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噌吰《神功雕魂》

第十四章 月夜探庄

作者:诸葛噌吰  来源:诸葛噌吰全集  点击: 
  鬼神愁南廛和陆安成、李飞军、樊伯康、龚成等五人离开南京,先乘船顺江而下,到镇江后便弃船登路,经宜兴、湖州,这一日到了杭州。
  南廛见城门口有一队官兵守卫,客栈住的人远不如平时多,晚上城门紧闭,气氛比前面几个地方已紧张了许多。由于龚成没来过,他们在杭州多住了一天,陪龚成往西湖游览、大约既因为倭冠犯境,又由于春寒料峭,游人不算太多。但见西湖碧玉横流,青峦隐现,轻舟画船,小桥曲港,与四川巍峨的大山,湍急的江水,自有优美与壮美之别,不觉赞赏不已。
  樊伯康道:“现在是早春时候,西湖的景色还不算最佳,最好是初夏的白天,或秋天的月夜,那时候来游湖才真是美妙极了,使人简直舍不得走!”
  南廛道:“你这话不错,说到了点子上,你来过杭州几次?”
  樊伯康道:“少说也有七八次吧!我大姐夫原先便在这里做了十多年生意,前年他们才回乡的。”五人谈谈说说,当日兴尽方归。
  第二天便到了富阳陆安成的师侄金宏声的家里。
  全宏声为人慷慨,家道小康,因身怀武技,时逢倭寇作乱,便被县中士绅推为地方上训练下壮的管事县董。他接待这五位客人十分热情,谈到这次倭寇犯境的情形,金宏声道:“听说倭寇分为三大股,十来小股,其中也有人蛟汪直的几股与倭寇狼狈为奸,趁火打劫。在本省和江苏窜扰烧杀的,主要是倭酋宫泽三郎的人,极其雾悍,来势汹汹,近海的一带已有不少的县邑村镇被攻下焚掠。但金华等地有戚继光将军领兵堵击,已几次打退来攻的倭寇,省城杭州也到了南京来的援军,还有万表都督从嵩山和蒲田少林寺请来的百多名武功高强的增兵,所以我们这里倒还人心安定,治安无虞。师伯和各位前辈好不容易来了,定要痛痛快快地玩它个两三个月再走、”
  陆安成笑道:“我们还有事,是特地绕道来看你的。玩个两三天还可以,哪能两三个月?”
  金定声道:“至少也得住上个把月,两三天我是不会放你们走的。师伯,南京来的这支僧兵,听说领头的法号明月,棍法极是精妙,你可相识?”
  陆安成摇摇头道:“没有会过。”
  南廛笑道:“明月和尚你虽然没有会过,他的师傅我们在不久前却都见过!”
  陆安成、李飞军同声问:“他师傅是谁?”
  南廛道:“在李家坞把无常剑客林柴和镇山太岁李长云送上西天的澄明大师!”
  李飞军道:“原来是澄明大师的弟子,无怪说棍法精妙无双了。澄明大师的‘疯僧神棍’和般若掌在武林中久负盛名,所谓名师出高徒,那是一点也不错的!”
  当下金宏声便吩咐家人杀鸡设酒,隆重款待。头两天便在家中闲谈,城里各处走走,第三天包了支船,陪客人游富春江。两岸青山葱笼秀美,江水碧绿澄清,近岸处时闻鸟语啁啾,牧笛悠扬,偶尔见几座竹篱茅舍和红红白白的山花点缀其间,果然风景特佳。
  龚成道:“金兄这里果是世外桃源一般,也算得灵境福地了。”
  金宏声道:“正是!这些年倭寇作乱,江浙都饱受其祸,敝县却有好几次都是有惊无险,安然无恙,最危险的一次算来已隔了几年了。那次是倭酋宫泽三郎亲自带队猛扑前来,前锋距县城已不过二十多里,连我也领着了壮丁上了城和官军协防。还亏了俞大猷、戚继光将军抄了倭寇的后路,使他们连夜退走,城里城厢都毫无损失。所以县里的大绅士们都说亏得菩萨保佑我们富阳城这块福地,募了许多银子,接连唱了五天大戏来酬神,着实热闹了一阵子!”
  陆安成皱眉道:“这不是鬼扯吗!如果俞戚两军不急急赶来,甚么菩萨也保佑你们不了!与其花这么多钱敬菩萨,不如用来犒劳那些苦战的士卒。”
  金宏声道:“师伯说的是,然而你如果要叫那些大绅士们出银子劳军,他们总会推三阻四舍不得拿出来,只有这送鬼敬神甚么的,他们倒肯花钱。”
  南廛道:“是呀,所以我南老大缺钱花时,便专找这样的大绅士,把他们的银子“借’个精光。他们的银子孝敬了南老大,便没有孝敬鬼神的了。南老大外号‘鬼神愁’便是这个意思。”众人都哈哈大笑。
  当晚回家陆安成告诉金宏声明天要走,金宏声哪里肯放,说来说去,只得答应再耍两天。直到第六天才算走成,金宏声还送了许多包土产、路菜,陆安成等说好说歹,总算把土产推脱,只收了路菜。五人便从小路经萧山,过绍兴,直赴宁波明霞堡。经过绍兴时,他们便感到气氛顿形紧张,巡逻的官兵甚多,店家的盘查也特别严。那日傍晚,他们来到距绍兴一百四十多里的蒲潭镇,隔百多里路便是明霞堡了。
  这蒲潭镇是个大镇,也建有围墙和望楼,五人老远便看到望楼上人影绰绰,刀枪在夕阳下闪闪反光,到了镇口果有镇丁把守盘查。幸得南廛对这条路走得甚熟,打起当地谈,说是往明霞堡去的,那镇丁中为首的立刻满面笑容,请他们进镇,南廛引着四人到了镇上最大的一间客栈“洪福栈”。
  掌柜的老头子是熟人,一见南廛便欣然问:“南爷是从哪里来?一定是前往明霞堡去的了!昨天吕堡主夫妇和一位客人才从小店动身往东去了,南爷想必在路上会见了。”
  南廛一惊,暗想:真怪,倭寇闹得这么凶,二叔二婶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离堡,同他们一道的又会是谁,便问“两位老人家说没有是到哪里去的,同他们一道的客人是什么长相?”
