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勇恽义 智入孽龙山
2025-04-15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这时前后一阵脚步声响,方纪武知道往厨房去的那个僧人已然回来。他提着一盏纸灯笼,后面跟随一名二十多岁的僧人,端着一个大木盘,里面摆着满盘的酒饭菜肴,从东边墙角一道小门走进来,这正是一个极黑暗的地方。方纪武在南房的后坡房山这里隐蔽住身形,却把屋瓦早已击碎了一块,碎瓦片扣在掌中。这名僧人已经走到夹道当中,方纪武运足了腕力,一抖手把碎瓦片打出去,“吧”地正打在了那支纸灯笼上,几乎把灯笼给他打出手去,蜡烛熄灭。这名藏僧在这大佛寺,也是极厉害的门下,这种情形他毫不迟疑地已经知道有人在暗中动手。他把那灯笼吹灭,甩在地上,可是身后端木盘的这个少年僧人,几乎把木盘撒手,吓得哟的一声,连着往后倒退。可是执灯这名僧人,已经腾身而起,飞纵上房后坡。

  这时方纪武早已把身形撤开,蹿到西边山墙角,一飘身落在墙下,紧贴着墙角,伏身不动。那名僧人一路搜寻之下,可是一些踪迹查不出来,他只好悻悻地纵下房来。明知道是有人暗中捉弄,只为的寺主交派的事情,势在必办,不敢耽搁下去。并且若是无凭无据捕风捉影地声扬起来,反许在师父面前讨了无趣。他只好招呼着身后这个少年僧人,跟随着匆匆奔了石屋门口。里面那僧人也正在石屋前后搜寻一遍,毫无所得地翻回来,正和他这个师弟相遇。两人打着招呼,互相愤恨不平地述说着,分明是已经有人潜入本寺,只是眼前就得起身赶路,也不敢把这种情形冒昧地禀报寺主。这两个僧人走进屋中,见拿云赶月卢奇和方英全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这师兄弟两人满怀愤怒,喝令那少年僧人退出屋去。这时拿云赶月卢奇却是满面含笑对那僧人点点头道:“你们还真算开眼,我卢奇还是最讲究这些过节儿。你们顺情顺理叫姓卢的痛痛快快,我绝不能给你们多添了一点麻烦。可是我这根绑绳可以松开了吧!”那名僧人依然带着十分不快地,一边解着绑绳,一边说道:“卢奇你可提防着,绑绳松开,你只要敢趁势脱逃,那是你自己活腻味了,可别怨师傅们手下无情。”卢奇哈哈一笑道:“你们也太看轻了姓卢的,实告诉你们。天龙寺是我们愿意去的地方,到了那里你们就知道两川一带的侠义道有什么手段了。”

  这时那僧人把卢奇、方英的绑绳全解开,那卢奇却招呼着方英一同坐在板铺上,大吃大喝起来。可是给他们预备的那瓶子酒,卢奇只是不肯顺情顺理地喝。僧人一旁监视着,带着讥诮的口吻道:“小弟兄两个放着敬酒不吃,要吃罚酒,那可是自寻无趣了的。”卢奇一边吃,一边翻起眼皮来带笑说道:“你这可有些太不开眼了,我已向你说明,从龙门山直到七煞岭就没吃过一顿饱饭,现在叨扰你们一顿,你只想着早早地用酒把我灌醉,我卢奇岂不空领了你的人情,你等着吧!吃饱了肚子,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姓卢的准够朋友吧!”卢奇说到这儿,忽然门外叭的一声暴响,屋中的两名僧人一惊之下,已然飞纵出一个来,向门外查看。屋中那名僧人,也在一转身,他想听听外面究竟是何举动,忽然墙上那盏油灯噗的一下,竟自熄灭,这名僧人赶紧向门口一横,一撩僧袍,从腰中抖出一条骷髅鞭,厉声呵斥:“两个小辈,敢在师傅们面前安着脱逃之心,你们是自趋死路。”

