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华万虚　三阵斗神魔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陆地神魔邱龙眠他把掌中的旱烟袋斜往面前一横，左手伸着掌，指尖向那右手上一搭，说声“请”，也是走形门，迈过步，微往左偏着，往前进步起身。两下身形一接近，陆地神魔邱龙眠却用旱烟袋往前一递，向穷神华万虚胸前便点。华万虚不封不架，往左微一拧身，把陆地神魔邱龙眠旱烟袋闪开，他四煞棒往起一提，却撤到华万虚的右臂外，往上一翻，棒头向邱龙眠的曲池穴点去。那邱龙眠左手的掌风向外一带，身随掌走，身躯一个盘旋，右掌中的旱烟袋随着转身之势抡过来，反向穷神华万虚脑后玉枕骨便砸。穷神华万虚口中喊了声“好家伙”，往下一矮身，缩项藏头，他右脚随着矮身之势向后探出去，脚尖暗中用力，在身形一矮时，全身由右往后倒甩，快似旋风一般，倏地一个倒转身，他这条四煞棒可也跟着倒翻出去，向陆地神魔邱龙眠的背上便砸。棒头可是暗中找他的一灵台穴。他两人这一动手发招，互相运用各人兵器上的招数，可是式子没有这么巧的，就好像安心比试，八两还半斤，这两招杀出来全是一样的手法。四煞棒挟着劲风打到，陆地神魔邱龙眠一个“玉蟒倒翻身”，身形一转，左脚撤半步，掌中的旱烟袋已然往上撩去，那个茶碗口大的旱烟袋锅正兜在了四煞棒的棒身上，当的一声，这两件兵器撞在一处，发出极大的响声，穷神华万虚的四煞棒被震得尺多高来，可是陆地神魔邱龙眠的旱烟袋也被反震得往下一沉。

　　所有座边的武师和江湖道这才知道穷神华万虚那条短棒敢情竟也是金属打造，因为外面涂漆，与年代太多，上面挂的油泥从来不曾擦拭，谁也看不出来他这条短棒究竟是什么打造的，此时，听到声音，暗中惊异，这种短兵刃在他掌中运用起来，手底下稍弱的只要和他四煞棒砸在一处，没有不出手的。两下里往外一分，一个从左圈过来，一个从右圈过来，在身躯旋转的工夫，各人暗看自己的兵器是否受伤，好在两下功力悉敌，四煞棒跟早烟袋全是完好如旧。二次往一处再一合，各自把精神一振，全把一身所学尽量施展出来。穷神华万虚这条四煞伏魔棒为他穷家帮祖师独创的绝招，有三十六式连环巧打，按三十六天罡，一招分三式，有一百零八手，他是化南北两派兵器中的绝招集合而成。这位陆地神魔邱龙眠在侠义道门中也是独创一家的人物，他以这杆旱烟袋走遍了南七北六十三省，能打三十六大穴，暗中挟着花装八打，七十二式青萍剑，更有点穴蹶、判官笔的招数，更兼能破暗器，为武林中一绝。这两人今晚海棠峪动上手，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一招一式见功夫。穷神华万虚四煞伏魔棒施展起来，绷、砸、点、打、封、闭、吞、吐、攻、守、进、退，身形快似飘风，捷如电闪，实中虚，虚中实，变化不测，尤其他身形这种快法，两下运用到紧妙处，忽攻忽守，或进或退，行前呼后，或起或伏。

