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2-23  作者:辛弃疾  来源:辛弃疾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当天夜晚,崔家堡的大厅上,正是猜拳行令,好不热闹,“夺魂刀”崔大胡子连连举杯,对他的第四船队两个头目,猛灌酒,那种热络劲道,谁又不愿意为他效命呢?
  原来这崔家堡在江面上有上百条的船只,却在崔大胡子的弟弟,崔百仑的掌理下,共分成四个船队,而每一船队,有大小帆船,均在二十五到三十艘之间,同时船队又由大头目与二头目率领,可说在组织上相当整齐。
  而今,在这洞庭君山附近的湖面上活动的,正是他们崔家堡的第四船队,而负责第四船队的头目,为“神刀手”丁大川与“神拳太岁”石钟二人。
  在“快刀”张不凡的注目下,只见这“神刀手”丁大川细柳高挑的样子,年纪不过四十来岁,却已留起一撮小胡子,双目有神,前额突出,朝天鼻子,看起来好像鼻头多长了一疙瘩肉,有些不太顺眼。
  另一位神拳太岁石钟,却生得浓眉大眼,脸如冬瓜,手大臂粗,像个有力量的人。
  当然,张不凡自也以崔家姑爷的身份,向二人也敬了酒,同时也似且有且无地打听一些江面上的动态。
  也就在一群人等,在这崔家大厅上高谈阔论,酒菜更替不断的时候,突然自厅外,冲进一个堡丁,就在酒席前,施礼说:“启禀堡主,鸡公山飞虎寨有快马来到,说有要事,要见张姑爷。”
  “快刀”张不凡立即不悦地说:“传他进来!”
  却见崔大胡子笑道:“贤婿要不要找个僻静地方,也好问话,或许是你山寨中的机密大事,也说不定。”
  “快刀”张不凡一笑,表现出一派诚意地说:“山寨上会有什么大不了的鸡毛蒜皮事,还要大老远地跑上六七百里来找我,我就不信我那四大武士,大小头目,都是吃闲饭不做事的!”
  他微微一顿,面露轻松,又道:“在老岳父面前,鸡公山那点毛事,也用不着瞒你老人家。”
  就这么一句话,叫个崔大胡子笑得连连点头,就差没有把他那瘦尖下巴上的粗胡子给抖下来。
  就在这时候,只见一个粗壮大汉,背上插了一把大砍刀,一身劲装,直走到“快刀”张不凡的面前,双手抱拳,对张不凡说:“属下见过寨主!”
  “快刀”张不凡一指坐在正位上的崔大胡子,说:“快见过崔堡主,有什么事,这么急惊风地赶来君山?”
  只见那大汉又对崔大胡子一礼,这才说:“信阳州有敌情,四大武士不敢做主,特来请寨主回山寨,共商御敌大计。”
  冷冷一笑,“快刀”张不凡道:“一年多大家相安无事,想不到王八蛋的还不死心,又想杀上我飞虎寨。”
  “是谁这么不长眼睛,敢动上飞虎寨的脑筋?”崔大胡子沉声问。
  “就是信阳州的那个‘天龙’刘大年。”
  “唔!会是他?”
  “岳父大人认识他?”
  “中原第一杀手,武林中有几个会不认识他的!”
  突听坐在一边的崔大小姐,神情紧张地说:“那咱们快走吧!还有什么心情坐在这儿喝酒!”
  “咱们?”“快刀”张不凡笑道:“你是说你要同我一起回鸡公山?我的心肝呀!那种杀杀砍砍的场面,你以为是在办家家酒,逗着好玩呀!告诉你一场拼斗下来,不知又制造了多少缺胳臂少腿的,更倒霉的,保不准会被送到丰都城去,像那种血淋淋的场面,我还真不知道把你藏在裤腰里,还是塞在地窖里,你想我还会把你带去?”
  呵呵一笑,“夺魂刀”崔大胡子笑道:“不凡这可是为你的安全着想,你还是安心在娘家住着吧!”