  那卢奇好似口中含着满口的菜肴,竟自笑得满喷出来,口中却招呼道:“铁面大师的门下弟子,竟全这么不济事。不要害怕,卢奇是巴川剑客的门徒,言而有信。我们若想逃走,就凭你也未必挡得住。哥们何必这么疑心,本来是你们自不小心,向外闯,带得风大一些,把油灯扑灭,立刻见神见鬼,快找火种来,点起灯来,我好吃这后半顿。”卢奇说着,竟自连连发笑。扑向外面那名僧人,也翻身转回,正在喝问着,可是里面并没出意外事,他们打着了火种,重把油灯点起。这时从前面又来了一名少年僧人,传寺主之命,叫他们立时起身,不得再迟延,因为已经探查出正有一拨人,已经来到七煞岭附近,寺主已派得力的人前去阻挡。这里两名僧人把灯火点起,卢奇和方英原地方没动,这两名僧人才放了心。

  卢奇和方英各自饱餐一顿,顺情顺理地把那酒瓶子拿起来,也不用酒杯,把瓶口凑到唇边,卢奇一气喝了好几口,更随手递给方英道:“哥两个有福同享,有罪同受,兄弟你痛痛快快地喝一下子,咱们这种地方没处找去,吃饱了喝足了,痛痛快快地一睡,万事皆休。”方英把酒瓶子接过去,一气儿把里边的酒完全喝净,一抖手把酒瓶子扔在墙角,摔了个粉碎。卢奇这时身形一晃,竟自倒在铺上,沉沉睡去,方英也隔了不大工夫,照样地倒在板铺上。这两名僧人竟把早带来的一个包裹打开,先把两个的手足捆好,每人一个大布袋装在里面,全收拾好了,这才由一名僧人看守着,一人出去招呼了那四名轿夫,从石屋中把两人搭出去,放在爬山虎内,轿夫们抬起来。由这两名僧人各提着一个灯笼引领着,从大佛寺的后门出去,顺着一条极狭的山道,赶奔七煞岭下。虽然这么耽搁,可是天色不过四更左右,方纪武、恽仁、恽义已经暗中跟踪下来。

  他们所走的这条山道,错非是路径熟悉,在这深夜间实不易辨识,盘旋曲折,到处峰峦起伏,一处处险峻的山道,忽东忽西,这么走下来,那四名惯走山道的轿夫,全不住地向这两名僧人招呼着。要知道凡是走这种道路不论给多少钱,也不愿意卖这种命。可是七煞岭这两名僧人,在离开大佛寺后,一变先前的那种态度,说话时,凶暴异常,不容这轿夫们发些怨言。这两名僧人更把兵刃全亮出来,呵斥着轿夫们,要小心着好好地把人送到孽龙山,照样地能得寺主的厚赏,只要再这么任意地发怨言,定要自己找苦子吃,恐怕再想回黑河口,那只有重转轮回了。

  这轿夫们被这两名藏僧这么威胁着,他们并不十分惧怕,任凭两个僧人怎样严厉地申斥,依然是你一言我一语,不住地唠叨着。走到东方破晓,已经出来三十余里,可是更走进了乱山之中,晓风习习。这种荒山里,在这出现曙光的时候,更显得格外地令人心悸,天空上虽然渐渐地亮了,但是一处处高峰大岭,遮蔽着下面,依然是辨不清山道。这两名藏僧所提的灯笼,中途已经换了一次蜡烛,可是这时反显得灯笼所发出来的光亮,昏暗异常。这四名轿夫因为这半夜所走的道路,没有一处平坦好走的地方,一个个累得力尽筋疲。两个藏僧依然不肯叫他们歇息,还是在催着紧走。内中一名轿夫,年岁最轻,生得身高力大,他姓刘名得才,原本是河北人,流落在藏边,做些卖气力的事情,此时他认为这藏僧简直是形同盗匪,他立刻向同伴招呼了一声道:“我们是凭血汗赚钱,犯不着卖这种命。已经走了多半夜的路,连歇歇脚全不准,这简直是非刑。哥儿们咱就顶着吧!我倒要看看把我们怎样处置,我们也得请示请示,犯了什么罪,现在对待我们不如牛马。”他一招呼,那三名伙伴也全在怀着一肚子愤怒之气,不约而同地把爬山虎往地上一放道:“就这么办!我们没听说过,指力气换钱的人,被人家这么任意地凌辱。任凭他怎样处置,孽龙山我们不去了。”

