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樊、田三人中,如以临敌经验的老到与应变的机警而论,自以鬼神愁南廛为最,他一听那老人说会玩戏法的话,便巳戒备。但天生好奇,想看看这位陶庄主究竟玩甚么“戏法”,有何惊人绝技,虽已暗中戒备,却丝毫未动。等看到那陶博公左手阳,右手阴,双手如抱婴儿移到胸腹之间时,便知他定会侧身发出劈空掌力,南廛刻弓身向下落,接着双足斜蹬,以“青蛇出洞”的身法,平平地向外蹿出,只觉一阵疾风“呼”地从背上冲过。
南廛再次腾身已掠到四丈以外的假山旁,毫发无伤,赶紧把双匕拔到手中。
“伏虎罗汉”樊伯康和田万胜虽然武功不比南廛弱,但应变却不及南廛快。他们见陶博公侧身面对自己,脚下已变作子午桩之形,才知不妙,赶忙落地向外撤退。
此刻如海涛般汹涌的掌力却已压体而来,被掌力震断的窗格木条也激射而出。
田万胜右肩挨了一下,左腿挨了两个,樊伯康左耳根也被木块擦破了一层皮,两人都失声惊叫:“哎唷!啊哟!”
这时从窗口先后飞出两条人影,田万胜跃起的身躯被掌风一震,加上左腿又被疾射的碎木撞得甚是疼痛,落下时竟没有站稳,一下扑倒,急忙两个“懒驴打滚”滚了开去。
樊伯康双脚落地时也是踉踉跄跄地冲出了两三步才拿桩站稳,扭头一看那老人已逼到身后,一招单撞掌向自己左肩击来,拔刀、闪让都已不及。
樊伯康心知厉害,咬紧牙关,左脚前踏,扭转身躯,运起全身动力,用双撞掌去硬接。“嘭”地一声,樊伯康竟被那陶博公的掌力震得腾身而起,倒飞到六尺外,背部憧着一棵小树,软软地坐了下去。
田万胜这时已经跃起,见状大惊,一抖手便解下缠在腰间的软鞭,一招“蛰龙翻身”便向那老者肩井砸去。陶博公斜身一跃,已经让开,脚下一垫,意扑到了田万胜身前五步以内。田万胜左手抓鞭腰,右手推鞭把,手腕一抖,“双龙逐珠”,鞭头鞭梢又闪电般地击向陶博公的左右太阳穴。陶博公“鲤跃龙门”,倒跃三尺闪过。田万胜身形一转,鞭交右手,腾身高跃,一招“天龙垂首”凌空击向陶博公百会穴。待陶博公向右急闪时,又反手一鞭,“盘龙环山”,横扫他右胁。
田万胜刹那之间连进四鞭,力猛劲足,夭矫灵动,连陶博公也不禁脱口赞道:“明霞堡的好鞭法!小兄弟,你就把你们的看家本事都使出来吧,老朽倒要见识见识!”他一面闪避,一面说话,好象根本设把田万胜放在眼里。这田万胜是明霞老人吕阳最得意的弟子,在鞭法上已尽得吕阳夫妇的武功真谛,差的仅仅是内力火候。
吕阳夫妇的金丝独龙软鞭三十多年来被称为武林一绝,不独鞭中的招式妙到毫颠,集中了各家鞭法之所长,而且也融进了走线银锤、双流星,链子枪等诸般软兵器中的奇招妙着,手肘、颈、腰、脚都可发力出鞭,正手、反手、左手、右手都能运用自如。普通的软鞭大多几截,明霞老人所传的软鞭却是十三截。普通的软始利于远攻,不利于近战,如被对手抢到身前三四尺处,便攻守两难。明霞堡的鞭法却有十分诡异的变通、收发由心,近战时双手各握鞭腰,还能运用出雌雄剑、鸳鸯刀中的招式。端的奇妙非凡,精深莫测。
田万胜这一全力施展出来,一丈三四尺方园内鞭影纵横,劲风排荡,近处树木上的细枝嫩叶有的飞旋飘舞,有的纷纷落下,声势十分猛恶。
那陶博公功力虽高,也自暗暗心惊,不敢疏忽。当田万胜使出浑身解数与陶博公相持时,那相随陶周公身后追出的柴管事也与鬼神愁南廛交上了手。
这柴管事本名柴友贤,外号“丧门神”,原是在江西占山为王的匪首,两年前因山寨被俞大猷攻破,潜逃到石门寨投靠他的师兄紫面虎黄恩。黄恩在石门寨作了陶博公的总管,向阳博公引荐,便让他克任外堂管事。
柴友贤武功甚强,见伏虎罗汉樊伯康已被庄主一拳击倒,南廛却立在假山旁,便抢奔南懂,一刀直劈。南廛见他来势凶猛,撤步转身,左手持匕“山鹰晾翅”扎右腿,右手拿匕“专诸献剑’刺左胸,迅捷如风。
柴友贤垫步斜行,双匕落空,翻身一刀,“手挥五弦”,斜劈南廛右膀。迫得南廛收招侧跃。
这柴友贤手黑心狠,大步赶上,更不容南廛缓过手来,一口刀上下翻飞,劈面门,斩左肋,刺右胯,招招又狠又快,霍霍生风。
南廛识得是“乱劈柴三十六刀”中的招式,吃惊不小,这个“管事”是从哪里钻出来的?竟有这等不俗的身手!但近身搏斗,险中取胜,本是南廛的持长,当下拿出全副精神,施展开小巧绵软、快捷贼滑的身法,从柴友贤的刀缝间闪出钻进,不时出匕反击,斗了个旗鼓相当。两人正互拆了三十余招时,忽听得田万胜一声惊呼,南廛一分心,竟险些被丧门神柴友贤砍着额角,急忙使个“燕子掠波’,斜跃到一株大树的横枝上。柴友贤紧随其后腾身跃去,南团施展轻功,体随形变,一个“燕子钻云,“嗖”的一声凌空划了一道弧形,流星飞坠般地落至足有五丈多高的假山顶上。
柴友贤见了不觉一呆:这是什么人?轻身功夫如此高明,自己真是望尘不及,差得太远!追还是不追,竟感到拿不定主意,进退两难。
忽听陶博公朗声发话道:“假山顶上的那位朋友!你的两个同伴都已经躺在这里了;别看你有一身超群脱俗的轻功,老朽待要留你,谅你也走不出石门寨去!你们大概是明霞堡的吧?石门寨与明霞堡谊属邻居,老朽与吕大侠也有一面之缘,虽然没有深交,却也并无仇怨。你们今晚私下闯进我石门寨来究竟是何原因,看到了些什么?你如老老实实地说清楚了,我陶博公看在吕大侠的面子上,可以不追究你们的无礼之举,放你们三个回去。如若虚言搪塞,那就对不住了,只好连朋友你一起留下了!”