　　这位陆地神魔邱龙眠自从列身侠义门中以来，行道江湖，走遍了关内外大河南北，山左右、长江上下游，就没遇见过这么厉害的敌手，想不到在海棠峪一时多事，为了看一看富春江上船帮互相争斗情形，更被好友镇三江邵济川拉拢来到海棠峪，也想为多见识几个江湖中的奇人、武林中的能手，真没想到遇见这个穷神华万虚，自己一生威名说不定就许断在他手中，所以邱龙眠也把一生所学施展出来。他这种奇形兵刃自成一家，所发出来的招数变化不测，更兼练就了一身软硬轻的功夫，他把这旱烟袋运用得变化莫测。穷神华万虚他在江湖中四十余年，从来是一种现世举动，没有把某一件事看得重了，塌天大祸在他面前他也忘不了诙谐戏弄，今夜海棠峪一会，这是他平生以来没见过的举动神色，他居然也认为是他个人生死关头，在江湖上成败也就系于今夜了。他这掌中的四煞伏魔棒为他们穷家帮祖师所留，也是独具一种手法，他创这种四煞伏魔棒的招数，取武术的精华，四煞伏魔棒中含着剑术，闭血蹶、单鞭、判官笔、点血蹶，他把这几种兵器的精华会合一处，创为四煞伏魔棒，不时取八卦相生相反则为一百二十八手，这种棒法施展开川流不息，生生不已，他就是每一招发出去，取自然之势。他出第二招来，从一开招起直到收棒止，可不仅于一百二十八手了，他能够回环运用。今夜海棠峪之会，两下里在座的江湖能手，就没有一人见过穷神华万虚跟陆地神魔邱龙眠这两种奇形兵器的。此时，两人各把一身所学施展出来，彼此存着不两立之心，这种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对上招数真是严丝合缝。那种招数撤出来，惊险地方，真有一羽不能驾，虫蝇不能落的地方，起如惊鸿一瞥，落如沉雪泻地，静如山岳，动若江河。两下里这一搭上手，就是二十余招，忽进忽退，倏起倏落。

　　此时穷神华万虚见陆地神魔邱龙眠这杆旱烟袋上十分厉害，他和自己的功夫不差上下，并且时时地用这旱烟袋找自己的穴。穷神这条四煞棒上也是能打三十六处大穴。华万虚自己掌着穷家帮长江上下游，容有四五万弟子，海棠峪一会，若果不能给穷家帮保守威名，自己就是不死在人家手中，也没有脸再活下去。先前穷神华万虚还打算着对于陆地神魔邱龙眠总要想法子跟他和平解决下来，只要彼此保全住脸面，各人也不必赶尽杀绝，这种成名人物他能够在江湖中到今日这种地步，谈何容易？若是把他毁在海棠峪，实在可惜。穷神华万虚先前的打算不错，赶到一动手，由不得他了，他一看邱龙眠这种手法，自己只要招数上稍微一含糊，就要当场吃他的大苦了。武林中动手，从来是这样，彼此本没有深仇大怨，先前本打算本着以武会友之意，彼此间适可而止。可是真一较量上，就能够立变初衷，无形中下了毒手，所以常常地因为极轻微的一点事，结成了宿世之仇，这就是武术是杀人的利器，或是养生保命之术，只在人如何运用它而已。

　　穷神华万虚此时把才一动手的心念完全变了，自己不能取胜，就得立败当场。因为邱龙眠的招数手法一招一式出来，全不是平常可以应付下来的。穷神此时把掌中四煞伏魔棒招数一紧，真如急风暴雨。邱龙眠这时正转到正南面，掌中这根旱烟袋用的拨风八打，他这杆旱烟袋以“樵夫问路”的式子，正向穷神华万虚咽喉下天突穴点来。华万虚不封不架，他却把身形向左一带，脚底下倒踩七星步，左掌向外一圈，身随掌走，右手中的四煞伏魔棒随着转身之势，横带过来，身形一动，已到了邱龙眠的左肩头后。这一棒砸下来，带着一股子劲风。