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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淫贼成擒 犯天牢梦凶再漏网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这时程继志、陆剑尘、铁伞先生已经全追到,程继志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手掣剑,脚下一点地,飞纵过来,直扑向管澄波的身左侧,掌中剑“仙人指路”式向管澄波的左耳后便点。程继志这一剑递到,管澄波已经一矮身,程继志的剑刺空。管澄波判官双笔早已掣在掌中,肩头微往右一晃,双笔抡起从右往左向剑身上横砸。程继志往回一撤招,身形随着往右一偏,一剑往下一沉,从自己面前往左一带剑柄,“铁索横舟”式,剑锋往管澄波右胯上撩来。管澄波双笔封空,赶忙脚底下往外一滑,转身换步,双笔带过要用“横扫千钧”,可是这时铁伞先生已到,喝了声:“冤家,你还往哪里走?”铁伞先生单足点地,掌中这支铁伞已经递出来,向管澄波背后的关元穴便点。管澄波听得铁伞先生喝喊声音,已经是魂惊千里,左脚赶紧向前一滑,身躯往前一栽,判官双笔猛然往后一翻,双笔竟向铁伞上斜砸过来。铁伞先生把这支铁伞往下一沉,一斜身往外一展,铁伞奔管澄波左胯上伏兔穴点来。这一招变化得迅捷异常,管澄波判官双笔反砸过来,力量用得过猛,收不住式子,翁大侠铁伞已到。管澄波借着双笔砸过去之力,借势往右一翻身,右脚赶紧一踹地,倒往后窜。这种闪避的式子,用的还是真见功夫,可是还有程继志这口剑已经跟踪赶到,竟自向他胸口上刺来。管澄波身躯倒纵出来,脚才着地,程继志的剑到,这种式子逼迫得过疾,任凭管澄波本领多大也换不过招来,右脚往自己左腿后一探,把身躯定住,双笔向上一抖,往程继志的剑上就崩。铁伞先生这时怒斥道:“万恶淫徒,看你挣扎到几时?”右脚尖轻轻一点地,身躯没往高处纵,脚尖擦着地面,挺身而进,掌中铁伞顺着他双臂下递进来,向管澄波咽喉下天突穴点来。管澄波双笔封上去,程继志剑往起一扬,算是没被他双笔崩着了,可是铁伞先生这支铁伞竟自奔天突穴点到。管澄波掌中判官双笔搭成了十字形,想趁势向下一锁,虽然不敢指望着能把铁伞锁住,总也可以把铁伞先生这一招破了。哪又知道铁伞先生这支铁伞上四十余年的火候,这一招正用的是虚实莫测,管澄波的双笔下落,铁伞先生往左略一甩肩头,右手往下一翻,这支铁伞反奔下盘,就在管澄波右腿的阴市穴点了个正着。管澄波吭了一声,再想翻身往外纵已经是不成了,这条腿如同瘫软了一样,往后才一换步,已经跌倒在地上。程继志抡剑就劈,铁伞先生往前一上步,用掌中铁伞往程继志的剑上一拨,口中却呵斥了声:“杀了他官司谁去打?”程继志被师父这一伞把掌中剑拨得飞向脑后,险些出了手。听到师父的呵斥,自己也想到管澄波、李兆丰全是罪魁祸首,倘若把他立劈剑下,自己这场官司真没法交代。程继志遂把掌中剑向管澄波面门上一晃道:“姓管的,你还不扔兵刃,难道要自找难堪么?”管澄波面色铁青,一声冷笑,把判官双笔往地下一抛道:“程继志,这是便宜了你,姓管的认头打官司就是了。”程继志赶紧用他的衣带把他的两臂倒着捆好。这时,陆剑尘追出庙外,铁伞先生向程继志说了声:“好好看守他,不要叫他逃走了,我去追赶那凶僧。”说话间,铁伞先生腾身而起飞纵出花墙子。这片墓地的后面是一片片的蓬蒿古树,虽然有道路可走,但是夜间在这种地方,搜寻敌人是十分不利,那活报应觉明和尚太容易脱身了。铁伞先生追出来,已经看不到陆剑尘的踪迹,顺着一条往北边去的山道赶过来。只见这种地方极不容易探查敌人的踪迹,树太多,微风一过,枝叶全做出响声。