!”白君玉娇躯一颤,但立即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气,强行抑平心中的激动之后,才平静地说道:“我想,此中必然另有隐情?”
  “谢谢你!孩子,你的确够冷静,也和你师兄一样的明理……”
  “这情形,岳师兄也知道?”
  “是的,但他也仅仅是知道这一点,而且,他的想法也跟你一样。”
  “师傅,您是几时告诉岳师兄的?”
  “就在他混入天风牧场的前夕。”
  白君玉美目深注着,道:“师傅,请说下去。”
  甘大年深长地一叹道:“当年四骑士的出现江湖,就像掠过夜空的一颗流星,虽然光芒耀眼,但出现得却是太短促了。”
  话锋略为一顿,又轻叹着接道:“你父亲死在我手中,你母亲悲愤自杀。我呢?落得一张疤脸,还赔上一只眼睛,至于心灵上的痛苦,那就不用谈了。”
  白君玉俏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美目中泪珠在溜转,但她的语气,却仍然很平静:“师傅,我可以发问吗?”
  “当然可以。”
  “记得师傅曾经说过,我是先母在临终之前,托孤与您的?”
  “是的。”
  “既然是您杀了先父,先母也因而悲愤自杀,那么,她老人家又怎会放心将我托付给一个仇人?”
  “问的有理,”甘大年苦笑着接道:“因为,师傅我也是受害者之一,令堂于临终之前,已明白了一切,所以,才将这千斤重担,交给了我。”
  “造成这一个悲剧的,就是宇文仁?”
  “不错,”甘大年一挫钢牙道:“宇文仁外貌忠厚,内藏奸诈,十足是一个狼子野心的伪君子!”
  “那老贼为甚么要害他的盟弟妹?”
  “为了令堂。”
  “啊……”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你长的跟令堂有八分近似,而令堂是当年武林中大大有名的美人。”
  “……”白君玉樱唇牵动了一下,却是欲语还休。
  “平心而论,当时,我们三个盟兄弟,都在暗中热恋着令堂,但令堂却只钟情于老三,也就是令尊白镇南。”
  “……”白君玉仍然没接腔。
  “当令尊令堂成婚之后,我和宇文仁二人,自然都死了心,却没想到,狼子野心的宇文仁,却包藏祸心,在暗中进行一个令人发指的阴谋。”
  话锋略为一顿,又沉思着接道:“约莫是你父母成婚后的半年光景,有一天夜晚,你父亲忽然悄声告诉我,说有很重要的事,跟我密商,地点是在我们住处后的一个山峰上。当时,我问他,老大是否也去?他说已找过老大,没见到,要我临走之前,再去找老大一下,如果找不到的话,也就算了。”
  白君玉插口问道:“师傅口中的老大,说的就是宇文仁老贼?”
  “是的,但我也没找到宇文仁,”甘大年苦笑道:“事实上,当时,任何人也不可能找到宇文仁。”
  “为甚么?”
  “因为,我现在所说的这位令尊,就是宇文仁的化身,可惜我当时不曾察觉。”
  白君玉皱眉说道:“师傅,请恕我打岔。”
  “孩子,有疑问,你尽管说。”
  “师傅,玉儿认为,利用高明的易容术去冒充一人,并不难,但在自己朝夕相处的盟兄弟面前,不论他的易容术如何高明,总会有破绽可寻的,您说是吗?”
  “问得好!孩子,现在我只问你一句话:如果你是当时的我,你会怀疑自己的兄弟,会冒充另一个兄弟来陷害你吗?”
  “这个……”
  “何况,他的易容术是那么高明,嗓音也因语声故意压低而不易辨别,时间又是夜晚,而我又根本没有疑心去注意他的面容。”
  “是我不该有此一问,”白君玉致歉道:“师傅,请说下去。”
  “孩子,你没错,心中有疑问,是应该问的,”甘大年苦笑道:“实际上,师傅也的确该负失察之咎,假使我当时细心一点,这幕悲剧,就不致发生了。”
  白君玉幽幽地一叹道:“师傅,不用引咎自责了,还是请说下去吧!”
  甘大年喟然长叹道:“这一段情节,你是可以想像得到的,当我准时到达约定地点,毫无戒心地,顷听他的‘重要事件’时,他却冷不防地,给我一掌,轻而易举的将我击落千丈悬岩之下。”
  接着,又苦笑着问道:“孩子,你猜,当时,师傅是怎么逃过那一劫的?”
  “大概是所谓吉人天相吧!”
  “是的,也只能这么解释了,当时,我自认必死,宇文仁也认定我准死无疑。因为,那悬岩下是一个四周峭壁排云的死谷,即使不被掌力震伤,或跌的粉身碎骨而侥倖能活着,也是没法脱困的。”
  “那,师傅是如何倖逃一死,并如何脱困的?”
  “因为,师傅被击落堕岩处的峭壁上,长着不少的古松和藤萝,而岩下却是一个亩许大小的寒潭……”
  白君玉截口一“哦”道:“我明白了。松枝和藤萝,减缓了您的下坠之势,才使您安全的落在寒潭之中?”
  “是的,但‘安全’两字却谈不上。”甘大年抬手指着他自己的面孔,苦笑道:“目前,我这副尊容,就是当时所留下的纪念。”
  “以后,您又是如何脱困的?”
  “脱困?还早呢!孩子,你想想看,当时,我内伤很重,外表也是伤痕累累,而且,当被击坠悬岩的刹那之间,我已自信必死,事实上,我落入寒潭之前,早已昏死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我苏醒过来时,发觉我自己漂浮在水面上,除了感到奇寒澈骨之外,居然没有别的痛楚,四肢也完整如常。”
  “当时,我不及多想,连忙游上岸边,就着和暖的阳光,脱下湿衣……”
  白君玉截口接道:“你已在寒潭中漂浮了大半夜,和一个半天了?”
