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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2025-03-29  作者:阳朔  来源:阳朔作品集  点击:

  三娘子羞涩一笑,她极力掩饰,不意还是被马如龙看穿了。
  她腿上伤口几已见骨。
  当时敌人就在背后,马如龙只能简单处理一下,倘若坐着不动,倒也无大碍,她过后又用连环腿踢死两人,这一下不单牵动创口,而且波及筋脉,她却一直硬撑着,不肯在人前示弱,马如龙点穿后,她才不情愿地抬腿上马,孰料左腿一抬,却是剧痛穿心,一个趔趄险些栽倒,马如龙伸手扶住,如举婴儿般把她放到马鞍上,顺势点了她伤口附近的穴道。
  三娘子羞不可抑,马如龙动作极快,她想抗拒也不能。
  自十岁起,她不仅能完全照料自己,还要伺候师傅,照料比她更小的师弟们,受人照料还是第一次,一霎间,她浑身上下都有种燥热感,额上已微微汗出。
  “你要去哪里?”马如龙牵马走了几步,才回头问。
  三娘子脱口道:“我要去青城。”
  马如龙惊讶叫声:“川中青城?”
  三娘子急忙道:“马大哥,前面有个小镇,你把我送到那里就成。你就忙你的吧。”
  马如龙笑道:“不是,你误会了,这倒是巧了,我要去成都,你要去青城,倒是同路。”
  三娘子狐疑道:“真的恁地巧?马大哥,你不必为照料我跑那么远的路,别误了你自己的事。”
  马如龙道:“世上的事儿就是这样巧,我要拜访唐门,你要去拜访青城,就算没刚才的事,我们也会在路上遇到。”
  说话间他们已来到前面的青水镇。镇里只有几十户人家,也只有一家小客栈,马如龙要了两间对门的客房,重新为她包扎了伤口,又为她服下一粒专治红伤的药丸。
  这一次三娘子没有羞涩的感觉,她看着熟练地忙乎着的马如龙,倒疑心他是位专治红外伤的妙手郎中。
  “好了,这回你满地蹦都没问题了。”马如龙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手艺,不无夸耀地道。
  “那我洗澡行吗?”三娘子仰脸问道,她调皮的神态说明她自己也知道这是在得寸进尺,但她真的渴望能洗个澡,洗去满身满头的泥土。
  马如龙搔搔头,想想道:“你还是忍忍吧,得一个对时伤口才能收口,那时才能洗澡,三天之内你还不能和人动手。”
  三娘子也见到了自己伤势之重,听说一个对时伤口即能收口,惊讶的难以自信。
  但她自己都能闻到身上发出的混合着灰尘汗水的不雅的味道,倘若她只是一个人,也未必真的很在乎,现今与马如龙同行,她却觉得难以忍受。她无奈地叹息一声。
  马如龙却听懂了这一声叹息所包含的一切,他虽觉得有些可笑,心里却又一阵酸恻,他从背囊里拿出两块胶皮似的物事,粘在已包扎好的伤口外面,三娘子没问,他也就没说这是两块人皮面具。
  他在四周按实,以免被水渗进去感染伤口,他的手按在三娘子白嫩结实的肌肤上,并无异样感觉,三娘子却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又忙解释道:“好痒。”头却低了下去。
  马如龙感觉到了什么,随之又把这种感觉驱散,笑道:“已经好了,现在你可以洗澡了,只是动作一定要轻要柔。”
  他出去叫醒躲在柜台里睡觉的老板,让他拿来浴桶,又提回两桶热水倒进浴桶里。
  把一切准备好停当后,他便回到自己的房里,他不敢大模大样地睡觉,只在地上铺张熊皮,坐在上面打坐,听着对面及周围的动静。
  他听着三娘子插好门闩以及洗浴时的水声,他的心却已进入空明状态,只要没有外界事物触动他的警兆。
  他便会一直处于入室中,却又能听到周围的风吹草动,这种入定法只是半入定,功效减半,却又不失为一边休息一边监听的好办法。
  天将破晓时分,他被三娘子一声凄厉的惨叫惊醒出定,他一跃而起,冲出房门,肩膀一顶,对面的门闩便断作两截,他随之冲了进去。
  他没看到最担心的有人破窗而入,发起偷袭的景象,窗子完好无损,在稀微的晨光中,只看到穿着大红抹胸的三娘子坐在床上捧着头尖声叫着,马如龙明白她是做恶梦了,走过去拍拍她肩头道:“醒醒,醒醒。”
  三娘子看到面前的马如龙,也知道自己是做了恶梦,但梦中的景象太可怕了,比死神临头还可怕十倍,即便知道是梦,却也无法一下子从可怕的梦境中脱身出来,她一下子抱住马如龙,便如一个栽倒的人要抓住手边的一根柱子一样,她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着,仿佛身体里有一根上足了发条的弹簧。
  “没事,别怕。什么事也没有。你是安全的。”马如龙把她搂在怀里,如哄婴儿般,“我梦……梦到了……”
  三娘子伏在他怀里,眼睛还不敢睁开,她梦到的既是可怕的,更是羞耻的,也是无法说出口的,她嘤嘤啜啜泣起来。
  “狗男女!”窗外一声冷哼,窗纸上有两个指头捅破的窟窿,却又被一对被妒火烧得发红的眼睛堵上了。
  三娘子一听到那个声音,打个激灵,这才完全醒过来,发现自己半裸着伏在马如龙怀里,登即羞不可抑,反身趴在床上,拉起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裹了起来。
  窗外那人心里的妒火已快焚穿头顶,挥起醋钵大的拳头便欲砸烂窗子,口中又怒骂一句:“不知羞耻的狗男女!”