铁伞先生搜寻出一箭多地来,耳中突然听得偏着西北一带似乎有动手的声响,更辨别出是那方便铲钢环振动的响声。铁伞先生绕着丛林小径直扑西北搜寻过来,好个凶险的地方,这时虽然明月交辉,可是这一带被这浓荫蔽空的树木遮蔽得阴沉,黑暗异常,往西北这边搜寻过一箭地来,地势略微开阔,树木渐少,远远地望到,在前面一排松林前有两条黑影,忽前忽后,来回追逐着。铁伞先生一矮身,脚下轻蹬巧纵飞扑过来,突然听得有人喝了声:“孽障,你还往哪儿走?”两条黑影倏然一分,一个倒退下来,一个竟蹿入于林内。铁伞先生这时已经扑到近前,更辨别出那个退下来的正是武师陆剑尘,陆剑尘此时气喘吁吁,铁伞先生已到近前忙着问:“陆老师可是受伤么?逃进松林可是那凶僧?”陆剑尘忙答道:“正是他,在下惭愧得很,我兵器几乎被他方便铲震出了手,老师傅赶紧追赶,尚没走脱。”铁伞先生说了声:“不会叫这凶僧再逃出手去。”这位翁大侠用掌中铁伞护着身,一耸身穿林而入。

  这片松林没有多少树木,只有两排古老的苍松。铁伞先生穿出树林之后,见一条黑影直奔正面,铁伞先生遂飞身追赶过来,更看出这个凶僧是逃奔前面一片岗岭起伏的地方,见他这时是安心要逃出手去,脚底下已经用足了力量,疾如脱弦之箭,倏起倏落,他那雪亮的铲头随着他那飞纵的身形,带起一条白光。铁伞先生十分叹息,少林派造就出这种本领的能有几人?他竟自这么自甘暴弃,非落个永堕沉冤,陷身地狱,不肯回头了。铁伞先生也施展开草上飞行的绝技,脚底下轻蹬巧纵,捷如飞鸟,紧追下来。前面逃走的这活报应觉明和尚似乎觉察背后有人追赶下来,他脚底下越发加快,相隔前面那片山冈只有半里左右,他身形这么放开,眨眼间,已到了这山冈的边上。铁伞先生十分着急,这恶魔只要在此处脱身恐怕非被他逃出潼关不可了,自己一急,高声呵斥道:“觉明和尚,你还想往哪里走?”这时,那觉明和尚已经一个“燕子穿云”式飞纵上山冈。铁伞先生这里喊嚷,脚底下不停,已经猛扑过来。那觉明和尚竟自一翻身,向铁伞先生呵斥道:“翁白水,你这么赶尽杀绝,难道老衲就真个怕你么?不要命只管随我来。”他翻身一纵,已经蹿向山冈的后面。铁伞先生跟踪飞纵赶了上来,可是身形一到山冈上面,往前看去,翁大侠认为这觉明和尚定要逃出手去,因为这一带,在远处看着,本不是多大的地方,赶到站到上面一打量这种地方,往前望去,岗岭起伏,树木丛杂,荆棘塞途,荒草没径,被他逃到这里无法搜寻。不过铁伞先生焉能就这么善罢甘休,略一察看眼前的形势,遂把轻身术施展开,轻蹬巧纵,往前面扑来。

  这时眼中望到五六丈外一座孤零零的石屏那里,一人多高的野草忽然唰唰地作响,铁伞先生脚下一点,以龙形一式,身形倏起倏落,猛扑过来。可是在那深草中拔起一条黑影,竟从石屏上面一沾脚腾身而起,往西北奔下去,虽则相隔没有多远,此人的身形起落得快,铁伞先生辨别着这种情形,绝不是那觉明和尚,因为没看到他那方便铲。这时,四下里静荡荡,只有风吹草木之声,铁伞先生虽则看出这条黑影不是觉明和尚,可也竟扑奔西北一带追下来。这一段道路十分难走,铁伞先生仗着轻功提纵术火候纯青,纵跃如飞,往前面赶过来足有一箭多地远,眼前的形势一变,不像所经过的地方那种乱石堆叠,荒草丛杂,眼前一片片的危石高耸,那低洼处,竟形成一道道长沟纵横交错。铁伞先生心想,好个奇怪的地方,自己顺着一道长山沟搜寻过来,才到了这长沟的尽头处,突然听得上面一声怒斥道:“你也敢和老衲为仇作对?”立刻听得上面竟是方便铲钢环振动哗啷啷地乱响,铁伞先生赶紧飞纵出这条山沟,占着左边一处处的危崖往上翻,虽则高只六七丈,可是这一段苍苔湿滑,颇难着足,铁伞先生身形轻快,一连三个腾身,翻到上面。这上面一片六丈长大的地方,不过也是一片斜坡形,果然是那活报应觉明和尚正在和一人动手,一口剑,剑光闪烁,起落进退,身形十分矫捷。