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宁武歼仇　二女慑敌

2021-12-17  作者：张梦还  来源：张梦还作品集  点击：

　　这一千人是刻下朝廷唯一可以增援宁武的军队了。
　　本来是张灵芸同去的，但昨夜贾墨羽谒见了崇祯之后，临时改变了主意，要张灵芸留在京师，因为张灵芸名头比贾墨羽响亮，都知道屠龙仙子重义轻财，性情最急，一言不合便手起剑落人头飞，有她在京，可以镇吓一些心怀不轨的奸臣贼子。
　　昨夜贾墨羽对皇帝说的话很重，她说：“陛下误在相信不值信任之臣，陛下初信西蜀女将秦良玉，然又不能专信之，以军权付之一无才无识之杨嗣昌，嗣昌误以巴蜀多山，贼入蜀必不得出，故以贺人龙等重兵逼贼入川，而不知西蜀自古即天府之国，盛产米粮，贼兵入蜀，士饱马腾，遂不可复制。而嗣昌举止轻浮，以游辞挑秦良玉，为良玉所辱，耻笑天下。嗣昌自尽后，陛下复命孙传庭督师，传庭先斩名将黄人龙，而专任左良玉一军。两军交战，逢大雨，官兵缺粮哗变，贼因势而击，官兵大败，溃退狂奔，于渭南复战，一只虎李过阵斩孙传庭，此皆陛下甩人不当之失也。愿陛下今后亲贤臣远小人，天下幸甚。”
　　但贾墨羽也自知这番话是白说，人主不是不想用贤，而是他无智识无学养，根本分不出人才奴才，贤与不肖，那有甚么法子？
　　众人商量之后，留下东方玉仪和张灵芸协助倪少华留守京师，由贾墨羽率众赴敌。
　　众人一路急行，来到宁武，遥望城头仍然飘扬大明旗帜，贾墨羽才松了一口气，抚着胸口道：“总算来得及时，且喜关城无恙。”
　　及至临近之时，只见除靠南一带女墙守兵林立而外，东北两门皆城门大开，百姓们扶老携幼，出城走避，哭声震天。
　　忽然有人叫道：“援兵到了，援兵到了，这可谢天谢地。”
　　众百姓登时转悲为善，立即欢呼起来。
　　一千骑兵人数虽然不多，却也是长长的行列，众百姓以为有了救星，都打算回去。
　　贾墨羽忙对文彪道：“文大人，立即晓谕百姓，不可回去。”
　　文彪大声道：“尔等听清了，兵凶战危，宁武乃是危城，尔等仍须下乡躱避，等太平之后再回家园。”
　　在锦衣卫和东厂当差的都较为聪明，不用官长指点，纷纷劝谕百姓速速逃难。
　　这时城内走出一员将官，带了数十名兵卒。那将官道：“你们是何处兵马？”
　　向强道：“是京中东厂和锦衣卫兵马，我是东厂都提调向强，这位是锦衣卫都缉访使文彪文大人，你是何人？”
　　那人连忙施礼道：“卑职是宁武总镇周遇吉麾下参将周遇春，见过二位大人”
　　贾墨羽道：“周大人，周总镇现在何处？”
　　向强忙道：“这位是敕封玄妙夫人的贾师傅，是剑术名家，特来助战的。”
　　周遇春忙道：“周镇台是卑职堂兄，现正和副将王孝忠将军在西门拒敌。”
　　贾墨羽道：“我们奉圣旨前来助战，便请周将军领我们去见令兄。”
　　众人来到西城，文彪传令所有两卫人众皆下马在街边歇息，自己和贾墨羽等人上城楼来见周遇吉，尙未登城，便听见城外金鼓雷呜，杀声震天，显然两军正在厮杀。
　　周遇春跳下马来便向城楼跑，贾墨羽等人随后。
　　上得城来，只见女墙边站着一个全身甲胄的武将，正向城下张望。
　　周遇春叫道：“李浩，城外怎么样了？”
　　那人乃是一员游击，他转身见了周遇春，叫道：“周参将，你快过来。”
　　周遇春等人凑了过去，只见城外重重叠叠，尽是兵马，也不知有多少人。
　　再望过去，是数不尽的帐蓬，一望无际，这一边靠近护城河的闯军约有四五千人，正将百余明军骑兵包围在核心。
　　明军人少，不但被困，而且被截断成两群，每边有四五十人。东边领头的一将只看得见头盔，是铁盔白缨，右边的将军是银盔红缨，这两将马头所到之处，众人纷纷退后，但闯军人数太多，明将冲突不出。
　　贾墨羽道：“这两位将军是甚么人？”
　　周遇春道：“那铁盔白缨的便是王孝忠、银盔红樱的是家兄遇吉。”
　　贾墨羽道：“众寡悬殊，拼下去又有何益？”
　　周遇春立即传令：“速速鸣金。”
　　城台上金锣齐鸣，锣声一响，周王两将都向关前冲杀。
