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四回 乾清宫侍卫捉刺客 平仲祠双侠问山樵
2023-07-20  作者:赵焕亭  来源:赵焕亭作品集  点击:

  且说霍德见和珅双膝跪倒,不由大惊,连忙跪扶道:“相爷这是怎的,可不折坏了小人?”和珅这时业已泪流满面,便悄悄将自己恳求之意一说,又道:“霍壮土如允此事,此后和珅家业,当与壮士共之。笺笺金帛,不足言酬高谊哩。”.霍德猛闻和珅之谋,也是一惊,但是他凶性天成,又自恃身手勇力,因慨然披项道:“俺既蒙相爷如此厚待,这一腔热血便卖给相爷吧!”和珅大喜,这才挽起霍德,依旧入座,酒至半酣,先将所陈金帛都给霍德送到寓处。

  于是霍德雄赳赳跄踉起辞,和珅道:“且慢,古语说得好:‘红粉赠于佳人,宝剑赠于烈士。’今俺有宝刀一口,却正合壮士之用。”说罢,命左右由藏珠楼上取过一柄短刀,七宝镶鞘,甚是精致。霍德接来,“呛啷啷”拔刀一看,但见一片寒光,湛湛如水,那刀只有一尺来长,锋芒晔晔,不可-正视,端的是口上好的苗刀。原来和珅当国,四方进献,他须挑了上份儿,其余的方入皇家,所以后来查抄和珅,很有些奇珍异宝为内府所无,这把苗刀便是一宗赃物了。当时霍德藏了短刀,慨然起辞,和珅拉了他手儿直送至府门外,方彼此一鼓眼,霍德便扬长面去。

  且不题和珅葫芦里卖什么药,如令且说乾清宫外有一个守门的侍卫,此人名叫元惺,系满洲正黄旗人,便是当年响当当著名督抚噶礼的后人。当时噶礼在两江总督任上,因贪酷被皇上念问赐死,所以他的后人贫乏不堪,喜得元惺还能自立。这元湦又生得十分异相,尖头削颊,两只大眼睛赛如铜环,皮肤颜色便如枯树皮一般。有生以来谁也没见过他的笑容儿,无论行、立、坐,总要挺起腰板儿,他生得身量细而且长,远望去森森耸耸,便如一株老松。并且秉性凝重,富有膂力,在乾清门值班时,无论祁寒暑雨,大风严雪,他都有一定坐位,寸步不移。因此同僚们每背地里笑道:“元大哥就似个橛巴棍子,倒象他家奶奶老怪物哩。”

  原来噶礼之母很有异性,他见噶礼贪酷无状,甚不为然,气愤之余,便勾起他的酒德,因此越气越饮,越饮越气,久而久之,只要三杯落肚,便大骂噶礼不止。及至噶礼被罪入狱之后,皇帝本没决意赐噶礼之死,不想有一天,噶礼之母进宫贺节,皇帝偶然问起她儿子究竟为人怎样,你猜这老太婆怎么对答呀,古人说得好:“其父攘羊,其子证之”,这老太婆竟闹了个“其子攘羊,其母证之。”于是皇帝叹道:“其母都这般说,可见噶礼死有余辜咧。”于是噶礼竟正国典。

  当时京师有句俗语道:“噶礼母,不护犊。生也由汝,死也由汝。”所以元惺同僚们如此说法。一日元惺又和同僚入卫,时当夏令,人家都是轻纱软葛,元惺还是粗布单袍儿,石佛似坐在那里。大家便笑道:“喂,老元呐,你也该换换季咧,窝出病来不是玩的。”一人笑道:“你晓得什么?人家元大哥是专练这套寒暑不侵的硬功夫哩。”又一人笑道:“你也别说,就看咱元大哥这副苟不言苟不笑的气度,便象个大元帅的样儿,将来一外放任,损死了也是个提督镇台。”

  元惺听了,通不理他们。于是大家随意乱踱,七言八语,一个道:“真他娘的丧气,昨天俺到悟真道人处算了一命,他说俺不出两日,定见血光之灾,幸有紫薇、武曲两星运照本命,还不碍事。平空的心里添个大疙瘩还不算,又费了一两头的卦金。有这一两头,咱们下个羊肉馆多么写意呀。”

  一个笑道:“哈三哥就是好吃牛羊肉。你提起羊肉馆来,招得俺胸口间腻孜孜的,这会子左右没事,咱们且到小罗子那里抄个便宜茶喝吧。你还不知道哩,近来小罗子供奉御画之暇,画得好春宫儿,那眉眼儿开得就别提多妙相咧,内监们争着买去玩,所以小罗子大得其利,咱去搅他下子很不为过。”众人道:“妙妙,反正咱这里有位不动坛的老和尚,(指元惺。)还怕误了差事不成?”说着一拍元惺肩头道:“老元呐,你若口渴时,俺们给你端碗茶来,等下了值,咱们是广德楼的请儿,你看如何呢?”