铁伞先生只略一辨认,已看出正是追风侠钟鸣远。铁伞先生又惊又喜,现在得到这么个助手,足可以把这佛门中的罪人擒获了。往前一纵身,喝声:“觉明,今夜你还想逃出手去么?”铁伞往前一递,照着活报应觉明和尚胸前便点。这觉明和尚此时如同疯狂一般,他这条方便铲运用得霍霍生风,并且下绝情施毒手,已经明露出以死相拼之意。铁伞先生这一伞点到,觉明和尚正在用铲头把钟鸣远的剑荡开,方便铲尾倒甩过来,向铁伞先生的伞身上横着一截。铁伞先生身形往左一转,掌中伞反甩过来,“倒剪梅花”向他右肩头后猛砸下来。可是觉明和尚身形猛往前一纵,已经腾身而起,向山沟的左侧猛蹿出去。铁伞先生喝声:“觉明,你还想哪里走?”腾身猛往前一扑,追风侠钟鸣远也压剑追来,身形全往前纵出来。这活报应觉明和尚竟自用“倒撒金钱”的手法,一掌菩提子,竟自向铁伞先生和钟鸣远打来。他这种手法施展得非常猛疾,铁伞先生和钟鸣远身形全在悬空,这种暗器更是一掌打出,眼看着全要伤在他菩提子之下。竟在这时,在那山沟旁,一丛矮树间有人猛喊了声,“好个万恶凶僧!”随着这喊声,一片银丸,带着轻啸之声,竟向活报应觉明和尚所发出的这一掌菩提子打了过来,叮当作响,立刻,这菩提子纷纷落地。铁伞先生和钟鸣远身形可已经纵过来,那觉明和尚指望着这一掌菩提子能够把铁伞先生和钟鸣远阻挡住,不料功败垂成,竟被人暗中这一掌满天花雨的银丸给破坏了。铁伞先生和钟鸣远虽扑过来,他并不接招,一斜身,脚下用足了力量一点,身形竟向山沟旁这排小树前纵过去。他身形往下一落,这条方便铲已经握着铲尾,向当中的一棵小树上砸去,喀嚓一声,碗口粗的树干,竟被他方便铲砸得向前倒去。活报应觉明和尚这种威力也十足惊人。随着他方便铲落下去,突然在这树后拔起一条黑影,并没出去多远,往这已倒的小树南边树顶子上一落,这人竟在高声招呼道:“觉明师兄,奉掌教命请你回寺。”这活报应觉明和尚见现身的竟是少林寺罗汉堂曾在自己座下的副手悟静和尚,觉明尤其愤怒。这时,铁伞先生跟钟鸣远可跟踪赶到,觉明和尚双足一顿,腾身纵起,一句话不答,向这第三棵树顶子上扑去,他的方便铲是随着身形一同往下一落,竟照着悟静禅师猛砸下去。这位悟静禅师脚下一点横枝,身形往下一矮,在这树杈子上一颤之间,身形腾起,已经倒纵出去,轻飘飘往山沟旁一落,用手向觉明和尚一指道:“觉明,到今夜才知你是甘心作恶,自坠轮回,现在还不赶紧撒手,保全你先天的一点善念。你休要再妄逞雄心,尽生恶念,你想再逃出无名山三绝岗,那是妄想了。”这时,觉明禅师又一铲砸空,这棵小树枝叶纷飞,他也在全身往下一沉的当儿,一提丹田之气,腾身再拔起来,二次再扑过来。可是那悟静禅师已经一腾身速速退避,只不和他交手。铁伞先生和钟鸣远,焉能再放松,跟踪猛扑过来。铁伞先生递伞便点,追风侠钟鸣远举剑就刺。可是觉明和尚用掌中方便铲,一个狂风扫叶,单掌握铲尾,猛然一盘旋,铁伞先生、钟鸣远各往起一腾身,那觉明和尚在这时,奋起一跃,蹿到山沟边,再一腾身,已经向西南那边一片乱峰头逃下去。铁伞先生哈哈一笑道:“丧家之犬,漏网之鱼,你还走得了么?”铁伞先生在斥声中已经腾身而起,往乱峰头那边追下。钟鸣远却绕着山涧边拣了一处较窄的地方,横跃过涧去,提防着活报应觉明和尚渡涧脱逃。铁伞先生正追到乱峰头下,那觉明和尚正在一纵身蹿上了一个矮峰头。这座峰头并不甚高,往上仅有六七丈高,活报应觉明和尚只在那峰腰略一接脚已经向峰顶上落去。