南廛在高处目光一扫,已看清了樊伯康在探龙眼树下盘腿而望,似在调息疗伤,田万胜却直挺挺地躺在陶博公身边不远处,心头不禁冰凉。他一边听着陶博公的话,一边飞快地转着念头,应当怎么对付眼下这种情势才好……
刚才田田万胜用吕阳亲传的缠龙软鞭轰雷急电般地攻向陶博公,开初十余招似乎倒还得心应手,那陶博公只是腾挪闪避、倒跃横逸,没有回手反击、十余招过后,陶博公放声长笑,身法骤变,竟然随鞭而动,在田万胜收鞭另发的刹那之间,或凌空猛扑,或贴地急射,有时抓鞭梢,有时发掌力,把攻势抢回了大半。此时,田万胜便愈来愈觉心慌意乱,因为陶博公一掌抓来时,哪怕相距甚远,都能使人感到时而奇寒刺骨,时而热气灼肤,鞭法的运使招数也大不能如意。拆到二十多招时,田万胜用“青龙抓爪”,鞭梢直点陶博公膻中穴,陶博公跨腿拧腰闪开、田万胜挫肘收鞭,想变成“金龙抖甲”,砸陶博公的天灵盖。他的鞭稍才缩回半尺,还没有向上起翘时,陶博公右手疾伸便抓了个正着,暴喝道:“撒手!”内劲陡发。田万胜突觉鞭柄好似被烧红的铁条奇烫异常,不禁惊呼道:“不好”,手一松,软鞭已被陶博公甩到身后。
陶博公垫步一跃,抢到田万胜身前,一招”横推五马”,右掌撞向田万胜身前。
田万胜向左急闪,陶博公身形一侧,左掌“惊雷击顶”,搂头劈来。田万胜“玉柱擎天”,右掌上翻,意欲硬接。然而陶博公修习玄门中的武功绝学多年,功力之深,人所难及,招数之奇,世间少见,他这势如雷霆的一掌竟是虚招,反是先出的左手收而再发,化掌为指,无声无息地戳在田万胜的天枢穴上。
田万胜只觉一丝冰冷的寒气透穴而入,一霎那间遍布全身,连喊叫也未来得及便倒了下去。
陶博公点倒了田万胜后转头向南廛看去,正看着南廛身轻如燕地跃上了五丈多高的假山顶上,对南廛这身超群绝俗的轻功也甚是惊叹。陶博公心思甚密,城府很深,从田万胜的鞭法上,已断定这三人是从明霞堡来的。暗忖今晚虽不难将这三人一并拿下,但这样一来,自己与明霞堡为敌的事就将挑明,后天借刀杀人,浑水摸鱼的打算也会落空。权衡利弊,还得把这三个家伙放走,方为上策,所以才对南廛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要看南廛如何对答。
鬼神愁南廛本是十分机敏之人,眼见樊伯康、田万胜都已遭了这老贼的毒手,今晚定然凶多吉少,却听陶旧公的话中竟有把自己三人放走的意思,暗道:你这老过既然设计骗开二叔、二婶,哪能有什么好心好意?现在居然一本正经地大谈邻居之谊,真是个十足的伪君子!是了,这老贼必是认定我们一到这里便被他发觉,以为阴谋并没有败露,所以用这种假仁假义的手段来糊弄我们。好么,南老大就给你来个“火烧皮匠铺--大家丢楦头”,看是谁糊弄了谁!
南廛随即装着爽快地“哈哈”一笑,道:“陶庄主真乃名不虚传,愚下算是服了!真人面前不敢说假话,我们三弟兄确实是从明霞堡来的,只因常听吕堡主称道庄主神功盖世,我们弟兄有些不服,所以今晚相约前来,心想瞻仰一番。哪知刚进这个院子,连庄主的尊容也没有看清便败在庄主掌力击下。这都怪我弟兄不度德,不量力,自取其辱。方才庄主说可以放我们回去,如果是真,我们感激不尽。只是这次我们私自前来,吕庄主并不知晓,还望庄主日后见了敝堡堡主时,这个,这个,代为遮盖一二。如果庄主收回方才的话,要把我们留下,任杀任剐,愚下也决无怨言!”