邱龙眠一招点空之下，他可是随着已变之势，右脚随着右臂往前探之势，向前一滑，脚尖暗用力猛然身形一转，他已经蹿出一步去，一个倒反身，也正是华万虚四煞棒砸下来的时候，他身形倏转，掌中的旱烟袋猛然向上一翻。这两下兵器迎个正着，当的一声，二次合在一处，这次两下力量全都用到十分，兵器在互撞之下，全反震回来。陆地神魔邱龙眠是安心要借这一招之势来取胜，他的旱烟袋是从上往下翻，赶到一反震回来，这旱烟袋是自然之势往下一沉，邱龙眠猛然左肩头向后一甩，左掌向外一分，只听他吭的一声，从鼻孔中往外吐气，可是右手中的旱烟袋往外猛一抖，这种“金鸡抖翎”式用得太快了，旱烟袋拳头大的烟锅正奔穷神华万虚的丹田穴打去。穷神四煞棒震得向上翻去，在动手上说，穷神现在是犯了大忌，门户大开，邱龙眠这一招攻进来，他四煞棒再翻下来已来不及，眼看着烟袋锅已到了穴道上。这穷神华万虚猛然全身往外一缩，他脚底下可没动，身形往后一缩，缩出半尺去，全身成了弓形。但是邱龙眠又何尝不算到他能够缩身闪避？

　　在这式子已然用上时，他忽然把全身往下一沉，身躯一矮，肩头向右一晃，“毒蛇寻穴”，这右臂竟向外横出来，仍然是奔华万虚丹田穴猛戳。这种原招没变式，猛然这么变化出招数来，这种手法一递出来，即同电光石火，没有喘气的工夫。穷神华万虚身形已经到了无可退缩的地步，他旱烟袋已经贴到衣服上，穷神华万虚他竟在这种危急情势下，左脚暗着往后一伸，只用右脚尖立着地，这四煞棒在上扬着，只凭腕子上面一震之力，四煞棒在上面由左往后一转，他这整个的身躯，完全借着四煞棒之力，往左一翻，身躯向左，整转出一尺去，这掌中四煞棒随着向下一沉，棒头反向邱龙眠的左太阳穴砸来。邱龙眠是矮身往前探，十拿九稳地，总可以把穷神败在自己手下。焉想到华万虚的内功已到了火候，他竟在这种不能变化的情形下，身形翻转反递进招数来。这一来，四煞棒递到，他这旱烟袋变招也是来不及了，右掌猛往上一翻，竟用掌缘往四煞棒上横撩。邱龙眠这么几招，也是在无可奈何下，他可明知道凭自己掌力想接他这一棒，恐怕没有那么大的力量把四煞棒封出去。不过陆地神魔这一手，把内力也用足了，这种内家的掌力，有时候竟有不可思议之力，赶到这一掌封出去，和四煞棒迎了正着，居然跟四煞棒一对上时，掌跟棒丝毫没分出上下来。两下里赶紧一撤招，穷神华万虚也不由得惊服，这陆地神魔邱龙眠果然是功夫到了火候。

　　两下抽招换式，再翻过来，往一处一进招，三次会合一处，四煞棒和旱烟袋用到最后绝招，陆地神魔邱龙眠一招一式满奔的是穴道，并且这次完全是奔死穴上下手，打穷神华万虚的十二处大穴。华万虚到此时不敢再有丝毫轻视之心，把四煞棒上的功夫尽量地施展起来，用花棒八打，来接邱龙眠最后这连环十二巧打，这种招数和身形起落进退，已经到了武功的微妙处，两下里递出来，严丝合缝，不差毫发。两下连环递到第七招，陆地神魔邱龙眠的旱烟袋一个“金蜂戏蕊”，大烟袋锅竟奔穷神华万虚的天突穴打来。穷神华万虚不用四煞棒来封，左掌向外一领，身随掌转，身躯转过去，四煞棒可托在右肩头后，四煞棒猛然往后一翻，“倒剪梅花”，棒头向邱龙眠的左太阳穴上砸来。邱龙眠这一招走空之下，四煞棒到，他用“倒提金炉”“烘云托月”，身躯没离地方，只有脚下稍微地挪移四五寸，身形猛一翻，这根旱烟袋贴他自己的胸前横撩上来，往四煞棒上猛崩。