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风高月黑杀人夜

2021-04-27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点击：

　　落魄书生突然一笑，说道：“浩明，天下男人，我只佩服三个人。这三个人中，第一个就是你。你这人性情极佳，为人热诚，是天下第一个好男儿。我原来佩服的第二个人是郜亦天。如今么？因为他做了皇上的鹰犬，我就不佩服他了，而且这次一定要杀了他。第三个人，我佩服的是我自己。你既然是我第一佩服之人，你要同我比剑，我怎么会不比？我要同你一斗，以示诚意。”
　　浩明大笑道：“好，好。你说郜亦天是朝延的鹰犬，我还说你是朝延的鹰犬呢。人说之言，未必可信，你眼见了么？”
　　落魄书生摇摇头：“没有，不过我相信那两位前辈的人品。”
　　浩明道：“你相信他的人品，我也相信郜亦天的人品。咱们还是别讲闲话，只来比剑，好不好？”
　　落魄书生道：“好！”
　　落魄书生走去，站在下面。
　　他敬浩明是个汉子，所以站在下面。
　　众江湖豪客本来语多讥讽，但见落魄书生对浩明十分尊重，站下面，执弟子礼，就人人不再吱声了。
　　浩明明白，他今天九死一生。
　　但为了郜亦天，他宁可一死。
　　郜亦天救过他的命，不然他早已死了，就是郜亦天没救过他，他知道了此中情由，他也要代郜亦天一战。
　　他是医鬼浩明，他是天地之间坦坦荡荡的一个鬼。
　　落魄书生出剑了。
　　没人可以看清他的剑是怎样出的。
　　他疾忙出剑，一连刺了一十六剑，剑剑指在浩明身上大穴，他那剑飘忽出没，神奇无比，最后他身子疾退，剑又入鞘，一柄剑又被他用左手倒拎。
　　他一连一十六剑，剑剑可伤浩明，但他没伤浩明，只是一指即退。
　　他想要浩明知败而退。
　　众毫杰也赞叹不止。
　　他们明白，浩明这剑和落魄书生一比，的确是太慢了，他慢到了自己给别人杀死时，剑还递不出去的程度。就这剑术，他又何必要强自出头？
　　有人就讥笑浩明。
　　浩明见落魄书生一出剑，便知道自己与人家相差极远。
　　他该退下去，他该马上退下去，不然他会有生命之忧。
　　但他不能退，他也不想退，他决心一死。
　　浩明对落魄书生道：“你这柄剑出神入化，我没见到过这样一柄剑。但恕我直言，论剑，论人，我还是第一佩服郜亦天，然后才是你。”
　　落魄书生此时心中正兴奋，也无暇想他这话，就随口而应道：“是么？”
　　他这语气很傲。
　　浩明又道：“所以，你只可以一剑杀死我，不然你决不能同郜亦天一博！”
　　众毫杰起哄，有人在怒骂浩明，骂他不知羞耻，胡乱纠缠。
　　许媚儿此时心里也乱，她不明白浩明为什么要死死护住郜亦天，为什么不让郜亦天同落魄书生出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他怕郜亦天会死在落魄书生剑下么？
　　郜亦天喊浩明，他听不见。
　　郜亦天亦无办法。他现在心中正自难受，他双耳轰鸣，他全身疲软，他几乎连剑也握不住了。他明白他临出门时喝的是许媚儿的一杯毒酒了。媚儿，媚儿，媚儿，难道你就这么恨我么？难道你就非要把我毒死不可么？他想用力一啸，但内力既失，他啸不出，他想振剑一击，但他的胳膊也抬不起来了，他怎么出剑？
　　他的脸上流出了汗。
　　众豪客之中有人见到了他脸上的汗珠，不知他是病了，不知他是毒发，还以为他刚才见了落魄书生那一手剑法暗暗心惊，自知不敌祁震才冒汗。众豪客一见他这样子，更是哄喊得厉害，如果郜亦天害怕了，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头一下子就完了，他们为什么不快活，为什么不高兴？
　　唯有郜亦天才明白，他这时毒要发作了。
　　浩明这时知情不可挽，他突然出剑，一声长啸，剑击向落魄书生。
　　落魄书生没想到浩明还会再上来缠斗。他剑未出手，就躲闪了几下，然后唰地出剑，一剑挥去。
　　一道剑光闪过。
　　浩明一阵疼痛，跌倒在地。
　　他的右臂没了，握剑的右臂飞了出去，直落向众豪客之中。
　　有人出手一击，叭地连臂带剑落在地上。
　　浩明昏了过去。
　　宁馨儿扑了上来，她撼动浩明：“公子，公子！”
　　有人为浩明上药止伤，浩明是名医，在江湖上很有人缘。
　　落魄书生看也不看浩明，只是盯着郜亦天，冷冷说道：“郜大侠，还是你我来比剑吧。”
　　郜亦天抬起了头。