陶博公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们吕堡主眼下可在堡中,身体可康安吗?”
南廛道:“我们堡主夫妇前几天就往南京去了,不知为了甚么事,走时身体倒也粗安。”
陶博公哈哈大笑说道:“老弟既然说了实话,老朽看在邻里之情,又是初次上,也不难为你们了,说放你们回去就放你们回去!原来你们三个是试试老朽的手段的,这两位小兄弟已经试过了,我看你老弟的轻功很是了得,想必比他们高明,要不要再来同老朽试试!”
南廛哪敢节外生枝十忙说道:“庄主果然神功盖世,愚下再也不敢了。”
陶博公又是一阵狂笑,俯身拉起田万胜,右手向他肩膊上轻轻一拍,内力到处,穴道畅通,田万胜周身赛意全消,恢复如常。陶博公道:“这位朋友穴道巳解,可以走动了。那位树下的朋友么,嘿嘿!恐怕就有些麻烦了,他竟敢硬接老朽的掌力,这下两三天内未必动弹得了!你们两个把地驮回去吧。”
忽听樊伯康接口说道:“那倒不必!陶庄主掌力雄奇,世间少有,在下今晚认栽。但这一掌之力,区区也还勉强承受得了!”边说边从树下走了出来。
陶博公吃了一惊,狞笑道:“明霞堡的武功果然不低,小兄弟竟能恢复得这样快,倒是老朽失言了!那好嘛,我们就再来比试比试,你们三人齐上好了!”
南廛哪肯吃这种眼前亏,立刻大声说道:“陶庄主,今晚承蒙你大度包容,我们弟兄怎么敢再次失礼;而且凭我们这种庄稼把式,也不配与你老过招,这就告辞了!”一弯腰把田万胜的软鞭拾在手中,向陶博公深深一揖,转过身来故意沉着脸喝道:“跟我走!”当先腾身上房向外奔去,田樊二人也只得紧随其后……
三人奔出的十几丈,忽听陶博公语贯耳际,恰如近在咫尺,道:“这次陶某念在你们是初犯,网开一面,让你们走了。如果再敢前来,休怪老朽翻脸无情,来十个我不教你躺下五双,就不算手段!”
陶博公这段话说到最末时,南廛等少说也已飞奔出五十余丈,但仍然字字清晰入耳,声音中丝毫不显喊叫似地中气十足,却直到最后一字还是象在三四尺处说出的一样。这等精纯的内功造诣,使南廛等三人都惊愕不巳。
越出寨墙后,南国在野地里兜了个圈子,一路时时回顾,断定确实没有人缀来后,才奔回饶老七家里。
南廛见田樊两人神情抑郁,闷闷不乐的样子,不由暗暗好笑,道:“你们不要总是想不开了!艺不如人就得服输,胜败乃兵家常事嘛。难道凭我们三人的本事,就能打遍天下无敌手么?能屈能伸,提得起,放得下,才是真正的大丈夫!赢得起,输不起,一点亏也不能吃,那是三岁小儿的见识……”
田万胜道:“嗨!不是这个意思、我田万胜算得了甚么?输个十次,二十次又打什么紧了!我难过的是砸了明霞堡的牌子,贻羞师门,对不起师傅、师母和吕师哥。”
樊伯康道:“我也是这样想。”
南廛道:“那你们两个就想错了!陶老贼如果认为明霞堡的份量就同我们三个一样,胜了我们三个就是胜了明霞堡,还会让我们走路么?老实说,正因为他认为明霞堡不好惹,认为明霞堡的牌子硬得很,才不敢动我们一根汗毛,放我们回来的。陶老贼今晚尽管大占上风,也还不敢轻视明霞堡,说是砸了明霞堡的牌子,干吗你们两个硬要认为明霞堡的牌子已经被砸了?这岂不是灭自己成风?”田万胜道:“依南大哥的话,那陶博公是畏惧明霞堡,是真心想和我们明霞堡好,才放了我们的吗?”
南廛笑道:“那老东西鬼得很,才没有这样简单哩!他是不知我们早已进寨,探得了他唆使万欣伪造这假信背地捣鬼,和在后天还要办什么‘大事’的阴谋,认为我们一进寨便被他察觉,所以装作一副大度包容的样子,妄图继续糊弄我们,以便暗算明霞堡。南老大也就给他个将计就计,假装不明究里,倒把老贼装进了桶里。今晚我们既探知了机密,又能全身而退,反而让陶老贼上了个大当,有何不妥?你们快不要蔫头搭脑,哭丧着脸了!”
田樊两人恍然醒悟。南廛又问樊伯康:“那老贼说得他的掌力这么厉害,你是怎么搞过来的,是不是受了内伤,现在觉得怎样!”
樊伯康道:“要说那老贼的掌力,当真了不起,古怪极了!当时运起全身劲力,同他对了一掌,立刻被他震倒在地,全身火烧火燎地,极是难受。最厉害的是稍一动弹,关元、巨阙两处穴位便象针刺般疼痛难忍,就连动动指头也不能够。只是想到如果我就这样倒地不起,必会拖累你们两位,于是便照家师所传的达摩易筋经卧在地上慢慢忍住疼痛,调匀气息,让它周流全身,做了四遍,灼热之感才逐渐消除。勉强坐了起来,又继续行动,直到做完十遍,关元,巨阙才不再疼痛,自己感到劲力也恢复了大半。这时听到那老贼夸口说我三两天内都不能动弹,才忍不住答话,走了出来。现下已经不妨事了。”
南廛点头道:“那是因为他没估计到你有这么好的内功底子,但那老贼委实厉害呀!”
