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王师北定日、相约后会时
2020-06-19  作者:云中岳  来源:云中岳作品集  点击:

  韦家昌仍然一马当先,以适当的速度东奔。小街的东西有一条横街,他们必须按预定撤退的路线,穿越横街到达那条称半边街的小巷,小巷的坡度不大,但弯弯曲曲,不时出现几段石级。巷的尽头便是城根。
  横街的北首有一处瓦砾场,那是三年前攻防战留下的痕迹,迄今仍未清理重建。按理,这地方应该很安全,不会埋伏很多的暗哨。
  走在前面的韦家昌,不但要注意路面的情况,还要留意后面的同伴是否已经跟上来。
  疾走间,他突然大叫:“伏下!”
  箭雨随弦声同时传到,劲矢划空的厉啸令人毛骨悚然,几个人如果稍慢一刹那,恐怕一个也逃不掉。
  “哎……。”伏下的金保姑娘惊叫,奋身急滚。滚至左面的一处屋角下。她在死因牢左上臂已经受伤,这时左肩又被一枝狼牙箭划破一条血槽。
  瓦砾场中人影暴起,街两端二十余名校刀手挺盾逼近,每一名校刀手后面跟着一名箭手。四十余人整齐地逐步逼进。
  “上屋!”范继辰低叫,滚至韦家昌身旁:“或者退回去?”
  “退回去是死路一条。”韦家昌说:“上屋正好做他们的箭靶。”
  “那……。”
  “进入瓦砾场,那儿有……。”
  “可数出的有十七八名,好像不是兵勇。”
  “是大孤逸客的巡捕,全是江湖上的凶枭,只有接近他们,才不至于受到弓箭的袭击。”
  箭不时飞掠而过,射在墙壁上反弹乱跳。
  “等他们接近……。”
  “他们不会接近,要堵住咱们等候天亮。趁他们准备好火把之前。我去把南面的箭手打散,你们必须把握通过的好机,千万小心了。”
  说完,他贴地后退,蓦地飞越而起,登上丈余高的屋顶,伏下急滚,速度之快,骇人听闻,下面的人,居然毫无所觉。
  片刻,他出现在街南的箭手左后方的屋顶上,伏身脊角的暗影下。接二连三射出二三十枚制钱。
  校刀手和箭手没料到后方有人用暗器袭击,倒了三五个之后,阵脚大乱。在狂叫声中,像被的捣了窝的蚂蚁八方乱窜。
  “我先走!”天外流云低声叫,贴地急窜而出。
  魏真一把架住金保,用尽全力撒腿狂奔。
  街宽仅三丈余,五个人果然乘乱进入对面的小巷转角处,北面的箭手因南面的人大乱。投鼠忌器不敢放箭。
  小巷前面就是瓦砾场,二十余名黑衣人正在严阵以待,等候他们离开小巷转角处。
  他们不能在转角处藏身,必须沿瓦砾场南面通过,不通过别无出路,等火把一亮便无所遁形。箭雨必定向他们集中攒射,伏在地上并不安全。
  韦家昌击倒了十余名箭手和校刀手,乘下面的人慌乱奔跑时悄然跌落,两三起落便窜到小巷转角处与众人会合。
  他一看众人都在,低喝一声跟我来,伏下的身躯疾升,但见人影一闪即投,似是平空消失了。
  他身旁照料金保的魏真闻声抬头仅看到他的背影一闪一晃,依稀看到他的长袍开展,突然眼一花,便失去他的踪迹,本能地惊呼一声,像见了鬼一样,全身汗毛直竖,人怎会突然幻化的?
  姑娘身旁伏着天外流云,已发觉魏真的失态,伸手轻拍姑娘的手背,低声说:“那就是幻形术,玄门弟子称为隐身术,其实并不足怪,一是快,二是他的衣袍张开拂动时,乱了你的视线。告诉你,人的眼睛有时是靠不住的。神意不集中。惊恐过度。太过专注。心存偏见等等,眼睛便会出现幻像的,有时甚至令你深信不疑。那些指天誓日说曾经见过鬼神的人,并非完全出于编造的,而是确有其事,问题出在他把幻像当做真实了。
  瓦砾场中,二十余个黑衣人每三人为一组,像一群从地狱冒出的幽灵,完全堵住了东行的去路,各占方位,待机而动,散处在断瓦颓垣中,烧焦的屋架歪歪斜斜堆放在一段断壁矮墙上,显得死气沉沉,鬼影幢幢。
  “啊……。”惨号声惊心动魄,两个黑衣人无缘无故地惨叫着摔倒。另一人发疯似的突然抱住了身旁一根半倒的焦柱,连人带柱向下坍倒。
  “哎……。”另一面又有人尖叫。
  隆然一声巨响,一堵断壁突然崩坍了,尘埃滚滚,断木发出怪响。
  “啊……。”惨叫声此起彼落。
  “有鬼……。”突然有人狂叫。
  “啊……。”一个黑衣人狂叫着飞跃而起,砰一声摔倒在丈大外的砖瓦堆中挣扎。
  “快走!真有鬼,哎……我的手完了……。”有人狂叫着向横街飞奔。
  天外流云收腿爬起低喝:“准备上!”