  元惺一哼之间,众人已嘻嘻哈哈,直奔如意馆而去。原来这如意馆是供奉御画之所,其中供事都是写生妙手。因清代皇帝都好游心艺苑,特设此馆,以娱宸衷。那馆便在乾清门左边,相距甚近,馆长罗小峰和这班侍卫们甚是厮熟,所以大家又去起腻。这一来不打紧,倒作成了元惺独力救驾的功劳,居然可与汉朝忠臣金日殚名垂不朽咧。

  且说元惺见众人去后,依然危坐愈恭。正当日长如年,困人天气,薰风吹处,元惺稍为疲倦起来。刚似乎两眼一合,只觉耳边有人促呼道:“起起,捉捉捉!”元惺惊醒,纵身跳起:方举目四望之间,便听得如意馆中“砰啪噗哧”一阵跌撞,接着有人乱叫乱骂,复有人极力大叫道:“有刺客咧!”这一声不打紧,元惺不遑他顾,先拔腰刀,叫声苦,不知高低,百忙里却是空鞘子。原来他入值时,经过闹市,却被个不开眼的扒儿手给偷去咧。

  当时元惺急怔之间,便见一个凶神似的大汉,手挺短刀,业已火杂杂抢进宫门,这时门内小监等都吓得呆在那里。说时迟,那时快,那大汉一个简步,业已窜到门阈之下。于是元惺大呼,赤手扑去,先给他羝羊触角,“嘣哧”一头便撞向那汉后脊。那汉冷不防,向前一扑,右手中那把短刀正戳入门框木缝中,“喀嚓”一声,一下子夹牢。急忙力拔之间,背后元惺早已双张铁臂,拦腰便抱。那汉子赶忙一闪,手已离刀,也只得赤手应敌。

  那知元惺耸跃本领虽差些儿,却有力如虎,两人这一手搏真个是拳脚如雨,死追蛮打。三晃两晃,那汉子一拳堪来,却被元惺接住手腕,两人趁势一撕扭,业已搅作一团,“吭哧”声一齐跌倒。元惺力大,方要翻上身子来个骑虎势,力扼敌项,只听身旁大叫道:“晤呀,好混账王八羔子,真个要造反咧!”声绝处,一棍飞到,正砟在那大汉脚骨上,他更不客气,老实实抽回大棍,又是一连几捣,这才捣得大汉颓然什地。元惺就势几拳,只打得那大汉口鼻流血,便忙忙捆缚定。

  一看那耍大棍的却是罗小峰,两人未及交语,众侍卫随即赶到。元惺一眼望见那个哈侍御偏额上一处刀伤,长血直流。原来哈侍御等方到如意馆,恰值那大汉提刀闯入,张皇四顾道:“乾清宫在那里呀?”大家见他持刀,更搭着神色有异,哈侍御喊一声,当头便捉。那汉刀光起处,刺伤哈侍御,急忙跑出。那罗小峰情急之下,便拾了根顶门木棍,随后赶来,恰是元惺摔倒那大汉的当儿。

  当时大家捉住那汉,反倒相顾失色,情知这档子事关系行刺,非同小可。正没作理会处,只见哈侍御细看那大汉,失惊道:“噫,你不是御厨中厨夫霍德么?你竟敢作此逆事,这其间定有缘故。”霍德冷笑道:“什么缘故?你是什么东西,配来问俺么!老子有话,自有讲处哩!”这一闹不打紧,顿时满朝大扰,早有该管的人先将霍德带交刑部,当即有当值大臣奏闻嘉庆,于是厨夫霍德行刺宫闱一段事,顷刻间哄动京师。

