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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狭路相逢 活报应作恶逞凶焰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程继志赶忙向后退了两步,一耸身蹿上了寺房的屋顶。可是突然,有一条黑影也正从房后坡纵过来,程继志赶紧闪避,来人已经低声招呼了声:“师弟。”程继志因为下面管澄波已经要出来,不敢答声,赶忙地脚下一点,蹿到了屋脊后。大力神雍和也跟过来,程继志赶紧附耳低声,把下面已然发现两个淫贼的踪迹说与了师兄。大力神雍和忙说道:“那么,我们先不要管师父在哪里,这两个恶魔的情形太不可靠,尤其是那管澄波狡诈更甚,这时离开他师父监视之下,万一他脱身逃走,再想捉拿他,可就费事了。我们赶紧通知陆老师,合力地监视这两个恶魔。他只要不离藏经楼,或者是不出少林寺,我们得遵从师父的指示,不能妄自行动,可以先不动他。这两个恶魔不论是谁,若想脱身逃走,我们可得把他追住了。”程继志忙答道:“管澄波这就出来了。”刚说到这句,赶紧用手一指,大力神雍和两人矮下身去,只见月下无踪管澄波已经翻身蹿上对面的屋顶,直扑藏经楼的前院。大力神雍和向程继志道:“师弟,你从这房后转过去,就可迎上陆师傅,我看着这个恶魔,要奔哪里?”大力神雍和一拧身,从禅房后的后坡飞纵上去,绕着西边短墙内,往藏经楼的前门这边绕过来。程继志也从这房后坡向北转过来,才到这屏门的墙边,镖师陆剑尘也从后面翻过,跟程继志集合一处。

  程继志草草地把下面情形说与陆剑尘,一同翻到东面禅房的屋顶,监视着西禅房里的铁掌李兆丰。程继志跟陆剑尘才伏下身去,突然间铁掌李兆丰竟自到禅房门口,往外探身看了看,那种神色,带出很怕人看见他这种举动,缩身回去。赶到再从禅房探身出来,他背上多了一个包裹,云中雁程继志低声向陆剑尘道:“陆老师,这个淫贼要走。”陆剑尘也看出铁掌李兆丰是安心逃走了,因在庙中,用不着把包裹背在身上。果然他一出禅房,拧头往南看了看,赶紧往台阶下紧走了两步,一翻身竟蹿出了禅房屋顶。到了房上,先行把身伏下去,往四周察看了一下,立刻腾身而起,已经越到了禅房的后坡,再一纵身,向藏经楼的短墙上蹿去,眨眼间已经闯出藏经楼的院外。云中雁程继志、陆剑尘二人不敢迟延,两人也从对面房坡后腾身纵起,紧紧追过来。程继志跟陆剑尘因为在少林寺中动他,于自己有许多不利,所以现在还得隐匿着身形,望着他的后影,紧追下来。

  这铁掌李兆丰离藏经楼之后,一直往北逃,这里是越往前走越清静,他一直扑奔邱祖庵以西,直奔僧塔林。陆剑尘跟程继志知道他要从寺后逃走,陆剑尘跟程继志因为这一带已经没有少林寺的僧人,少林寺后除了靠近墙一带种着些山田,再往北就是一片乱山,没有好走的道路,他只要一逃出少林寺去,就不易再缉捕他了,因为到处有隐匿身形之所,极容易被他逃脱。这时,铁掌李兆丰离着庙后墙也就是十几丈远,他是直扑后墙当中,他往前逃得急,忽然,他猛把脚步站住。陆剑尘跟程继志险些个把身形现露,被他看见,两人赶忙往树后隐住身躯。见铁掌李兆丰身形略停之后,跟着又腾身耸起,仍然扑奔庙墙。哪知才把身形纵起,在庙墙那边竟有人低声呵斥“大胆”两字,有一件暗器向他身上打到。李兆丰往旁一纵身闪避,他也不敢出声,也不敢还手,往西连穿出四五丈,奔一排松柏树下逃去。看他的情形,分明是要借着树林蔽着身形好往庙外逃。可是他的身形才往树前一落,竟又猛纵回来。这时,他竟自把背后跨的一对五行轮拢到手中,一声不响,二次向树林前扑去。树林中仍有暗器打出,被他用五行轮一封,竟把那暗箭打出,有二三丈远,落在地上,终于被他窜进树林。云中雁程继志跟陆剑尘在暗地看得清清楚楚,此时焉能容他逃开?程继志从树林左边圈过来,陆剑尘从右边圈过来,两下里安心堵截他。可是这两人尚没转过树林去,铁掌李兆丰竟从树林中又逃了回来。这次他一出树林,脚底下力量用足,一连几个纵身,竟扑奔东北角庙墙下,一个“旱地拔葱”,腾身而起,已经蹿上了墙头。可是他才要往庙后飘身,忽见他猛然往后一翻,竟从墙头上倒栽下来。可是身形非常巧妙,离地四五尺,一个“云里翻身”,身形轻飘飘落在地上。跟着二次腾身而起,转变了方向,蹿上了东墙头,可是暗地中似乎有人故意和他为难,他往墙头上一落,从墙外立刻有暗器打过来。铁掌李兆丰仗着手中的五行轮,始终没被暗器所伤,不过忽东忽西,连续着闯了数次,始终没闯出这一带的庙墙。程继志跟陆剑尘暗中看着,也没有看见阻挡他的究竟何人。

