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五条鲈鱼作贺礼　寿星帮主命归阴

2023-02-24  作者：辛弃疾  来源：辛弃疾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江大姐从小舟上的那个矮舱爬出来了，只见她挽挽袖子拢拢头发，伸手捧了些湖水泼脸上，这才抬头看。
　　“真排场，光就装饰怕要上百两银子。”
　　方中天道：“江大姐，看出甚么方面的？”
　　江大姐抬头仔细看，不由一瞪眼，道：“三光门的人来了，他们真快呀。”
　　方中天怔了一下，道：“江大姐，他们有甚么打算？”
　　江大姐道：“很难判断，只不过有一句实在话，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方中天立刻目光一厉，道：“他们想对白长江动手？”
　　江大姐道：“小方，白长江如果那么容易被人摆平，还用得着找你来？”
　　方中天道：“不管怎么样，咱们立刻往洞庭山出发，江大姐，白长江的命谁也不能动。”
　　江大姐看着远处那条五彩缤纷的船驶远，她才走到水舱边低头看。
　　“还好，都活着。”
　　只见她伸手捞起一条肚皮大的鲈鱼，对方中天一笑，道：“这条鱼肚子大，藏把刀好极了。”
　　方中天道：“江大姐，你真要把刀藏在鱼肚子里？”
　　江大姐道：“非如此很难接近白长江。”
　　方中天道：“死鱼也会引起他人疑心的呀。”
　　江大姐吃吃一笑，道：“小方，江大姐早安排好了，一切照我的吩咐，你有七成五的希望。”
　　方中天愉快地笑笑道：“江大姐，你令我真的感动了，我……不如何……”
　　江大姐一瞪眼，道：“过去的感动是假的了？”
　　方中天道：“江大姐，我还能怎么说呀？”
　　江大姐笑了。
　　“小方，你记住一件事，双手托木盆要高举过顶，口中叫着好听的，衣衫裤子要简单，别叫人看出你带有刀，至于临场，那就指望你随机应变了。”
　　方中天道：“已经够了，江大姐，我这就奔向洞庭山，你就立刻回上海，别惹上一身祸，那是划不来的。”
　　江大姐道：“怎么，今天咱们就分手？”
　　方中天道：“我不想把江大姐拖下水。”
　　江大姐叱道：“你把江大姐看扁了，我是怕事的人吗？”
　　方中天道：“江大姐，你已仁至义尽了，我若再有多求，算甚么人物？”
　　江大姐道：“小方，咱们别提过去交情，大姐必会等你全身而退方才回上海。”
　　方中天道：“江大姐，难为你了。”
　　江大姐冷冷地道：“别多言，咱们再摇三里地，我靠岸，你端着这些鱼儿准备上洞庭山。”
　　方中天道：“这么早就端鱼上山？怕很难看到白长江，我怎么对龙帮的人圆话？”
　　江大姐看看天色，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如等到拜寿开始，你再端鱼上山。”
　　她已把那条肚子大的鱼剖开肚皮，随之把一柄锋利的尖刀装进鱼肚子里。
　　江大姐找来针线，轻巧的把鱼肚子又缝合上。
　　她笑对方中天道：“小方，你这盆中只有这一条鱼是死的，你有本事叫这鱼像个活的一样鱼背朝上吗？”
　　方中天道：“江大姐必已有了好主意。”
　　吃吃一笑，江大姐自手中举着根长针，笑道：“小方，你看清楚了，这条鱼就固定在盆边上。”
　　她下针很妙，针自鱼的鳃中央大筋骨处连在盆底，那地方固定，鱼是不会翻身的。
　　方中天看得清楚，便也笑了。
　　江大姐又道：“你千万多留意，休在要紧时刻抓到一条活鱼那就不妙了。”
　　方中天笑了。