三人再一商量,认定象陶博公这种神威巨蠹,今晚的事决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还须快些回明霞堡报信才是,饶老七全家也应到明霞堡去避避为好。便将饶老七唤起,告诉他明晨把东西收拾好,全家到堡中去住一阵子。好在饶老七老母已死,两儿一女都已成年,并无拖累,又素知主人宽厚,到明霞堡去住,更是求之不得,自去准备。
第二天天刚黎明,南廛等即便上路。
田万胜嘱咐饶老七慢慢赶来,便和南樊三人展开轻功提纵术,拣僻静小路,飞奔明霞堡东堡。巳牌时分三人便已到达,略事休息后,吃过饭,便往主堡。见了吕庆后,说与昨晚事,吕庆吃惊不小。立刻派人把三个分堡中得力的主事人,连同现在西堡的黑煞手陆安成、五行掌李飞军和龚成等一道情来商讨。
众人聚在明霞堡主堡的正厅中,龚成见除了自己一行五人和吕庆、田万胜外,还有六七个人在座,吕庆替他们-一引见了……
最引起龚成注意的是三个神态精悍,体格壮实,年纪都在二十左右的年轻人,吕庆介绍说他们是明霞三堡“大衍鞭阵”的主阵人:鲍春风、巴连、朱君实。
龚成等在来明霞堡的路上已听南廛说过,吕阳夫人孙兰芳女侠因与倭寇交锋,创出了一个阵法叫“大衍鞭阵”,有四十九种变化,利于对付敌人众多时的野战攻防。每阵都精选明霞堡中使用软鞭法最精的。袭成见这三人年纪竟这么轻,暗自赞叹明霞堡中真是英雄辈出,人才济济。吕庆见人齐了,便请南廛把昨晚夜探石门寨的详情,田万胜对陶博公的怀疑,以及伍灵芝、崔承佑、胡睦等人的来历,对众人道明,请大家仔细推祥这些事的前因后果……
龚成听说胡睦、万欣果然到此,颇为兴奋。但因南廛始终没有看到王牛儿的踪迹,又很是不安。
此时听到众人正在议论陶博公要万欣写信骗吕阳夫妇离堡,究竟有什么企图,那巴连道:“陶博公那个老儿既然处心积虑地把堡主和夫人骗往南京,想必在南京埋伏下什么厉害人物,趁堡主和夫人人单势孤之时,暗中偷袭。在下想堡主和夫人虽然武功绝高,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实在放心不下。依在下之见,想请吕领堡选派一些细心谨慎,手底明白的弟兄火速赶往南京,把堡主和夫人接回来。”
鲍春风接着道:“对!巴兄弟的活有道理,如果吕领堡派人,我也算一个!”
田万胜也道:“二师兄!便由我去接师傅、师母回来好不好?”
吕庆问南廛:“南大哥,你看这样做妥当么?”
南廛说:“派人去把这些事从速禀告二叔、二婶当然应该,但我想石门寨的人说的明天要办的‘大事’,不会是去袭击他两位老人家。因为如果他们要在南京或南京附近暗算两位老人家,除了主谋和陶博公自己和在那里动手的人外,这等机密之事,决不会让他们寨中许多不相干的人知道。我耽心的倒是这老贼趁二叔、二婶离堡之机,前来偷袭这里。自然,陶老贼在外面好歹也是个乡绅,石门寨也不是占山为王的土匪,他决不会明日张胆地亲自带着大批寨丁来攻堡。可虑的是如果他趁倭寇大举来犯的时候,浑水摸鱼,事后往倭寇身上一推,岂不是便没有事了!而且,要说石门寨目前的力量,那是决不能等闲视之的。还不说陶博公,就拿赛益尝崔承佑来说,我南老大便不是他的对手……”
五行掌李飞军道:“是呀!我和他对接过十几掌,陆兄也和他对过一掌,如果他来,我与陆兄联手也许能勉强胜他,单打独斗,准定不成!”
南廛接着道:“正是,这崔承佑乃是陶老贼的徒弟,已有这般厉害,陶老贼的厉害可想而知。昨晚上田兄弟和樊贤侄便都吃了他的大亏。当然,如果仅仅是陶老贼带着崔承佑、伍灵芝等二三十个石门寨的武功高手上门寻事,我们明霞堡有上千名会武功的人,怕他何来?怕的是他在倭寇进犯时前来趁火打劫。那样,我们武功既比不上他,人也未必就比他们多,那就麻烦了!”
