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搜少林寺 一衲斗三凶
2025-02-08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致果老方丈这个话说着本是很有些不近人情处,可是老方丈自有一番心意,无法向人说出。自己虽觉逆天而行,但是自己的师父临升仙时,曾谆谆以此事告诫,佛家以舍身救人为是,何况我舍身不止救一人,要为少林寺数千年的香火打算,只好是能尽一分力,则尽一分力,祸福成败,不去问它。所以任凭穿云燕子沙斌九说得如何尽情尽理,致果老方丈决不为他少动。沙斌九此时也颇有些怒意,厉声喝道:“老方丈,我沙斌九是奉旨而来,拘捕逃犯蒋畏三,本来和你没有什么讲的,我虽然寄身江湖,也知道明是非,辨善恶。我这么苦口婆心相劝,你竟敢辜负沙老爷的好意,难道我就收拾不了你么?”致果老方丈往后倒退了一步,双手合十道:“沙施主,不必动无名之火,你要怎样做只管放手做来。”

  穿云燕子沙斌九口中喝了声“好”,身形往后倒退,连撤出三步去,双手往腰中一探,立刻右腕子向外一抖,一条紫藤杆棒,向地上一搭。一抬头,向致果老方丈道:“沙斌九要向你领教几招。”致果老方丈答了个“好”字,立刻双掌一合,“童子拜佛”式,右脚往起一提,身躯正对着沙斌九。沙斌九又喝了声:“得罪了!”把杆棒往起一抖,从头顶上一个盘旋,棒身上带得风响,二次从右往后又把杆棒盘旋过来,赶到杆棒再一翻过来,棒头竟向前,如同一条怪蟒一般,往前随着身形一上步,这条杆棒笔直的如同一条杵,从致果老方丈胸前猛扎过来。致果老方丈右腿原本是拳着,双手合十,此时他杆棒到,致果老方丈左脚往右一蹬,身躯随着往左微闪了一下,杆棒头已经贴着致果方丈右胁点空。老方丈双掌一分,右掌竟向杆棒身上劈去,沙斌九往回一带杆棒,右脚往后一滑,身形往下一矮往后猛一翻身,这条杆棒从身左侧倒甩过来,“乌龙倒卷尾”向致果老方丈双腿裹来。这种兵器是能软能硬,致果老方丈双臂往起一抖,一鹤冲天,身形平拔起一丈多高,气往下一沉,仍照原地方没动落下来。沙斌九的紫藤杆棒,依然是卷空了,可是他一振腕子,猛然把杆棒往后一带,这条杆棒竟自抡起来,由上往下,向致果方丈的头顶上便砸。致果老方丈容他连运用三招,并没还手,这时杆棒迎头砸到,致果老方丈左脚往前抢了半步,身形是硬往前欺,左臂往外一穿,身随掌进,这一掌贴着沙斌九右臂外侧猛劈过来,正找他的肩头。掌到,沙斌九往下一沉肩,赶忙一晃身,往左盘旋倒转身,左脚往外一滑,杆棒带过来,横奔致果方丈左肋“玉带围腰”式,杆棒向老方丈的腰间缠打。可是老方丈此时把身形已经施展开,他的杆棒招数没有撒足,致果老方丈右掌往外一穿往右一转,身随掌走捷若飘风,已然把沙斌九的这一杆棒闪开。反欺到沙斌九的左肩头后,右掌往回一撤,左掌从下穿出,“金插手”掌风向他左肋后猛戳过来。穿云燕子沙斌九知道自己落了空招,赶忙身躯往前一耸,掌中的杆棒也用足了力量,向上一抖,人随棒起,竟自猛拔起来,沙斌九这种身形巧快,运用灵活,在这种地方,独见出功夫来。身躯向上拔起,蹿起到丈余高,反倒仰面朝天倒向后栽去,竟使用“云里翻身”“细胸巧翻云”轻功中最难练的一种小巧的身法,身躯往下一落,在半空一个翻转,反倒向后退出一丈多远来,轻飘飘往地上一落,竟到了致果老方丈的背后。他掌中的紫藤杆棒,在脚尖一点地时,已经抖起,杆棒头奔致果老方丈的“脑户穴”点去。他这种腕力使足杆棒往前一抖,棒身笔直,往前送的式子疾,能当花枪一样使用,用点扎刺的手法,这种招数完全在个人的火候深浅。这条杆棒递得快,棒头已到了老方丈的脑后,致果老方丈只微把身形往左一带,半转身左臂轻轻一翻,用掌缘一隔杆棒,可是右脚已然换过步去,反往里一欺,身形往前撞,右掌贴着杆棒下“横身打虎掌”。这种掌式是力贯丹田,撞到右臂上,贯注到掌心,掌力带着劲风往外一挥,任凭这穿云燕子沙斌九身形多么灵巧,闪避得多么疾,无奈这一掌,身形掌力完全用到了。沙斌九一个“鹞子翻身”,