　　“江大姐，我如果是头猪，也许会拿错。”
　　于是，江大姐又摇船了。
　　小舟往洞庭山方向摇去，不多久已发现远处一道港湾中停了许多大小帆船，每条船上挂满了彩旗，彩旗随风而飘，岸上更热闹，有几路人马排着队正往龙帮总船移动着，仔细看，每一列人马中还抬着三牲五畜大礼盒，鞭炮声更响彻云霄，果然热闹。
　　这兴景令江大姐吃一惊，她对方中天道：“真排场，咱们也得把礼物美化一番了。”
　　方中天几乎想笑，道：“如何把鱼儿美化？”
　　江大姐道：“小方，你管刺杀，我掌安排，如何美化就用不到你操心了。”
　　说着，她把小舟又摇到厉家集附近了。
　　他们在厉家集遇上三光门的人，如今江大姐又独自奔到那家小饭馆。
　　“老板，今天大喜日子呀！”
　　那老板还认得江大姐，他笑笑，道：“你又来了，！”
　　“来为白老爷上上寿呀！”
　　“那就快些去吧，寿堂已开，白老爷子已端坐寿堂接受八方贵客们的道贺了。”
　　江大姐道：“老板，红纸一张，容我在上面先写几个喜字。”
　　老板一笑，道：“看不出你还会写字。”
　　江大姐道：“不好啦，勉强应付。”
　　老板命人取来红纸一张，又把笔砚取来，只见江大姐手连挥，立刻，老板与几个伙计大叫“好字。”
　　江大姐可不管这些，她取了红纸条便往湖岸奔去。
　　她刚到岸边，只见小方指着远方，道：“大姐你看，三光门的船就靠进那个大港湾的湾口。”
　　江大姐抬头看，吃吃一笑，道：“小方，快托起盆子来，我把这红纸贴上去。”
　　方中天道：“这是甚么？”
　　江大姐道：“你看这五个大字还不错吧？”
　　方中天低头看，只见红纸上写着“福禄寿贺喜”五个大字。
　　方中天道：“真有你的，江大姐，我佩服。”
　　江大姐道：“五条肥鱼五个字，小方，余下的就由你自己去打拚了。”
　　方中天重重地点点头，他伸手按在江大姐肩头，道：“江大姐，你保重。”
　　他不等江大姐再说甚么，立刻端起大木盆便往洞庭山那面走去。
　　他走得十分快，甚至也不回头看一眼小舟上的江大姐，他甚至口中发出冷酷的吼声。
　　江大姐先是怔了一下，她伸手，似乎还有话欲对方中天讲，但她终于还是未叫出声。
　　于是，她把小舟往湖中摇去，远远的，她遥望着远处的洞庭山，似乎看到龙帮总舵的那一片七层瓦屋，真是重檐飞叠，楼阁接毗，只可惜……
　　江大姐摇船远去了，因为她明白，不论小方是否成功，小方也不会再上她的小舟了。
　　中堂高挂大寿字，仔细看还是烫金字柳公体，寿字下方的十二尺长的条桌上，正中央是景德镇最好的细瓷大罗汉，两边又各摆四位八仙站像，条桌前乃是檀木八仙桌子，湘绣桌围绣的乃是福绿寿三星。
　　大厅堂两边挂宫灯，两排椅子亮晶晶，那正中一把太师椅上，红面大个子寿星老爷正笑咪咪地坐在椅子当中，他一手捋着胡须，另一手端放在大腿上。这时候，一批批龙帮人马正顺着长幼，有秩序地向寿星公行跪拜之礼了。
　　便在这众人愉快的时候，大门外一声“报……”
　　有个年轻汉手中举着大红拜贴往大厅上奔去。
　　寿星公正是太湖龙帮的龙头老大白长江，他听得门外这声“报”，便知道这是外人来贺寿的，不由抬头看。
　　大厅上其余的人也注视着来人，这人乃是龙帮传令的，只见他举着大红贴一路到了寿星公面前。
　　“禀报帮主，三光门拜寿的到了。”
　　白长江双眉紧皱，道：“帮主，三光门？杭州来的？这时候一边的二当家走上前，道：“帮主，三光门上一回要咱们拨出一条走道，被咱们拒绝了，这次前来必无甚么诚意。”
　　白长江道：“莫非想在老夫身上下软功夫？敬山，你先出迎，且看他们……”
　　白长江说着拆开红贴看，只见上面写着：