穷神华万虚已经知道了邱龙眠的内力功夫，见他这一式往上一翻，只要被他崩上，四煞棒恐怕非被震出去不可。穷神华万虚猛然右臂往起一扬，四煞棒往起一抬，“举火烧天”，棒身直立起，邱龙眠的旱烟袋已经翻上来，可是穷神华万虚竟在这时左掌猛然推出去，横臂掌正打陆地神魔邱龙眠的关元穴。他这种掌势，要用两种打法，横进出去，用掌缘猛劈，只要邱龙眠用凹腹吸胸之法，向后一缩身时，穷神华万虚立刻指尖向外一甩，把掌势变为点穴手，以食中二指，探出去认他的穴道，已经把横劈掌变为“毒蛇寻穴”。这种招数好厉害，穷神华万虚也是以丹田之力发出这一掌。

　　这时，邱龙眠看着要毁在这一掌之下，邱龙眠猛然上半身往左一晃，全身往起一拔，身躯突然着加长了四五寸，他是右手旱烟袋撩上去，往上扬着，左掌在这时突然往下一沉，邱龙眠竟用了手以挤按力，这种掌力，发出来虽快，可是极柔，柔中有刚，他只要搭上敌人的腕子，他以内力能够震得你骨断筋折。穷神华万虚这一掌发出来，本是有十足的把握，绝不会再叫陆地神魔邱龙眠逃开，赶至这一招已然用上，突然见邱龙眠以挤按力的掌法沉下来，穷神华万虚哪会不识得这种掌法的厉害？自己用的是横力，无论如何接不了他这种重手。这就仗着一身软硬轻的功夫已经有数十年的火候，无论什么情势下，能以变化不测的手法来解救。在自己掌已打出去，突然全身往下一沉，身躯矮得各别。穷神华万虚竟用卸骨法，身形缩得堆在地上，这左掌可变成了往上翻之势了，这就是变横力为竖力。这种力量变化得差得太多了，横着只能推出二百斤之力，这一变为立掌托天，更把掌力往上一翻，两人的掌势正是相反着，彼此的掌心对掌心，指尖全是向敌人的脉门。两人掌力往一处一合，穷神华万虚先是被他这力量震得左掌往下沉下来二寸，突然气往上一翻，全身骨节一响，他在这时，却把缩骨恢复过来，合骨长身，左掌也是跟着往上起，便把陆地神魔的掌给震起三寸来。这种动手拆招，说着慢，可是临到用上，恰似电光石火，不过弹指刹那之间，掌力对上，绝不会尽自迟延着。这时，陆地神魔邱龙眠往外一撤身，穷神华万虚四煞棒也往下一带，向右一甩，借着甩棒之势，把身形带出去。

　　两下这一分开，相隔丈余，彼此一回身，互相往兵器上一搭，陆地神魔邱龙眠道：“华老师，四煞棒为传帮妙法，果然另有神妙之臼，我邱龙眠甘拜下风。”穷神华万虚也微微一笑道：“邱老师，你这旱烟袋真有独到的功夫，老花子在江湖上四十年来，尚没遇见过这种敌手，今夜我算拜服了。”这时，陆地神魔邱龙眠说道：“华老师，你这一身绝技，还未能尽展所长，今夜之会实在是难得的机会。我邱龙眠还有两手小巧的功夫，要在华老师面前献献丑，华老师，你不肯和我邱龙眠一试么？”穷神华万虚知道这个怪老儿，他不肯善罢甘休，海棠峪之会，看眼前的情势，只要把他一人制服了，其余的人，大约没有敢动手的了，我老花子索性成全他们到底吧！这时，穷家帮门下弟子已然飞纵过来，双手把四煞棒接过去，捧回原位。穷神华万虚道：“邱老师，我已说过，盛会难再，我们能在这里相会，实为不易。邱老师，今夜海棠峪之会，我们应该把个人所学所能尽量留在这，省得带到棺材里去。