  刚骂出口,两缕劲风透窗而出,正从他双眼中射入,击在他后脑骨上,轰然迸碎,把他的脑浆炸成一团乱泥,他永远不会知道,那只是两粒普通的骰子。
  马如龙低声道:“他们追来了,你快穿好衣服,咱们马上得走。”
  他掀开窗子,看看左右没人,只有窗下那具尸体,那人两声“狗男女”激得马如龙动了杀机,他回身窜到走廊里,几个房间里已有人伸头探脑,见他凶神般的样子,全都缩回头,把房门关的紧紧的。
  马如龙踢开自己的房门,把背囊拎在手里,眼睛却紧盯着对面房间那扇窗户,他已听到客栈周围有杂沓的脚步声和一声声的低喝,听上去人数还不少。
  三娘子此时已穿戴整齐,两柄短刀在手,英姿飒爽,只是左腿和左肋衣服已被撕裂,走动时飘闪着,比丐帮弟子还要狼狈。
  在夜里还不觉得怎样,此时看上去却格外乍眼。她也注意到了马如龙的眼光,却只能羞涩而又无奈地苦笑一下,她只身逃出,并无替换衣服。
  马如龙把背囊背上,又把她手里的双刀拿在自己手里,叮嘱道:“三天之内你不能和人交手,这些人我来对付,你看看我的刀法怎样?”
  三娘子点点头,低声道:“你为了保护我可闯下大祸了,你刚才杀的那人是四象门主的儿子。”
  马如龙不屑道:“就算杀了四象门主也没什么,莫说他的儿子,只要他们该死,我都愿意他们超度。”
  三娘子看他轻松自如的神态,却感受到他身上发出的那股坚不可摧的力量,不禁靠近了他,似乎想他的身体里汲取那股力量。
  两人并肩走着,身体靠在一起,便如一个臃肿的双头人,一间房门蓦然打开,未见人影,两道剑光已分袭马如龙脖颈和右肋,三娘子一声惊呼尚未出口,马如龙右手刀上撩下斩,铮铮两声,一柄长剑刺到了房顶上,剑柄犹颤摇不已,另一柄剑却哐啷一声掉落在地。
  房门里的两个人手臂几欲脱臼,眼中满是惊愕恐惧之色,怔立当场不知所措,三娘子那声惊呼却改成了惊叫:“这是‘开天辟地’,你怎么会用我们的刀法?”
  其实马如龙用的乃是两仪剑法中的首式“混沌初开”,被转化到刀法上时却改成了“开天辟地”,招式两仪堂极相似,运使招式的心法却截然不同,其威力也如天壤之别。
  这类道家流派的武功在马如龙只是闲来无事的消遣,便如豪富人家中过多而又无用的摆设,但对一些小门派而言,每个均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不世奇珍,在武林各派中,武功的“贫富”差距较世俗间财富的差距尤为突出。
  马如龙看着那两个目瞪口呆、进退不得的人,冷哼一声:“回去告诉张四驴子,要找场子自己来。”
  三娘子又惊呼一声:“你还知道他们门主的名字?”
