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怪僧荒冢
2025-10-16  作者:宇文瑶玑  来源:宇文瑶玑作品集  点击:

  “停车坐看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正是丹枫似火,气爽秋高,西风未煞,清景动人的深秋季节。
  曾被“诗仙”李白吟哦赞誉的黄山,每逢此季,更是奇松争胜,怪石流青,云海献涛,枫柏比艳之期,引得青衫猎旅,络绎于途,达官贵人,相将于道。
  但是,黄山三十六峰,峰峰挺拔!峥嶙铁勒,险巇难攀!俗世游人,又有几个敢于舍生冒险,一探奇景?
  其中尤以“天都”“始信”二峰,更是万嶂千岩,摩天壁峭,虽非洪荒互古,却也人迹难见。
  只有宿鸟低飞,山猿跳跃;奇山仙景,尽寄禽鸟足底翅边,宁非可叹?
  然而此时却在那奇绝难攀的天都五峰之上,飞起一白、一红、一条三条人影,眨眼之际,却又消失不见,错非绝好眼力之人,定难发现。
  就在这三条人影隐去不久,黄山前海的渡仙桥上,静静的站立着一老一少,仰首天都绝顶,面现不安焦虑之色。
  这一老一少,俱是行商打扮,虽然青衣小帽极为俗僧之下,仍然未能遮盖那少年人英爽之气。
  这青衣少年目注峰头有倾,突然掉头向身畔老者低声说道:“三叔,天智大师的第二道贝叶禅牒,是否应在此地拆开?”
  老者闻言,仰首晴空,双目微转,点头道:“日已过申,应是拆开之时。”
  说着,这老者立即从胸前取出一片紫色贝牒,略一犹豫,递给那位少年,又道:“孩子,此牒开启之法,你可知道?”
  少年人接过贝牒,微微一笑道:“溶金烁石,有相无明;三叔,你说对否?”
  话声中,少年人双掌握牒,暗运神功,陡地低叱一声:“开!”双手微分,只见那右掌掌心,已然横卧一片比原先略大一倍以上的贝叶,并且两面之上,均已现出淡淡字迹。
  少年人低目略视,突然,他的俊面变色,混身发抖。
  老者睹状,神色一凛,正待查看贝牒所书何事;那少年人已双手合一,仍将贝牒化成一片,递还老者。
  老者伸手接过贝牒,纳入怀中,不安的问道:“这第二道贝牒之上,是否……”
  少年人突地长叹一声,目闪悲愤之色,恨道:“天智大师圆寂了。”
  老者似是大出意外的一震,口中嗫嗫道:“他……他……”
  少年人目中含,低应道:“天智大师要三叔陪我攀上天都,寻找隐居天都峰顶的‘七老’,大师遗言……”
  少年人陡然泣不成声。
  老者摇头一叹,极为惋惜,也似安慰少年般说道:“天智大师既已示寂,孩子,大师遗言,我们自当遵行,这‘天都七老’却不知是何等人物?大师贝牒之上,是否曾经言明?”
  少年人微摇头,但却目蕴奇光的反问道:“三叔,天智大师贝牒之上,曾有‘愿以老衲行将就木之身,保全施主;施主拆牒之时,老衲当已涅槃’之语,三叔,莫非天智大师是因为我的缘故,被仇家所杀害?”
  老者闻言,面色一变,但瞬即惨笑道:“孩子,你想得太多。”
  少年人颇似不满老者此言,但也未予反诘,只怅然若失的再度仰首,目注那天都绝顶。
  半晌——
  少年人突似想起什么重大疑问,回首向老者道:“三叔,我们离开天台几天了?”
  老者微感意外的应声笑道:“十天了!”
  少年人低头冷笑道:“寄居天台十年,小离天台十天,可是……”
  他话音倏顿,双目注射精光,大声道:“三叔,这是有计划的啊!”