　　他眼前发黑，双手颤抖，他几乎看不清眼前的落魄书生。他在心中告诫自己：郜亦天，你不能倒下，郜亦天，你不能倒下！只要你再坚持一下，就没你的事儿了。
　　他拎剑慢慢走了三步。
　　这三步走得极艰难。
　　落魄书生又把剑举得与眉齐平。
　　他这次要用尽全力，一搏而杀郜亦天。
　　既然郜亦天已成为皇上的鹰犬，为什么不杀他？
　　郜亦天强撑着站住：“落魄书生，我有一句话对你说。”
　　刚刚醒的浩明盼他说话。
　　站在他身边的许媚儿怕他说话。
　　众豪杰也惊异：比剑吧比剑，还有什么话可说？
　　是啊，江湖之上，一向胜是败非，又有什么话可说？
　　落魄书生却举剑一揖：“郜大侠，请讲！”
　　郜亦天道：“我如死在你手，我的一切事都拜托你来办了。”
　　落魄书生低头沉吟之后，又抬头道：“好，我答应你。”
　　郜亦天长笑道：“好，好！来吧！”
　　落魄书生一个纵身。
　　这是“云海三叠浪”，也是“蛟龙三翻”，象，又不象。
　　只是漫漫剑气直逼向郜亦天。
　　郜亦天立原地，双手一分，捏一个剑诀，单剑平平刺去。
　　众豪客都喝一声好！
　　这剑刺得平实，却直截，直奔落魄书生剑气正中，劈向落魄书生，这一剑才显出郜亦天天下第一高手的本事来。
　　落魄书生马上落地，剑挽剑花，又慢慢向郜亦天刺来。
　　这一剑极慢，却催动不尽剑气。
　　郜亦天回手反剑，这一剑更潇洒，轻快。
　　这时，郜亦天反剑突然滞住了。
　　他慢慢坐了下去。他向落魄书生一张口，哇地喷也一口血箭。
　　郜亦天倒在地上。
　　落魄书生的剑指向了郜亦天的胸口。
　　郜亦天闭上了眼睛。
　　他的一生就此完结了。他不是败在落魄书生的剑下，不是败在与人比武的场子里，他是败在女人的手里，败在了九华仙女的手里，败在了他的妻子许媚儿的手里。
　　落魄书生的身上溅上了郜亦天喷出的毒血。
　　他不以为意，用剑指着郜亦天。
　　“杀？”
　　有许多人在喊。
　　是郜亦天的仇人么？不是，他们只是想看热闹。他们是江湖豪客，江湖太平淡了，多少年也不死一个绝顶高手，他们不甘心。他们情不自禁地喊出了这一个“杀”字。
　　落魄书生的心里也一闪：“杀？”
　　他为什么不杀郜亦天？他只有杀了郜亦天，才可以找回他的孔雀，才可以同孔雀远走高飞。
　　如今，他只要手轻轻一送，郜亦天就成了一具尸体。
　　他抬头看看许媚儿，许媚儿正又惊又怔地看着郜亦天。
　　她吃惊了，她呆住了。她虽然答应了落魄书生，她却没想到落魄书生真正打败郜亦天吧？
　　浩明突然喊：“祁震，不能杀人！”
　　他为什么不让杀人，他为什么死死护住郜亦天？
　　落魄书生身后响起了传音，这一定是那个胖老人或是那个瘦老人的话：“斩草除根，不然，他又会给你来一个峨嵋佥顶……”
　　落魄书生想起了他从峨嵋金顶上背下来不死神仙云鹏那次，他明白，再有一次峨嵋金顶，郜亦天也许会杀死他。
　　他决心不听浩明的呼叫，他是落魄书生，他要孔雀，他要郜亦天死，何况他本来就是该死！
　　落魄书生手向前送剑。
　　突然，他胸前一凉。
　　他胸前衣服没了一大片。
　　衣服怎么了？
　　落魄书生的剑仍在向前刺，已刺入郜亦天的前胸。
　　有什么不对之处？有哪一点，一定有不对之处……
　　他突然心中一亮：对，郜亦天喷出的这一口血，正落在他的衣襟上。正是这一口血污之处，衣服没了，被剑气震成了碎片，飞了。
　　这一口血有什么古怪？
　　这血里有毒？
　　郜亦天中了毒，他狂喷了一口毒血，才倒地的。
　　他手早已哆嗦，他连剑也握不住。
　　浩明一心为他，要抢先出手。
　　浩明是名医，他看出郜亦天中毒了！
　　郜亦天动也不动。
　　他是天下第一高手，就知道这一柄剑正刺入胸膛三分。
　　只要再送入三分，他就可以死去。
　　他听见了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这欢呼声他早就听到过，那是十年前在峨嵋金顶上。
　　他人已死，欢呼声渐渐远去。
　　落魄书生猛省，他这时一回头，他看见了那个胖子和瘦子正相顾而嘻。
　　他们那是一副奸计得逞的快活。
　　落魄书生手随心转，唰——
　　剑抽了回来。
　　落魄书生一转身，走了。
　　郜亦天没死，他只是躺在地上。
　　郜府中人默默上前，把他抬了回去。
　　郜亦天还活着，当许媚儿要把他抬去她房间时，郜亦天动了动，他用目光示意家人：“不，去我自己房中……”
　　他被抬入自己睡觉的那一间房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