  马如龙不屑道:“四象门主张四维,自称张四象,江湖人称张四驴子,他也敢兴风作浪,自不量力。”
  那两人被羞得无地自容,低着头一步步退了回去,走廊尽头站着两个人,他们是负责截击的,但亲眼目睹这一幕后,出鞘的利剑却无力地垂下,脸上也是惊愕恐惧的神态,他们既不敢冲过来,而未经交手临阵脱逃又要受门规严惩,他们心中战逃两股意念在激烈交锋,但哪种都不敢选择,只能愣怔着站在那里,如泥雕木塑一般。
  马如龙和三娘子走过来,那两人眼中恐惧之意也愈来愈浓,在相隔五步远时,这两人已全然忘了森严的门规,突发一声喊,弃剑而逃。
  三娘子心胸欢畅,仰着头望着马如龙,两眼闪着泪花道:“你真威风。”
  马如龙却略显无奈地叹息一声,对付这等小角色实无任何荣耀可言。
  掌柜的早已逃得不知去向,结账也不可能了,两人径直走出门去,却见街道两边各聚集着十几个人,都用恐惧的眼神望着他们。
  “四象门的人差不多都到了,只是没见他们的门主。”三娘子看着这些在昨晚屠戮她满门的仇敌,眼中都冒出火来。
  马如龙扫视两眼,面无表情,他从马厩中牵出马来,便沿着出镇的方向走去,他面前的人随着他的走动后退着,身后的人却跟了上来,他一停下,两边的人也立时停住,住户们早已被吓得关紧门窗,躲在屋子里。
  三娘子几次欲张口让马如龙把这些人都杀光,为她师傅和师兄弟们报仇,但她从小到大,从未求过人,她和马如龙又素昧平生,马如龙救了她并且保护着她,她已感到欠下终生无法偿还的人情,无法再求他做什么了。
  马如龙却看穿她的心思,低声道:“我留着这些人不杀,是让你以后亲手报仇。”
  这其实也是托词,不管这些人犯下怎样的罪孽,他毕竟没亲眼所见,而他的原则一向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手染血腥,他心里已有了在路上好好调教三娘子的武功,日后好手刃仇敌。
  结果虽一样,他却能做到“君子远庖厨”。
  他无法敉平江湖中无尽的血腥仇杀,只能尽量躲得远些。
  正走着,后面队伍中忽然有一人大声喊着:“喂,三娘子,你从哪儿拉来个野汉子帮你?既然豁出脸去找野汉子,衣服怎么都让人家撕烂了?”
  正喋喋不休间,马如龙并未回头,手中的刀却出手了。
  蓦见白光袭来,有几人挺剑拦截,他们剑势甫出,那道奔雷御电般的白光已没入说话人的咽喉,几柄剑尽数走空。
  马如龙随后向后奔跑,如同骏马展足一般,后面的人已被他一刀之势慑服,见他过来,都唬得散开了。
  当街只留下一具咽喉插着短刀的尸体,马如龙拔出刀,擦干净后作势欲挥,逃到远处观望的人一下子便逃得没影了。
  前面的人见他离开一段距离,以为有机可乘,意欲趁机杀掉三娘子。
  三娘子手中无刀,不免气馁,慌乱中只喊了声:“马大哥!”
  她话音未了,两道刀光已从她两旁飞过,“啊,啊”两声惨叫,两个冲在最前的人已仰面倒地,马如龙也已奔回三娘子身旁。
  刀光一起,那些人便蓦然止步,眼见两人应声而倒,都已唬得魂飞魄散,再见马如龙已出现在眼前,仿佛他根本没离开过似的,这些人不用告诉该怎样做,转身拔足狂奔,眨眼间已逃出了镇外。
  三娘子看得热血沸腾,拍手道:“好,好。我什么时候也能学会这一手就好了。”
  马如龙只是随手挥洒,连个招式都没有,他从没练过刀法,更未练过飞刀,那一式“混沌初开”,他是借短刀施展剑法,手掷飞刀不过是暗器手法,他看着三娘子羡慕渴望的神情,笑道:“好啊,你拜我为师,一个月包教包会。”
  三娘子睁大了眼睛:“真的?”
  马如龙笑道:“假的。先不谈这个,前面是家成衣铺,你这身行头说什么也得换了。”
  三娘子大为失望地叹息一声,她也知道自己奢望太过,在江湖中,你可以求人助拳,也可以向人求助钱财,却绝不能向人求得三招两式的武功,武林中人对武功的吝啬远比世上的守财奴尤甚。
  到了前面,马如龙几乎是砸开了那家成衣店的大门,把二两碎银子拍在柜台上,连哄带劝,才使得哆哆嗦嗦的成衣铺掌柜稳住心神,为三娘子选了几套内外衣服和鞋袜。
  三娘子换了一身,又把其余的打在一个包裹里,背在背上,她已吃够了没衣服换的苦头,虽心性好强,还是一言不发地接受了马如龙的好意,却暗暗记住银子数目。
  到了镇外,却见二十多人雁翅排开,拦住去路。正是从镇里逃出的那些人,雁头处一人负手而立,国字脸上虬髯纠结,脸上更是杀气腾腾。
  三娘子有些紧张了,拉住马如龙衣袖悄声道:“马大哥,前面那人就是四象门主。”
  马如龙认识张四维,他初入江湖时曾和此人在一张赌桌上赌过钱,他的眼睛并没看张四维,而是盯着张四维左右站立的两人,那两人虽也是负手闲立,眼睛也没向这面看,却有种渊渟岳峙的气势。
  马如龙看到这两人,心里已明白许多,先前他一直怀疑,四象门和两仪堂实力只在伯仲间,四象门怎能一口吞下两仪堂,原来是有外人相助。
  三娘子也看到了那两人,却像看到了魔鬼。急忙抓住马如龙的手:“你快走,那两个恶魔也来了,你斗不过他们,快骑上马走吧,不要管我。”
  马如龙拍拍她的手背:“你什么都甭管,只管看着就是。”
  张四维看到马如龙也是大吃一惊,他犹豫片刻,便走过来,呵呵笑道:“这不是马三公子吗?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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