  两位姑娘与范继辰。杜叔,双手撑地挺起上县,目瞪口呆死盯着二三十步外的瓦砾场,好像惊呆了。虽说相距甚远看不真切。但以他们经过苦练的锐利目光,即使看不到瓦砾场中静立不动的人,但也应该可以看到模糊的人影。
  可是,他们所看到的人,都是遭了意外而动的黑衣强敌,并没发现韦家昌移动的身影,更看不到韦家昌如何出手裘击的,的确令他们大吃一惊,几乎认为韦家昌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的使者,要不就是神灵显圣助他们度过劫难。
  天外流云不能等,一声长啸,挥杖扑入大乱中的瓦砾场,声势极为惊人,长啸声足以夺人心魄。
  四人如大梦初醒。立即跟进,金保姑娘也忘了创口的痛楚,奋勇冲进。
  叙刺里冲来两名黑衣人,要配合接斗的两位同伴围攻,以奇快的身法窜至两位姑娘身后,第一名黑衣人砍山刀已光临魏真姑娘的肩背,生死间不容缓。
  侧方突然伸来一双大手,在千钧一发中托住了握刀的手,另一把单力从下面突然出现,刺入黑衣人的小腹。
  魏真姑娘有所警觉,大旋身一剑急封。
  封了个空,她看到身后的黑衣人高举砍刀,左手掩住小腹,摇摇晃晃侧面便倒。
  她知道有人救了她,黑衣人是被人杀死的,但她没发现附近有人。而另一名黑衣人,正跪在地蜷缩着扭动,口中发出可怕的垂死呻吟。
  唯一令她感到诧异的是,一阵阴风从她身侧一掠而过,她感觉到那是人快速掠过时。引起的气流波动,可是却看不见人影。
  “我的天!他到底是人是鬼?”她心中暗叫,已认定那人是韦家昌。
  二十余名黑衣人,在五人冲上加入突击时,几乎已死掉一半以上,怎禁得起五个存心拼死的人用鸳鸯阵攻击?片刻间血腥触鼻,仅逃走了三四个机警腿快的人。
  北面截路的箭手校刀手,正加快脚步蜂拥而来。
  “快走!我断后。”韦家昌的叫声从东北角传来,仍然看见人影。
  五人奔出瓦砾场,向东奔入半边街。
  韦家昌出现在一堵断墙后。淡淡的身影向东冉冉而逝。已接近至十步内的五名校刀手,竟然毫无所见。
  半边街窄小,不时有石级出现。那些拥盾穷追的校刀手不时失足摔倒鬼叫连天,不时挡住后面的人,有时一人跌倒把后面跟上的同伴也压倒向下滚。
  天外流云登上了城墙头。后面的入正沿登城石级向上奔,一个个气喘如牛,脚下踉跄。
  魏真扶着金保走在最后,登上五级已迈不出脚步,背后忽然伸来一双大手,分别挽住两女的小蛮腰,令她们宽心的语音响自耳后:“支持下去。过了河就安全了,振作些。”
  天外流云解开衣带拉住一端,问范继辰说:“缒下去,直接过河。”
  城墙高一丈八尺,外面的护城壕宽仅一丈六,城根下有四五尺地面可以立足。但这时想要他们跃过护城壕,已是不可能的事了。
  范继辰和杜叔是游过壕的,天外流云仍能利用四五尺的地面起势一跃而过。韦家昌身上有不少零碎,双手各挟持一个沉重的人,竟然一跃下城,毫不迟疑,再次飞跃而起,跃落壕沟对岸点尘不惊。他放下两位姑娘,笑笑说。”不能绕至水东门过桥,看来咱们得游过白石溪了,两位姑娘水性如何?”
  “三十余丈的江面,还可以应付。”魏真说:“只是,保姐姐……。”
  “我带她,走!”他扶了金保举步,“现在,咱们算是出了鬼门关过了江便安全了。”
  “韦爷。”魏真跟在他身后问:“你……你真的是会隐……隐身术吗?”