邱老师你想，人生不过百年，像我们未来岁月也不过转瞬之间，这次盛会之后，再相逢也许是来世了。邱老师你不要嫌丧气，老花子所说的准是实情。”陆地神魔邱龙眠冷笑一声道：“华老师，你真看得开想得到，我久仰你四煞伏魔棒为贵帮中独创的招数，你的轻功绝技又有超凡入圣的本领，混元一气凌波步，武林中是绝传的奇技，听说华老师你还精擅此术，你的轻功造就也就可想而知。咱们说话绝不会言不由衷，华老师，你不会把你的绝技秘不示人，我想在华老师面前讨教讨教轻功提纵法，可肯赐教么？”穷神华万虚道：“我话既说在头里，除非我没学过没练过的，任凭邱老师你划出道来，我拿得起来的必拿，没有本领没有功夫的地方，我可不怕现眼，我是概难从命。”陆地神魔邱龙眠用手向四周一指，说道：“华老师，标奇立异，强人所难的那不够朋友。你看四周现成的这些海棠树，我们借着现成的树来较量一下，这绝不是难题目吧！”穷神华万虚点点头道：“好，这足见邱老师你能够体谅人，免得主人费事。不过我们难免有些煞风景的地方，我准知道海棠树要遭殃，我这脚底下可没准，反正栽跟头现眼我不在乎。”邱龙眠道：“华老师不要取笑，咱们上面换几招。”穷神华万虚惊呼道：“邱老师怎么还要动手过招？你这可是安心要我老花子这把穷骨头被你打不散，也得挤散了。好吧，舍命陪君子，老花子不要命了，请吧！”

　　陆地神魔邱龙眠知道这花子是故意地相戏，遂不再答话，一斜身，将衣襟的下角撩起，往腰间一掖，身躯往下一矮，腾身而起，倏起倏落，直扑东南角一排树，相隔这排树还有三丈多远，脚下用力一点地，腾身而起，飞纵上树颠，往上面一落，单点树杈子，右脚提着，身形向左，双拳抱拢。这时，穷神华万虚身形也飞纵起来，嗖嗖一连三个纵身，也扑奔了西南角偏北一棵高大的海棠树，身形往高处一拔，“鹞子钻天”式，离着树顶子高起有丈余才往下落，赶到身形落下来，脚尖一找海棠树的横杈，轻飘飘站在上面，但是耳中听得一片响声，树杈子咯吱吱乱响，这根树杈子一起一落，穷神华万虚身形停在上面，随着树枝起落之势，摇摇摆摆，如同风摆荷叶，浪里行舟，看着那身躯就要坠下树去，并且这根横树杈子也咯吱吱响着，那情形就要折断下去。陆地神魔邱龙眠一看穷神华万虚身形一纵上来，就卖弄他一身本领，这叫“玉鸟投枝”“金蜂戏蕊”，这种轻身术已经到了上乘的功夫，不过他这种神情态度实在可恨，邱龙眠安心和穷神华万虚一分高下。这种地方就叫口像砂糖心像刀，嘴里说着软话，暗含着可下毒手。身躯猛往起一提，两下里相隔不过七八尺远，越过两棵海棠树，赶到往下一落，正到了穷神华万虚这棵树上，从这棵树杈子上面一落，邱龙眠是暗中用力，猛从树杈子上一砸，这树杈子的枝叶均动，这种重力，咯喳一声响，树杈子往下折去。穷神华万虚正是停身在这树杈子的当中，邱龙眠的来势是扑过来的式子，只要你要接招，就算上了当。树杈子一响，邱龙眠已经腾身而起，他是倒回手来一扶树，从身后这棵海棠树上落下来。可是穷神华万虚却喊了声“好家伙”，眼看着他身躯已经沉下去，不知怎么用上的力，竟自拔起。邱龙眠再也没想到他身形真如飞鸟般地运用自如，只见穷神双臂一振，腾身而起，跟踪赶到，竟和邱龙眠同时往这棵树上一落。只听穷神华万虚口中喊了个“接招”二字，一掌已经打过来，竟是金驹掌，奔陆地神魔邱龙眠背后脊骨上便击。人到掌到，邱龙眠一惊之下，赶紧用脚尖轻横着往树杈子上一点，身形往左纵，可是其身形横纵起之下，左掌翻出，斜身甩掌，往华万虚的背臂上横劈。这种绝顶的功夫，真叫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穷神华万虚一掌劈空，身形往下一矮，抽招撤臂，邱龙眠已经纵了出去。