　　这时两支打着红旗的闯军从斜刺里冲来，挡住周遇吉、王孝忠退路。另外绿旗飘动，另一支闯军列方阵来到关前，排成横队。
　　周遇春喝道：“长枪手退后，弓箭手上前。”
　　果然站在女墙边的长枪手一齐退后，手持硬弓的弓箭手拥了上来。
　　贾墨羽道：“周将军，这是怎么一回事？”
　　周遇春道：“贼人闻听我们鸣金，知道定要开啓城门，所以准备夺门。”
　　就在这时，那顶白缨铁盔突然往下一沉，就乱鱼鹰入水一般，城下闯军齐声欢呼，城上的眼军也惊叫起。
　　李浩低下头道：“王将军阵亡了。”
　　这时明军骑兵剩下的不过二十余人，都随着那顶红缨银盔慢慢向关前移近，原先立马城下的闯将都纷纷勒转马头去截杀。
　　李浩突然叫道：“左右，给我抬枪备马，准备开城放吊桥。”
　　周遇春道：“李浩，你要干甚么？”
　　李浩道：“我杀出城去接应总镇入城。”
　　周遇春道：“此时开城接应正是开门缉盗，断断不可。”
　　李浩道：“不开城接应，总兵如何回城呢？”
　　周遇春道：“若是贼兵趁势冲杀而入，失守城关，谁任其咎？总兵性命事小，失守城池事大。”
　　李浩怒道：“若是总兵阵亡，此城难道还守得住？我救不了总兵，情愿出城与他同死。”
　　“站住。”周遇春道：“王孝忠战死，总兵被困，此时以我职位最高，谁敢抗令，立即斩首。”
　　李浩哼了一声，转身便朝城下走去。
　　周遇春怒道：“来人，把李浩给我斩了。”
　　李浩怒极，转身拔剑出鞘，飞步抢上，一剑向周遇春刺来。刺到一半时忽然收住，反手向咽喉便抹。
　　忽然青光一闪，当的一声，李浩手中只剩了一个剑柄。
　　出手的人是贾墨羽，她以极快的手法拔剑出鞘，一剑削断李浩的宝剑。
　　李浩性情极为暴烈，他掷去剑柄，从兵士手中抢过长矛，倒转矛头向自己咽喉便刺。
　　这时忽然一个俏丽的身形一闪而上，一把拖住矛柄，连踢三腿，李浩只得弃了长矛，连连后退。
　　这人正是立在贾墨羽身旁的阎翠。她将长矛随手插在地上，奔到女墙边向外一望，叫道：“周将军，你来看，这三个是甚么人？”
　　那城下立马在护城河边的三员闯将，风吹绿旗，三杆绿旗现出三个大字，中间是个“孙”字，左边是“祖”字，右边“谷”字。
　　周遇春道：“中间那人是孙玉虎，左边那人是祖光先，右边那人是谷大成。”
　　阎翠哦了一声道：“你说中间人是孙玉虎，不会弄错么？”
　　“决外不会错。”周遇春道：“绿旗是先锋一只虎李过的旗号，李过昨日阵上挨了家兄一铁鞭，打伤了左膀，孙玉虎是他的副先锋，代他领兵，我和孙玉虎阵上交过锋，认得他。”
　　“那就行了。”阎翠道：“看我先斩此贼，再去救令兄。”
　　袁孤凤忙道：“阎翠，你别瞎来。”
　　却那里还来得及？阎翠早已一个空心筋斗翻落城下，紧走几步，借势纵起，一个细胸巧翻云，越过护城河，刚刚落在孙玉虎马前。
　　孙玉虎身后的卫弁十分机警，早有五六人冲上来，拦在孙玉虎马前。
　　阎翠出拐如风，砰砰两声，左边那人被一拐削去半个天灵盖，右边那人肩骨碎裂，两人尙未倒地，阎翠已腾身纵起，直取孙玉虎，呼的一拐劈头盖下。
　　孙玉虎横刀一挡，阎翠借势一个空翻，从他头上越过，银光闪电，孙玉虎一颗人头飞起老高。
　　闯军中有人高叫：“飞环断首，这是艳罗刹。”
　　“艳罗刹不是在陕西么？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众人一面惊叫，一面喝骂，纷纷围了上来，阎翠远的用飞环，近的使拐打，纵跃如飞，敌兵纷纷倒地，不是折臂便是断头。.
　　不但城下闯军惊惶，连城上明军也为之失色。
　　袁孤凤正要往城下纵，贾墨羽已先她一步。她不像阎翠先跃下城再越过护城河，她一振双臂，如同流星经天，划了一个美丽的弧形，越过了护城河，轻轻落在阎翠身后，果然一羽凌波，名不虚传。这时城上城下都采声雷动：“好俊的轻身功夫。”
　　“如此轻功，世所罕见。”
　　要知道李自成的军队之中，也有不少江湖人。他们都识得功夫，都情不自禁的喝起采来。.