  “鬼话!”他笑笑说:“利用黑夜与人的视觉错觉,借物体掩护加上快速的行动,如此而已。现在,你看。”
  他向左一闪,魏真本能地用目光跟着他向左移动。可是,阴风起处,人蓦然失踪。
  “韦爷!”魏真骇然惊呼。
  “人在右面。”后面的天外流云说。
  众人都站住了,目光全向右面搜索。
  他们所走的不是路,四周全是野草。矮树。修竹,视野有限,星月无光,视线难及两丈。
  不见人影,人确是失了踪。
  “看到我吗?”丈外传来韦家昌清晰的语音。
  只能看到黑幽幽的树木。野草。
  “他在右前方,不要被他的折向传声术所骗。”天外流云用手指示方向说。
  众人仍然无法看到他。
  树影一动,众人这才看到模糊的轮廓,这才发现他的身形成不规则的扭曲倾斜状。手脚伸展有如树枝,所穿的长袍前襟开展,形成奇形怪状的扭曲。悬垂。横伸;如不是他已取下有花纹的面具,必定连头睑都无法分辨,如不留心注意,走至切近也不知道他是一个活人。
  他收了怪异的姿态走近,笑笑说“我这套小伎俩,有时白昼也可以派用场。诸位应该知道,有些蛇虫如果潜伏不动,即使近在咫尺,你也无法发现他,说穿了不值一笑。走吧,咱们还没离开险境呢。”
  天亮了,他们浑身湿淋淋,出现在城东十余里的笔山脚下,与负责诱敌引王梦煜大批兵勇在南面山区捉迷藏的翁叔会合。二十余位诱敌的人,有三位不幸牺牲,五位受伤,总算达成任务,战果却辉煌,歼杀了四五十名兵勇,受伤的无法数记。
  众人听说彭妃不肯累及无辜拒绝出狱,不由泪下沾襟,众人痛哭失声。
  韦家昌与天外流云本来打算立即告辞,但范继辰殷殷留客,魏真姑娘更是诚意挽留。盛情难却两人只好答应小留几天。
  笔山距城过近,城厢附近盘查甚严。而且保甲制度已基稳固,问题人物不易获得乡民庇护。当天,他们便化整为零,远走翠峰山,在东溪旁的一座小村安顿。这里距府城约四十里左石,穷山恶水人烟稀少,长汀县的巡捕捕快,一年来不了一次。
  自从彭妃兵败被擒后,余众皆遁入建宁。宁化一带人迹罕至的山区占山为寇。大部份的人已返家做顾民。目下追随范继辰的人;为数甚少派人到处求援毫无结果。看样子,想东山再起的希望微乎其微,人心思治,任何动听的号召也起不了多少作用,肯替朱家皇朝做烈士的人,毕竟太少太少了。
  这天午后,范继辰与两位姑娘在树下煎茶与韦家昌。天外流云聊天,谈及时局,感慨万千。
  “范兄。”韦家昌诚恳地说:“目前诸位的处境十分险恶,势不容许诸位任意活动。王梦煜本来是你们的人,他熟悉诸位的根底早晚会把你们搜逼出来的。因此,诸位日后的出处,愚意以为上山不如出海投奔监国,至少可以轰轰烈烈干一场。”
  “韦老弟,我曾经想到出海投奔监国的事,海禁禁不住我们这些人,从九龙江利用竹筏夜渡封锁线轻而易举。目下王妃吉凶莫卜,我不能一走了之。”范继辰忧心忡仲地说:“再说,王妃蒙难我们却匆匆下海奔亡,国主会原谅我们吗?说不定会把我们的脑袋砍掉呢?”