  可是就在他脚尖才往峰顶上落,突然峰顶现一个僧人,竟猛从活报应觉明和尚落脚处猛一欺身,口中竟念着阿弥陀佛,双掌原是合着十,身形一落,双掌猛往外一张,竟自向活报应身上猛击去。活报应觉和尚出其不意,猝遭袭击,身形往后翻倒栽下来。这时,铁伞先生已然追到,掌中这支铁伞向觉明和尚的背上点来,可是这觉明和尚轻功提纵术已到火候,这么倒翻下来,竟在身形才一沾地又复腾身斜纵,居然把翁大侠的铁伞避开。活报应手底下果然厉害,他居然在身斜纵出去一翻身,竟把掌中方便铲单掌握铲尾向翁大侠砸来。铁伞先生往旁一闪避,掌中铁伞“凤凰单展翅”往他铁铲杆上一搭,顺手往外一滑,立刻把铲荡出去,铁伞先向觉明的左边肩井穴点来。觉明和尚左脚赶紧往右倒着一撤步,左肩带过来,把铁伞避开,跟着往外一抖右臂,竟把方便铲的铲杆往自己的右肩上一搭,左掌中握的铲尾却反递出来,向翁大侠的左天地穴猛戳来。铁伞先生把肩头向左一晃,身形随转,往左盘旋绕步。活报应觉明和尚一招走空,却往前一纵身,蹿出两丈多远去,原来他已看到峰头突然现身的僧人,从上面飞扑下来,自己赶紧避开。果然这位突如其来的和尚已然纵下峰头,向觉明招呼道:“觉明禅师,孽由自作,还不及早回头,速随我回嵩山,也好在佛祖前替你忏悔。”觉明和尚一看,来的竟是悟善禅师,觉明和尚不由大怒道:“悟善,你不过是少林寺中一名职司经堂僧人,竟敢在我面前这么无礼,我倒要问你,你凭什么力量敢阻拦我?你真是胆大妄为,不度德不量力了。”悟善禅师愤然说道:“觉明,到今夜今时,你还敢作威作福!你身受佛祖慈悲,蒙掌教重视,自己更早已开善门传宗接代,为这两个天人共愤、神鬼难容的恶徒,竟自这么倒行逆施,甘心堕入地狱中,玷污佛门,有辱三宝。我奉掌教之命而来,你身犯少林十戒,就是寺中一个门头僧人,也能遵掌教慈谕来缉捕你归寺,你若再行抗拒,是自取其辱。觉明,这无名山,三绝岭,就是你归真返璞之地,你还不把方便铲交出?那是沙门中积善积福之具,岂容你逞凶作恶,你造无边罪孽,为沙门中之羞。”这时,觉明已经知道自己到了最后关头,焉肯就这么束手就擒,他竟自做最后的挣扎,怒斥一声:“你们这般倚着佛门弟子为名,尽做些结党营私把持少林寺,一切重要地位,竟全入了你们这一般恶魔之手,连掌教方丈自身亦有许多罪状。我觉明在少林寺有功无过,总然我收容两个不肖弟子,但应容许我管教他们。佛门中,应该给人自新之路。你们利用这种机会,好把我挤出少林寺,去了眼钉肉刺。好在意你们这般恶魔在少林寺横行,把十方布施的香火钱全入了你们的私囊。我这正是要赶奔福建莆田大碑山,向掌教那里一分曲直。你们竟自拦路邀劫,不容我脱身,你们要知道老禅师是何如人物,我不过为佛门中留些香火缘,对你们不肯下绝情施毒手,难道老禅师就真个怕你们不成?”他说到这句,腾身一纵,猛扑过去,方便铲照着这位悟善禅师就砸。就在他铲往下一落,从悟善禅师身后又蹿出一位僧人,口念阿弥陀佛,一条铁禅杖当的一响,把觉明和尚的方便铲荡开,来的正是悟元禅师。这条铁禅杖,是纯钢打造,为嵩山少林中有数的几件兵器。

  觉明和尚越发怒冲肝腑,认为这般僧人是安心和自己为难,他们这一跟缀下来,焉肯就轻轻罢手,于是把方便铲往回一带,身形向后一撤,这条方便铲猛然随着身形一转,提丹田之力,双臂一抖,这条方便铲用足了力量向这悟元禅师胸腔上猛戳过来,觉明和尚此时是安心拼命了。那悟元禅师喝声:“大胆觉明和尚,到今夜今时你还不生悔悟之心?”身形往右一斜,这条铁禅杖抡起来,往铲杆上砸来,当的一声,两般兵器撞在一处。觉明和尚此时动手,把全身力量全用上,铁禅杖这一砸上方便铲,虽然他的方便铲是横力,可是这次禅杖砸上后,铲往下沉下去,悟元禅师的铁禅杖可崩起来,自己觉得两虎口如同火烧。这觉明和尚两臂之力已然不止千斤膂力,悟元禅师二次撒禅杖,他把内力用足,“天龙入海”式,把铁禅杖抡起,翻身从上往下猛砸。这两下里是安心斗力,觉明和尚左脚往后一撤,脚底下暗用力一崩劲,这条方便铲在面前一横,猛往起一扬,横架金梁,往铁禅杖上就崩,当的一声,两般兵器又碰在一处。觉明和尚身躯晃动,右脚竟往后撤了一步,脚下一用力,这才把身形定住,两掌的虎口也险些被震开。悟元禅师铁禅杖被震回去,虎口也是疼彻肺腑。