  铁掌李兆丰一连几次逃不出去,他竟自把身形停住,站在庙墙下,那情形是要看看截他的究竟是谁,并有不再逃走之意。就在他一停身的工夫,从松林那边纵出一条黑影,往树林前一落,竟自发声喝问:“什么人,这时还要到这种地方?”紧跟着已经欺近了李兆丰的面前,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你,师弟此时想从这里出寺,定然奉有掌教的法谕,师弟究竟是到哪里?我奉监堂之命,巡查全寺职责所在,不能不向师弟你问个明白。”李兆丰一看阻挡他的这个僧人年岁不大,也不过三旬左右,自己初来寺中,任什么人不认得,更不知这个僧人在本寺中有什么地位,遂冷然答道:“这位师兄你问我么?我奉我师伯之命,到登封县要办一些重要事。我在本寺中不过是寄居,又非本门弟子,规诫全用不到我身上,师兄你难道不容我出寺么?”这个和尚冷笑一声道:“李兆丰,可惜你还是少林寺的门下,竟会说出这种话来。凡是在本寺掌教方丈领率的弟子,僧俗一体,全应该遵守少林十戒。李兆丰,你以为未曾削发入空门,就不受少林十戒的管束么?听我相劝,你赶紧地回去,就是觉明和尚,他也得谨守少林十戒,要出寺也得在门头僧那里办好了出寺的手续。李兆丰,你要敢抗命,你就只管往外闯。”李兆丰这时认为,“自己已然私自逃出来,若是没被这个和尚看见,还可以脱身。此时已被他看出自己有私自逃走之意,倘若再回去,觉明禅师们岂能叫自己活下去?不如闯他一下,逃不出去也就认命了。”李兆丰打定了这种主意,立刻向这和尚说道:“这位师兄,求你赐个方便,不必这么刁难。何况我又不是觉明禅师亲传弟子,我个人的行动,与师兄们无关。倘若真个留难,我李兆丰只好无礼了。”李兆丰更打定了主意,是先下手为强,他把掌中的五行轮一错,身躯往下一矮,猱身而进,猛向这少林僧扑去。五行轮往外一递,向这少林僧的胸前便扎,这僧人一换步,口中喝了声:“李兆丰,你好大胆!”脚下步跟着一换身形,好像风车一般,猛一盘旋,已经到李兆丰的左肩头后,右掌往外一探,向李兆丰的肩头后劈来。李兆丰双轮扎空之下,见少林僧已然反欺到自己背后,他一个“玉蟒翻身”,斜转身形,右脚往后一撤,五行轮翻起,竟向少林僧扎来。少林僧往后一撤身,双轮劈空,这和尚却从他身右侧双掌一分,“金鹏展翅”时右掌向李兆丰的右肋下横劈过来。李兆丰抽招换式,五行轮带回来,往右往后一转身,双轮用足了力,向这少林僧拦腰便打。那少林僧肥大的僧袍袍袖往起一抖,身形纵起往下一落,已退出六七尺。李兆丰趁着这个机会一斜身,脚下用力点地,腾身纵跃,扑向东墙。可是,那少林僧竟自口念:“阿弥陀佛。孽障!你真想走么?”这少林僧身躯往下一矮,双掌一错,竟自施展开轻身提纵术的上乘功夫,“蹬萍渡水”的巧技,身躯往前纵起,出来有三丈多远,并且已经拔地两丈多高,往靠近庙墙的一株枯树的杈子上,轻轻一沾,脚尖也就是微一点,身躯疾如飞箭一般,已经纵出庙墙,并没往庙墙上落,这种冒险的身形,轻如飞燕一般,那铁掌李兆丰倒是也蹿出庙墙。可是刹那间,只见那僧人竟把李兆丰擒了回来。那李兆丰被这僧人夹在左肋下,驯若绵羊,丝毫不能挣扎。那僧人挟着李兆丰如同带着一个婴儿一般,脚底下仍然是那么轻快,起落如飞,直向藏经楼那边扑去。

  云中雁程继志和陆剑尘见这少林僧有这样好身手,实不可轻视,不敢追得太近了,相隔着数丈远,两人是紧自留神,隐蔽着形迹。可是这位少林僧不进藏经楼,从藏经楼前过去,往南翻过一段高大的殿宇,再往东折转来,连越过三道院落,竟向坐东的一道红墙,飞身落在墙头上,口中似乎向里面招呼了一声,竟自飘身往里间落去。程继志和陆剑尘赶到近前,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所在,这段院落整洁异常,院中四周遍种着花木,靠门前有两间矮小的房屋,窗上还有灯光。往东看,十几丈外,有三间正房,前面满带走廊,屋中的灯光未熄,院中静悄悄没有人迹。程继志、陆剑尘飘身落在院中,从北墙边树荫下转过来,直扑正面的这座禅房。陆剑尘用手向走廊内一指,叫程继志小心谨慎着,扑奔南边窗下,自己却蹿到北边窗下。程继志身形纵进来,因为所到的地方全是武林能手,更得格外小心谨慎,先把身旁左右和头顶上面全打量好了,预备了退路。