  “我不能替你们拿定主意。”韦家昌长叹一声:“朱家子孙的性格,我是有相当了解的,谁也不敢说监国是否会善待你们。按理说,目下用人之际,你们应该受到欢迎的。”
  “韦兄和罗老前辈,今后又有何打算?”范继辰改变话题。
  “抱歉忽难奉告。”韦家昌率直地说。
  小径南面出现两个飞奔的人影,那是范继展派至府城打听消息的人。
  范继展脸色大变,失手堕杯。
  “苍天!”范继辰倏然站起狂呼。看两人奔跑的光景。不用猜也知道将有大事发生了。
  两位姑娘似有预感,变色而起,脸色变得十分可怕。
  “张忠,什么事?”范继辰老远便大声问。
  两人浑身已被大汗湿透。脸色苍白泛青,奔近至十余步外,跑在前面的张忠一声悲号,摔倒在地。
  “王……王妃昨……昨午在……在灵龟庙前殉……殉难。”张忠爬在地上哀叫:“被……汉奸吊……吊死示……众十……十日:“
  金保姑娘嗯了一声,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仰面便倒。
  吹日清晨,灵龟庙前阴风惨惨,除了四十余名警戒的兵勇外,百姓们避得远远地,庙前搭起一座高台,三丈高的木柱下,王妃的尸体随风摇摆。
  金保姑娘披头散发。双目红肿。樱唇龟裂,手握光芒四射
  的青霜匕,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向吊台下走去。四名兵勇单刀出鞘。劈面拦住了。
  “让她来!”台侧的一名军官沉喝。四名兵勇两面一分,让开去路。
  金保姑娘到了台下,仰面注视片刻,默默下拜,两行珠泪从红肿的双目往下流,流下面腮,跌碎在胸上。”娘……娘……。”她凄厉地狂号:“奴婢来……来了,娘娘……嗯……。”
  锋利无比的青霜匕,从心坎刺下。她身形一晃,站稳了,猛烈地吸气,想叫,已叫不出声音。最近终于无法站稳。向前一栽。
  不久,金保姑娘的尸体,出现在彭妃的左侧另一根木柱上。
  次日辰牌左右,韦家昌与天外流云,出现在府城西面通向江西的大道上,他们要回头走江西北返。
  路旁的树林中,踱出神色木然的魏真姑娘。
  “韦爷。”她用沙嘎的嗓音说:“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恩惠?帮我把娘娘和保姐的灵骸盗出来安葬?”
  “这……。”
  “我求你。”魏真姑娘直挺挺地跪下,泪流满面:“我要把她们葬在曾经高举义旗的地方,然后剃发出家,永远永远不会再麻烦你了。”
  “我答应你。”韦家昌伸手相扶庄严地说:“今晚,子夜三更初。”
  “谢谢你,韦爷,愿来生结革衔环以报。”
  “不要出家。答应我,跟我到辽东……。”
  “不,谢谢你,我要和她们长相厮守。”
  “我尊敬你。”他说:“你和金保姑娘,愧煞大汉子孙,数千万男儿无颜见你们。”
  “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小女人。”
  “这世间什么都不缺,就缺乏像你们一样的人。”
  “我只是尽一己之力。”
  那就够了。你走吧,小心逻骑。”
  灵龟庙驻有五十名兵勇,二十名捕快夜间有四组看守吊台,八个人中六人在台四周。两个守庙门。
  子夜,三更起更。
  起初,两个庙门守卫无缘无故卧下了。然后黑影来的突然,挟风而至出现在台下,六个看守几乎在同一瞬间踣地,只传出人体仆地的声音。另两名黑影接着出现,是天外流云和魏真姑娘,帮着先到的韦家昌解下两具尸体,撤走时发出一声震天长啸,引得全城狗吠声此起彼落。
  大队兵勇赶到,搜索每一条街。
  丑牌正,四更起更。王梦煜带兵在城中穷搜了一个更次,弄得筋疲力尽,回到守备衙门交代下属一些明日封城搜查计划,便匆匆返回住处休息。
  他的家就是以前的范宅,范继辰本来是本城的名人,范拥护彭妃举义旗抗清,宅院被封,王梦煜叛离,受满清的方面大员重用,将范宅赐给这位反贼汉奸。
  范宅占地甚广,有庭有园,除了他的妻妾之外,还有十余名奴仆使女,调了几名心腹做保镖,保护他家小的安全。当汉奸就是在这种好处。
  他沐浴过,想抱妻妾睡觉却又失眠,尸体被盗,他须负安全责任。怎睡得着?睡不着便在做为赶办公事的书房,找出他当年随彭妃起义的志士题名录,希望找出准可能收容尸体的线索。
  书案上有四座烛台,四枝大烛光度明亮。他一面品茗,一面仔细翻阅那卷题名录。
  砰一声响发自身后,他吃了一惊本能地抓起椅旁搁着的利剑,扭头回顾。
  伺候他的那位十七八岁俏丫环,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他的警觉心甚高。本来就是武林高手,中能地拔剑出鞘,离座用目光察着四周。