  那老掌柜道:“他们两位老人家没有说,小的也不敢乱问。那个客人高高大大的,比南爷年轻,长相吗?没什么特别的,不好说。哦,有了,这个人满口湖北腔调。”
  南廛便知定是神农架的彭大先生彭和了,再问他也说不出甚么,明天到了明霞堡自会明白,也便没有再问。
  次日清晨,五人便到店堂吃早饭,准备动身,时间还早,店中还没有接待外客,只因南廛是熟客,掌柜事先吩咐提早给他们升火造饭。五人正吃饭间,突见店门被推开,进来了五条汉子,都带着长形包裹,隐约可见内有兵刃。
  这五人大步踏入店内坐下后,一个瘦高个子便大声喊;“伙计,伙计!来两盘炒肉丝,两盘白切肉,一份清蒸鱼。五大碗饭,快!”
  店伙苦笑道:“客官,我们还没有开始卖饭哩,这么早,哪来这许多菜?就是饭也不知还够不够。”
  另一个左额上有条刀痕的汉子在桌子“咚”地一锤,骂道:“放你妈的屁!没有卖,怎么那桌又在吃?你以为老爷们没有银子吗!”
  伙计连忙陪笑说道:“客宫请息怒,那真是小店的老主顾,要赶路去明霞堡的,昨晚便打了招呼。这样吧,我们还有点白切肉,这便给客官们送来,再做碗菠菜汤。如要吃鲜鱼鲜肉,便请客官稍候,要买菜的伙计回来才行。”一面说一面抹桌布筷。
  那瘦高个子道:“车船店脚牙,不问都该杀!不骂你小子几句,你还不会这么快便改口哩。快!老爷们也是要赶路的。”
  额有刀疤的自言自语地道:“嘿嘿!明霞堡好威风呀,连吃饭也要占先!”另外三人却一声不吭,只是东张西望地看,最后都直直地盯住南廛等人。
  南廛因要赶路。只顾吃饭,也不理他们。一会儿,南廛端着饭碗,想到灶上去舀点热汤喝,从那五人的桌旁过去。那额有刀疤的汉子突然右脚一伸便向南廛脚下绊来,南廛万没想到这人会无缘无故地向自已生事,全无防备,急忙右脚一垫,大跨了一步,刚险险迈开,那人脚尖又往上一弹,这下南廛便再也让不过了,左腿肚吃了一下,差点跪了下去。幸亏左手一伸撑住了另一张桌子,这才挺腰站住,疾回身“金鸡进爪”抓向那人胸前。
  那人早已站起,右手“挽云见日”,接着反圈手“古佛擎灯”,快如旋风,已托住南廛的右肘。
  南廛大惊,奋力往里一夺,那人“嘿”的一声,也往怀里一扯,竟把南廛扯近身前,伸左手抓住南医腰带,惜步族身,双臂一轮。便将南廛向街心掷去。
  “伏虎罗汉”樊伯康正坐在他对面,见此人连用“岳家散手”,使得冷、脆、快、猛,干净利落,慌忙离座上前。
  那人已把南廛脱手摔出,见樊伯康抢到身前,左手“二龙戏珠”,迅插樊伯康双目,右手“天王托搭”,抓樊伯康左肘。
  樊伯康微一偏头蹲身,他左手的那招便已落空,但樊伯康的左肘弯也被他牢牢抓住。那人“嘿”的一声开声吐气,重施故技,用力把樊伯康往怀里拉扯,想象刚才对南廛那样也用“阴牵阳带”,将他摔跌出去。
  殊不知“伏虎罗汉”樊伯康平生习武有三大特长:一是遇事极其冷静,打斗时毫不慌忙,反应灵敏;二是练功极其勤苦,根基扎得很牢;三是猝发的劲力极强,动如奔雷巨霆,所以是“神拳镇江南”蒲冠南门下上千名弟子中得其衣钵的顶尖儿人物。
  那人猛力一扯,樊伯康纹风不动,全身钉在地上一般,倒反把那人带得身子向前一倾,就在这一刹那间,樊伯康喝一声,一招冲捶平肩击出,力过千钧,只听“乓”的一声,把这个额有刀痕的人打得惯到五尺开外。
  当樊伯康向刀疤汉子扑去时,那瘦高个儿也向龚成等扑来,却被李飞军呼呼两掌迫得倒退不迭。
  另外那三人,忽然双目凶光大露,伸手扯开包裹,从刀鞘内各抽出一把形状狭长的刀,双手握住刀柄,猛扑过来,口中哇哇乱叫,三把刀直努横砍,勇悍异常,满室都带起了“呼呼”的刀风。
  这三个凶汉的刀都较常见的为长,几乎有四尺多,他们双手抡动,刀沉势猛,加上店堂狭窄,不比室外,闪跃进退都极为不便。