程继志紧往窗户这边靠了靠,先侧耳细听屋中的动静,听不见说话的声音,微微听出有衣裳震动之声。程继志轻轻把窗纸点破,往里偷窥,只见里面是两间极干净的禅房,迎着窗户一架禅床,正有一位年约五旬的僧人从禅床上下来,整理着僧袍,看情形是方在打坐。这和尚脸上一股子静穆之气,慢腾腾地把一挂十八子香串拿起向外走来。程继志赶紧往北移挪了三四步,靠近了迎面的风门旁,仍把窗纸点破,往里看时,禅房外面地势很大,靠门边站定了两个少年和尚,方才在后面动手的那个僧人,却站在迎面的桌案旁。再仔细看,只见李兆丰也没被捆绑,他却低着头跪在迎面的神案前。屋里这位僧人走出来,那少年僧人合十行礼,这位老和尚走向北间房山下一把椅子上落座。少年僧人紧走了几步,到了这老和尚面前,重又行了一番礼,这才说道:“启禀监院,弟子奉命巡查全寺,见这俗家弟子觉明禅师的门下故犯清规,擅闯僧塔林圣地,更安心图逃。弟子以寺规拦阻,抗不领命,竟自动手逞凶。弟子迫不得已,只好把他擒回献到监院座下,求监院的发落。”这老和尚听了点点头,更向这少年僧人问道:“这可是觉明禅师所带的那两个弟子之一么?”那少年僧人点头答道:“他名叫李兆丰。”这位监院大师立刻把面色一沉说道:“觉明师弟竟敢破坏少林十戒,实在是本寺中的不幸。可惜他过去数十年苦修之功毁于一旦,这真是魔火烧身。”说到这儿,向少年僧人说了声:“把他带过来。”这少年僧人到了李兆丰身旁,伸手向他肩头上一抓,李兆丰被这少年僧人抓起,轻轻向这边一送。李兆丰竟自身形转过来,跪在了监院大师的面前,仍然是不敢抬头。这位监院向下说道:“你叫什么名字?”李兆丰低头答道:“弟子李兆丰。”监院说道:“你抬起头来。”李兆丰一挺身,面向着监院,这位老师父点点头,遂问道:“你何时拜在觉明禅师的座下?他在哪里传授你武功,为什么今夜竟自要逃出少林寺,擅闯僧塔林圣地?你既然已入少林寺门下,不会不知道少林寺的门规,竟敢在本寺中这么无理横行,你难道藐视本门中十大戒律不能惩治你么?”李兆丰又把头低下向上答道:“弟子不是觉明禅师亲传的徒弟,他是我师伯。我的本师上一字觉,下一字性。弟子是吉林省虎林厅的人氏。我师父在七虎林山传艺七年,随师父下山之后,流落江湖,因被仇人设法陷害,使弟子蒙受了不白的污名。师伯把我带回寺中。我正因为本寺中规诫太严,我恐怕遭不白的冤枉,为本寺中家法处治,所以才想逃出寺去,求监院慈悲。”监院大师带着惊异的口吻说道:“你原来是觉性禅师的弟子,任凭你现在如何说法,一片空言不足置信,现在把你先交付戒堂看管。等候查明了你过去所作所为,再行处治。”李兆丰这时竟自叩头说了声:“谢谢监院的慈悲。”他猛然往起一长身,双手一抖,两支三棱瓦面镖脱手打出,一支奔监院大师的咽喉,一支奔那少年僧人的华盖穴,手法劲疾,猝然发动,这种手段十分厉害,更兼相隔很近,镖一脱手,已然打到。那监院大师竟自用袍袖往起一抖,这支三棱瓦面镖向屋顶上翻去,铮的一声,三棱瓦面镖竟钉在天花板上。少年僧人竟自在镖已打到、无法闪避之下,猛然吐气开声,只听得一声“嘿”,少年僧人身形一横,胸腔反往左一挺,当的一声,竟把这支三棱瓦面镖撞落地上。李兆丰双镖出手,连忙再一转身,已经腾身纵起,蹿到门口。那监院大师哈哈一笑,手往桌子边上一按,身形飞纵起,已经扑到了门前,肥大的僧袍袖往铁掌李兆丰背上一拂,口中喝声:“孽障,你还想逃?”那李兆丰竟自扑通一声,摔倒地上。少年僧人也飞纵过来,举掌就往李兆丰身上劈。被那监院大师左臂一伸,把少年僧人的右掌架住,说声:“要留他的活口,也好叫觉明口服心服,把他带到戒堂严加看管,不要放他脱逃了。”少年僧人答了声:“遵命!”一俯身,向李兆丰背上扒去。李兆丰虽则一身软硬功夫,更在少年,可是这少年僧人一抓他,他竟忍不住疼痛哎哟出来。少年僧人喝了声:“胆大的叛徒,随我走吧!”立刻把李兆丰抓着,走出禅房。