  脚底下倒是也用脚尖点着了地,可是往外纵的略慢一些,已被掌风扫着了他的右肋后,身形被震得直腾出一丈多远,这还是仗着他自己已经纵身跃起,赶到往下落时,可完全不是他自己的力量了,双足想找地是不成了,竟自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这穿云燕子沙斌九他在被摔之下,把四肢猛往起用力一提,算是只有臀部和脊骨尾着地,丝毫受不了伤,上半身往后一仰时,鲤鱼打挺全身腾起,轻快异常。一转身向致果老方丈一拱手道,“老方丈手法果然高明,沙斌九不度德不量力,咎由自取,不过老方丈你未必是福,大祸临头终有你信得沙斌九逆耳忠言之时,再会了。”转身要走,致果老方丈一俯身把杆棒捡起,双手捧着杆棒往前紧抢了三步,说:“沙施主胜负已分之下,老衲倒可以领谢你这片良言相劝,不过我不会被你的话动摇,我是应劫罹难,少林寺应有的劫运,老衲无力避免。老衲已经如同“俎上肉”“阶下囚”任人宰割,施主请收杆棒,恕老衲不远送了。”一抖手把杆棒给抛过去,沙斌九接到掌中说道:“老方丈我沙斌九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法力,能够抗这次的劫难,告辞了。”他把杆棒围在腰间,腾身纵起扑向山门,一耸身飞纵上山门上面,竟自越出少林寺。

  就在他身形将要隐去时,涵一大师也从那山门上脱身下来,到了老方丈面前往地上一跪道:“弟子自从被方丈度入佛门,却带来了一身冤业,我本想一身磨难,以一身当之,老方丈竟要以佛祖舍身度人之念,来救我同登彼岸,弟子粉身碎骨难报洪恩。只是老方丈也应该放眼看一看,这班恶魔们铩羽而去,倘然卷土重来,也就是少林寺一片劫灰之时了。弟子居心何忍,老方丈也对不起佛祖昌大少林之意,还是放弟子去吧!”致果老方丈带着很悲痛的声音长叹一声说:“涵一,我何尝看不明眼前的利害,我修炼数十年,虽不能大彻大悟,也还能辨查得出眼前的局势。现在你纵然离开是非地,我少林寺也要化成一片劫灰,难脱劫难,还不如你既入佛门,以身报佛祖,叫他们来成全我们,不也是一件很好的事么?眼前的事不必再讲了,有时人力可胜天,或者也就许以我们的力量脱过这步大难,我们也算是在佛门中造下一番功德,不必多讲,安心回达摩院去吧!”涵一大师对于方丈这种措置实有不解处,自己也不能再走了,只得转回达摩院去。