  “至少是这么长的时间,也可能还会长过一二天,因为,我事后才知道,那潭水有治疗内外伤的奇效,而事实上,当我脱下湿衣,就着阳光取暖,回想过去那惊悸的一幕时,不但内伤爽然若失,所有外伤也都结了疤。”
  “啊!那潭水可真太妙了!”
  “既然捡回了一条命,我自然要想法子活下去,以及设法脱困。经过两个时辰的巡察,我终于在峭壁上发现一个天然石洞,那就是你师祖,也是三剑客中的‘岐黄圣手千面书生’坐化的洞府,也是你目前这一身绝代武功之所由来。”
  “师傅,您在那绝谷中呆了多久?”
  “只有一年多一点。”甘大年沉思着接道:“在那段时间中,我饥餐那绝谷中的黄精、茯苓,渴饮寒潭中的泉水,其余的时间,就根据你师祖遗留下来的秘笈,拚命的研练武功。”
  “于是,当我武功突飞猛进之后,就顺着那平常绝难揉升的峭壁,爬了上来。”
  白君玉插口问道:“脱困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先父算帐?”
  “是的……”
  此时,小艇已到达泊在对岸的一艘巨型楼船之旁。
  甘大年话锋一转道:“孩子,我们上船再谈。”
  原来这艘巨型楼船,就是这师徒二人的活动根据地。
  由外表看来,这艘楼船一如一般的客货两用大船,并无特别起眼之处,但它的内部却布置得富丽堂皇。而且,除了一般操作的船夫之外,全是一些易钗而弁的女娃儿。
  这就是天道盟的总舵,白君玉就是盟主,所以,她的手下,也全是女的。
  因此,当他们飞身上船时,那些冒牌的年轻小伙子,向着他们一齐躬身施礼,道:“老爷子好!盟主好!”
  进入官舱之后,白君玉有点迫不及待地说道:“师傅,以后呢?”
  甘大年苦笑道:“师傅已经说的舌敝唇焦了,你也该让师傅先润润喉咙呀!”
  随手接过侍女送上的香茗,徐徐地饮了一口之后,才轻叹着接着道:“孩子,你该了解,师傅是一个很明理的人,尽管当时我还不知道是宇文仁冒充你父亲来暗算我,但却认为你父亲此举,必然有他必须这么作的原因。”
  “同时,就另一方面来说,尽管我死里逃生,受尽了苦难,但有着意外的成就,也算是已经获得相当的补偿了。
  “所以,当我去找你父亲时,我是心平气和的。严格说来,我不能算是去找他算帐,只是想问问他,为甚么要如此待我。”
  白君玉幽幽地一叹道:“但你还是将他老人家杀死了。”
  “这是造化小儿的捉弄,”甘大年也轻叹一声道:“孩子,你听我说。”
  “……”白君玉回答的是一声长叹。
  “当时,约莫是上灯过后,你父亲正和你母亲在室内闲谈着,你却蜷伏在你母亲怀中,睡的正甜。”
  “当时,我有多大?”
  “还不足一岁。”
  “……”
  “说来,这也算是天意,如果我当时迳行进入室内,你父母亲看到我这副尊容时,可能会避免这场悲剧的,但我并没进去,在天井中就忍不住说话了……”
  “当时,先父怎么说?”
  “他只说过一句话:‘我正在找你这人面兽心的东西’。话没说完,人已仗剑穿窗而出,一出手就是那成名剑法中的绝招‘夺命追魂’。”
  “孩子,我好像曾经跟你说过,咱们四骑士中,论武功,以你父亲最高。”
  白君玉点点头道:“是的,您曾经说过。”
  甘大年长叹一声道:“当时,我是鬼迷了心窍,匆促中竟没想到这一年多以来,我的武功已精进太多,在下意识中,我已忘记了这一年多以来的成就,心头一凛之下,立即拨剑封架。”
  “其实,当时,我不论是飞身闪避,或者是以空手入白刃的手法,都能够轻易地避过你父亲那一剑的。但我却偏偏要用长剑去封架,而且不自觉地,施展了八成以上的真力。于是,唉……”
  “于是,先父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他是死在我的长剑反震之力上,他的长剑被震回,剑尖划过他自己心脏而死的。本来,他也不会这么差劲,显然是宇文仁在他的饮食中,下了能使功力减退的慢性毒药。”
  “那是为甚么?”
  “当然是为了图谋你母亲,尽管宇文仁自信已将我杀死,除掉了你父亲的一个助手,但一对一,仍然不是你父亲的对手,何况,他为了图谋你母亲,也不能明着敞开来干。”
  “……”白君玉一脸肃容,没接腔。
  “这时,你母亲出来了,一如你父亲,二话不说,挥剑猛砍,当然,有了前车之鉴,我从容地架住她的长剑,她忽然发出一身惊呼:‘你?’……”
  “我娘是发现你的面容而惊呼?”
  “是的。我苦笑着说:‘弟妹,我的确是甘大年,这些日子中,究竟发生了些甚么事,请冷静地告诉我。’……”
  “当时,我娘怎么说?”
  “她徐徐地抽回长剑,目光深注着,冷冷地问道:‘你为何会变成这样子?’我说:‘弟妹,我要先明白,这儿发生了甚么事?’她沉思了一下,忽然厉声叱道:‘好!脱下裤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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