  黑煞手陆安成与五行掌李飞军历来不用兵器,在这样窄小的地方被对方狂风骤雨般的长刀挥砍,都慌忙闪避,来不及还击。幸而鬼神愁南廛从门口扑回,两把铮亮的匕首带着血红的长穗,旋风似的分袭两个追逼李陆两人的凶汉,才帮“南北两掌”缓过手来。
  原来那额有刀疤的人心太凶狠,反而弄巧成拙。他抓住南廛时如就地掼下,必将南廛摔伤,但他竭力远掷,想把南廛挥个头破骨折却打错了算盘,南廛轻功绝项,飞出店门后挺腰扬臂,一个“鲤跃龙门”,便轻巧地稳立街心,连一根头发也没伤着,轻轻一跃回到店门,见那三个凶汉正双手握刀猛劈,口中发出狂叫……
  南廛惊呼:“是倭寇!”从腰间扯出双匕便冲了上去。这时最危险的还是伏虎罗汉樊伯康,他站得最靠前,首当其冲。本来包裹中有把锯齿刀,这时却没法取出。三名倭寇中有一名专对付他,劈头盖脑地向他猛砍,他闪过两刀,背被桌子顶住,眼见第三刀万万躲不过了,突觉碧虹耀眼,耳边“呛”的一响,又是一声惨嗥,却见那名追杀自己的凶汉长刀两折,右臂齐膀而断,倒在血泊中哀呼。
  原来龚成寒碧宝刀出鞘,见他危急,斜身跃至,一招“扇扑流萤”把对方连刀带臂一挥而断。
  这时另一名倭寇正向南廛反扑,龚成俯身一蹿已到了他的右侧,喝声:“看招!”那倭寇反臂横砍,龚成快步横移,“顺水推舟”碧芒扭动,“噗”地一响,这名倭寇的人头便已落地,身体却扑倒在一张桌边,颈中鲜血全淌在桌上,往下流淌。与此同时,第三名倭寇被五行掌李飞军一掌拍在右臂上,臂骨碎折,痛得倒在地呻吟不止。
  南廛道:“这三人,全是倭寇,那两个是奸细,可惜被他们趁乱溜了。这人还不能杀,要问他的口供。怎么他们竟窜到这里?不知宁波一带怎样了?我们还得赶到明霞堡去。伙计!伙计!掌柜!”却不听有人应声。
  过了好一阵,三名伙计才从灶间出来、掌柜也从桌下钻出,全都面如土色。
  南廛道:“不用怕,三个倭寇已被我们杀死两个,这一个膀子被打断了,连刀都拿不动,你快去告诉你们的镇董,叫他好好审问一下,我们立刻便要赶到明霞堡去。”
  那掌柜战战兢兢地道:“南爷,你们现在走可很危险呀!说不定倭寇的大队就在镇外。最好多住些日子,等乱过了再走吧。”
  南廛知他是一片好心,笑道:“放心,我们不怕。”
  五人离了蒲潭镇直奔明霞堡,路上谈论起方才的事,都认为附近必有倭寇的队伍。大家商定如撞上了能绕过便绕过,实在绕不过,就硬行冲过。
  南廛道:“倭寇大股总在千人以上,有的还有马队,也有百十人的小股。内中会武功的也不少,尤其是刀法。虽然招式简单,但刀快力猛,大多是双手握刀。我们人少,不宜恋战,也不要分得太开。只要不与他们纠缠,冲过去总还不难。”
  众人都点头称是。
  走了三十多里,龚成眼尖,已望见远处出现了一列人影。便道:“果然来了!这里地势开阔,又没有大的林子,看来不能绕避,只好硬冲了!”说话间那些人影已向两翼迅速延伸,似乎也看到了龚成等人,想包抄上来。
  南廛道:“等会儿冲的时候龚贤侄的寒碧刀锋利无比,削铁如泥,走前头。樊贤侄跟上,替他掩护侧背。陆兄和李兄断后,你们最好用劈空掌,让他们不敢靠近,我居中策应。你们着使得使不得?”
  李飞军辽“这样好,这样可以互相掩护。”
  五人商议已定,即可迎上前去。只见对方把两翼张得很开,显然是不让五人从旁逃出。龚成已看清对方人数大约有四五百人,两翼前面各有十余骑马者,其余都是步行。除少数装束不同外,都是头领白布条,肥抽短襟,小腿上缠着黑布条,双手握刀斜举过顶。一步步地向前推进,旷野间似乎顿时弥漫起使人凛然的杀气。
  眼看离得最近的已只有百余步了,龚成停步回头道:“我们先假意向左冲,他们必然会跟着向左涌,我们再向右横跑一段,等他们改为向右追时,突然从中间拦腰冲杀过去,使他们自己乱了阵脚。这就是兵法上的‘制人而不制于人’,定能一举成功!”