  大家听了,纷纷议论,那机警官员们,早猜到是和坤的逆谋,这般血海关系的勾当,谁敢去多嘴呀?只惊得个和珅魂飞魄散,百忙中一切不顾,先弄了点鹤顶红藏在身上,准备着事儿一发作,立刻吞入肚。终日在府中唉声叹气,起坐不安。众姬妾等见相爷不欢喜,只得尽力子浓妆艳抹,争妍取媚。

  那知这老奸对酒增愁,看花转闷,只每日独坐藏珠楼中,书空咄咄。过得两天,却闻得刑部中将霍德以疯人定案,牵赴菜市口吃了一刀,和珅这才强打精神,放下心来。每逢进见,却也窥觇不出皇上意旨。这时川、楚、陕白教之乱正闹得十分起劲,于是和珅便想起拥兵自重之策,请自出督师,以平教乱。嘉庆笑道;“卿是两朝元辅,国家重臣,调燮阴阳,以臻郅治之隆,方见卿家的相业。扫平小丑,自有一将之任,何足劳卿家呢?”和珅听了,只得闭了佞口。

  从此嘉庆时时召见他,或谈论治道,或从容赐宴,更兼温渝频颁,赐予稠叠,闹得个和珅竟自模模糊糊,也不知是福是祸。这日正在深思自叹,对镜徘徊,在大厅廊檐下踱来踱去,只听“哒哒哒”草鞋声动。和珅望去,却是个山野道人,竹笠棕拂,飘然而至。仔细一看,不由惊喜趋下,把臂道:“汪道友你从那里来呀?数十年中俺竟没寻着你哩。”

  那道人笑道:“相:公不寻俺,时会一到,俺自来寻你哩。相公可还记得四十年前,咱们在城南刘相公庙雪夜煨芋,抵足深谈,俺一番期许相公的话么?现宰官身,正好度人,何况相公握衡平之枢,居造福之位,一念之善,四海蒙麻,阴骘善果,何等广大!可惜相公富贵薰心,大造其孽,贪一瞬之荣华,随历劫之业报,眼睁睁钟废漏歇。你还寻俺作甚?便是佛也救不得你了。”说罢,举拂一挥,声如霹雳。

  那和珅目定口呆、形神并丧之间,只见那道人衣裾飘拂,竟自冉冉踅出。原来和珅少年时,家贫读书,膏火无资,每夜晚便在刘相庙神灯下尹唔半夜。其时庙中老道便是这个汪道人。神殿中,一个念书,一个在蒲团打坐。一夜大雪,两人向火煨芋,火光照处,显得和珅满面红光。汪道人叹道:“和君,你不可自视菲薄,据你骨相,将来怕不位极人臣?却须好自为之,勿堕恶业。今夜之话,君须记取,俺不久也便云游他处,此后相见,但勿忘雪夜煨芋一番话便了。”和中听了,也没在意。及至他居权得势,不由暗怪汪道人是个异人,便连年遗人物色汪道人,通没影儿。和珅得意之下,想起少年贫苦,便派人重修相公庙,以作纪念。不想今天,汪道人忽然自至。

  且说和珅良久神定,连忙传问仆人:“可见汪道人进府?”大家都称不知。和珅细想方才见那汪道人,依然是四十年前的容貌,不由爽然自失。再思及他隐约一番话,又非佳兆,慨叹一番,还痴心想那汪道人或便在刘相公庙也未可知,于是屏去驺从,只带一小童儿踅向刘相公庙,一问庙中道众,也都没见。和珅感慨之下,循览庭除,只见一处处都是自己少年时脚踪所踏,那一痕淡日斜照苔阶,还是四十年前一片景色。(写苍凉幽细。)逡巡间,踅至西廊下,却见壁上用瓦锋划题一诗道:相业那堪问,乱邦恨有余。练飞三尺白,到此意何如?那诗字儿歪歪斜斜,后缀“水王”两字。

  和珅看罢,不由毛骨悚然,情知“水王”暗合“汪”字。细味那诗,闹得一肚皮不自在。当日回府,只觉得无精打彩,便独宿在花园精室中,摄养精神。午夜风起,吹得满园中寥寥萧萧。老鸮悲鸣,又仿佛有人寒窣走动,喟然长叹。及至叱问,通没人答腔,(衰气已至,固应尔尔。)闹得和珅通夜也没睡安生。次日晨起,方在梳洗,忽圣旨急宣入朝,就在乾清宫便殿中垂询政要。和珅本旨,不敢慢怠,便顿时趋入内室,穿戴上朝的衣帽。他素日排场,凡上朝衣冠,都归一个宠姬伺候,照例的衣冠都毕,对镜望望容止。