  老者被他这话惊得心神大震。
  他想不到这孩子如此聪慧,料事又如此机敏。
  但他却不敢稍露神色,否则……
  老者稍惊即定,故意不解的笑道:“孩子,天智大师乃是佛门高僧,岂会跟你我滥用心机,只怕这是巧合而已。”老者话音稍歇,继续道:“到是‘天都峰头’访七老之事,不可耽搁,孩子,大师既然遗言,要你我往见七老,以老朽所见,一切因果,见到七老以后,必然就知分晓了。”
  少年人闻言,虽是极为不愿,但却只好点头默尤。
  那老者面色略霁,似是有意要打破这份悲愤气氛,呵呵一笑,玄衫微摆,就待扑向那峰壁千丈的天都绝顶。
  少年人突地幽幽一叹,说道:“三叔,那天智大师为何十年之中,不早不晚,却在这即将示寂之前,勒令我远离天台?这中间必然有故,三叔,那天智大师定然是为仇家所害,大师与我虽无师徒之名,但却有师徒之份,三叔,我们还是先回天台去看看吧!”
  玄衫老者身形本已飞起,闻言只得倏然退立原地,摇头笑道:“天智大师,禅机奥妙,孩子,你岂不记得大师第一道贝叶禅牒,曾令你我,必须于十日之内,赶至渡仙桥上么?”
  少年人点头应道:“记得!”
  玄衫老者微微一笑,又道:“大师手付贝牒之时,曾有何言?孩子你可记得?”
  少年人目光一凛,应声道:“贝叶禅牒,佛门至宝,颁牒者尊,受牒者行。”
  少年人吟至此处,竟然住口不语。
  玄衫老者又是微微一笑,道:“下面两句是否忘了?”
  少年人摇摇头,闭目吟道:“若敢稍悖,即为不敬。”
  玄衫老者呵呵一笑,敞声道:“孩子,大师所令,你我岂可违悖?”
  少年人俊面微冷,钢牙暗挫,颤声道:“三叔……”
  他下面的话一字未出,陡觉眼前灰色人影一花,耳中同时传来身旁玄衣老者的一声暴喝,自己胸前,却似被人拍了一下。
  幸亏是玄衣老者人极机警,身立渡仙桥上,耳目却是专注四方,故而迎面而来的灰影一现,他立即暗提全身功力戒备;就在他暴喝扬掌,击向那灰影的瞬间,那条灰影,却是如飞而从两人头顶掠过,对自己那势如山崩海裂的掌力,竟然视如无睹,从容闪过,而自己身畔,却传来一声怒哼,玄衫老者不假思索,左臂略抬,恰好一把拦住与自己并立桥上的青衣少年。
  否则,这位青衣少年岂非堕入这渡仙桥下的万丈深壑。
  玄衫老者大惊之下,自光?转,那条灰影早已逝去,而自己身边的青衣少年人,却正大双目愣立不知所措。
  仿佛那适才一击,并未伤得了这位青衣少年。
  就理而论,休说那玄衣老者不敢相信,连这位青衣少年人,自己也感到大惑不解。
  他微闭双目,略一运气,却发现自己体内真气,丝毫未曾阻塞,而胸前会挨灰影一击之处,更是痛楚全无。
  他陡地闪身而起,皱眉向老者道:“三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玄衣老者,茫然摇头,沉声应道:“孩子,你问我,我又问谁啊?”