这一连三次硬接硬架,两下里膂力不差上下,不过再想这么硬接硬架全有些不成了。觉明和尚身形往后一撤,“黄龙翻身”,方便铲回铲头,从左往右一转身,铲头向悟元禅师右肋上横拍。这时,那悟静禅师、悟善禅师见这觉明和尚在这种情势下不肯认败服输,悟静禅师喝声:“师弟们,我们要为沙门保持清白之名,还不赶紧动手收拾这孽障,等什么?”这悟元禅师往后一撤身,闪开他的方便铲,悟静、悟善左右齐往上一扑,觉明和尚认为他师兄弟三人全力猛攻,自己恐怕在力尽筋疲之下,要逃不出他们的手下,脚下一点地,左肩头向后一拧,拖铲蹿出去,说了声:“你家禅师到大碑山和你们算账。”他竟施展八步赶脚的轻功,身形起落如飞,直往西北方扑去,奔前面一道大岭。

  悟静、悟善、悟元喝声:“你还往哪里去?”这时,铁伞先生已经早已相度好了形势,撤身而避开,奔采山涧那边一个峰头。这时,见他竟转西北扑去,铁伞先生却纵身绕过那条大涧,往西北方圈过去。他奔的正是三绝岭,这种地方没有轻身绝技的休想脱身,铁伞先生认为他到了岭下,定要扑奔岭角,往正北绕过去,后面那三位少林僧也追过来。但是,觉明和尚身形真快,赶到离着三绝岭还有六七丈,铁伞先生也圈过来,在正北三绝岭的转角处嗖嗖地纵起两条黑影,已经把那段道路给他堵截,现身的正是追风侠钟鸣远和陆剑尘。那觉明和尚见三面全有人堵截,他竟自施展轻功提纵法,往这三绝岭上扑去。这种险峻的地方,若想猱升上去,真是奇怪险万分。可是这种地方觉明和尚抱定了死里逃生之念,不顾一切,猛往三绝岭上扑去,他那么庞大的身躯,赶到一施展起轻功提纵术来,真是身形轻似猿猴,捷如飞鸟,倏起倏落,刹那间已经蹿上去十余丈。这时,铁伞先生和三位少林僧已经全赶到,追风侠钟鸣远、镖师陆剑尘也从北边圈过来,两下里东西往一处挤。铁伞先生在这种时候焉能任他脱身逃出手去,脚下一点,腾身纵起,用“轻燕穿林”的身形,已经落到那悬崖峭壁上。这觉明和尚眨眼间又上去五六丈,后面的少林僧已然赶到,那悟静禅师头一个用“飞鸟投林”的式子腾身而起,往当中的石壁上扑去,追风侠钟鸣远自己既然凑巧地赶到,哪能不一显身手?他从左边也轻蹬巧纵,往上面扑去。这时,觉明和尚已经拔起二十多丈高,他忽然在三绝岭的半腰上身形一停,唰唰地连打下六七块石块来。这种地方追捕他的人可吃着大亏,原本猱升这种地方,就仗着轻身提气,身躯绝不敢在上面停留,觉明和尚这一用石块袭击,铁伞先生和悟静禅师跟钟鸣远全被他这种石块所迫,从上面翻下来。那觉明和尚竟自哈哈一笑,向下面发着狂言道:“恶魔们,这才尝到禅师的手段吧,禅师不陪了。”他从突起的一个石笋上,腾身而起,直扑岭头。这时,铁伞先生、悟静禅师、悟元禅师、悟善禅师及追风侠钟鸣远,从下面再往上翻,那活报应觉明禅师已经离着岭头不到五六丈,这般人哪里还追得上他?不过也不能看着他逃走,各把轻身术施展开,齐往三绝岭上扑来。可是那觉明禅师已经腾身而上,到了岭头。

  这三绝岭上没有多大的地方,亦有三四方丈乱山头可以立足,他略一打量要往岭后翻。这道岭名为三绝实是个绝地,前面虽然仗着一种轻功绝技能够翻上来,可也就是这般身怀绝技的少林僧和成名的武师们,就连镖师陆剑尘他都不易猱升上来。可是岭后的情形就更不容易了,可以说是无法上下。岭后从岭头到下面三四十丈,比较前面更加笔直,因为岭后终年不见阳光,那山壁上面全是一寸多厚的青苔,又湿又滑,脚登到上面用不上力,尤其是一些藤萝蔓草,没有丝毫借力的地方,虽然说山壁不是平滑凸凹不平,可是被这层青苔蒙罩着,任你有多好的功夫也不敢往上面着足,东西两边一边是深不见底的山涧,一边是及往外探看的一段悬崖,这种地方真是置身绝地。觉明禅师看过这里形势之下,突然把牙关一咬,认为翻回来由前面往下退,那亦只束手就擒,还不如死里逃生倒可以逃出敌人之手。这三面奇险之地,还是东边有山涧的这段山壁,因为往东一带所有的峰岭渐渐矮下去,平时太阳亦要一偏西,可以有半日的阳光照着,这段山壁倒可以仗着轻功提纵术足可以翻下去,倘若命不该绝,能够安然到了涧口附近,只要找到了较窄的地方,凭自己身上的功夫,谅还可以渡过这道山涧。