  涵一大师回到自己禅房中,默想过去未来,自己认定了这一身孽债牵缠,几时方休,眼见得从自己来到少林寺中,给这位致果老方丈引起了无边祸患,佛门善地,化作是非场。不过自身对于致果老方丈这种仁慈度世之心,敬仰到五体投地,入少林寺蒙他剃度为僧,自己很想着能够消除魔障,逃出是非场。哪知道反倒为这清静禅林平添了无边隐患,自己的罪孽越发不可赎了,屡次地向老方丈追问,何必把这一身多难的人留在寺中,可是他的答对是前因后果,非比寻常,我是应劫罹难而来,无论走到什么地方也脱不过这些魔障,这种事真难讲下去了。自己就不明白何必非把我这多灾多难的人留在寺中,我一心逃出少林寺,远走天南,暂时避祸,老方丈却不允许,这真是叫我至死不明的事,他一番好意我焉肯辜负他,故此不能固执的非走不可了。只好等待着祸变临头,尽我一身所有之力,来应付而已!自己在禅房中静坐了两个时辰,调息养神,赶到白天仍然按照平常的情形念经理佛,参禅调息,做完了功课之外,立刻不肯在达摩院中待下去,却转到大佛殿前,在各殿中闲游了一番,走向山门。涵一大师在少林寺中不受拘束,他是带艺入少林,不用现在本门中锻炼武功。

  站在山门前,向两边山道上望着,时当中午之后,这里寂静异常。这一带碧树千章,山花满地,涧水从那小桥下流过去,水激在石头上,发出一片璁峥之声,野鸟飞翔,在林木间悠然自得。涵一大师环顾自身,早年仗剑走江湖,以一身所学,要完成自己的抱负,但是所经所历那种诡诈人生,险恶的仕途,虽有一身精纯的武功,也叫自己可怕。逃亡海上,又入佛门,灾难依然未了,危机四伏。一旦暴发起来,恐怕这座庄严宝刹也要难脱劫难,反不如林中小鸟脱身名利外,不入是非场。

  涵一大师感慨身世,无限凄凉,转身走入山门,奔西边配殿的旁角门,才到角门前,耳中忽然听到山门那边有人说话的声音。涵一大师回身看时,见两个门头僧站在那里,正跟一个奇形怪状的僧人说着话,似乎在争执着什么。细看这僧人约有四十多岁,身量高大,虎背熊腰,赤红的一张脸,满脸的横肉,浓眉巨目,狮鼻大口,凶暴之相,决不像个僧人。穿着件灰色僧袍,跟他的身体颇不趁合,因为他身体过于高大,这件僧袍短着有半尺,下面白袜,僧鞋,却全是新做的。不论从什么地方看,身体跟着衣服处处不合。涵一大师遂转身走过去,来到山门前,门头僧忙向涵一大师打着礼,说道:“大师你给评评理,同是佛门弟子,谁能欺负谁,他既然要入我们少林寺,为什么不守寺规,稍一拦阻,还是强暴异常。”涵一大师忙说道:“不要闹,要被监院听见,岂不要受责罚?”门头僧说道:“他进得山门,一直地就往里闯,若是游山的香客,也还罢了。既是出家的僧人,怎么不明道理,少林寺岂是任意出入之地?我们告诉他,凡是游方僧人来到本寺,全要在门头僧处验明了衣钵戒帖,才能在此挂单,就是不想在此住,朝山拜佛也应该由本寺中人引领,哪能自己往里闯,这不是故意地和我们为难么?”这时这个和尚却眼望着涵一大师粗声暴气地说道:“这是佛门善地,又不是官府衙门,为什么禁止我出入?我和尚许下愿心,遇山朝山,遇庙拜庙。我是拜佛而来,焉能阻挡我,你们就是大庙场也是由十方施主布施而来。和尚哪有带着家产出来,这少林寺为什么这么厉害?不准我来拜佛?”涵一大师道:“这位师兄没领教你在哪座名山宝刹修行,法号怎么称呼?”这和尚向涵一大师道:“用不着问我什么名山宝刹,我不过一个化缘的小和尚,我是朝山拜佛而来,我只知道敬神礼佛,我又不想在你们这里白吃你们斋饭,又何必盘问我出身?”涵一大师道:“这真是笑话了。你我全是出家人,我又没问到出家以外的事,怎的竟不肯答对?”这个和尚也带着怒意道:“我认为我既不化缘,又不求斋,拜佛参观之后,我立刻就走,和你们毫无牵连,何必再多问我?”涵一大师一想,这种僧人难以理喻,遂向门头僧道:“你们不必再和他口角相争,他既是拜佛而来,我倒要叫他如愿而去。”说到这儿遂扭头向这和尚说道:“大雄宝殿就在面前,请你自己去参拜吧!”这和尚更不答话,昂然往大雄宝殿上走去。