  南廛道:“行!这就是读书的好处、反正我们都紧紧跟着你,你看怎么时好便怎么冲就是了。”
  龚成拔出碧寒刀,身形一纵便向左翼前头奔去,只用了六成的脚力。他一开始奔跑,倭寇的队伍中便响起了一片怪吼声,寇军就象一片潮水般向左涌来。
  双方距离在快速缩短。当仅隔三四丈远便要短兵相接时,龚成立刻回身向右奔去,一部分寇军从身后急迫。另一部分见龚成向右跑,也赶紧回身向右奔去堵截,这就与向左追来的那部分人对面相撞,顿时两翼包抄的阵形大乱。
  这时龚成陡然折身向中间全速冲去,真个快如飘风,瞬息间便插入敌阵之中,施展开威震天下的“过河刀法”中的快刀绝艺。碧寒刀左砍右劈,横扫竖挑,在碧芒电掣,精虹怒射间,那些迎面堵杀的倭寇一眨眼便刀断头飞,臂落肢残,随着一串“叮当喀嚓”之声,飞溅起一片片血雨。片刻间龚成便冲过去了五六丈远,真是所向披靡。这口犀利绝伦的宝刀之下,只要碧芒一闪,阻挡者必然刀断身亡,眼见一批批地冲上去也一批批地倒下来,后面的吓得纷纷退避,正如波分浪裂一般……
  凶悍狡黠的众倭寇见正面挡不住,便想从侧后攻击。
  “伏虎罗汉”樊伯康紧跟龚成身后,他见龚成势如破竹,进得甚快,立刻便采取了最简单、最见效的打法。他只反复使用两招,一招“白驹穿隙”,锯齿刀向左猛扎,一招‘毗蓝风迅”,向右快削。始终保持在龚成身后三步远近,既不赶前,也不落后,更不向旁追出,一步一招,快步紧随。任你从两旁扑来的寇兵使出百招千招,他却只用这一左一右的两招。
  樊伯康十分明白,由于前面的敌人被龚成冲散,背侧又有南廛和陆李两人掩护,即使敌军在两旁排成密密麻麻的人墙,每人和自己也只能过上一招。他这样连贯重复地左扎右削,刀势极顺运刀极快,劲力也更能持久不衰,确实比改变招数省时省力得多,也厉害得多。这种想法只是在龚成切进倭寇丛中,冲出丈多远时在他脑中的一闪念,他便迅速实现起来,这也是樊伯康临敌时特别冷静所致。
  那从两旁扑来的寇军便惨了,见机的赶忙向后跳开还可无事,凶悍的不是身上被扎个孔洞,就是被开了条口子,同样鲜血直流,无力再战。纷纷逃避。
  这样不多久龚樊两人便已冲过了三十多丈远,前面的倭寇都向两旁奔逃,再也无人堵截。死伤在龚成和樊泊康两柄刀下的倭寇不下六七十人。
  但这支寇军是倭寇大酋宫泽一郎的劲旅之一,十有八九都是凶残的亡命之徒,前面挡不住,便从后面潮水般地涌来。发出一片震耳的狂吼。
  “南北两掌”是断后的,一面轮流往前跑。一面不断发出劈空掌力。北掌黑煞手陆安成的掌力刚猛无比,“呼呼”的掌风中,那些追到丈多远处的敌军往往应掌而倒。南掌五行掌李飞军的掌力却是阴柔之劲。轻飘飘地一掌推去,跑在前面的倭寇往往呼吸一窒,立足不牢,跟跄后退,三五个地跌成一团,挣扎着站起来的也觉心中发呕,四肢无力。但尽管有人倒下。这掌力却没有龚成和樊伯康的寒碧刀、锯齿刀那样慑人的功效,因为头飞股落,鲜血四溅的惨状,在混战中比跌倒在地自然更为使人心惊胆寒。
  所以,敌人仍然前仆后继地怪叫着追来,而且两翼又向远处伸展,大有再次包抄合围之势。
  五人中只有鬼神愁南廛最为轻松,他虽说居中策应,但因为一头一尾的人都凌厉无敌,结果他反而只需前瞻后顾地跟着跑便成。这时,他已看出情势不妙,忙喊:“李兄!陆兄!不要管后面的了,我们和他们比脚力,快跑!”
  李陆两人被他提醒,双双回身猛劈了两掌,抹头就跑。
  五人展开轻功提纵术,巧纵轻蹬,全力施为,飞鸟投林般地向前直奔。
  这群敌军也紧追不舍,急急向后赶来。
  疾奔飞纵了五六里后,南廛回头一看。十多丈外只有七八十人追上,大部分敌军已落在后面。
  南廛道:“伙计们,再加把劲便可把尾巴甩掉了!”仍脚步不停地往前飞奔。五人又跑了四五里,敌人的吼叫声已听不见了,但“得得得得”的蹄声却不断传来。
  南廛扭头一看,原来步行的敌人已全部甩掉,却有二十几人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追来,看样子他们并没有放辔奔驰,其中有个正是混进了蒲潭镇中的那瘦高个儿。他见南廛回头观看,竟得意地敞声大笑。狂叫:“相好的别跑了!还是乘乘地等死吧,免得活受罪!”
  南廛暗忖,这群王八蛋一心打如意算盘,竟想累死咱们捡便宜,非得狠狠收拾他们一下不可!于是一面跑一面低声向四人道:“追来的只有二十几个骑马的,我们先用暗青子招呼他们!打马,滚下来的便送去见阎王!”
  陆安成、李飞军和龚成都道:“我没有暗器。”
  樊伯康说;“我有镖!”