  他拿定了这种主意,回头望了望,只见铁伞先生和少林寺所下来的和尚们又在纵跃如飞往上扑来。觉明和尚认为此时不走,只要被他们一扑上来,自己可就无法脱身了,一斜身向东边纵过来。这提着丹田之气一把全副的精神完全灌注到这段山壁上,倏起倏落,直往下面扑下来。这觉明和尚真是一身是胆,这种地方只要是稍一失足,就得粉身碎骨,不过觉明和尚在死里逃生之下,别人不敢冒的险他可敢冒了。赶到铁伞先生翻到了三绝岭边,那觉明和尚已经到了山岭的半腰,铁伞先生等认为觉明和尚只要逃出手去,真是天意该当。这时,那三位少林僧已然到了铁伞先生身后,看到觉明禅师冒着奇险翻下三绝岭,那悟静禅师却向悟元、悟善招呼道:“师弟们,难道就叫他逃出三绝岭再入是非场么?我们叫他此时舍身报佛,再擒他就不易了。”那悟元禅师恨声说道:“我看觉明他是再难醒悟,到了这种应该回头时尚不知悔,还不如早早把他解脱了,除恶魔也就是积善功,我们一念不忍可就许造下无边罪孽,还不动手等待何时?”这三位少林僧各自伏身,每人捧起一块大石头来,看到那觉明和尚已然在山涧边一块绝石上停住身躯,看那情形,是要找寻可以渡涧之处,这时,悟静禅师却高喊声:“觉明和尚,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身临绝地你依然是恶念难消,我们只好替佛祖慈悲你了。”悟静禅师说罢这几句话,把所捧的巨石往起一扬,下面觉明和尚一回头,他忽然哈哈一笑,这里悟静、悟元、悟善一齐把大石往下砸来,石头落下去竟震得山鸣谷应。可是那活报应觉明和尚身形一落下去,竟自安然到了山涧的那边,停身在涧边上。他却回头扬着脸向这边高喊道:“人叫人死天不肯,你佛爷尚要为少林寺退尽群魔,此时焉能叫你们称心如愿。我只要能够到了莆田少林寺,定要叫你们知道我的厉害。”他说罢,回身往山涧上面一段高坡腾身纵去。

  这时,铁伞先生和少林寺的三位高僧、追风侠钟鸣远再追过来时,活报应觉明和尚已经翻上最高处。可是他往这段山头上一着脚,突然从这山的阴面飞纵起一条黑影,捷如飞鸟,往下一落,竟自高声喝喊:“善恶到头终有报,眼前无路早回头。觉明,执迷不悟,你要迷到几时?”这活报应觉明和尚一身绝技,胆大包身,竟也吓得一身冷汗,往后一撤步。但是他身后可没有多少余地,离着悬崖口已经仅剩二尺左右,细打量来人,正是罗汉堂的悟禅和尚。觉明就知道逃不出他手去,此人疾恶如仇,他既现身阻挡,不和他以死相拼,否则他绝不会放手了,忙地往后错着半步,脚下暗中用力,紧握着方便铲厉声说道:“悟禅,你难道敢逼迫我觉明,不为我稍留余地,你可知道觉明手下是不容人猖狂的。”悟禅厉声说道:“觉明,你放眼看事,身犯沙门大戒,欺天灭理,背叛门规,纵容恶徒在红尘中造下无边罪孽,你还昧着天良袒护他,恐怕你毁灭就在面前。念在佛祖以慈悲为本,我和尚留一线香火缘,赶紧把方便铲交出,随着我回嵩山少林寺,在佛祖前忏悔你的罪恶。我们念在同山师兄弟之情,替你在掌教方丈面前叩求慈悲,赦免你一死。你倘若执迷不悟,我们只可要以佛祖的威力制服你这恶魔。”觉明和尚猝然把他掌中的方便铲往起一扬,双手握铲杆往下猛砸,这种泰山压顶之势带着无限的威力,可是这悟禅和尚双手握方便铲猛往上一扬横架其梁,向上一崩,当的一声,两条方便铲全是通身纯钢打造,这么猛撞在一处,觉明和尚以两臂千斤之力,他已经抵拒不住,这条方便铲悠地飞起来,竟自往山下落去。这觉明和尚虎口全几乎被悟禅震开,在这种情急势迫之下,猛伸双掌往外一抖,身躯往前一撞,排山运掌,竟自往悟禅的身上猛扑去。