  这四名轿夫放下爬山虎,向道旁石块上一坐,静等着那两名藏僧发落。这一来押解卢奇、方英的两个藏僧,见轿夫这么向他们刁难起来,立刻怒斥了声:“你们胆敢这么无视取闹,走在半途中,你们不去,这两人把他交与谁?好言好语地对你们讲,竟敢这么不识好歹!难道大师就不能解脱你们吗!”内中一名却从背后把一口七星刀撤出鞘来,向轿夫的面前一晃,他想着总可以威吓着他不敢和他们麻烦了。哪知那个身量高大的轿夫,犯了浑浊猛愣的性情,用力向他这一威吓,反倒惹起他不怕死的反抗来,把脑袋往前一伸道:“出家的僧人竟会宰活人,这倒是新鲜事。请你随便下手,我们是没有哭主的穷小子,这还不任凭你动手吗?”这一来,那藏僧反倒没有办法了,把刀撤回倒提在左手里,拍着那轿夫的肩头道:“你我无怨无仇,我凭什么杀你,不过试试你的胆量罢了。哥儿们多辛苦些,绝不难为你们,原本是四两八钱银子讲好的,我们跟寺主说一说,叫他多出些钱,也不枉你们弟兄辛苦一番。这总可以了吧!”那轿夫的头儿哼了一声道:“这么说,咱还有商量。可是从现在起,讲好了,你不能拿人当牲口使用,走这种道路,不能由着你们的性。你要是不顾我们弟兄们的辛苦、劳累,连缓气的工夫全没有,前途还照样地要麻烦。我们走到哪儿想歇,就得叫我们缓足了气再走。大师父你们自己也商量一下,是这么办,我们顺情顺理把他送到孽龙山,不依着我们,我们哥儿四个这四条命全交给你,还不成吗?”藏僧此时真叫没有办法,不依着轿夫的话,他们半路儿撂下,这两个人如何送到孽龙山,只好答应了轿夫的要求。

  恽仁、恽义跟方纪武隐身在岭头上面,暗中看着这般轿夫的故意麻烦,那恽义却灵机一动,不由地竟出了一个方法,要深入天龙寺先给那飞龙和尚一个下马威,当时遂悄悄地穿着丛林荒草,凑近了轿夫接近之地,认定了轿夫中那个大高个儿,最是难缠,更看出他是恨透了大佛寺藏僧的举动。他们是黑河口的脚夫,被诓进大佛寺,不干不成了,他们已时时在想法子泄愤。那身量最高的轿夫,在干粮水已经用足了之后,在山坡上来回走着。恽义从树隙中轻轻地连打出了两个小石块,全落在这轿夫的身旁,容他注意查看时,自己又把那隐身处的荒草不住地摇动着,引逗他向这边来。果然这轿夫带着怀疑,渐渐地走了过来。恽义见那两名藏僧正坐在山坡下互相说着话,恽义把荒草一分,露出半边脸来,低头嗓音向这轿夫招呼道:“喂!朋友,你可千万别出声,别叫那两名藏僧觉察了,你放心我是救你们的。你想法子不叫他们疑心绕进树林子,我有话和你讲。”这名轿夫先前很是吃惊,后来已经看清了恽义的面貌,又听到了说话的情形,知道这人不至有什么恶意。何况一个当轿夫的身边又没有什么钱财,更不怕被他陷害,遂也背着身子低声说道:“你等着我这就来。”这轿夫转身去,慢腾腾地走回原处,向他同伙的弟兄们说道:“哥儿们歇足了收拾着可以走了。”那两名藏僧才要站起,这轿夫的头儿说道:“大师父们先等一等,我到那边方便一下,咱们一气儿多起点路。我琢磨着道路要是不甚难走,明天傍晚准可赶到孽龙山,大师们看怎么样?”内中一名藏僧说道:“路上要是不耽搁,哥儿四个卖卖力气,大约还用不着到明天傍晚,中午时足可以到了。”