  南廛道:“有什么便用什么!”他已从肩下的皮袋中掏了一把菩提子,半扭身躯,一抖手便悄没声地发出了三粒,都打的是马。樊伯康却习惯地叱声“打!”也用连珠手法掷出了三支钢感,也是打马。南廛的三粒提子,一粒打中马头,那马负痛长嘶乱跳,马上的骑手骤出不意,被摔下了马背。另一粒打中马腿,那马斜斜地瘸着狂奔离队,那骑手哇哇怪叫,却怎么也停不下来。第三粒却没打中。
  樊伯康的三支钢缥,一支正中马眼,镖沉劲足,直贯马脑,那马狂嗥一声便倒地不起。第二支打中马的前腿脚,入肉两寸多。那马往前一栽便跪了下去,马上的骑手被掼得凌空翻了个筋头,直摔到陆安成面前丈多远处,陆安成纵身扑上,又是一腿,把他踢到两丈开外,“啪”地一声落地气绝。第三支镖却正中那瘦高个儿的马颈,那马痛得把头左右乱摆,拼命打起旋来,顿时队形散乱,另两匹马接连被撞,也惊了,向外狂奔。
  一霎眼间,二十多匹马中便有三匹马倒地挣命,两匹马受伤乱跳,另两匹马惊得狂奔,四人先后落马,乱成了一团。
  南廛等转身扑回,龚成在片刻间便劈翻四人,樊伯康也杀死三个。南廛和李飞军、陆安成却只顾对马下手。“南北两掌”闪开头顶上劈下的长刀,只向奔到身前的马一掌又是一掌地击去,也不管是马头、马腹、还是马股,只要被他们击中的便非死即伤。
  南廛仗着他灵巧迅捷的身法,在奔马中穿插自如,两把匕首一有机会便在马身上戳,一会儿二十多转就只剩七匹马没有受伤或惊跑。
  这股倭寇的头目叫三木正树,本是受宫泽三郎之命去偷袭绍兴府城的。两个中国奸细也非平常人物,是人蛟汪直应宫泽三郎之请派来相助的,额有刀疤的叫“铁拳铜爪”刘武,是汪直的一个副手,被樊伯康一拳打成重伤,送到一个隐秘之处去了。
  瘦高个儿原是湘南匪首“双夺惊天”罗大寿,半年前被伍灵芝约来主伙的。那三木正树见龚成等勇不可当,只好下令后撤,与罗大寿带着五骑奔进而去。还有五六个跌下马背,没有受伤,或伤得不重的,也跟在他们马后拔腿狂逃。
  南廛见龚成脸上、衣上都溅满了血,樊伯康的身上也沾得不少,说:“我们到前面去找个有水的地方洗一洗,你们两个这身衣服都扔了吧,换身干净的。”
  龚成低头一看,顿觉恶心,皱眉道:“呀!怎么弄得一身都是。”又看看陆安成、李飞军和南廛,诧异地道:“怎么你们身上都干干净净……”
  南廛逗笑道:“你和樊贤弟是打硬仗,虽然一身是血,功劳顶大。李兄和陆兄今天却不光采!”
  陆安成道:“怎么不光采!”
  南廛道:“我看你们二位方才专拍马屁股,那倒在地下的马,都是二位拍马屁拍倒的!”
  李飞军笑道:“我们拍马屁便光明正大地拍马屁,你南老大拍马屁还要挟带一把小刀子,看来马屁大王还得算你南老大!”
  陆安成也道:“不错,正是这样!不信我们便回去数,凡是马身上有刀伤的便是你干的,南老大,你敢不敢去?”
  五人谈谈笑笑地往前赶,倒把疲倦也忘了。
  不觉已到了午时过后,都觉肚中饥饿,当即加快脚步,赶到路边原来卖凉菜、饭食的几间小铺子处,却见已被倭寇放火烧光了,气得陆安成破口大骂。
  南廖劝他道:“别骂,别骂,越骂饿得越慌。前面僻静处总还有农家可以想点办法。”
  大家无奈,只得继续往前赶,直走到末时,才找到一户农家,花了点银子,换了些剩饭、红苕、芋头、蔬菜,饱餐了一顿,都觉比肥鱼大肉吃得更加受用。
  食罢休息了一会儿,重新上路,精神大振,走得越发快了。酉时方过,已到了明霞堡的主堡。堡下一面分人入内报信,一面恭敬地引他们前往堡主的住宅。还没有到门前,主堡的领堡吕庆,也即明霞堡主吕阳的儿子,便已满面含笑地迎了上来,连说:“南大哥来了,好极了!”随即把他们请进客厅,堡丁们不待吩咐已献上热茶,送来了洗脸水……
  樊伯康等见吕庆四十上下,身材适中,长眉朗目,面容和蔼,从外表看不大象练武的人。
  他身侧还有个猿臂蜂腰,双目神光十足,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内功精的三十多岁的人。
  南廛替双方引见了,樊伯康等才知吕庆身侧的这人是吕大侠的第四个弟子,明霞堡东堡的领堡,名叫田万胜。
  南廛问起吕阳的第二个弟子、明霞堡西堡的领堡孙大防,吕庆道:“孙师哥前天多喝了点酒,又受了风寒,竟然病倒了,发冷发热的,连饭也吃不下。这阵子倭寇又闹了起来,我正愁没个既有见识,武功又强的人替他主持西堡的事务。现在南大哥来就好了,你去替他这几天帅印吧,反正这里的情形你都熟。”
  南压皱眉道:“兄弟!不是我推脱,说甚么我南老大也不是将帅之才,做个探马报子之类的倒还可以。我给你推荐一个帅才,”指着龚成道:“就是他!龚贤侄的刀法天下无双,更难得的是饱读兵书,深谙韬略。代孙二弟主持个十天半月,保准不会出差错!”
  吕庆大喜,连声赞好。
  龚成却吃惊不小,推辞说:“晚辈年轻识浅,况且人地两生,实实不行!”