  青衣少年,皱眉冷笑,脱口叫道:“我于文涛……”
  这少年口中“涛”字甫告出口,陡见他剑眉一竖,突地住口,闪电也似的霍地转身,目射渡仙桥下山径。
  玄衣老者此时也有所觉,立地旋身,放目山下——
  只见那险巇天成的“好汉坡”鸟径之上,正彳彳亍亍的奔来一条东倒西歪灰色人影。
  这条灰影,看来似是醉汉一般跌跌撞撞,手足并举的往山上爬来,但他举手投足之际,速度却又惊入至极。
  眨眼之间,已至十丈之内。
  从“好汉坡”到“渡仙桥”,其间相距,何止百丈?但这位醉汉般的灰衣人,却在瞬刻之间,即已抵达,此人一身功力,实是骇人听闻。
  青衣少年,心头狂震,目光凛然的逼视对方,这才发现,这位灰衣之人,乃是一位佛门僧侣。
  只见这位彳亍着一双破草鞋,身如败柳残絮,跌跌撞撞而来的僧人,身高不满三尺,秃眉细目,面容琐环,一袭灰布僧袍,不仅千疮万孔,更是油垢藏污,体得不忍令人卒睹,而那三寸多长,枯草一般的乱发之上,却斜顶了一只金光闪闪,其大不过如掌的奇形毗卢小帽,看来是这等的不调和,不相衬。
  青衣少年看得心中虽感惊讶,却是不识此僧是谁?但那位见识多广的玄衫老者,可就入目心惊,暗暗叫苦。
  此时又矮又怜的怪和尚,业已走近两人立身之处,玄衫老者心中微动,身形略闪,正待让开一步,好让这位无人不怕的怪和尚过桥去,不料他心念方动之间,那位状似疯癫的怪僧,业已透身而过,站在渡仙桥的另端,哈哈怪笑。
  这是什么身法?简直快得肉眼几乎难见。
  青衣少年嘴角微掀,心中突然想起适才自己胸前陡挨迎面而来的万斤重击,不也是眼前灰影一花么?
  莫非就是这怪和尚捣的鬼?
  因此,他嘴角微掀,正待有所喝问——
  谁知疯癫的怪僧,已然信口高歌,凌空举步,飘飘如灰蝶翔空,直往拔空千仞的天都峰头走去。
  青衣少年直看得目瞪口呆,人世间轻功,岂有能练到这种不须闭口提气,踏虚为实的地步?
  而玄衫老者则不仅惊凛于对方的功力,更惊凛于出自怪僧口中,迎风入耳的奇异歌声。
  原来那怪僧口中唱着:“休、休、休!劝君莫急上天都,蝶梦成空诸缘尽,痴翁怪叟不堪留!不堪留,半坯黄土,人间处处惹新愁!
  “去、去、去!天台峰顶觅奇遇,十载盛名委尘土,仇雠冤怨化飞絮!化飞絮,两难并具,新愁旧恨,聚!聚!聚……”
  清越歌声绕耳未息,灰衣人影已然化为一丝黑点,在壁立万仞的天都峰头,悄然消失!
  青衣少年听得微微发愣。
  玄衫老者却低叹沉思有倾,突然低声自语道:“照这位高僧歌中之意,莫非天都之行又成泡影了,么?”呢喃中又慢慢抬起头来,仰视天都峰顶,怔怔出神。
  青衣少年面色略变,朗声发话道:“三叔,你识得这位疯和尚么?”
  玄衫老者斗的身躯一颤,摇头道:“不认识!”
  但青衣少年目光如电,早已发现玄衫老者神色不对,因此,他知道这中间,必有蹊跷,只淡淡说道:“三叔,我们不也是要上天都峰顶去么?”
  他心中以为,只要到了天都峰顶自然一切可以了解。
  但玄衫老者却极为神秘的看了青衣少年一眼,道:“孩子,天都之行,只怕没有结果了……”
  玄衫老者话声未落,陡然从那天都绝顶传来一阵,高吭入云,响彻天表的如同龙吟般长啸。
  玄衫老者倏然住口,神色不定的仰望天都。
  青衣少年却突然双脚一跳,喝道:“三叔,天都之行,乃是天智大师遣命,大师禅机既如三叔所称那等舆妙,大师遗命岂可不遵?”
  说着,竟然不等玄衫老者反应,立即双肩一耸,直向对面扑去,口中又同时喝道:“三叔,我们这就先上天都峰去看看吧!”
  玄衫老者目光一凛之间,那青衣少年业已如飞般,在对岩峭壁之间,手足并用,往上攀援。
  虽说玄衫老者冥冥之中,颇感此行不佳,但这少年人既已攀向峰头,自己却又怎能不去?
  何况他更担心的,是这少年的安危?
  玄衫老者心念略转之下,低叹一声,钢牙暗咬,凝足全身功力,双手交挥,一式“惊龙乍起”,轻飘飘如一叶鸿毛,直往天都峭壁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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