  这轿夫头儿转身来走向山坡,遂绕进了树林中,恽义已在那里等待着。恽义遂问道:“老兄你贵名姓大名?”这轿夫答道:“我叫张诚,朋友你是做什么的,为什么隐藏这里?”恽义道:“实不相瞒,我是西川盘龙峡红柳庄少庄主,我姓恽名义,你可知道那僧人叫你们抬的那两人究竟是做什么的?”那轿夫张诚道:“听说是他寺中犯了寺规的弟子。”恽义一笑道:“老兄你好糊涂,他本寺中犯了寺规的弟子,即或是需要把他解到掌教大师那里处罚,可是也用不着这么押解着走,更何况用布口袋装起来。这藏边全是他们势力之地,又有什么见不得人,这分明是做出阴谋鬼祟的事情,不过是借着处置他们弟子遮掩耳目而已。”轿夫张诚道:“那么他提解的倒是什么人?”

  恽义道:“事情也不便和你详细说,过于耽搁,那两名藏僧定要疑心。

  他们是擒获两个仇家,这两人全是武林中有名人物的门下,利用你们把这两人送到天龙寺。只要一送进去,就算断送了这两个少年的性命。我们跟踪下来一共是三个人,我们跟孽龙山掌天龙寺的寺主,要清算这本账,所以不肯半路劫夺。不过你们和藏僧闹得这么别扭,这两藏僧已怀恶念,更兼他怕你们泄露了他们的秘密,你们只要一入了天龙寺,就是一时死不了,也不易把你们就放出来。我因为你们全是凭力气赚钱的,有血性汉子,所以我把你招呼到这里,和你商量,你能够帮我个小忙,这两个口袋中所装的人,一个姓卢名奇,一个姓方名英,只要路上有了机会,只要把这两个口袋放到比较容易动手的地方,我和那个叫方英的替换,把他替换出来,我要入天龙寺,只要把我抬进寺中,我和姓卢的要给这般作恶的藏僧眼前报应。只要你把事情给我办好,到天龙寺后,把你们一定能护送下山,绝不致叫你们遇到了危险和吃了藏僧的苦子。老兄,你要不肯办我也不勉强,这件事是于你有利无害。怎么样?咱们一言为定。”

  轿夫张诚略一思索,向恽义道:“少庄主,我虽然没见过盘龙峡的老庄主,我们可久有耳闻了,那是西川成名的一位英雄,我对于少庄主你的话,绝没有丝毫疑心。我情愿听从你的吩咐,绝不致误事。只凭这两个僧人,他不把事情全说明了,欺骗我们入大佛寺,给他们办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我安心要惩治他们一下子。咱就这么办了。”恽义道:“手底下可要十分谨慎利落,大佛寺这两名僧人可十分精明强悍,他们眼前不易蒙蔽,事情一个办漏了,彼此全有不利。”那轿夫张诚道:“少庄主只管放心!这点小事谅还不至于就被他们识破,何况少庄主还有救我们之心,我张诚焉能不尽心竭力地对付他们。

  恽义道:“好吧!不要过分耽搁,我们反正离不开多远,随时地彼此打招呼吧!”张诚点点头,这才转身出树林,故意地手提着中衣。大佛寺那两名藏僧已经等得不耐烦,正在打发人来找张诚。张诚一边走着,假意把中衣整理好。同伴的弟兄正和藏僧那里口角着,轿夫不肯听他们的话,到树林里找张诚来。张诚走到近前,向这僧人说道:“大师父,这种事也能着急吗?”僧人道:“这里野狼太多,我恐怕你被野狼糟蹋了,白送了性命,岂不可惜!”张诚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我的心不黑,野狼虽恶它绝不肯来照顾我。大师你是修行的人,我说的话是不是?”藏僧却扭头不再理他。四名轿夫把爬山虎搭起,顺着荒林野岭,深谷高峰,没有人迹的地方走了下来。