　　这时，穷神华万虚是跟踪而起，绝不容邱龙眠有得气的工夫。两下里各自把轻身术施展开了，这在海棠树的树顶子上倏起倏落，轻蹬巧纵，轻如狸猫，快似猴猿，如金蜂如蝴蝶，这种轻功本领施展出来，真叫下边看的上面眨眼间就转了三周。先是邱龙眠身形在前面纵跃疾驰，他是要看穷神华万虚是否追得上他。可是转了一周，已经被穷神华万虚追上他两次，一连两次进招，陆地神魔邱龙眠遂知道华万虚身形轻快得比自己实在高着一筹。这时，两下已经转到西北角这里，仍然是邱龙眠在前，穷神华万虚在后。陆地神魔邱龙眠猛然一个“鹞子翻身”，这次是安心要和穷神华万虚拼这一招，身形转过来，猛往前纵去。穷神华万虚是由南往北，邱龙眠这一翻身是由北往南，身形往回下一纵时，双掌齐出，一个“虎扑子”式，双掌向华万虚胸前猛撞。穷神华万虚身形往下一矮，往后一仰，邱龙眠的双掌方打过来，但是双掌竟全打空。华万虚却双掌往起一翻，“摘星换斗”，向邱龙眠的两臂弯中猛然一穿，往外一炸，把邱龙眠的双臂炸开。穷神华万虚双掌趁着邱龙眠丙臂一分这际，往外猛一撤，双掌竟全奔陆地神魔邱龙眠的小腹上打来。两下里这种递招，实在有些争生死。穷神华万虚双掌这一递来，邱龙眠任凭身形上怎么轻快，也难闪避了，他猛将小腹往后一缩，已然被分开的双臂往下一沉，他趁势全身往后一坐，双臂可是从左右圈回来，奋全力往上一抖，这种式子非常猛，邱龙眠这一手可是破死命和穷神华万虚拼最后的一招。他这双掌翻回来，华万虚的双掌也正打进来，华万虚若是不赶紧抽招，固然是能打上他，可是自己这双臂恐怕也要被他所伤了。穷神华万虚赶紧把已发出的掌力往起一提，身形也随着拔起来。

　　陆地神魔邱龙眠这时双掌退回来，身形随着掌力，往起一纵，竟自倒退出去，两下里是同样的身法。穷神华万虚也是退出丈余远，这次纵身疾驰，纵跃如飞，毫不停留，那海棠树的树梢，一起一落地摇动着。陆地神魔邱龙眠原本想要以这种绝技，运用内家真力，在这树顶子上来战胜穷神华万虚，可是连三递招之下，竟自丝毫不能取胜，并且险些败在穷神华万虚的掌下。此时，穷神华万虚已经围那树帽子转了两周，陆地神魔邱龙眠知华万虚是安心戏弄自己，不禁怒焰陡炽，这老头子一动了怒气，脚下立刻暗中用力，嗖嗖的一连三个纵身，飞扑上去。这时，穷神华万虚已然从东面转过东北角这里，靠北面是一排石屋，海棠树间断开，复从房顶上过去，再奔西北角的树顶子。穷神华万虚身形纵起，往屋顶的东北角这里一落脚，陆地神魔邱龙眠竟在这时施展燕子飞云纵，身形猛蹿起来，他是安心想堵截穷神华万虚。华万虚是顺着树顶子直奔屋顶，绕着东面北面一个转角，邱龙眠却走的是弓弦路，从东面树顶子上斜穿过来，从屋顶上一落，这种飞扑过来，比较着穷神华万虚抄近了两丈，距离竟是同时从屋顶上一落，他可追上了华万虚。邱龙眠安心要和他做最后的一拼，右脚在一点着屋顶，右臂往前一探，“云龙捋爪”，左掌向华万虚背上横击。