  程继志在外看得目瞪神呆,想不到少林派的武功竟有这么厉害。这监院大师更不知有多深的造就,那一镖被他挡出去,竟牢牢地钉在那天花板上。这种惊人绝技,真叫人折服了。这时,见把铁掌李兆丰从禅房中押出来,直奔了这少林寺管束触犯十戒的僧人的戒堂。云中雁程继志仍然要听听这位监堂究竟对于那觉明禅师有什么处置。此时,陆剑尘凑到程继志身旁低声说道:“少镖头,我们还是赶紧寻找翁大侠的下落,更兼雍师傅跟缀那月下无踪管澄波,此时是否又翻回了藏经楼?”程继志低声道:“陆师傅,我们行藏要十分谨慎,这少林寺中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寺僧全有超群绝俗的功夫。只要我们一个行止不慎,和寺僧起了误会,极容易栽在人家手内。”说到这儿,把陆剑尘的胳膊碰了一下。陆剑尘知道是定有所见,忙把身形沉下去。果然那押解铁掌李兆丰的少年僧人已经回来,很快地闯进了禅房,行动上带着很慌张。程继志和陆剑尘相继飘身一来,落在禅房前面,窗下一贴,还没往里察看,只听那少年僧人的语声说道:“慧禅师兄叫我转禀监院,现有武当派掌门人铁伞先生翁白水入寺探察,昨夜已为慧禅师兄所发现,因不明武当派掌门人的来意,未敢过分地对付。不料翁大侠今夜又入少林寺,才发觉完全是为着觉明禅师而来,现在已为觉明禅师诱入罗汉堂。觉明禅师实怀恶意,不知他们究竟何时结怨,慧禅师兄已在暗中监视,令弟子报告监院以便裁夺。此事是否须禀明掌教方丈?请监院主张。”监院跟着答道:“此番觉明回寺,带来这两个孽障,分明在江湖路上惹下一片是非。武当派掌门人铁伞先生在武林中很负侠名,此人侠肝义胆,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若不是有极大隐情,他绝不会冒昧入我少林寺。好在慧禅已在暗中监视,还不致叫觉明做出过分违犯寺规玷污少林清誉的事来。只是觉明的嫡传弟子管澄波现在何处,把他赶紧唤来?”程继志跟陆剑尘赶忙撤身闪避时,两人把身形才隐好。禅房里的少年僧人还没出来,从禅院的门外嗖嗖地蹿进两条灰影来,这两个和尚竟自齐纵身到禅房门口,脚步一停,口中说道:“经堂弟子修德、修业求见监院。”里面答了声:“进来!”这两名僧人走进禅房,监院禅房中那名少年僧人却没出来,程继志跟陆剑尘看到这种情形,越发不肯离开这里。因为恐怕这两个僧人在深夜求见监院,定有紧急事,这少林寺中是一个清静禅林,不是重大事深夜间不会有这种现象。云中雁程继志和镖师陆剑尘一同纵身蹿到禅房的窗下,暗中察看里面的情形,听这两个僧人有什么重要事来报告监院。这时,这两名经堂僧修德、修业齐向监院行过礼。监院正在问:“深夜里有什么事?”经堂僧修德答道:“弟子奉经堂大师之命,前来向监院请示。方才在经堂殿顶,发现夜行人,大师跟踪搜查,竟是才回寺中的觉明禅师秘带来的弟子管澄波。他竟在深夜之间,要从经堂那里奔斋堂,越墙出寺。监堂大师因为他行踪诡秘,在深夜间私自出来,恐有别情,立时阻止。管澄波竟敢不服约束,动手逞凶,已被经堂大师擒获,暂时在经堂看着。因为他是觉明禅师的弟子,恐有误会,特令弟子前来报告监院,请监院的示下,以便遵谕处治。”这位监院一听修德这么报告,立刻怒容满面,向修德、修业说道:“你们赶紧回经堂传本座之命,把这管澄波押赴戒堂等候,报告过掌教方丈,再行发落。”修德、修业答了声:“遵谕!”云中雁程继志及陆剑尘听到里面这种情形,略微地把心放下,知道这两个作孽的淫徒已被看管,不致再逃出寺去。跟陆剑尘一打招呼,要赶紧退出这道禅院,彼此各自往这禅房的墙角一纵身,里面经堂僧修德、修业也正从禅房中出来。这两个和尚一下台阶,各自腾身纵起,往禅院的那道小门扑去。程继志和陆剑尘预备等这两个僧人走后再一同搜寻那罗汉堂的所在,这时,那经堂两僧人已相率蹿上墙头。程继志经禅房的东墙角腾身纵起,也从东墙的偏北边蹿上来,可是脚才点到墙头,还没落稳,突然从禅院的外面飞纵过来一条黑影,往程继志停身后五六尺左右墙头上落,竟是一名寺僧,并且发话招呼道:“大胆狂徒!竟敢在深夜间暗窥我少林寺,是何居心?”程继志见形迹已露,无法避开,可是自己因为此次是违背师命擅入少林寺,哪肯冒昧动手?赶快用脚尖一点墙头,腾身纵起,反往禅房的后坡蹿回来,却答道:“大师父不要误会,我们夜入宝刹,绝无恶意。是为贵派门下两个俗家弟子管澄波、李兆丰背叛少林门规,作恶江湖,天津县做下杀人命案,逃回少林寺中隐匿,我们跟踪探迹来到嵩山,暗中探查,是否真个落在宝刹中?我们暗入贵寺,虽则与理不合,正是因为没踩探明他的踪迹,不敢遽然求见方丈,大师父还要多多担待。”墙头那和尚说道:“既然是绝无恶意,赶紧随我去见监院大师,如敢抗拒,定要自找难堪了。”程继志回头看了看陆剑尘,此时已不知去向。自己此时势在两难,不遵从寺僧的话,就得动手,只得说道:“来明去白,随你去见监院又有何妨?”那和尚答了个“好”字,立刻脚下一点墙头,飘身而下,落在院中。程继志也跟踪而下。这时,禅房的门开处,那少年僧人已在向外面招呼:“慧善师父,监院叫你把来人带进来。”