  轿夫张诚在途中偷偷跟自己同来弟兄打了招呼,暗中告诉他们,这藏僧并不是惩治他们犯门规的徒弟,他们是谋害好人,暗中已经有人跟踪下来,要伺机下手。你们全要经着点心,我有动作时,不要惊疑,随便开口问。这一嘱咐好了,这哥儿四个反倒各自把精神振奋起,一直走出四十多里地方歇息了半个时辰,又复起身。又赶了一段道路,天色已经到了起更时候,乱山中在这时最黑暗,因为月光没上来,虽然是僧人们带有灯笼,但是在这种高山大岭间,两个纸灯笼点起,等于萤火之光。张诚更跟两个藏僧说道:“大师父咱们商量商量,已经走了这么一道子了,我们还没敢领教大师法号怎么称呼,现在我们才看出二位果然是佛心慈悲人,我们全是苦人,往后短不了求大师的照应,再见了面也好有个称呼。”

  这两名藏僧,见轿夫说话这么谦和,遂由那个年岁略长的说道:“我名屠山,他名屠海。我们在大佛寺师兄弟间,一个排行第四,一个排行第五。”张诚道:“好吧!我们从今晚起,记住了,倘若我们在藏边有什么事情,定要求二位大师照应我们。这天龙寺大佛寺掌管藏边佛门,什么事有大师们一句话,全可以立解。今天我们这一天的工夫,总算卖了力气吧!”屠山点点头道:“很好,你们这一天很辛苦了。我已经早和你们说过,只要好好地把人送到天龙寺,绝不亏负你们。”张诚道:“伙伴们已经走得太累了,可是在深山间这种地方,谁也不愿意尽自耽搁下去,还是连气紧赶一下。不过在这时月色没上来,屠山大师你多发一点慈悲心,叫我们哥几个多歇息一刻。咱们在二更过后,三更左右,月到中天,那里也看得出路径来,一直地赶下去,不再耽搁,我看明天用不着到午时,准可以赶到孽龙山天龙寺了。”这藏僧屠山点点头道:“你们只要好说好讲,这有什么不可以,彼此歇息一刻,等月光上来再走吧!”这时这两名藏僧把手中所提的纸灯笼插在了山壁上,吩咐轿夫们,把两乘爬山虎搭到灯光下,然后叫大家随意歇息。

  所停留的这个地方,正是一片很平坦的山岗,不过四下里尽是些千年的古树,最大的树够三四个人合围起来,虽则天气是很好,但是树大招风,那树顶子上依然发出一阵阵如同波涛汹涌之声。轿夫们全分散开,各自把干粮水袋取出来,随意地坐到山壁前古树下歇息着。那张诚显着更是高兴,同伴们谈谈讲讲,这两名藏僧见轿夫们没有初起程时那种为难的情形,倒了放了心。可是忽然靠前边那盏纸灯笼在山壁上竟自无故地自己落下来,灯笼掉在地上,立刻燃烧起来,赶到张诚再赶过来,灯笼已熄灭。那屠海带怒地呵斥道:“怎么你们这么不小心,把灯笼不插牢固了,一支纸灯笼虽不值什么,可是我们现在是十分用得着它。”张诚道:“大师,你这抱怨的可无理了,我们难道愿意把它烧掉?遇到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一脚跺空了,我们先早早地送了命,无论谁也没有愿意自己找死的。”说话间,气昂昂躲开一旁。可是张诚才走开,第二只灯笼那里不知怎么从山壁上滚下来,叭的一下,把这支灯笼也碰落下来。可是藏僧屠海正守在近前,他一纵身,已经把这支灯笼抓住,可是他怕把灯笼上纸烧坏了,噗的一口赶紧吹灭,恨声说道:“这真是邪性事,师兄你把火折子赶紧晃开,咱们倒是看看怎会有这般巧事?”