此时坐在吕庆身旁的一个蓄着山羊胡须的老头,龚成记得吕庆称他为冯先生的,拈着胡须道:“南兄所说中肯至极!可虑的正在于此。依老夫推想,十之八九性陶的还不是趁倭寇来犯之机浑水摸鱼,而是同倭寇暗中勾结好了准备这么干!既然那个玉罗刹伍灵芝原来便和倭寇有来往,这次一来石门寨便由万欣将堡主夫妇骗开,寨中明天又有‘大事’要办的话,如果真有倭寇前来骚扰,那就决不是偶然巧合了。但石门寨的人要掩饰他们私通倭寇的罪恶勾当,决不会大白天同倭寇一道来攻,定然是晚上前来偷袭,甚或摸进堡来,打开堡门,放下吊桥,让倭寇进来杀人放火。我们也该从这个方面想法对付才是。”
众人听了南鹿和冯先生的话,都觉情势严重,半响没有人作声。
龚成忽然想俞慧珠来了,暗道如果小妹在此,必有良策。对,如果慧珠小妹在这里。她会怎么看这些事,有甚么主意呢7猛然灵机触动,有了主意。便道:“晚辈倒有个想法:我们明霞堡的护堡壕和堡墙,虽然挡不住武功高手,但石门寨中真能飞身跃过护堡壕和堡墙的,最多谅也不过二十人。一旦有事,我们把吊桥拆下,运进堡中藏好,再把堡门用百十个沙袋堵住,却在要道、路口埋伏了强弓硬弩,只要有人硬向堡门闯,就乱箭齐发。晚上堡内各宅灯火一律用布把窗户遮严,总使来犯的人处在明处,我们却稳蔽在暗处,决不现身和他们在近处交手,只在远处、暗地攻击、追射他们。这样,就算陶老儿等有限的几个高手能闯近堡门,难道凭他们几个人便能把这么多的沙袋搬开?纵然他们真能把沙袋很快搬开,设有吊桥他总不能现造!只要他们不能把倭寇放进堡来,这潭水他就搅不浑,也便无法浑水摸鱼了。吕叔叔,你看小侄这个对策成不成?”
吕庆欣然同意,连连点头说道:“妙,妙极了!”冯先生也微笑说道:“此乃上策!兵法上道:‘守无不固者,守其所不攻也。’这‘不攻’,指的便是敌人虽然想攻,但无法可攻。姓陶的不来便罢,如若来时,必是为了放进倭寇,动手大杀。我们便照龚老弟的主意办,叫他空劳往返,一无所获!不过老夫还有个斧底抽薪之计。如若倭寇前来攻堡,人太多时,我们自然固守不出,但如来得不多,只是为了掩护姓陶的夜间来偷袭的疑兵,我们何不设好埋伏,然后二堡齐出,把他们全部打散,至少也要远远地赶跑。这样一来,‘叫化子没有蛇耍’,姓陶的就更难搅浑水了。诸位觉得怎么样?”
众人同声赞妙……
吕庆想了想道:“还有给家父、家母送信的事,也须从速。因为堡中无人可以对付陶老头儿,总不是长远之计。我看这事还是请南大哥辛苦一趟,一来你的脚程最快,二来石门寨这些事,你比我们都知底细。”
南廛爽快地说道:“不错,这件事包给南老大好了!吃了午饭我便动身。另外还有件事,你要先打个招呼,石门寨如来生事,个个都可以杀,但万欣和胡睦必须抓活的。他们的阴谋,只有抓住这两人才能搞清!”
吕庆为难道:“留下活口虽然好,但这两人我们都不相识,这便不好办了。”
南廛道:“也不难,龚贤侄和樊贤侄都认识他们,昨晚上田兄弟也同万欣照了面了。”
当下,请人又议定了明日卯时由田万胜、樊伯康、龚成、鲍春风率领精选的四百堡丁,在离明霞堡十多里处的梨树岗设伏。如其有敌军犯堡,便以锐炮三响为号,前后夹攻,打他个下马威……
时光如梭,不觉已近午牌时分,众人便都在主堡用过午饭。饭后,南廛即刻打点行装,束成一个小包裹斜挎肩上,匆匆告别众人,即便上路前往南京。
鬼神愁南医离了明霞堡,撇开大步行走如飞,打算今晚赶到蒲潭镇住宿。
一路上见两旁的田地里常有农人在犁田耙地,植树锄草,偶尔也见着三四个一群的牧童,或在牛背上悠然吹笛,或任那几条牛儿在草地上自由自在地吃草,自己跑到旁边竖蜻蜒,翻跟斗,玩得兴高采烈。四围畴平如镜,山花烂烂,渠水淙淙,树吐新芽,暗想在倭寇烧杀,兵荒马乱的年头,这一带又是地处沿海,老百姓却能安居乐业,不受惊扰,都因受到明霞堡的庇护的缘故,难怪二叔二婶名扬天下,在江南数省更是无人不知了!