　　“大龙帮和三光门，大家水上一家人，请允我太湖行，钱唐贺银一千两，并祝你福寿绵长。”
　　白长江看得快，立刻叫住石敬山，道；“钱唐不死心，还想插足太湖，这海盗出身的家伙。”
　　石敬山道：“上面写些甚么？”
　　白长江正要石敬山看红贴，大厅外一声哈哈宏笑传来，只见八个怒汉台阶下面站，其中一个虬髯大汉顶着半个大光头直往大厅上走进来了。
　　这人边走边哈哈笑，大老远就抱拳施礼，道：“白老帮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在下三光门大护法古月灵，代表们主钱唐，前来为帮主祝寿来了。”
　　他说完伸手一挥，一个壮汉双手托着一个木盒也走进来了。
　　古月灵指着木盒，又道：“贺礼白银一千两，望白帮主笑纳了。”
　　白长江微微一笑，道：“礼到就好，贺仪免了。”
　　他把红贴往那木盒上放下，又吩咐左右，道：“上等酒席一桌，招待三光门朋友。”
　　真够明快，不愧龙帮当家，白长江十分周到的回绝了三光门的要求。
　　就在白长江的吩咐中，龙帮大管事尹刚打横走过来，他冷冷地对古月灵，道：“三光门朋友，请随我来。”
　　古月灵面皮一紧，道：“去哪里？”
　　尹刚道：“难道没听我们帮主说，请各位客房吃酒呀！”
　　古月灵猛回头，他对厅廊上的七人嘿嘿一笑，道：“听见没有？咱们打从杭州湾远道前来，为的是一顿酒菜吗？嘿……”
　　白长江面无表情的看向厅外七人，再看了面前的古月灵与手捧木盒的大汉，冷冷地不发一言。
　　今天是他六十大寿，能忍则忍。
　　一边的石敬山冷笑了。
　　“怎么，请吃酒有甚么不对？”
　　古月灵双目一厉，道：“咱们礼贴上说得明白，不知白帮主可愿点点头？”
　　石敬山取过红贴看一遍，当场扯了个粉碎，冷叱一声，道：“滚！”
　　古月灵暴退一大步，吼叱道：“好哇，这是抓碎爷们脸皮了，那就休怪爷们今天砸场子！”
　　他这里正在喝着，忽然间，从厅外传来一声叫。
　　“闪开，闪开，五福活寿送来了，这是京里八王爷命小的送来的，闪开！”
　　这人双手端着大木盆，飞一般地进了大厅。
　　这突然的一来，使古月灵等八个人也怔了一下。
　　古月灵心想，怎么连京中的八王爷也有贺礼来到，这白长江的派头真大，倒要看看八王爷的礼是甚么。
　　他这里正思忖着，只见端木盆的人已单膝点地，木盆放在白长江面前，道：“白帮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他双手托起一条肥鲈，高举过顶，唱道：“这条鱼是‘福’。”
　　说着，他又换取另一条鱼，又唱道：“这一条鱼是‘禄’。”
　　接着又换另一条，唱道：“这一条是‘寿’。”
　　紧接着，他左右手各抓一条道，又唱道：“这两条乃八王爷的‘贺喜’了。”
　　白长江初时吃一惊，但见一条条活蹦乱跳的肥鲈，心中已有愉快之感，此刻他伸手一让，口中笑应道：“真不敢当，谢……”
　　他上身这么微弯，那手托两条活鲈的汉子左手活鱼一晃间，右手的鱼横甩，一冷焰激流眨现又失。
　　真快，那人一个倒翻，身已跃出大厅往洞庭后山飞一般地奔去。
　　汉子已消失不见了，但大厅上的人们还尚未警觉出大事不妙。
　　那石敬山转头看向白长江，只见白长江的双手合放在肚子上。
　　白长江微张口，笑意在渐渐地消失，鲜血……
　　鲜血已开始往地上滴了。
　　石敬山奔上前，他拉开白长江的双手看。
　　“不好了，帮主被刺！”
　　坐在两边的三大堂堂主纷纷奔上前来，白孝天伸手自白长江的肚子上拔出一把锋利的尖刀，他大叫：“堂哥！堂哥j”
　　白孝天乃白长江的堂弟，掌管着三大龙堂之一的黄龙堂，如今见堂哥遇刺，悲忿之情立刻出现。