  当时和珅整冠已毕,那宠姬便俏摇春风地绕到和珅背后,去舒袍摺儿,无意中向前面镜中一望,不由“呵呀”一声。和珅急忙回望,只见那宠姬花容失色,却抿着鬓角儿,皱眉道:“俺清晨起来贪凉爽,花下梳头,想是冒了风气,方才胁下作疼,所以失声。”和珅听了,也没在意,便匆匆入朝而去。这里宠姬怔了一会子,便向同伴们悄悄数语,众人惊道:“你这死妮子,快别拿神见鬼咧,相爷好端端的入朝,你说这样不吉利话,相爷知得了,还了得么?”大家一阵七言八语,吓得那宠姬再也不敢哼一声。不想便是这日旁午,钦派查抄和珅的人员,业已率领许多内役一拥到来。当时见人就拿,见物就封,那一番热闹情形,便如《石头记》中北靖王查抄宁国府一般,也就不必细述一切咧。

  原来和珅在乾清宫便殿奏对之间,嘉庆忽地天颜震怒道:“和珅,你多年误国,罪难擢发,今日可知罪么?”,和珅大惊,赶忙免冠碰头,连称死罪。正这当儿,只见由壁衣中转出四名角抵小童,不容分说,早将和珅拿下。便顿时交付刑部,勘问罪状,一面价派员查抄。当时所抄得的赃物真个骇人听闻,据说不亚于明朝严嵩的赃物。不消说是珠用斗量,:金如山集,惟有那串珍珠朝珠,便是嘉庆皇帝都没开过这种眼。于是嘉庆震怒,先下诏宣布和珅一切罪状,然后旨下赐白,诛却和珅,果应了汪道人“练飞三尺白”的谶语。

  后来那宠姬流落民间,嫁了个秀才相公。她曾向人说道:“和珅最后人朝的时光,俺从镜中却见他项拖白练哩。”那秀才喜闻故事,茶余酒后,便询问和珅府中许多轶事。宠姬道:“和珅淫侈之状,不可尽述。他所居室中,从不点灯烛,却有一颗夜光珠悬在帐头,满室通明,更无烟火气。又有块温璞,重可数十斤,置在座隅,便盎然生暖。避暑时光,有碧色鲛绡之帐,水精鱼藻之榻,龙须之拂,冰蚕之悦。

  最奇的还有一具仙音枕,其质空明,非金非石,枕之则百乐竞奏,惟心所念。至于他的淫乐之法,更为奇特,有四脚貂裤、合欢机,更有暖室镜壁,为冬月裸逐之需。至于服用饮食,其精美奢侈,更不必说,便是寻常一味,都有专精其艺的伺候。不瞒你说,俺便是伺候小炒肉一味的。”这句话不打紧,秀才顿时馋涎拖下老长。原来这秀才平生好吃口儿,当时秀才跃然道:“妙妙,你会小炒肉,快显显手段给俺尝尝。”

  宠姬笑道:“唷,可了不得,难道你不想过了么?你一年到晚贼破嗓子地教书,巧咧许够一味小炒肉的钱。”(绝倒。)秀才道:“怎么呢?”宠姬笑道:“我劝你压压馋虫吧,这小炒肉须一只整猪,只项脊之间三寸长的一条肉,方能合用。你一买肉都是论两,如何作得成小炒肉呢?”秀才听了,不由叹气,只好“咽”的声咽口唾完事。那知事有凑巧,过了两天,秀才居然命人抬了一口肥猪来。原来这年恰该秀才值社,有一头荐神的猪该由他宰割来,分给社众。

  当时宠姬一见那猪,便笑道:“可惜是口死猪,作出小炒肉,味亦大减。俺在和相府,都用活猪割取一条肉哩。”说罢,真个由猪项脊间割了肉,便赴厨下。这里秀才好不高兴,便在房中温酒,专等尝小炒肉,装一霎儿的和相爷。(此语含着无限的伤心,但看今之中等军阀,都恨不得趁机会装一霎儿的大将军。此兴彼仆,循环不已,此世乱所以没底止也。)