南廛心情惬意,脚底生风,已然走出明霞堡五十余里,便觉得情形愈来愈不对,不仅路上不见一人走动,而且两旁的田地里再也没有做庄稼的农人和放牧孩子的踪影。远远近近看见的农户都关门抵户,不见炊烟,似乎无人居住。再走了一程,便见往常从这里经过时曾经歇过脚的几间茶水、熟食的青瓦房,已被大火烧塌。走近一看,墙边屋角还躺着五六具尸体,其中还有两个小孩,都是血迹模糊,头破肢残,惨不忍睹。南廛义愤填膺,知道不是海盗肆虐,便是倭寇逞凶。暗忖再过十里便是甘家村,那里有近百户人家,不知遭到荼毒糟踏没有?一边想,一边加紧脚步向前赶。
不多久甘家村已遥遥在望,走到距村口十多丈远时,忽然从里面冲出五六个双手握刀,哇哇乱叫的汉子,一律白布缠头,肥袖短襟,直向南廛奔来。
南廛一眼看出果是倭寇,心知甘家村已经完了,便想从村旁绕过。
这时有两个倭寇已斜截到他的前面,劈头便是一刀。南廛想起村民遭到屠杀的惨状,怒火中烧,下手便毫不容情,狠辣之至。向左一斜,右手使招“织女投梭”,匕首猛插那人腹部,直没刀柄。同时身形下俯,一个跺子脚,正踹在从侧面扑来的那个倭寇的胸膛上,蹬得他倒退了数步,跌倒地上,揉胸呻吟。后来的四人扇形摆开,都紧握钢刀,瞪着血红的双眼,一步步地围了上来。
南廛想这时如不快走,把大队匪寇惊动了使费事了,打量好了地形,大喝一声便向东面的倭寇冲去。那倭寇站着马步,举刀过顶,也大喝一声,斜斜地向南廛一刀砍来。但南廛突然身形后仰,双足用力一蹭,一个“鲤鱼倒穿波”,竟从两边那倭寇头上飞过,落地便猛起一脚,“铁脚挑裆”,狠踢在那倭寇双腿之间,痛得他滚地惨嗥。
南廛乘机扭转身躯,“飞鸟投林”,已跃出四丈开外。其余的三个倭寇“依里哇喇”地不知叫些甚么,仍从后面追来。
南侵微微冷笑,提了口气,头也懒得回地往前跑去,不多时那三个倭寇已被抛到后面连影子也看不见了。南廛继续向前走,思忖着蒲潭镇此时不知怎样了。
申牌时分,南应到了蒲潭镇前,见镇墙上空飘着一面大旗,上绣着斗大的“戚”字,暗喜有戚继光将军的队伍在此驻守。自然无事了。
南应在蒲潭镇住了一夜,第二天急急赶路,经过绍兴、萧山都没有住宿,走了一截夜路,在赶到杭州,约摸已是将近戌牌时分了。
一路上官军、乡壮盘诘甚严,但鬼神愁南廛只要打起乡谈,说是从明霞堡前往南京送信的,便大多笑脸相待,没有留难。第三天南廛住宿湖州,第四天打算赶到宜兴。
从湖州到宜兴的路,约有小半都是沿着太湖的。汪洋浩瀚的太湖,一望无际,水波接天。时见片片银帆在天边冉冉飘动,一群群的沙鸥白鹭之类盘旋起落于浅水处,这里不见寇踪,蓝天丽日,爽风拂面,春光如照,使人倍感心旷神怡。南廛大步奔行,不知不觉中已走了七十余里,肚中微感饥饿,突见前面有数骑狂奔而来。那几匹马本已连蹦带跳,四蹄如飞,马上的人似乎还嫌它跑得太慢,仍在接连鞭打,口中还在大喊“强盗来了!”‘救命啊!”‘强盗要杀人哪!”
南廛见马上这些人有的拿着刀,有的提着棍,却都吓得魂不附体的样子,直着脖子叫喊,也不禁大吃一惊,怎么这里居然也有大股的盗匪?忙纵目向远处望去,只见远处才出现了一小点黑影,一刹那间便已现出全身轮廓,是条人影,飞快地往这方奔来,不过片刻,竟已距这五匹仍在狂驰的快马不远了。
马上的这些人大约见那人来得太快,一齐纵马离开大路,从路边的地里向一片树林直奔。
那条人影真是快如流星,捷胜猛禽,一跃十丈,几个起落便到了南廛前面几丈远近,又是腾身一跃,已从南廛左侧擦身飞过。
南隆只觉眼睛一花,耳边一阵风响,那人就已过去,连面孔也没有看清。忙转头去看,只见那人正腾身而起,斜斜射到四丈多高处,双腿一屈一伸竟象支巨雕股地,凌空扑向前逃的五骑。身法之快捷灵便,连号称轻功天下第一的鬼神愁南廛也惊佩不已,暗赞好俊的轻功!此时那前进的五骑中除了一骑仍在讲命狂驰外,另外四人大概知道逃不脱了,一齐勒住坐骑,各举兵刃,回身向从空落下还未到地的那人身上猛砍狠砸。
南廛见那黑影直扑一人的背后,那人反臂一刀劈下,另一人把根三截棍抡园了,从后直砸黑影的背部,第三、四人也各挺手中的刀剑纵马向黑影冲刺。
南廛方想:可惜!这人太莽撞了,这下完了!此时却见那黑影在间不容发间,旋风般地向四骑一闪,立刻传来几声惨唤,那四匹马上的人都纷纷滚下了马,其中一个竟被摔到几大外路旁的大石上,胸袋也撞得稀烂。那黑影毫不停留。又向放马急奔的第五骑凌空扑去。
这匹马上的人十分狡猾,边跑边回头看,见那黑影耸身跃起,他便陡然勒马向右,冲出了两丈后,却又带马向左奔驰,瞬息间就连变了两次方向。
那条黑影虽已腾身跃起,却象摩空鸿鹄似的翩然翔动,竟然在空中转折自如,犹如双足踏地,一眨眼间便已扑到马上,把马上的人一把抓住向上提起,脚在马上一点,轻巧地提着那人,从侧面跃出两丈外才飘然落地,正如提着个布娃娃一样,丝毫也不显用力费劲的迹象。
鬼神愁南廛两眼发直,又是骇异,又是惶恐,暗想江湖上都称我南老大的轻功是天下第一,但这人在空中连变两次方向,转折自如,行若无事,我南老大便办不到,至于他武功之高,劲力之强,我更差甚远!忽觉这背影似很熟悉,心中一动,便回身向那人奔去。
那人抓住马上人的腰带根提在手,正好回过身来,四目相对,立刻高兴地大喊:“南大叔!你怎么在这里?”