  藏僧屠山从囊中把火折子取出来,迎风抖了抖,立时晃着了,向屠海道:“没有什么,你看这一圈荆条连根拔下来,这定是上面有鼬鼠一类的东西爬过,或是在上面挖洞穴,我们这灯笼不要再插在这里了。”说话间,把屠海手中所执的灯笼,重行燃起,却移挪开,插到了地面上一堆乱石间。那屠海在回身之间,猛地一回头,向两名轿夫呵斥道:“你们那是做什么?”这两名轿夫正守在一架爬山虎旁,见屠海这一问,内中一个双手叉腰的向屠海说道:“做什么你不可以过来看看吗?这山壁底下乱草中唰啦唰啦地直响,我们恐怕里面有毒蛇、怪蟒钻出来,难道还见死不救吗?挪开一点,难道不好吗?”屠海被他问得没话可答,从鼻孔中哼了一声,立时走开。这两名轿夫竟把这乘爬山虎搭起,离开山壁下丈余远,放在了山道上,轿夫们各自走开,全离着藏僧远远地低声说笑着。那屠山、屠海也全把干粮袋拿出来,坐在山道上歇息着进饮食。屠山向师弟屠海道:“师弟,大约今夜要是紧赶一程,我们可以早早地赶到孽龙山了。你不给他两个进些饮食,也可以一直到寺中,不再费事了。”

  屠海道:“我也想着看看他两个怎的,这一整天的工夫,连动也没动,不要是那药用得过了量,两人醒不过来了,那岂不误事!”藏僧屠海说话间,立刻站起。轿夫张诚竟自怪叫着跑过来招呼道:“大量咱们快快离开这里,这块地方恐怕不大干净,定有什么邪魔鬼祟。我们在那边正说着话的时候,听得靠那山壁的两三丈高处不时地有人冷笑。要是我一个人听见的还许是我个人听差了,大师你看他们全不敢在那里坐了。”这时更有一名轿夫跑过来,口中招呼着:“张头儿快走,方才那山根底下竟还有一个很大的黑影子晃动着,往上拔起,也看不出是什么形状来,连着竟发了两阵笑声。我们赶快走吧!在这里再待下去,不定要出什么事,我们只觉着头发发乍。”屠山、屠海听到轿夫们见神见鬼,虽是不肯深信,可是眼前这种境地,也觉着令人有些心悸了。屠海把干粮袋却挂在腰带子上,向屠山道:“师兄,我们虽然有驱邪除魅的经咒,可是轿夫们却禁受不住,势必在这里尽自待下去,早早起身也倒很好。”屠山还没答话,轿夫们不待吩咐,竟自把爬山虎搭起,也不管眼前黑暗,山道崎岖,紧自往前走下去。两名藏僧紧紧跟随着,只听张诚那里喊着道:“口袋里的你可别找死,老老实实地睡觉,只要一挣扎,准把你摔死。”那屠山一纵身追到近前,向张诚问道:“什么事?”张诚道:“没什么,我只跟口袋里这位师父开个玩笑。我见口袋动了动,所以吓嚇他这么一下子,叫他老实着点儿。”

  屠山一边跟着走,仔细注意着爬山虎上的口袋,并没有挣扎转动的情形,这才放了心,知道药力还没解,不致挣扎起来,遂吩咐张诚不用管他,只好好地搭着走。又出来四五里地,月到当空,山里边道路全可以辨别出来,这四名轿夫却是健步如飞,绝不用藏僧们再催促,出乎意外地走得那么快起来。一直走到天光大亮,屠山向前面一打量,向师弟屠海说道:“师弟你看那西北角不已经是孽龙山东山口了吗?咱们走得好快呀。”屠海道:“先前我深恨这四个轿夫可恶,如今他们这么肯卖力气,到了天龙寺倒不必过分难为他们了。”屠海遂向前面走的轿夫招呼道:“张头儿,你看用不着到中等就可赶到了,西北那边正是孽龙山东山口。”张诚扭着头道:“这一说不过一二里地远,说话间,就可以到了,连辰时全到不了。这一天没白辛苦,居然走出这么多路来,大师应该多赏我们几个酒钱了。”屠山一笑道:“你认为东山口就到了吗?到天龙寺还有十几里的山路呢!”张诚道:“我空欢喜了,我们也听说过这天龙寺是藏边佛门掌教的地方,朝山拜佛的人时时有,山口下面必有卖饮食的地方,大师我们歇息歇息怎么样?”屠海望了望师兄,屠山向张诚道:“张头儿,我们不能走东山口这条道,有一条极近的道,可以少走三四里路,到了寺中定是款待你们。”