这一掌打得疾劲异常，穷神华万虚早已觉察，身形往下一落时，用摇肩晃臂之法，左脚尖一点屋顶，右脚已经从左腿前向左探出去，身形猛然一翻，“玉蟒翻身”，左掌随着转身之势，向后横劈下来，正往陆地神魔邱龙眠的腕子上落。邱龙眠是探身递掌，见华万虚身形变换得这么快，左掌递过来，自己这条左臂要伤在他掌下，邱龙眠左脚是在后提着，赶紧地向左一探步，身形向左带，右臂往下沉，左脚迈出来，右脚向前一撤，随着身形向起一提，“跨虎登山”式，他的身形到了穷神华万虚的右侧。两人身躯离得可很近，相隔不到二尺。陆地神魔邱龙眠借着往右晃身之势，左掌向外一扬，往起一抬，右掌撤回去，也往起一带，右掌反着指尖向自己的左腕下一贴，双臂合到一处，猛然往右一晃身，双掌从左肩头上带回来，往右横打出去，这一式用的是全身之力，向穷神华万虚的右肋上横劈过来。穷神华万虚身形转过来，右肋竟全现出，邱龙眠这双掌只要打上，华万虚立时就得毙命在他双掌之下。

　　可是穷神华万虚早看出了邱龙眠是安心一拼，才向自己下这般毒手。华万虚身形一转过来，在左掌劈空之下，双臂也向右一扬，可是右脚暗中在往左腿上一撤，猛然向后一拧身，右肋竟全退出一尺余，双掌往回一带，向右打来。这两下里成了同一的手法，全用的是排山掌，两人的四只手掌往一处一合，这种地方，就要分内力的强弱、下盘的功夫如何。两下由双掌一撞之下，脚底下咯吱吱出了响声。这种屋顶上没有瓦，卞寿和海棠峪临时安桩立舵，只是临时预备的歇宿之所，他绝没想在这里长久待下去，并且时候不允许，一半是山内土民居住的石屋，但是那种屋子全狭小。他临时搭盖这五间，上面全是树木搭的顶子。这两个江湖怪杰在上面，掌力一合之下，脚底下全欠着力量，所踩的树干全被踩得活动了。这穷神华万虚竟在这刹那间，猛然哼了声，他二次提丹田之力，双臂向外一抖，陆地神魔邱龙眠也同时往外一抬，但是穷神华万虚略胜一筹，两下的身形全停不住了，脚底下一响，华万虚左脚向后一探，脚尖一用力，竟把身形定住。可是邱龙眠向后一纵，已经退出三四尺，无形中就算是输在穷神华万虚掌力之下，不过明面上显不出来，就算是打了个平手。不过邱龙眠却说了“领教”二字。

　　华万虚微微一笑，向左一拧身，腾身跃下房顶，邱龙眠跟踪而下。华万虚落到地面上，一回身，向邱龙眠道：“老朋友，手底下真正高明，老花子今夜海棠峪能够领教你这种高明手法，是我穷神一生之幸。老朋友，怎么样？还愿意再较量两手么？”陆地神魔邱龙眠正因为这么认败服输，还是不大甘心，遂向穷神华万虚点点头道：“华老师，你真是爽快人，并且能够猜透我邱龙眠的心意。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今夜遇上你这种武林能手，并这么看得起我，我要把身上所学尽量地施展一下，在你这高明手法下，领教一番，这一辈子也不在江湖道上闯了。”穷神华万虚哈哈一笑道：“老朋友，这是见你看得起我老花子，算得你的对手。很好，我们遇合不是容易事，天南地北聚在一处谈何容易？今夜海棠峪之会，可以算我们寄身江湖中的一件大事。老朋友，你有什么高明手法，在海棠峪尽量地施展一下，我穷神华万虚舍命陪君子，我无论成与不成，总要给你接招。