  吕庆笑道:“人地两生虽是事实,但也不妨。自然会派熟手相助的。”
  黑煞手陆安成、五行掌际飞军也从旁相劝:“我们弟兄在此也无事,便随你去西堡住,作你的帮手好了。”“龚成见状,也只得应承了。从谈活中龚成才知道,这明霞堡实有三堡。主堡最大约有五六百户人家,吕庆实领其事。西堡距主堡六里,堡内也有三百数十户,由孙大防主持。东堡最小,距主堡不过三四里,堡内仅有百十户,大多是种菜、喂猪、制作糖、油、酒、酱、粉面之类的,供应主堡和西堡平时所需,倒也不可缺少,由田万胜主事。每个堡的主事人称为领堡,三个堡当然都由吕阳夫妇总其成。
  因连年倭寇海盗肆虐,每个堡都修有堡墙,墙上四角建了高高的望楼,设置了连弩、擂木、滚石、灰罐之类。堡中人不分男女,大多习武,其中当然不乏出类拔萃的人,所以江湖上都称明霞堡高手如林。吕阳夫妇近三十年来之所以名功江湖,声威远播,除了他夫妇本身便有绝世武功外,明霞堡内好手辈出也是一个原因。
  不久家人来说酒宴已备好了,大家都到正厅入席,边吃边谈。
  席间说起吕阳夫妇这次到南京的事,吕庆顿觉其中必有蹊跷。
  原来两天前,有个南京回宁波的人来到明霞堡,说万表都督托他带有一封急信给吕阳夫妇,信中写道:“他获得倭中之一大机密,如得武功绝高者三四人相助,定能将倭寇涤荡无余,永绝后患。现在俞大功先生及其小姐慧珠偕龚王两少侠已来到大猷将军处。连日聚商,均亟盼两老速来一决云云。就这样,吕阳和夫人孙兰芬便同数月前来明霞堡作客的彭大先生一道在前天赶往南京去了。
  现在龚成等已到此地,都说不知,此信自然是假,但究竟信是何人所造,其中有何阴谋,仍不清楚。
  此外,伍灵芝、崔承佑、万欣、胡睦等人是否到了石门寨,石门寨的庄主陶博公是否知情,各种疑问都出现在大家面前。众人纷纷议论,猜详,断定此信必是万欣伪造,因为只有他才能模仿万表的笔迹,知道龚王等在大猷将军家,至于万欣为什么要做这件不可原宥的事则是个谜。
  有人认为用此信骗吕园主夫妇去南京,可能是想半路邀击他们,主张速派堡中的好手追往援助。南廛、龚成都道,以吕老和吕夫人那般出神入化的武功,并有彭大先生相助,对方纵有千军万马,也决难得逞。此信十之八九是调虎离山之计,想趁二老离堡时对明霞堡动手。
  吕庆惕然道:“这话大有道理,我们不可不防,自然应该加强戒备!”其次,对伍崔等人来石门寨了,吕庆却有不同看法。
  南廛认为必然已来石门寨了,吕庆却有些怀疑。说:“石门寨总还是同倭寇作对的,那个陶庄主虽然各人自扫门前雪,平常对钱财上看得重了点,但这么多年中他也保护过不少缙绅免受倭寇之害,却是假不了的。他怎么会庇护倭寇的同伙伍灵芝呢?”
  南廛摇头道:“话虽如此,但伍灵芝是以崔承佑的宠妾身份去的,如崔承佑是他的徒弟,伍灵芝又何难进寨!这事我总得亲自去探探才好,可惜这里距那里有六七十里远,白天进不了,晚上在那里没有落脚的地方,真是难办l”
  田万胜道:“南大哥倒不必为难,包在我身上给你找个落脚的地方便了。”
  南廛欣喜,道:“田兄弟此话当真?”
  田万胜道:“当然!明天你到东堡来我们再商量好了。”当晚南廛等就住在吕家的客房中。
  次日早饭后,吕庆便送龚成和李飞军、陆安成前往西堡,南廛、樊伯康自然陪同前去。到了西堡先一起去拜望孙人防,孙的病还未见好转,吕、田告诉他已请龚成代领堡务,他可安心养病。孙大防十分高兴,当即传来内外管事人等,吩咐他们安排好龚成等三人的住食事宜。午后陪自成到各处视察,并立刻通知下属众人,以后都听龚成调遣指挥。
  辞出后,吕庆、南廛、樊伯康也便回主堡去了。吃过午饭后,樊伯康便回房小睡,正在做梦时,却被打门声惊醒,开门一看,原来是鬼神愁南廛。见他睡眼惺松的样子,笑道:“你这个‘伏虎罗汉’成了睡罗汉了!快把衣服穿好,我们这便走。”
  樊伯康一面穿衣一面问:“上哪儿呀!”
  南廛道:“去东堡找田万胜,昨晚他不是说他有办法在石门寨附近弄个落脚点吗?这捉伍灵芝、胡睦,打听小牛儿的事,你去不去?”
  樊伯康喜道:“那还用问?”
  南廛在明霞堡也算得上半个主人了,带着樊伯康径直到东堡找到了田万胜。
  田万胜道:“落脚点不难找,包在我身上,不过南大哥先要答应我一件事,不然我可不管!”
  南廛道:“甚么事?难道你还想破我南老大一笔小财吗!”
  田万胜笑道:“便是吃了狮子心、豹子胆,兄弟我也不敢敲到你南大哥名下。这事容易得很,只要南大哥一句话便行了!”
  南庄笑面“你不要拐弯抹角了,究竟要我答应甚么事?”
  田万胜道:“就是明天晚上我要和你们一起去。不瞒你说,我早就对陶博公起了疑心。我有块祖传的田产正在石门寨外约两里的地方,并不当道,田也并不肥沃。五年前陶博公便派人来传话,愿出一笔好价钱买,要我让给他。我因是祖业,便没有答应。以后又来了两次,价钱越出越高,因来人说话一次比一次不客气,我也火了。你石门寨有势力,难道我明霞堡便是好欺负的,便偏不卖给他。说来也怪,那以后倭寇两次围石门寨,便两次都烧了我那田产上的房子……
  “一次我那佃户饶老七的娘不肯出屋来躲,竟被活活烧死在里面。路边上的石门寨的佃户们的房子却一间也没被烧。当然,我也不能因此就说他陶博公同倭寇有勾结,但这事也很可疑。再说,我那佃户饶老七谈,有一次倭寇来时,他躲到树丛中,亲眼看见倭寇只是一遍遍地围着寨子喊叫,把大海螺吹得震天价响,却没有当真攻寨,连箭也没射一枝上去,守案的庄丁也是光叫不打。这情形如在我们明霞堡那并不算奇怪,这叫声东击西,怕的是我们出堡去援助别人嘛。但这么多年谁不知道石门寨的兵是从不出寨的,那倭寇既不攻寨,却留在那里吼叫,为的是什么?难道是为了让缴了银子躲在寨中的财主知道他们来攻过寨子吗?所以老早我便想进石门寨去探探,却怕师傅知道。现在南大哥要去,兄弟定要跟你前去。师傅面前你可要帮我顶住,就说是你约我去的好了。”
  南廛问道:“此事,事关重大,该请教你师傅让他拿个主意。”田万胜道:“谈过一次,你知道。他老人家对人是顶宽厚的,只叫我不要瞎猜疑。说陶博公是个大财主,他勾结倭寇有甚么好处?我便不敢再说了。”
  南区知道田万胜内外功都极好,人也聪明能干,从小便很调皮,对几个师哥都不怕,吕阳把他管得很严,他也很怕吕阳。便笑了笑又道:“你要和我们去的事,告不告诉你吕师哥?你走了堡里有事谁能作主?”