程继志一听这种情形,越发心惊,自己只得跟着走进禅房。只见这位监院坐在禅床那里,身旁尚侍立着两个僧人,程继志赶紧往前走了两步,跪倒叩头行礼道:“弟子程继志,给老禅师问安。”监院欠了欠身说道:“没领教尊姓大名,为何夜入我少林寺,有何见教?”程继志忙答道:“弟子程继志,忝列铁伞先生门下,随着恩师来访贵派门下两位弟子。一个叫管澄波,一个叫李兆丰。他师兄弟二人,被觉明禅师佛法所护,致使天津县十一条命案无法交代。敝恩师已经先入寺中,现在不知落在哪里。弟子因为已经侦察得李兆丰、管澄波有逃走之意,这才跟缀到僧塔林一带。弟子冒昧无知,误犯寺规,求监院担待。”监院听程继志丝毫不作虚伪,坦然说出入少林寺之意,遂点点头道:“少侠现在这件事,贫僧身为监院,实有失察之罪。只为本寺中也有不得已之情,现时已经不能再得忍下去。那觉明禅师在本寺中地位很高,不过他倒行逆施,罪有应得,贫僧等也只好禀明掌教清理门户,不能再容这种恶徒败坏我们门户的清白。好在铁伞先生为武当派的掌门人,武功造就实有精纯的火候、独到的功夫。据我门下的报告,觉明已把他诱入罗汉堂,我想,翁大侠尚不致失陷在罗汉堂。”这位监院说到这儿,忽注视着程继志的背后,愣然问道:“程施主,你背后背的是何物?”程继志道:“弟子背的家师所用的一支铁伞,和弟子使用的一口青钢剑,还望大师宽恕弟子不该将这种凶器带入宝刹。”监院大师忙说道:“不是这个意思,翁大侠以掌中一支铁伞,为武林中独创一种绝技,此来与觉明僧做对手,更被他诱入罗汉堂,翁大侠竟自不把这支铁伞带在身边,殊为失计。在罗汉堂万一有个失闪,岂不是我少林寺中的罪过?”程继志听出监院话中之意,认定了师父没有这支铁伞,恐怕未必敌得住觉明禅师,云中雁程继志也不禁暗自着急,忙向监堂道:“既然是敝恩师十分危险,求监院慈悲,赶紧接应一下才好。”监院点头道:“自然是要去。”

  监院立刻带着程继志出离禅房,绕过三座殿庭,才到了罗汉堂前。两扇朱红门大开着,里面还有一道重门,里面这座高大的红门,离着外面门口足有十丈远。忽然那两扇门往左右一分,里面的暗淡灯光现出,竟在门一开刹那间,一条黑影如同箭离弦似的一般快,从门里斜射出来,奔那东南角一段边墙飞纵出去。程继志在监院大师的身后,看得真真切切,此人好快的身形、好纯的功夫。他腾身纵起,蹿出去五丈左右,练轻功提纵术的功夫,最快的也不过蹿上四丈远,亦就很少见了,此人竟有这么好的功夫,真是难得。可是监院大师这时竟怒斥一声,厉声呵斥:“什么人敢不守寺规,擅开罗汉堂的门户,还不站住?”可是呵斥尽管呵斥,那人在墙头只轻轻一沾,已经腾身而起,往罗汉堂的东墙外落去。这时,罗汉堂的红门内跟着又纵出一人,这人的功夫可就差多了,从门里蹿出来,只出来有两丈多远,往院当中一落,身躯一停,竟自左右摇晃了两下。监院大师哦了一声,程继志却赶忙得出声招呼道:“师父,你在这里了?”一纵身疾扑过去,一起一落已到了铁伞先生的面前,伸手抓住铁伞先生的左臂,忙招呼道:“师父,难道你老受了伤么?”这时,铁伞先生已经身形站稳,双臂按住自己的肚腹,一仰头往上喷出一口血,跟着又一低头,并不答程继志的话。这时,监院大师已经赶到近前,却双手合十向铁伞先生道:“翁大侠敢是遭到觉明的暗算不成?何必强自挣扎,快随贫僧到禅房,免得叫我少林寺真的落了个门户不清、教诲无方的丑名才好。”翁大侠这时双臂往左右一张,又一仰头,喷出一口血,跟着听得铁伞先生腹中咽哐哐声若雷鸣,铁伞先生随着又从丹田发着力量,咳嗽了一声。这才抱拳拱手,向监院大师道:“翁某冒犯宝刹,夤夜登门,为觉明和尚所诱,误闯罗汉堂,几乎丧命在少林寺十八罗汉掌之下,侥幸走出罗汉堂,正应该向掌教面前请罪。不过有一事要求,翁某只盼望不要叫觉明禅师和他那两名高徒再离开少林寺。我们谁是谁非,只有求掌教秉公判断才好。”这时,监院大师听到翁大侠这个话,很是难堪,向翁大侠哎了声道:“方才闯出罗汉堂的可是觉明和尚么?”铁伞先生点头道:“正是他。”监院大师向铁伞先生道:“事已紧急,翁大侠恕贫僧失礼,请你们师徒从罗汉堂够奔大雄宝殿前,自有人引领,去见本寺掌教方丈,恕贫僧现在不能奉陪了。”这位监院大师话声未落,往右一斜身,右掌往外一穿,身随掌走,已经飞纵了出去,起落之间,已经扑上了城墙,跟着再一晃身,踪迹已失。铁伞先生点点头道:

  “今日我翁白水始知少林寺门规紧严,此番我翁白水还算侥幸,站住脚步,我倒要看看这觉明和尚是否能逃出掌教方丈之手?”随向程继志道:“你师兄和陆老师全来了么?”程继志忙答道:“师兄和陆老师尚没敢现身。”翁大侠答了个“好”字,向程继志一挥手,从罗汉堂的正门走出来,折转向东得经过一条极长的箭道。这条箭道寂静异常,铁伞先生趁这时却把自己罗汉堂险些丧命的经过草草说与义子程继志。

  原来,铁伞先生从登封县店房起身,自己认定了这甘心作恶自趋灭亡的活报应觉明和尚,到现在居心实不可恕,竟自多方袒护恶徒。他来到嵩山少林寺,仗着他过去的身份,接掌藏经楼,把管澄波、李兆丰带在身旁,若按着寺规呈报少林寺掌教方丈,方丈是有道高僧,绝不肯把少林寺千百年清白之名任凭觉明和尚一手断送。铁伞先生认为嵩山少林寺的方丈不会不知道觉明和尚的一切,隐忍着不立刻查办,定有不得已的苦衷。自己此番再入少林寺,只要查明李兆丰、管澄波隐匿藏经楼,铁伞先生决定是要当面和觉明和尚一分是非曲直,叫他随自己去见少林方丈,请求公断。他如若不肯听从,自己正愿意翻脸动手,把本寺中有地位的僧人惊动出来,这件事也好挑明了。量本寺方丈不会袖手旁观,置之不管。所以铁伞先生按定这种心意,自己为的脚步站得牢,连那十余年不离身边的铁伞,全交给程继志。更恐怕徒弟雍和、义子程继志、镖师陆剑尘不肯叫自己单身入虎穴,他们一定要跟随一同前往,那一来自己反放不开手脚。入少林寺不止是对付觉明和尚,按着武林门户,自己的步骤稍乱,就容易惹出意外的是非,所以绝不带着他们,悄悄地离开了店房。城门已闭,铁伞先生翻城而出。由登封县到少林寺,已经是熟路,一路上毫无耽搁,不到三更已经到了少林寺。寺中仍然和昨夜一样静悄悄、黑沉沉,五百多僧人早入睡乡。

  铁伞先生从大墙外绕着够奔后面,算计着已然过了师祖殿,铁伞先生才翻上墙头。但是以铁伞先生四十余年武当派的精纯造诣,暗中已经有人跟缀上,这位武当大侠竟自毫未觉察。翻进大墙之后,仔细辨别了一下,从东边一片僧房的屋顶,够奔藏经楼。走到藏经楼附近,铁伞先生把身形隐蔽住向迎面正口那里张望了一下,木门紧闭,里面并没有什么声息。只有门前高大的龙爪槐被边风摇动着,枝叶发着唰啦啦的响声。铁伞先生飞身蹿上墙头,身躯往下一矮,全身几乎卧在墙头上。往里面看时,前面屏门紧闭,屏门内似有灯光。铁伞先生一耸身翻到屋门内,轻飘飘落在了院中,耳中听到西边这两间屋内有人在说着话,并且似乎在争执着一件事。铁伞先生听得屋中语声,颇像管澄波、李兆丰两个淫徒。铁伞先生遂蹑足轻步,够奔西房的窗下。离着还有五步远,猛然觉得脑后有风声袭到。自己赶紧往左一斜身,用左掌轻轻往外一拂,敢情打过来的是一大片灰片。铁伞先生已经查出暗算自己的人定是伏身在东房屋脊后。铁伞先生双臂往左一晃,身躯往下一矮,往起再一耸身,脚下用力一点地,一个“飞鸟归巢”式,已经扑到东厢房的屋脊上。这位老侠客身形是真轻真快,起落之间绝不带一点声息。铁伞先生脚点房脊,往后坡看时,只见一条黑影已经到了藏经楼的东墙头。这一带前文已经叙过,围着墙的四周遍种树木,树荫把墙内外全遮蔽。铁伞先生见那条黑影已经陷入墙头,再叫他走远了就不易搜索他了。铁伞先生毫没停留,脚下一点房脊,二次腾身,也到了高墙头上。可是铁伞先生追过来,那条黑影已经逃出墙外一排树荫下,方朝本寺中前面如飞而去。铁伞先生此时认为自己形迹已然落在他眼中,不论他是谁,自己也得追上他,把自己轻身术也尽量施展开。可是这人脚底下也够快的,铁伞先生仅仅辨出,前面逃生的也是一个僧人,还是穿着长僧衣。铁伞先生越发不肯放松。前面这个僧人顺着藏经楼前一条小道直奔慧可庵,从慧可庵绕过去,这僧人似乎躲避着慧可庵正面一带,看他的举动颇有鬼祟的情形。铁伞先生因为这一带寂静无人,遂用沉着的声音发声招呼道:“前面的这位少林寺僧人,你故意引诱我翁白水到哪里,请你赶紧停身,我翁白水要在大和尚面前请示一件事。”前面这和尚忽然转身一声冷笑,向铁伞先生道:“翁白水你是飞蛾投火,自来送死。老衲已然从天津县许氏废园自认甘拜下风,逃回少林寺。你居然不肯放手,竟自跟踪赶到这里。老衲没有别的,只有叫你见识见识我们少林寺不是任何人可以随意擅自出入。你既敢找上门来,你也是武当派掌门人了,本寺中小小的罗汉堂,你若敢随我觉明和尚闯出罗汉堂,我师徒任凭翁白水你处置。你若是闯不出罗汉堂,那是你江湖作恶报应临头,少林寺也就是你了结一生之地。你可敢随老衲走走么?”铁伞先生道:“觉明和尚,此处寂静无人,我翁白水愿尽最后良言。