　　谷大成拍马舞刀来战贾墨羽，忽然眼前人影一闪，已失去贾墨羽踪迹，忽觉颈上一凉，耳边有人喝道：“谷大成，你敢动？”
　　谷大成惊得几乎跌下马来，他非常明白，人家是偏过剑叶拍在他颈上，若要杀他时，十条命也交代了。不禁颤声道：“你……你……你是何人？”
　　“你去告诉李自成，我沈赤城在此，叫他小心些。你还不收兵，是想步孙玉虎后尘么？”
　　谷大成明知双方武艺如隔云泥，自己命悬对方之手，祇得高叫：“快收兵，快快收兵，违令者斩！”
　　果然军令如山，闯军如潮水般向后退下。
　　可是阎翠并不罢休，一直朝人多处杀去。贾墨羽连声喝止：“阎翠，你一人逞勇，会误大事的。”可是阎翠充耳不闻，把贾墨羽气得跺脚。
　　此时宁武城门大开，一支人马冲了出来，进是来增援的锦衣卫。当先四人是袁孤凤，梅归、向强和文彪。
　　这时候谷大成指挥闯军兵马后退，周遇吉也乘机冲了过来，和众人会合，文彪率锦衣卫冲过去列成横队，作为掩护，袁孤凤来到阎翠身边，一跃下马，叫道：“阎翠，你掉头观看，是谁来了。”
　　阎翠掉头看见梅归，不禁大吃一惊，脱口道：“梅大哥，这里是战场，危险得很，你来干甚么？”
　　梅归道：“你们来得，难道我偏来不得吗？”
　　阎翠顿足道：“不是呵！你……唉！那就回去吧！回去吧！你来干甚么嘛！”
　　“干甚么？你是真不知？”袁孤凤道：“姐夫一直替你担心，怕你有甚么意外。他心里爱慕你，难道你一点都看不出来吗？”


　　周遇吉等人回到城中，得知向强、文彪亲锦衣卫和东厂的档头番子来援，甚是感动，但见祇有一千人，却又甚为忧愁，摇头道：“今日这场恶战也真是危险。宁武第一勇将王孝忠战殁。连我自己也几乎性命不保。幸得贾、阎二位一轮好杀，足以令贼人丧胆了。”
　　向强道：“我这一生之中敢说经过恶战无数，但像今天这种杀法，我也是头一次看见，阎姑娘不象是人，简直是天神下降。”
　　袁孤凤笑道：“向大人真会说话，我当你会说她是罗刹夜叉呢！天神下降可好听得多了。”
　　向强笑道：“于贼兵而言，当然视阎姑娘为恶鬼夜叉，我们却拿她当天神呢！”
　　周遇吉点点头，说道：“崇祯九年九月间，曹变蛟替叔父曹文诏报仇，和高迎祥、李自成于陇州附近的关山镇展开大战。曹变姣单骑冲阵，士卒俱奋不顾身，杀得高、李等贼没命的飞逃，一败数千里，为我明军第一勇将，今日阎姑娘之勇猛，较当年的曹变蛟更有过之。”
　　阎翠听了众人称赞，祗微微一笑，说道：“我祗是尽本份而已，诸位太过誉了。我也知道曹变蛟将军忠勇无双，可惜在松山阵亡，折了大明朝擎天一柱，甚是可惜可叹。”
　　“你知道就好。”说话的是贾墨羽，她至今余怒未息，冷冷的道：“东方二姐一直就不放心你来，你也该体会长辈的心意才是呵！怎可恃勇轻敌，不顾死活呢？”
　　阎翠低头不响，周遇吉忙道：“今天贾师傅吓得那谷大成胆落魂飞，更见高明。”
　　贾墨羽道：“当时我也想取他性命，但转念一想，斩一谷大成于贼无损，与其杀他不如吓他，不想果然把他镇住了。”
　　“这就是二姐高明之处。”梅归道：“这便叫做攻心，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袁孤凤大笑道：“姐夫你又来了。总忘不了抛几句书包。”
　　“人家抛得合理嘛！”阎翠笑道：“当年林相公也喜欢抛书包，和梅大哥恰是一对，贾二姊，刚才我好像听你自称沈赤城，我没听错吧？”
　　“你没听错。”贾墨羽道：“李自成吃过我大师姐的亏，去年他二次进攻开封，他的右眼便是给我大师姐射瞎的，我打出大师姐的名头，对他能起镇吓之用。”
　　“说得是。”梅归道：“这也是攻心。”
　　袁孤凤摇头道：“这叫先声夺人，我的好姊夫。”转面对贾墨羽道：“二师姐素来不打诳语，想不到今日也破了例。”
　　“这叫兵不厌诈。”向强道：“贾师傅做得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