  田万胜道:“你也把我们东堡的弟兄们看得太没用了,我如一两天也离不开,那还了得!这不要紧。吕师哥暂时不要告诉他,他如不赞成,倒下好办了。我就怕师傅骂,师傅那里你替我招架住便成了。”
  南廛想了想道:“好!我让你跟我们去。老实说,我倒认为你疑心大有道理。”
  于是三人议定,明天一早动身前往田万胜佃户饶老七家。夜里再进寨去。
  南廛回去对吕庆便只说要到东堡住几天。
  平常南廛同孙大防、田万胜都象师兄弟一般,以往他来明霞堡虽常住在吕阳家,但偶尔也在西堡或东堡住上三两天。所以吕庆也不在意。
  第三天三人申时才过已到了饶老七家。
  这饶老七人甚明白可靠,本就恨寨中人见死不救,以致老娘被倭寇烧死,加上亲眼看见倭寇对石门寨围而不攻的怪事,甚觉可疑。
  田万胜并无隐讳,对他说了是来探看石门寨是否干通敌勾当,叫饶老七对外不要声张。
  饶老七立刻腾出了最好的房间供三人居住,杀鸡烧饭忙了起来。
  吃罢饭后,南廛叫田万胜、樊伯康都在家好好休息,由他出去辟道。樊田两人都想同去,南廛道:“不要你们去自有道理。田兄弟到过这里多次,是明霞堡东堡的领堡,被人认出,定会起疑。樊贤侄如撞着了用棍将军胡睦更会打草惊蛇,就是我去也要改头换面,防人认出。”
  两人这次没有再争。果然南廛把脸弄成泥褐色,粘上了些胡须,换上饶老七找出来的破旧衣服,提上粪筐,拿起竹夹,扮成个拾肥的乡下老头,形象大变。
  田樊两人都说“妙极!不仔细看真认不出。”
  南廛照饶老七所说路迳,绕着石门寨寨墙细细察看,只见这寨墙筑得甚为坚实,备有望楼,墙体约有三丈高,与明霞堡差不多,但却没有壕堑,暗忖这样进出更容易了。走到寨子正门看时,是三间大门,门前有石坝、石狮和两根带斗的旗杆。中门紧闭,两边的门却大开着,门口立着带刀、执枪的庄丁。
  南扈暗忖这里的气派、排场,比明霞堡似乎大得多,但怎么总觉得有些小家子气呢?仔细一想,是了,明霞堡平常让人随便进出,白天总是熙熙攘攘的。这里却象座衙门,不让外人进出,官气太重。
  这时忽听到一片鸾铃和马蹄声,南廛心中一动,立刻隐身树后扭头看去。只见有十余骑从东而来,第三匹马上坐着崔承佑,紧随其后的赫然是满头珠翠的伍灵芝,再隔两骑又认出了胡睦,但这些人中却不见万欣。心中真是又惊又喜,暗道这批孽障果然在此!眼见这列人马驮有獐兔之类,一直进入寨门去了。
  南廛也不再逗留,循原路回到饶老七家中,把所见向樊田两人谈了,两人愈加兴奋,只等着天黑。
  那天晚上,南廛在天黑尽以后约摸又等了两顿饭的时辰,才带着田万胜、樊伯康直奔他已选定的石门寨的南墙,因那一带墙外树木高大茂密,便于隐蔽行踪。
  饶老六家距石门寨南墙不到两里,三人展开轻功夜行身法,疾如奔马,不多一会儿便已到达。
  南廛叮嘱两人紧跟自己身后,分别探升到靠墙大树的树帽上隐住身形,往外探看。
  “伏虎罗汉”樊伯康见墙上无人巡逻,望楼那面虽有孔明灯的灯光扫射过来,但隔得太远,光线微弱根本无济于事。墙内在淡月疏星之下,可以看出有大片朦朦胧胧的房屋,仅仅映出灯光的地方远远近近也不下十几处。暗想进去倒一点不难,可进去之后向哪儿去呢?难道还能把有灯光的地方都找遍吗?
  忽听南廛低声道:“走!”竟从树帽上象一缕轻烟直向墙内扑下。
  樊田两人赶紧纵身上墙,再往下跃。三人在墙内僻静处聚在一起,田万胜问道:“南大哥,我们往哪里去?”