大和尚你在少林派中也是数十年的修为,过去十余年来,你在江湖行道积修善功,虽然是有背佛门慈悲之旨,过于杀戮,但是你所杀戮的还尽是恶人,还不失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之意,所以你博得活报应的美名。可是你这次竟自为了门下两个败类,把自己一世威名置于不顾,存着门户之意、派别之争,明知这两个恶徒罪不容诛,你偏偏要凭自己一生所学保护这两个恶徒。这种倒行逆施,大和尚,你也太以自轻自贱了。现在国法门规,全不能容你再任意猖狂,天津县十几条命案,焉能就从此罢手,将两个作恶的淫徒置身法外?你这么昧着良心,非要把两个淫徒拖出法网,大和尚,你不过落个和他们同归于尽。他们所做的事,天理难容,国法难恕。你趁早迷途知返,赶紧醒悟,自己处置失当,把两个恶徒献到本寺方丈面前,还能保得你自身,不至于同归覆灭。你若仅凭着武功本领和罗汉堂的无边奥妙,和我翁某为难,只怕你再难逃出这少林寺了。我翁白水念着大和尚你数十年修为不易,所以苦苦良言相劝,你若再执迷不悟,我翁白水也无可奈何。觉明和尚,你得先随我去见本寺中方丈,把是非曲直摆在方丈面前,任凭他秉公判断。你若是恃仗着罗汉堂想把我翁白水制服了,我翁白水总然打不出罗汉堂,也可不至于就丧命在罗汉堂中。到那时事情揭穿,大和尚,你在本寺中方丈前怎样交代?我翁白水言尽于此,大和尚,你要当机立断,不要把自身葬入地狱中才好。”活报应觉明和尚冷笑一声,向铁伞先生道:“翁白水,任凭你舌灿莲花,我也绝不肯听你这一片胡言。你想以武当派把我少林寺压服在你门户之下。有我觉明和尚在,你就休作妄想。你想要叫老衲随你去见本寺方丈,实不相瞒,老衲入寺之日,尚还没有这个方丈,我来在嵩山不过是门规所限,掌教方面慈谕难违。本寺中他焉敢管我觉明的事?翁白水,只要你敢入罗汉堂,不必仗着口舌之利,想逃出老衲的掌下,你武当派若还想在江湖上立足,罗汉堂中你不敢走一遭,就请你即日封山,不要在江湖道上称雄了。”铁伞先生勃然大怒,恨声说道:“觉明和尚,可惜你从幼小入寺为僧,受师恩深厚,得佛祖的慈悲,造就了你一身武功绝技。想不到竟自甘心为逆,到了这般年岁,竟做出这种逆天理背人情的事来。我翁某苦口婆心,不过是叨念你和尚修为不易,练武得多少年苦修苦练,才得成名?我翁白水纵横江湖四十年来,我没有怕过什么人。少林寺的罗汉堂,不错,是含有武林奥妙,为少林派祖师们所遗留的绝技。不过我翁白水既然掌着武当派的门户,还敢入罗汉堂试一试,只要你能够不食言,不失信,我翁白水若是打出罗汉堂,你那时只要反悔,可休怪我翁白水掌下无情。”活报应觉明和尚哈哈一笑道:“翁白水,休发狂言,罗汉堂中分个存亡胜败,老儿随我来。”这觉明和尚一转身,纵跃如飞往前面扑去,连转过两道院落,从第三层大屋横穿过去,转奔达摩殿的西侧。他竟把铁伞先生引入罗汉堂的院内。

  铁伞先生已经被他激到这儿,任凭是死是活也得闯一下子了,紧随在他身后,丝毫不肯放松。这活报应觉明和尚扑奔罗汉堂的正门,此时两扇高大的正门紧闭着,觉明和尚往白玉石的台阶上一落,往前一上步,双手抓住朱门上的两个兽环,手底下一动,里面嘎嘣嘣一响,朱门自行往两下一分,门户大开,里面空旷,任什么没有。只有五丈外从屋顶上垂来的钢链,悬着一盏玻璃灯,照着后面那座重门。这一道门是在这高大的广屋内,两边并且全是石墙,当中是五尺宽七尺高的一座朱红门,也是紧闭着。活报应觉明和尚直闯到门前,只轻轻地往门上一推,吱呀一响,门已大开。觉明和尚却扭头招呼道:“翁白水,怕死惜命,赶紧逃走,想入罗汉堂,可不能迟疑不决。此门一开就合,我要先行一步了。”他一腾身已经蹿进罗汉堂内,果然这两扇朱门竟自慢慢地往一处合拢。铁伞先生在这种情况下,焉能够稍露怕死贪生之意?脚下一点,腾身而起,竟在朱门半开中,蹿进了门内。铁伞先生身形往里面一落,耳中听到身后砰的一声,朱门紧闭。铁伞先生此时抬头再找那觉明和尚,已经不知去向。自己一打量这座罗汉堂,足有二十余丈长,十八丈宽。并且远远地望到一座高大的屏风前面,是少林开山祖师达摩老祖法相的本位,后面尚不知有多大地方。这么大的罗汉堂,却仅仗着靠罗汉当中横梁上悬挂下来斗大的一盏琉璃灯,燃着梅花式的火焰,五个灯焰,发着光芒,照得罗汉堂中昏黄暗淡。十八尊罗汉从达摩老祖神座前起,分两行从两边墙壁前,每隔着五尺多就是一位罗汉的法相,直排到铁伞先生立脚处,相隔三丈外,就是十八罗汉起始的地方。