悟禅和尚虽则把他方便铲磕飞,可是自己的两臂也发麻,这时,觉明和尚一扑过来,悟禅的身躯往旁一闪,用方便铲往他双臂上猛砸。这觉明和尚双掌推出来,他猛然身躯向下一矮,往左一带,借着摔身甩掌之力,身形竟自纵出去,往左蹿出丈余。上面这一发话耽搁,三僧二侠已经全接上来。左边正是追风侠钟鸣远,摆剑就刺,觉明和尚左掌向上一翻,向追风侠钟鸣远脉门上斩去。追风侠钟鸣远闪身掣剑,可是觉明和尚在这时已经望到悟静、悟善、悟元,全从下面翻上来,冤家对头的铁伞先生也从右边闯上山头。那悟禅和尚抖方便铲,已经作势要扑过来,觉明和尚大喊一声:“你们这群自残骨肉的恶魔,逼人太甚,你佛爷不愿再见你们这般佛门败类,来世再见了。”他一耸,竟往这山头后面纵去。这四位少林僧已经吓得出了声,因为后面山头下是一道极长的山涧,更在这山的背影中,这是三绝岭最险的地方,贴着山壁下只有一二尺的一段小道,从上面若仗着一身轻功提纵术,小心着翻下去,还可以落在那极窄的小道上。他这一腾身猛纵,哪会不落到山涧里?他身形纵出去,这四僧双侠齐往前一腾身,全贴紧了山头后面,再探身下望时,隐隐听得下面轰隆一声,这四位少林僧不约而同地全瞎声叹气,正是可怜这觉明和尚在少林寺中是难得的杰出人才,他一生所学,跟掌教方丈在伯仲之间,他二三十年来,力守佛门规诫,行道江湖,积修善功,谁不尊敬他,谁不钦佩他?想不到晚年变节,竟自这么甘心作恶,至死不悟,落了个葬身涧底,这个收缘结果,谁又想得到?彼此默默无言了半晌,悟静禅师方向铁伞先生道:“翁大侠,事已至此,我们也只好这么回去复命了。好在两个恶徒已然被获遭擒,足可以交官治罪,至于觉明和尚,官家尚无底案,可以不用追究,我们回去吧。”铁伞先生也是十分叹息,和四位少林僧一同翻下三绝岭,一直扑奔岭下那富室的墓地。程继志在那里看守月下无踪管澄波,这时天光大亮,押解着管澄波起身。四位少林僧向铁伞先生告辞,请翁大侠不可再耽搁,赶紧赶到嵩山少林寺,把那李兆丰提解一同交案,他们孽由自作,也只好叫他们偿还自己一生的冤孽债了。镖师陆剑尘、程继志两人先押解着月下无踪管澄波一同起身,四位少林僧和翁大侠分散开,不过暗中保护,一路无事,回转嵩山。

  翁大侠在途中问起钟鸣远怎会知道我们追赶觉明和尚师徒在三绝岭相遇。钟鸣远道:“此番继志的事,虽则暂时算得脱囹圄,可终是不了之局,所以我也暗中赶奔嵩山,为老侠客做后路接应,以防意外。因为各方探听之下,这活报应在少林派实有根基,不是容易动的人物,所以认为翁大侠赶到嵩山也未必就能够伸手把人擒获。可是我赶到嵩山已经晚了一步,这觉明和尚已经逃出少林寺,一路上跟踪踩迹,我不敢冒昧动手,直到三绝岭才发现了少林寺派来的四位高僧,我知道觉明和尚大限来临,不容易再逃得活命了,这才现身动手。好个发难收拾的觉明和尚,此次若不是嵩山少林寺掌教方丈派这四位高僧下嵩山协力相助,只怕仍然被他脱身逃出手去。不过这次觉明和尚又坠入深涧中,生死尚难判明,不要再被他脱身逃去,将来可是遗患无穷了。”翁大侠微摇了摇头,向追风侠钟鸣远道:“钟老师这倒不必过虑,三绝岭那种地方,他焉能再脱身逃得活命?那是绝不会有的事。”

  这般人一路行来,毫无阻隔,在第二日已到嵩山。本寺的僧人先行进去报告,掌教方丈派监院大师又引领一般首座禅师迎接出来,对于铁伞先生这是一种极重的礼貌。大力神雍和尚还留在寺中,经过少林寺高僧们给治疗,伤势虽然渐好,只不过暂时还得好好地将养。铁伞先生见过掌教方丈后,深致感谢之意。至于追缉活报应觉明和尚的经过,已由本寺中所派去的悟静禅师等报告过,掌教方丈向铁伞先生道:“翁大侠,这一番事真是我少林寺开派以来奇耻大辱,少林寺虽则过去也曾出过几个不肖的门人,但是多半还是少年无知,意志不坚,一入江湖,为声色诱惑,遂变初衷,那种情形还有可原。