南廛见那人身材魁梧,豹头环眼,双眸如电,脸色黝黑,全身精力弥漫,神威凛凛,不是王牛儿是谁!心下也是又惊又喜。
两人相见,都有一肚皮的话,一大堆的疑问。
南廛急忙一连串问道:“你怎么到了这里?胡睦那天把你骗到哪里去了?这些人是干甚么的?他是谁!”
王牛儿只顾得回答他最末的一问,把提着的那个人抖了两抖,说道:“这个狗东西叫‘黄剥皮’!”这“黄剥皮”臂骨已被王牛儿掐碎,痛得晕了过去,经这一抖倍感剧痛,又醒转了过来,不住颤声嚎叫。
王牛儿把他向上拎起,瞪住他问道。“那龙皮你藏在哪里?快说!”
黄剥皮奄奄一息地说道:“是……是……我说……是拴在……在马鞍上……”
王牛儿“叭”地一声把黄剥皮丢到地下,向南廛笑道:“南大叔,你稍等一下,我去把龙皮取回来。”那人骑的马跑出几丈远后便站在那里呆楞,倒没有跑开。王牛儿快步奔去,从鞍前取下个包裹解开看了看,便把它捆好,背到肩上,牵着那匹马走了回来,对南田说道:“南大叔,我有很多事想问你,你知道我家公子在哪里吗?”南应说道:“你家公子一直同我在一起,现在明霞堡。我也有很多话要问你,我们到前面找个地方边吃边谈好了。”
王牛儿说道:“好!前面有个地方菜饭都有的,青荷妹还在那里等我。南大叔,我们骑马去;反正这些杂种都死了!”
南廛见被王牛儿丢在地下的黄剥皮出气多,进气少,脸色蜡黄,眼睛都定了,便问道:“这人怎么办?”王牛儿恨声说:“这狗东西逼死的人成串串,早就该死了!”一脚踏到黄剥皮的胸膛上,微一运劲,“喀嚓”一声,胸骨尽碎。
王牛儿把马疆送到南廛手中,另去拉了匹马,道:“南大叔,请上马。我给你带路。”两人攀鞍上马。一前一后,先顺着大路让马小跑了两三里。王牛儿又勒马转向湖边的小路。走了一程,回头对南廛说:“青荷妹来了!”
只见前面有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提着把钢叉飞跑而来,老远地便喊道:“王二哥!你追着黄剥皮没有?”王牛儿也大声回答道:“黄剥皮和他那几个狗腿子全被我打死了!龙皮也抢回来了!还有,我南大叔也来了!”
这时那姑娘己跑到近前,南廛是见她身材高大结实,皮肤黑里透红,面容也可算秀,隐隐隐流露出英武之气,步子矫健快捷,显然是练过武功的,只是眉梢眼角略带泪痕,身上的衣着和一般乡下姑娘相似。心想王牛儿叫她青荷妹,不知是什么来历,王牛儿又是怎么认识她的。
这青荷跑到马前,王牛儿便跳下马给她引见南廛说道:“他是我的南大叔,你也叫南大叔好了。”青荷姑娘立刻微笑着叫了声“南大叔!”毫无妞妮之态。王牛儿把缰绳递给她说道:“你来骑马,我走路,我们还是先回黄剥皮的庄子里去吃饱了饭再说。”
青荷却不接缰绳,说:“不成,我从来没骑过马。你骑吧。我还是自己走,又没有多远。”回头向南廛笑笑,用手指着湖边绿树丛中的一所高大房屋说道:“就是那里,黄家的人都被我们赶跑了!”
南廛见那房屋果然只有一两里远。王牛儿也不再劝她,又骑上马,青荷姑娘把钢叉扛在肩上,傍着王牛儿的马走,一路跳跳蹦蹦地,脚下倒也甚快。一会几,绕过几丛竹林绿树,便来到黄剥皮的房前。
房子修得很有气派,门前有数十级石阶,阶下便是大湖,一字泊着五六支小船和两支帆船。黑漆大门是开着的,两人下了马,把马拴在石柱上。进了门是个大院,中间有座大厅,厅上桌倒椅破,凌乱不堪。显见不久前经过一番斗殴。转过大厅又是个天井,有厢房、主屋和耳房,正屋中间一张八仙桌上放满了菜肴、碗筷,几乎还没有动过。
青荷拖开椅子请南廛和王牛儿坐下,说道:“这桌菜他们还没有吃,就被王二哥打进来,吓得从后门逃跑了。正该我们几个吃,只是菜饭都凉了。你们先喝点酒,吃点凉拌的菜,我到厨房去给你们弄点热菜。”
南廛道:“何必费事,冷的便冷吃,出门在外哪能讲究这么多。”
青荷道:“还是弄热来吃好,方便得很,一会儿便好了。”说着端了几样菜便向后去了。南廛便和王牛儿喝着酒谈了开来……
王牛儿那日被铜棍将军胡睦灌醉了酒,推入江心急流之中、他本不会水,从船上跌落水里便往下沉,“咕噜!咕噜噜!”接连两大口江水灌入腹中,周身被江水一激,醉意便消失了大半。惊骇之下,只想冒出水面,奋力往上一跃,“哗啦啦”水声一响,竟被他从沉入水下大约两丈处,分波裂流通地冲出水面一丈多高。可惜他一见大江茫茫,波涛汹涌,心慌意乱,手脚乱动,一眨眼间又象铁块似地落了下去,“扑通’一声,沉得更快。