  涵一大师跟随在他身后仔细观察,见他行路时,丝毫不带出家人的情形,越发对他疑心,看他走进大雄宝殿中,这里值殿僧人常川伺候着,这个凶僧入了大雄宝殿之后,并不忙着参拜,只把这殿中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才走向当中,跪在神案前,叩头参拜。他行礼的情形,涵一大师越发地认为他不是佛门弟子了,或者又是什么敌党乔装改扮,到此探查,越发地不敢离开他。和尚行过礼站起来,向四周又看了一眼,自言自语叹息一声,随说了“可惜”二字,走出大雄宝殿来。涵一大师仍然在他身后跟随着,他竟奔月台西边的台阶走来。涵一大师见他不转迎面的正殿奔了西边的便门,遂紧走了两步,向前拦阻着道:“这位师兄,请你先不要往里走,我们本寺中虽是十方施主布施之地,为的寺僧众多,立有门规,必须遵守,师兄你要到哪里去?”这个凶僧说道:“我要把少林寺全参拜一番,我都记不清应该先到什么地方。”涵一大师道:“既是这样请你先到客堂稍待,容我们禀过了监院大师才能任凭师兄往里走。”这和尚却带着十分不快的神色道:“怎的你庙中觉有这么啰唆,难道佛门善地还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地方么?我也是出家人,何必再摆这些个无味的仪式,我看看就走,没有工夫耽搁,你要请监院尽管去请。”说话间,他还是想往里走,涵一大师此时已看出来这和尚是怀着恶念而来,听他讲话的情形越发地了然,这分明是一个番僧假作汉人到少林寺来查看虚实动静。不问可知,是为自己而来了。愤怒之下哪能再忍耐下去。把身形猛往前面一横,面色一沉,厉声说道:“这位师兄,少林寺法规至严,不要说我们本寺的僧人不敢不遵守,就是外来的僧众也要尊重寺规,服从戒律,师兄你分明是故意来扰乱我少林寺,你再不听贫僧的劝阻,你可要自找难堪。”这和尚哈哈一笑道:“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你真是名副其实,不是我来轻视你,你入佛门恐怕还没有我这野和尚的年限深,你要来以少林寺的寺规对付我,可惜我不是你门中人,却不愿意领受你这种无情的颜色,我要瞻仰少林寺所有尊严法相,律犯哪条?我这和尚天生来有个怪毛病,越拦阻我,我是越发的犯了执拗的性子,我朝山拜佛心愿不能做到,我是不肯回头的。”说着话,竟自伸手要推涵一大师,涵一大师可实在不能忍耐下去,身躯微往左一撤,右掌竟自往右臂上一搭,呵斥了声:“佛门静地,不守本分的,只有俗家,我们身受佛门戒律的,岂能故犯戒条,自取罪戾,你快快地与我出去吧!”涵一大师左掌上暗中运力往下一按时,哪知道这个野和尚竟自把双臂往起一抖,反把涵一大师左掌给震的往起一扬,涵一大师暗暗心惊,这野和尚竟有这么大的内力,越发地认定了这是朝廷里所派来的番僧无疑了。

  涵一大师往后一撤身,双手合十道:“师兄何妨把来意明白告诉我,不必这么掩饰行藏,是否为贫僧而来,请你坦然相示。”这野和尚哈哈一笑道:“你说这话只有你自己明白,我听着不大懂,我是抱着极大心愿而来,极愿从苦海中拯救一个已经将要陷入重渊下的罪孽人,但是他是否能了解我的心意,这只在他自己问自己的福命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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