情节重大的以少林十戒来处治他,逐出门墙,情节较轻的,斥责之后再施训诫,渐渐地全能够深悔已往之罪,革面洗心。少林寺几个成名的门下,内中倒有一半犯过门规戒律。可是这觉明禅师的情形就不同了,他在少林寺有多年修为,在寺中时,站着极高的地位,出寺入江湖,积修善功,也是受本寺中上下两代的尊崇。他绝非少年无知可比,此次他竟甘心这么作恶,实无法宽恕他。他坠身山涧,做了涧底游魂,这是他自作自受,绝没有可悯惜的地方。现在不能把他带回寺来在佛祖前明证其罪,实为憾事。管澄波、李兆丰所犯的戒条过重,本座这里,若是开坛宣布十戒惩治他两人,就不易再叫他们活下去,至少得把他们弄成残废。一来官家那里尚得等待他们到案圆案,二来他们是俗家弟子,未曾剃度,老衲无须再开坛宣布戒律了。翁大侠把他押解到天津县归案,律有专条,任凭国法来处治他们,老衲不再过问了。”铁伞先生谢过了老方丈慈悲之德。和追风侠钟鸣远、镖师陆剑尘、云中雁程继志,押解管澄波、李兆丰离开少林寺,本寺的僧人们奉掌教之令,直把他们送到了山下方才回寺。

  铁伞先生雇了两辆轿车。把李兆丰、管澄波架上车去,叫他们坐在车厢里边,外面由钟鸣远等监视着,从登封县起身,赶奔直隶地面,渡过了黄河。他们这次捕捉这种要犯,领有海捕公文,程继志是奉旨戴罪立功的人,他们访嵩山少林寺,是因为不愿意多找麻烦,所以到了登封县,决定支会官家,全委官家去办。因为他们官家的力量,所以直隶省、河南、河北及各省各县,那公事也有力量,无论府县,就是驻防的绿营,全得尽力扶助,提解犯人回来,立刻有各县县官得着信息,沿站的派出得力捕快来,保护着一站送一站。这样,铁伞先生等省了许多事,路上也能歇息了。还没入天津境,信息早已传到了,所有天津府、天津县,把马步快三班全派出来,出境迎接。这种案情传扬开,谁不想来看看?一入天津县境,沿路上黎民百姓全赶出好几里来,好像看庙会一样,要看这两名犯人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竟在天津府天津县做出几档子奸杀命案,前后光人命就是十一条。

  赶到入了天津县境,由府县的马步快接了差事,这两股差事,全提解到天津府交案。天津县的大班头张雄见了铁伞先生道过辛苦,跟着又给程继志等道贺,这总算沉冤昭雪,实在是可喜可贺的地方。李兆丰、管澄波倒也算得条汉子,没有什么废话,上得天津府大堂,全盘承认。天津府更叫他们详细述说作案的情形,那李兆丰一字不遗地述说当日作案经过,以及陷害程继志的缘由。管澄波却不肯口述,请求知府给他笔墨纸砚当堂挥毫,把自己投师学艺堕落江湖,只因一念之差,误入歧途。但在第一次做了违背门规、危害江湖的事,也知道后悔,本想早早地改过自新,仍做好人,但是万恶的江湖道,却容不得你了,竟不容你改过自新。个人一怒之下,遂将错就错,从此江河日下,沉溺日深。所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可是自己也想回头,回过头来,仍然是茫茫苦海,叫自己要做人全不成了。这才要安心作恶到底,造成了种种的罪恶。在先前还看成了国法律条,也不过能管束乡愚百姓,到如今身落法网,才知道天理人情、国法律条,哪一样也容不得你,这才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只求国家开恩,给自己个斩立决,不要等到秋后处斩,多受囹圄之苦。自己至死感皇恩浩荡,祝府台禄位高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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