　　那白长江的两个儿子白龙与白蛟，正在二院招呼客人，忽闻老父被刺，立刻奔往大厅上，两个人抱住老父就是一阵嚎哭。
　　石敬山一声冷厉地吼叱，横身拦住三光门的古月灵，道：“他娘的，你们真是恶毒的一群，设下的阴谋也令人不得不佩服。”
　　古月灵叱道：“你说甚么？”
　　石敬山道：“难道这刺客不是你们三光门的人？”
　　古月灵叱道：“你放屁！”
　　石敬山大吼一声，道：“是不是你们派的，那得清查之后才知道，姓古的，你们别走了。”
　　猛古丁一声暴吼，只见白孝天戟指古月灵等，道：“围起来，杀了他们！”
　　便在他这一声吼里，大厅内太湖龙帮的兄弟们立刻纷纷去抓刀枪。
　　白孝天双掌交错，已往古月灵扑去。
　　“姓古的，接掌！”
　　不料古月灵双臂箕张后闪，他并不与白孝天交手。
　　古月灵疾快的与托木盒的大汉双双跃到大厅外，只见托木盒的大汉匆匆地打开盒子，另外七人已自盒中取出家伙来了。
　　木盒中不是千两白银的贺礼，木盒内装的是尖刀共八把，八个人，每人手中一把尖刀，那大汉另外又抓了个大包在手上，古月灵厉声大叫：“冲！”
　　“轰……”
　　一团火化带烟硝就地暴升而起，三光门的八个人不恋战，立刻往外冲杀而去。
　　太湖龙帮的兄弟们火大了，这是在自己门内撒野，更不把龙帮的人放在眼内，想走，哪有这么便宜！
　　于是，龙帮的人自四面八方冲杀过来了。
　　不少人打横硬拦三光门的人，只不过三光门来的不是泛泛之辈，三光门的七煞与大护法的武功都称得上一流的，否则他们也不敢如此大胆上洞庭山踢场子了。
　　那木盒中不只放八把利刀，还有几包硫磺弹，这东西在那年月是炸不死人的，但却能烧死人。
　　古月灵八人边往湖岸跑，偶尔间向追兵投掷一颗硫磺弹，他们果然策划得周详。
　　八个人冲到港湾处，三光门的快船已准备扬帆。
　　古月灵八人跃上船，再看岸上，已有人大声吩咐龙帮的大船，准备在湖面上追杀古月灵八人了。
　　就在这时候，龙帮总舵内传来一片哭嚎声，那白长江的家人三十多个，老婆也有四五个，全都奔入大厅抚着僵坐在太师椅上的白长江大哭起来。
　　帮龙的三大堂人马齐往船上跃，三桅大船在解绳缆。
　　帮龙的三大堂分别是：
　　黄龙堂堂主白孝天，副堂主李长庚。
　　白龙堂堂主季方，副堂主刘全。
　　青龙堂堂主张万年，副堂主胡元山。
　　三条大船驶出港湾，一字排开便向逃走的三光门快船追去。
　　只可恨今天湖面无风，三桅大船反倒驶得慢。
　　再看三光门的快船，船上的人齐操桨，划得快船如飞船往南驶去，光景就如同五月初五赛龙舟。
　　太湖龙帮的三桅大船直追到天黑，三光门的快船早已不见了。
　　只不过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太湖龙帮怎会善罢甘休？这以后双方还有得拚的。
　　太湖龙帮把寿堂改成灵堂，白长江只活了六十整，多一天也没活成就办丧事了。
　　太湖龙帮的兄弟们全挂孝服。当然也有人四外去打探，打探那些鲈鱼是哪里来的，到最后，才有人说出是一个老太婆与一个傻汉买去的，再加上厉家集开饭馆的老板，也说出一个老婆索取红纸的事，更有个卖鱼的说出老太婆的船是黄浦江的小渡船。于是，太湖龙帮便在大厅上商议要找老太婆。
　　只不过有人却认为这一切都是三光门人弄的诡计，老太婆与小舟，只不过是烟幕。
　　虽然大伙如此议论纷纷，但最终还是要找凶手。
　　二当家石敬山便捶胸顿足，誓杀凶手为老当家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