铁伞先生对于罗汉堂的一切,当年学艺师门,曾经恩师详细地给自己说过,那罗汉堂真是奥妙无穷,机械制的罗汉巧妙异常,打这种罗汉堂得有精纯的武功、轻灵的身手、纯青的火候、独到的功夫,否则绝不容易闯出十八罗汉三十六招之下。每一尊罗汉会仗着机械主持,运转动作。每一尊罗汉法相,一发动就是少林寺的拳术精华,两手绝妙的技术,猝然发动,更不知准是发的什么招数。这种罗汉堂可不是为外人预备的,少林寺是正大的门户,门规至严,凡是本门的弟子,在寺中经上代的师父传艺若干年,门下弟子学艺不拘年限,完全看各人的天赋本能,来定年限的长短。有那天生骨格坚强、心灵性巧,三年五载就能得到少林寺的真传。本寺中就是剃发的僧人,在武功学成之后,也得专为本派门规入江湖积修善功,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半载,实有三年两载,才许回寺。可是出寺时,必须从罗汉堂经过,不能闯出罗汉堂,就是你武功火候还不够,仍然得由本师领回,重新受教。赶到你自己有十分把握,认为绝不致再行失败,再行请求掌罗汉堂的大师,更须禀明方丈、监院、监堂,重入罗汉堂,以自己所学所能武功本领,把十八尊罗汉所藏的三十六招武功绝技完全应付下来,那才算是武功大成,准许入江湖行道。对于外人,绝没有以罗汉堂的机械罗汉武功巧妙来炫露少林派的威望。所以今夜这活报应觉明和尚他竟胆敢破坏寺规,把武当派掌门人诱入罗汉堂中,他安心要叫铁伞先生毁在罗汉堂内。不过他这种居心险恶,终归是自食其果。

  铁伞先生身临险境,从前面仔细看,辨查方向和罗汉法相的威严,自己知道只要往前闯过去,触动机簧,十八罗汉立刻按着次序地发动。自己要想走出罗汉堂,唯有破死命一拼。铁伞先生此时是气纳丹田,抱元守一。气静神凝之下,往前慢慢换着步眼,顺着当中的木板往前走来,双掌交错,横在胸前护住自己的门户。铁伞先生直冲出两丈左右,正在往前一步一步试探着冲过来,忽然右脚所点到的一块木板,叭一声,微往下沉了沉,跟着恢复了原状,仍然是平静如常。可是在这一声响过之后,地板下面竟自起了异声,一派沙沙之声,陆续不断。十八罗汉法相身后,墙壁里面,也照样地发出响声,可不是地板下这种沙沙之声,却是一片铜筋震动,声音是清脆悦耳,这种声音是四壁响遍。铁伞先生知道罗汉法身发动,也就在刹那之间。自己往前移转换步,又连着冲过几步来,忽然右脚点到一块地板,有五尺长、三尺宽这块地板下,当的一声钢弦振动,右边第一尊罗汉法相已然变化了原有的姿势。这第一尊是金光罗汉,竟自顺着地板上半寸深槽纹线路冲了过来。铁伞先生此时全神提起,精神贯注在罗汉身上。打罗汉堂不准退缩,罗汉法身往前移动,铁伞先生得照样地往前冲,因为不够上部位,罗汉的招数发不出来。你不把罗汉的招数拆了,法身不复原,你不能打第二尊罗汉。铁伞先生移宫换步往前冲,两下里相差还有四五尺,这次铁伞先生在一换步之间,脚底下又感觉到地板震动,这尊金光罗汉沙的一声响,法身如脱弦之箭直冲过来。铁伞先生脚下的步眼已经够上,金光罗汉的法身原本作莲台拜佛式,赶到了路线的尽头,触动了变化的机簧,姿势立刻变了,双掌由合而分,法身微往右一斜,左掌向前一探“仙人指路”式。铁伞先生的身躯往前上步的功夫是正迎他这一掌,赶紧往后甩右肩头,闪身躲避。可是金光罗汉法身内当啷一响,立时这左掌猛回一撤,跟右掌同时往下一沉,双掌垂到他法身的两胯左右,猛然圈回来往外一抖,双掌反着向铁伞先生两肋下猛击来。这种招数在十八罗汉手中,名为金剪斩蛟,掌力非常重。铁伞先生原本是身形斜着往外甩肩头,脚底下可没动,所以金光罗汉招数一变,仍然打得上铁伞先生要害地方。铁伞先生左脚赶紧往后撤半步,自己双掌也往一处一合,用“金针定海”式,身躯微往下一矮,双掌齐往下戳,猛然向左右一分,铁伞先生的两掌缘正击到金光罗汉的两臂弯上。当啷一声响,双臂炸开,法身随着旋移,顺着地板上的槽纹线路,从右往后转了一个弓背式的半圆周,从铁伞先生的身右侧,二次撞过来。铁伞先生脚下上步,金光罗汉的法身正好到了铁伞先生的身右侧,猛然法身往右一歪,右掌斜往右一扬,左掌却从法身的胸前分出来,斜往左一展之下,这名为“摔碑手”,以铁伞先生进步欺身的式子,金光罗汉这一掌是正打铁伞先生小腹。这种掌力劲疾,并且凭着机械之力,只要被指尖扫上一点,就得受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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