  南廛道:“你们看那边有几处最高大的楼房有灯光射出,多半是庄主的住宅,我们便先到那里去打探。你们紧跟着我便是了。”
  樊伯康不禁佩服南廛的主意真是高明。那南廛一马当先向前飞驰,田樊两人也一路低窜高跃紧随其后。
  不久便来到那座高楼之下。这座高楼是在大花园中,园内有假山鱼池,扶疏的花木,占地甚广,灯光是从三楼的窗内映出的,楼下也听得出上面传下的笑闹声。
  南廛低身振臂,竟从地上一跃便象鹰隼地越过了两重屋檐,翩然地落到第三层的琉璃瓦上。
  田樊两人轻功欠佳,他们先跃上第二层的房上,再抓住上层的檐牙翻上了第三层,却已不见南廛的踪影。两人互打了个手势,都弓身往窗前凑去,用手指沾了点唾沫挖破窗纸往内偷窃,都没察觉南廛正在他们右侧不过两丈处。全身象根木条似地绷在房顶之下,窗户之上,从窗根空格中往下看。只见屋子正中放了张八仙桌,有七八个人正在哄闹饮酒,南面而坐的一位青年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南京中军都督万表的侄儿、江西总兵官俞大猷的女婿万欣,他的左右各坐着个妖治的年轻妇人,正倒在他怀里撒娇,要他饮酒,背后还坐着两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也都媚笑着劝他。
  南廛见万欣乜着眼,一副下流样儿,暗骂:这个该死的小畜牲!真想立刻下去给他几个脆生生的耳光、但见席间还有四个身体壮实,显然都有武功的人,只得暂且忍住。
  万欣就着倒在他怀里的那个妇人手上把酒喝了,桌上众人大声喊:“好”。坐在他身后的一个妇人立刻又给他斟上一杯。
  一人道:“既然喝了秋金妹子的,那么夏绿、春红、冬玉妹子的酒也该喝,一定要连干四杯!”
  万欣摇着头道:“今晚实在不行了!明晚再补喝吧。”
  那人道:“明晚怎么成!后天便要去做那件大事了,明晚还能象这样吗吗?今晚定要干,别推了!”
  另一人道:“别闹了,听我说!万公子一封信便把吕阳两口子骗出了明霞堡,立下大功,我们陶庄主把他心爱的春红、夏绿、秋金、冬玉四个妹子全都送给了你。这等艳福不知是几世修到的!如果后天那件大事做成了,陶庄主一高兴,说不定会把最得宠、最标致的紫桃妹子也给你,那万公子便艳福齐天了!哈哈,来!我们共贺万公子一杯!”
  哪知坐在万欣左侧一个白晰丰腴的女人把嘴一哂,筷子一摔,尖声道:“紫桃,紫桃!她是九天仙女。月殿嫦娥!她既要来,还要我们这些丑八怪作甚么?我们走!”站起身便要走。
  万欣忙把她拉住,笑咪咪地说道:“邬二哥不过说笑罢了,你吃哪门子的醋?大家都说那紫桃是庄主的活宝贝,怎肯给我?我有了你冬玉妹子,有了你们四姐妹,便什么也不想要了!”
  那“邬二哥”也顺势说道:“对,对!都怪我这张臭嘴,紫桃是我们陶庄主的活宝贝,冬玉又是万公子的活宝贝!我们这些人便只有咽唾沫的份儿了。”众人一阵狂笑。
  南廛听到那信果是万欣所写,陶庄主竟是这个阴谋的主脑人物,还有后天还要办什么大事,不禁大吃一惊。暗想等这些人散了,便将万欣捉回明霞堡去。但这帮家伙却不肯散,一味笑闹不休,活越说越下流。后来竟至动手动脚,打情骂俏起来。气得南廛一松手飘身落下,来到樊田两人身后轻轻拉了拉他们的衣服。便跃下楼来,溜进树荫中。
  这两人紧跟过来,问道:“那个万公子可是万欣?”原来他们都不认识。
  南国道:“正是那个不孝的畜牲!”
  田万胜道:“我们进去把他抓住!”
  “不行,他们如喊叫起来就不方便了。那边还有座楼,我们且去看看。”
  南廛说罢,弓身向十几丈外另一座楼中射出灯光的底层蹿去。这次樊田两人也学南廛的样,脚蹬檐底,手抓窗楣,将身子绷悬起来,向下张望。
  但见是座宽敞的书层,书案上燃着一盏形式华美的大铜灯,斜对着他们坐着一个四十来岁,双眸炯炯的中年人,肩后佩着刀,书案后也坐着一人,偏巧背对他们,看不清是何模祥,身上却没带兵刃。那佩刀的一个正倾身向书案后的人在说些甚么,脸上的神色很恭谨,可见书案后的人必是很有权势的。一会儿书案后的人好象在说话,因见佩刀的人一副注意倾听的样子有时还连连点头。
  田万胜总看不到书案后的人的面孔,不耐烦了,便想转到对面去,因南廛没动,正犹豫着。忽见书案后的人突地站起,向书房的一侧走了几步,转过头来又向房中心走了几步。
  田万胜便已看清原来是位身材高大,虬髯绕颊,头发花白的老者,目闪异光,神态威猛。
  这老者朗声对佩刀的人道:“柴管事,你大概还不知道老夫会玩戏法吧?”
  那柴管事有些诧异道:“庄主会玩戏法?”
  老者道:“是呀,我这就玩给你看!”
  只见他身形微蹲,右手齐眉慢慢往下按,左手从股部缓缓往上提,到了胸腹间如抱圆球,身躯向左一侧,目现威棱地望着田万胜等停处,猛然双掌齐推,喝声“下来!”只听“呼”的一声。
  接着是“劈哩啪啦”一阵脆响,那窗橱窗框竟被掌风击得寸寸皆断,斜斜地激射了七八尺远。
  窗外同时发出了“哎呀!啊哟!”之声。
  正是:
  蛇烟心肠,掠地偷城终画说
  英雄肝胆,流星谈月夜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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