这王牛儿在水中愈是挣扎得厉害,腹中灌进和气管内呛入的水也便愈多,逐渐地便失却了知觉。王牛儿所练的“七绝神功”中本有辟谷屏气的葆元龟息之法,他如运使起来不难闭住呼吸,沉到江底,再从江底走上岸来。但王牛儿练“七绝神功”时由于不能尽识解说的文字,只是照图而练,虽然已经练成,此时却还不知正该动用。不过王牛儿这一失去知觉,反而解救了他。因为当危及生命时,他身上具有的“七绝神功”潜能立刻自然地生出反应,金刚辟邪之力,葆元龟息之术都发挥了出来。全身的毛孔自张,代替了用肺呼吸;身内过多的水液,也随着真气的运行,从足厥阳肝经的大敦穴,足太阳牌经的隐白穴,足少阴肾经的涌泉穴,足少阴胆经的足窍阴穴等穴位中被缓缓逼出,身体也渐渐浮出水面。
王牛儿落水之处正在水经急流中,他就这样被滔滔滚滚、急速奔流的江水推带着向下游而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王牛儿忽然觉得眼前有团红闪闪的火在晃动,一睁眼便阳光刺目,赶忙闭上;又觉出自己是躺在水中,闪电般地便记起自己落入江心的情形,侥幸还没有淹死。于是打算站起身子,踩到实处,手脚一乱动“七绝神功”的潜能顿消,立刻又沉了下去。就这样,直到他迷迷糊糊,逐渐失去知觉,“七绝神功”的潜能再次发挥,他又转危为安,浮上水面,奔腾的江水也把他越冲越远了。王牛儿醒了便胡乱挣扎,于是沉没,失去知觉。继而自发潜能,又复醒过来,周而复始,直到他第四次醒过来时,已不知是第几天的半夜了。因为吃了前三次的苦头,这次当他看到广阔无垠的蓝灰色天空,悬在天心的冷月,意识到自己还是仰面躺在水面上任水飘浮冲走好,已经知道只要一动就会沉下,便索性听其自然,一动也不动。片刻后便发觉虽然波浪有时会从头脸上冲过,身子却还没有下沉,暗想:我王牛儿的命看来还长,直到现在也没有被淹死。正如前次我跳下那绝谷,自认为定要摔死,却没有摔死一样。
想到了绝谷,忽然便记起绝谷中石壁上的武功图谱,第十一日到十三日之功,练的都是不吃东西和不吐气、不吸气的,自己练后也曾经试过,便是两三个时辰闭住气,也不觉有甚么异常。既然可以闭气,那么沉人水中时水也就灌不进口里鼻里了,有甚么可怕的?现在正好试试这个功夫。
王牛儿嗜武如痴,想到练武功便心也灵了,手也巧了,饭可以不吃,觉可以不睡,什么都可以不顾了。
于是他立刻运用起葆无龟息之法,向水下沉去,不多久脚便碰到江底,当即踩牢,站直身子,等了一阵,并不觉有丝毫难受之处,才把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却黑沉沉地什么也看不见。便试着向前走,深一脚浅一脚地,仿佛瞎子似的,走了七八步绊到一块江底的石头,几乎跌了一跤。王牛儿想,还是上去为好,用力往上一跃,便冲出了水面,但他不懂如何在水面保持平衡,瞬息间又落了下去。
这次却没有直沉到底,只沉到三丈左右就悬浮在水里,飘飘荡荡地,时而浮起两三尺,时而又下降两三尺,顺着水流移动。
王牛儿想,这水既淹不死我,我便在这里估摸着练习游水好了。别人学会游水难道不是在水里学的,反而是在岸上学的不成7何况别人学游水时还怕被水淹死,现在水已淹我王牛儿不死,学起来岂不更快?决心一定,他便干了起来,先学怎样从水里很快冒出水面,又学怎样才可以随水飘浮,不再沉没,再学怎样向前游动,左右转体,怎样翻身,怎样换气。
王牛儿从小养成了坚毅沉着,不折不挠的性格,下了决心要做的事。如未做成,决不罢休。这次学游水也是如此,中间不知失败了几十次,几百次,反正他内力之悠长强劲已经并世无双,不会感觉困乏,又能多日辟谷,不怕饿,所以连续几个时辰地在水里边练边捉摸,捉摸了又练,最后王牛儿竟掌握了上浮、下潜、在水中游动、转侧的诸般技能。
这时天色已经破晓,王牛儿学会了游水,心中大乐,不禁在江心发出一声响亮之极的怪叫:“我王牛儿学会游水啦!”便一头扎进水中,向右面顺着水势潜游而去。王牛儿身躯又高大,体力也远远超过一般人,自从学了“七绝神功”后,全身倍加柔韧灵巧。这一奋力潜游,双脚上下翻搅,身腰急速扭摆,手臂快捷划动,势头之猛速度之快,实在可与江中游鱼媲美。
当王牛儿游到距岸边两三丈远外,觉出水已没了,把身子刚一伸直,站了起来,“哗”的一声将头探出了水面,王牛儿将头刚探出水面,忽见有两根闪亮的东西,随着尖厉的破空之声,又轻又直地向自己射来,顿时大吃一惊。
正是:
奇功初见,窥庄豪杰皆束手;
洪波乍涌,落水奇男正学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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