  须臾,宠姬端得小炒肉来,只那漂亮颜色,馨香气味,早已将秀才馋得猴急不堪。宠姬道:“你且自饮,俺还须到厨下料理。”于是踅入厨房,屏挡一切。不移时,踅入房中,只见秀才整个儿的趴在椅下。宠姬失惊,扶起他一看,原来因小炒肉味美得过分,急吞狠咽之余,竟将舌头也吞卷了半段。(绝倒。)从此里巷传笑,落了个话柄儿,说人要吃肉,光须用线拴住舌头。就这节笑话看来,那和珅穷奢极欲,如此焉有不败之理呢?以上便是嘉庆皇帝用角抵小儿拿办和珅一段轶事。

  以此之故,那川、楚、陕三省教乱,因朝廷没暇专意征剿,也便日益披猖。只三四年间,三省里督抚屡易,又命邻省出兵协剿。无奈当时官吏泄沓成风,武备堕驰,更没人能为朝廷分忧,只苦了遭劫的百姓。只有陕西高天德教众稍微好些,攻陷城邑,严禁杀戮。如川、鄂教众,凶锋所至,简直地一言难尽。作书的一张嘴,难说两家话,因演述教乱之原,只得将本书主人翁杨退春暂为搁置,今却须专笔来接述咧。

  且说杨遇春一班人随额经略平定苗疆,在长沙小驻,随即启节北上。真足鞭敲金镫响,人唱凯歌回。一路上旌旗萦转,大军所过,秋毫无犯,百姓们夹道纵观,无不称叹。只有杨遇春偶然想起冷田禄,还未免时时太息。逢春却憨头傻脑,终日乐得咧开大嘴。倩霞是孩子腔儿,只要大军一驻,他定要各处去游览,一山一水,一古迹,一名胜,琳宫也罢,梵宇也罢,他必要逛个尽兴。别人鞍马劳顿,都要歇歇儿,”惟有于益偏有这份闲心儿,倩霞每去逛,再没有不拖着于益的。

  一日军驻一处,地名回马坡,那所在傍山近水,风景清幽,北望一峰,嶙峋拔起,上面青郁郁树木中,隐露红墙一角。倩霞和于益踅近山趾,只听清磬一声,冷落飘忽。于益喜道:“这些日被军中鼓角吵得人昏头搭脑,咱快去逛逛。”正要拔步去间,恰好一个山樵由树林影里负薪踅出,随口作歌道:盖世勋名只等闲,青骡隐迹去悠然。白云自足留君住,何必青城始得仙?

  那樵夫一面唱,一面踅近山趾。倩霞便道:“喂,樵大哥,此山何名?上面可有好逛的所在么?”樵夫道:“好教姑娘得知,此山名平仲峰,山清水秀,山上还有平仲祠,地势幽雅,且是好逛得紧哩。你这位姑娘要去逛,左近山家有的是山兜子,俺与你雇一乘如何呢?”倩霞笑道:“不须劳驾。”于益道:“樵老兄,你还会唱诗,怎不读书考秀才去呢?”樵夫道:“惭愧惭愧,俺如何会唱诗?这首诗却是平仲祠壁上的,也不知是那个文墨过客所题,俺天天去给祠中老道送柴,日子久咧,那老道便将壁上字都教给俺,俺念着曲儿似的,所以胡乱唱唱。那祠壁下还有一统大碑,字儿密杂杂,俺可没法认他咧。”说罢,将柴担一换肩,徐徐自去。

  这里于益和倩霞也便信步登山,一路价穿林拨草,转过许多窄径,那里地势越发幽秀,杂花山鸟,点缀山光,细泉穿沙,琤琤悦耳。倩霞一路踊跃,如何肯安生?见了野花便揪来插髻,须臾粉红熳碧,堆得头上花姐姐一般。又撷了两手花儿,却憨笑道:“可惜这些不知名的好花儿,不能叫俺若芬姑看看,她多读书籍,定然识得的。”(“不知名的好花儿”,霞姑此语,看低多少假名士。因惟不知名,乃可称好花也。)说罢,随手一搓,将花儿揉了一地。(憨态如画。)于益这时高瞻远眼,忽远指道:“霞姑,你看那是什么?”

  正是:世念淡时看物化,道心生处见天机。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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