  轿夫张诚倒是顺情顺理地答应着,遂跟随这两名藏僧偏着山口的左边一条很狭的道路往上面走来。果然这里是一条极荒僻的小径,崎岖难行,比先前所经过的那些道路还难走。这四名轿夫一边走着,一边互相怨恨着道:“我们心想这么走可以省多少气力,敢情竟是这么难走的道路,看起来我们命里该当,应该在这次的买卖上受多少罪,少一点绝饶不了他们。”屠山、屠海只低着头紧在前面走,轿夫们说的话他是故作没听见。道路虽然不是多远,可是山道这一难走,却耽搁了时间,他们渐渐地到了孽龙山的本山靠东面几座峰头间,时候已经到了夕阳西下。唯独在山上走因为地势高,太阳在未落下去时,平地上已经显得黄昏时候,可是在山顶子上仍然是很亮的时候。不过一黑下来,显得非常快,只要太阳往下一沉,满山黑暗。说着是十几里路,但是到天龙寺是孽龙山的中峰一带,从正山口进入,开辟好的是朝山拜香的山道,修治得十分平整,一段段的碰道,也全是用人工修治的,走在这种山道上,绝不吃力,十几里路就可以到了天龙寺前。那边大涧边平常拜山的也只有及此而止,只能远远望见那伟大庄严的天龙寺。在到了正式香火时候,大开庙门,在孽龙涧这里有一道极大的飞索悬桥,由寺僧安置好了,许可入寺朝拜的人,才可以接引进去,平常的香客休想往里多走一步。屠山、屠海带领着四个轿夫所走的这段路,是山后小道,不止于不近,反倒比较着多走几里路。大约离着天龙寺还有三四里地,天色已经黑暗下来,轿夫张成向两名藏僧道:“二位大师这可不对了,已到了天龙寺本山的地方,为什么非走这种难走的道路。我们算计着从山口起到现在至少走了有十几里路,竟还到不了地方。天色这么黑暗起来,这要出了什么危险,请问大师们该怎么讲呢?”屠山这时已经用火种把灯笼引着,扭着头向张诚说道:“张头儿你一路全辛苦了,就这短短的一段道路,多吃些辛苦又有何妨?没有多远了,你看前面黑沉沉的那段山岭,就是我们天龙宝寺的前岭了。不要紧,有我们给领着路,绝不会出危险。”

  屠山、屠海前面引导着,只凭那一个纸灯笼照着道路,渐走渐高,山风也大了,把纸灯笼吹得忽明忽暗,所照的光亮也就是方丈之地能辨出路径来。轿夫这时一个个好似劳累过度,再不像先前走得那么利落了,头里这个爬山虎倒是紧跟上屠山、屠海的背后,可是第二架已经渐渐地落后了数丈远。藏僧屠海不住地连催着,可是张诚却答道:“大师你将就一点吧!只盼我们能够凑合着到了天龙寺,那就很对得起大师了。这种道路这种时候,你再想走得那么快,我们实在没有那份本领。”说话间,张诚和他同伴的一个弟兄搭着这架爬山虎,脚底下也不知怎么一滑,两人连声哎哟着踉跄往前撞出好几步去,那屠山也回身招呼道:“你们脚底下要留神。”身形转过来,他手中的灯笼还是向前举着,蓦然身旁一阵风扑过去,灯笼竟自熄灭,眼前是一片黑暗。屠山咦了一声,很是惊异的,他觉察出这种风不对,不是山道上自然刮起的,赶紧转过身去,拢目光向左右张望,可是附近并没有一些异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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