  书房甚宽阔,四壁有名人字画,书架上藏书甚多,各处材料甚佳的家俱和摆设。
  四顾无人,声息毫无。书房门是闭上的,明窗也关得牢牢地。
  他不住转身察看四周,转回书案一面,突然发觉那卷题名录不见了。
  “咦!”他吃了一惊,警觉地再环顾四周,没有任何发现,心中疑云大起。
  蓦地,眼角有物移动,猛地转首定睛察看,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一幅名人山水旁的白粉墙前,出现一个黑色的人影。
  “啪!”身后异响人耳。
  他猛地转身,看到自己的一方砚台摔落在花砖地上。再转身一看,黑色的人影已不见了。
  “咦!我看到鬼了?”他毛骨悚然的自语。
  壁前又有物移动,黑影慢慢显现。他总算看清了,也明白了,原来真是一个人,穿了袭前黑后白的宽袍,戴了前黑后白的头罩,转身贴壁而立,就是一个白影与壁同色,难辨形迹。转身向前时,就是一个黑影。这人有意让他看到,所以慢慢地转身。
  “你……你是……。”他骇然叫。
  黑影拉下了头罩。淡淡一笑。
  “是你!”他恍然大悟。
  “不错,是我!”韦家昌点点头:“王妃与金保姑娘的灵骸,是我带魏真姑娘盗走的。”
  “你……。”
  “死了的人等你去和她们在阎王面前对证,我对责备你的罪行毫无兴趣,只是来要你的命。”
  “你还不配!”他厉声说,突然一闪即至,一剑点出,走中宫无畏地抢攻。
  “铮!”剑被匕首架出偏门。”砰!”下颔挨了一记霸王敬酒。
  他被打得眼冒金星,踉跄后退感到右肋一震,如中电歼,骨头像是裂开了,剑脱手抛出丈外。
  不等他站稳马步,一连串凶狠的拳掌雨点般光临颈根。胸口。小腹。
  “嗯……救命……。”他慌乱地举手招架,举脚后退。
  “天老爷也救不了你的命。”韦家昌凶狠地说,连连前逼。
  “哎哟……。”他狂叫,摔倒在地,右脚的迎面骨被挑裂,这地方轻挨一下也得痛好几天。
  一只快靴踏住了他的小腹,五脏六腑像是崩散了。
  “你死吧!”韦家昌冷酷地说。
  他口中呕出大量鲜血,手脚的抽搐慢慢静止。
  “饶……饶我……。”他瘫痪地。含糊地求饶:“我……我是……不得已……。”
  “用不得已作藉口的人,不止你一个王梦煜。”
  “噢……。”他叫了半声,口又被大量的鲜血堵住了。
  书房门被推开,进来了天外流云,“贤侄,把脑袋带走。”天外流云说。次日一早,王副守备午夜飞头的消息传遍全城。同一期间,城北郊的入山小径旁。
  范继辰。杜叔。翁叔三位壮汉抬着两只大木箱,魏真姑娘穿僧袍,剃光了头,手捧大木匣。
  韦家昌提着包裹,长袍飘飘,天外流云也背了包裹,又成了跛子。
  “我不送你们入山了。”韦家昌说:“诸位珍重,后会有期。”
  “我们要出海。”范继辰庄严地说:“韦兄。罗老,希望有一天,王师北定中原日,和你相见有期。”
  “但愿这一天很快到来。”他说。
  “韦兄,我希望你能加入。”范继辰满怀希冀地说:“海外义旗高举,天下豪杰闻风景处,有两位加入,声势更壮。”
  “很抱歉。”他苦笑:“我得返回辽东覆命。所谓王气天运,应该是指民心士气。范兄,目前打起反清复明旗号,要起振奋民心土气,实非所直,朱家皇朝到底还能得到多少人拥戴,恐怕我要比你清楚。我的事业在辽东,我们的人反清而不谈复明。”他转向魏姑娘:“魏姑娘,你该随范兄出海的,青灯具叶了余生,值得吗?念一百万遍经,也抵不上你在战场上挥出一刀那么有力量。据我所知,有太多太多的有用忠贞之士,每逢乱世便龟缩起来,不是苟且偷生,就是逃禅避世,逃禅便是他们逃避责任的手段,我可不敢苟同。王妃说得对,人生自古准无死?怨我直言,金保姑娘的死,实在比你出家要伟大得多,虽则你出家要担负一辈子的心灵重荷,痛苦比慷慨决死深沉百倍。听我的忠告吧,鞑虏就希望你们这种不畏死的人出家,超然物外的人是很容易统治的。”
  “谢谢你的忠告,韦爷!”魏真用坚定的口吻说:“我要替王妃和保姐姐守三年墓。之后,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溘然物化于荒寺古庵,我会向世人作证人心不死。”
  “好,我祝福你。”他肃然说:“希望有一天,我能听到你的好消息。诸位,珍重再见。”
  两人抱拳一礼,转身大踏步昂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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