我这人天生来的一种性情，是专爱成人之美。老朋友，你威名震江湖，碌碌之辈，他们岂敢和你动手动脚？所以你虽挟有一身绝技，但是没有你施展的机会，岂不空埋没了你一身本领。真个地，把这一身绝技带到棺材里去，那也未免太冤了吧！老朋友不要耽搁，你还要怎样赐教，老花子洗耳恭听。”陆地神魔邱龙眠明是听着他所说的话，暗含着阴损刻薄，可是自己不能够再还口，相继冷笑一声道：“华老师，请你不必过于捧我，捧得越高捧得越重，咱们口头上不便多费话，手底下见功夫。现在我打算在你面前领教样功夫。华老师，我不过一个平常江湖人，自幼爱好武功，我不是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所学所能，也全是武林中所习见的功夫，我打算和华老师面前领教暗器、内力。这两样功夫练起来无伤大雅。”

　　穷神华万虚扑哧一笑道：“老朋友，你真可叫开玩笑，暗器打出来，致人于死命，怎么还叫无伤大雅。绝气身亡后，又该怎么讲呢？”陆地神魔邱龙眠道：“华老师，你怎么不容我把话说完，就这么急躁地拦阻着我不容往下说，我们彼此间没有深仇大怨，今夜海棠峪彼此间适逢其会地遇到一处。华老师，你虽然是兴问罪之师，来找卞帮主，可是我邱龙眠对于卞帮主和华老师全是江湖中道义之交，金砖不厚，玉瓦不薄，我看作交情是一样重，所以我们虽然下场子过招，焉能存着丝毫恶念？较量暗器虽然是危险的功夫，难道我们就会往危险处用么？我久仰华老师系堂堂穷家帮，身负三绝艺，四煞棒、巧打七星石、浑元一气凌波步，为武林中的三绝。你身上这种深功夫，大江南北独擅其长，你不承认是不行的。我不揣冒昧正要领教你这‘巧打七星石'的手法，我邱龙眠倒不怕丢人现眼，至于你那浑元一气凌波步，我实没有那种功夫，所以只能领教你暗器的打法。打暗器，腕力、指力，各人有各人造就的深浅，但是凡是本人出去的暗器，不借着机械之力的，全有一定的尺寸。华老师，你七星石能打到多远，我们画出界限来，不往里欺身进步，总然被这种暗器所伤，绝没有危及性命之处。我在下也用一种恒轻的暗器来和华老师互相印证一下。我以金钱镖对七星石，这是可以说无伤大雅，难道我邱龙眠说得不对么？”穷神华万虚对于陆地神魔邱龙眠倒也十分佩服，适才和他较量兵器，四煞棒上的功夫，为穷家帮独闯的一种招数，他居然能够应付下来，自己所用的暗器巧打七星石，二十余年间，从未一用，这个老儿竟知道这么详细，可见他见闻之广、所学之博了。华万虚忙答道：“老朋友，我真服器你高明，不错，我倒是练过这手暗器，可是二十余年间，绝未一用，手法生疏，你这么挤碌我，真叫我老花子当场丢丑了。”邱龙眠道：“华老师，你不用作这种无谓的客气，只盼你手下留情，我邱龙眠能在你这种绝技之下，讨得整脸，我就是万幸了。咱们较量完暗器再试一试我们两下的内力，那尤其是各不相犯的功夫，尤其容易比较，随便什么坚固的东西，全可以一试力量的大小。华老师，你看这两样功夫平凡得很，我想华老师定然不肯赐教。咱们这三阵较量之下，我邱龙眠从此就是洗手江湖，不再谈武事，也认为不枉在江湖道上闯这么些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