  突又听“快刀”张不凡说:“你先回山寨,我赶着明儿一大早起程,这两天还真够累的,再说我还有体己话要对我的倩妹说呢!”一面还真够大方地一搂身边的崔大小姐。
  到了这个时候,崔大小姐在一苦一甜的互相蹂躏下,早已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终于,“快刀”张不凡快意地笑了,因为,他再一次的安排,又将是一次成功的杰作。
  当席终人散的时候,“快刀”张不凡特别在崔大胡子面前,对即将奉命前往十二道弯的“神刀手”丁大川与“神拳太岁”石钟二人说:“就算我山寨没事,我也无法陪二位一同前往,但愿二位与万寿山庄的人,取得联系,谈好条件,尽快回报堡主,往后要怎么个做法,就与二位无关了。”
  走在回船的路上,“神刀手”丁大川狐疑不解地问道:“十二道弯,距此也不过六七十里远,等于是在咱们的脚底板下面,怎么咱们就没有听说过那儿有什么值得咱们堡主那么慎重的东西,沉在那儿。”
  “神拳太岁”石钟也道:“这件事怎么叫万寿山庄的人知道的,而且那个山大王,他怎么弄到那种玄之又玄的消息?”
  丁大川含笑,说:“算啦!咱们也用不着瞎猜,反正咱走一趟十二道弯,有功吗!少不了咱们的,无功也没什么,打道回君山就是了。”
  当然,“快刀”张不凡为了安抚崔大小姐的“冲动”情绪,这一晚还真的差一点“鞠躬尽瘁”,所以天不亮,即撒鸭子逃离战场,一方面也是因为另一场战斗即将展开,他不能不尽早去作准备。
  当他跨出房门的时候,还回头看看四仰八叉,爬匐在软床上的崔大小姐,如果不是她爹的基业,就她那种睡相,准就会把人给吓跑。
  终于,“快刀”张不凡又从崔家堡的大门,疾驰而去,天还是灰蒙蒙的,但所有看到张姑爷的人,都知道他是往北而去,往北,那是回鸡公山飞虎寨的大道。
  但是,当日上三竿的时候,“快刀”张不凡却从一条小路,拐向他的大船所在地。
  又是一丛丛的芦苇,又是那堆乱石堆砌的石岸。
  当张不凡的“乌云盖天”宝马,才刚刚在石岸边停住的时候,那只小划子早已停靠在那儿等他上船。
  于是,小划子上又下来一个劲装大汉,拉着张不凡的马,就往小坡后面而去。
  而张不凡,这位武林中堪称首屈一指的足智多“阴”谋杀手,又见他纵身跳上那艘划子,这一回没有任何人再多说一句话,立刻松缆,小划子举桨急划,直往附近锚地上的三帆快船驶去。
  小划子送来了“快刀”张不凡,而小划子也在十来个人的拖拉中,被拖在大船边上。
  鸡公山飞虎寨的四大武士,簇拥着“快刀”张不凡,一径又来到前面的一间大舱中。
  当“快刀”张不凡尚走在前后两个舱的中间时候,他会停下来脚步,低头在两舱中间的甲板上,用力地用脚板踩了一阵,随口对年老的“血剑”苟不同说:“这机关大概快要派上用场了,里面的钢丝可要多上牛油,免得到时候不灵光,可就麻烦大啦!”
  “血剑”苟不同笑道:“寨主放心,我每天都下舱去察看一遍,灵光得很呢!”
  大舱中,“快刀”张不凡又在桌面上一阵乱划,但飞虎寨的四大武士,却不停地点头,直到最后,“快刀”张不凡哈哈笑的时候,四大武士也相视大笑起来。
  于是,一声低沉的号角声,三桅大船立刻拉上了帆,四个船头上起锚的大汉,对着一个辘辘打转,儿臂粗的麻绳,一段段地被拉出水面,直到有个爬在船头往下看的人,大叫:“锚离地!”然后而再叫:“锚出水!”这才看到“快刀”张不凡,急速地纵出前舱,几个箭步,已站到掌舵人的后面。
  只见他先是看看天,天上仍然有云,但却不再像昨天那种倾盆大雨的样子。
  然后他才顺着水面,环视一下四周,四周已有三三两两的帆影出现,遥遥的,十二道弯的一系列小岛,在水线上隐约可见。
  看到十二道弯的小岛,“快刀”张不凡的视线,久久不能移去,因为他还想在这尽善尽美的“阴谋”中,寻找出一点或一滴的瑕疵,但他没有找出来。
  于是,他开心地笑了,笑就表示他很满意,一个找不出点滴瑕疵的计谋,焉有不成功的道理?
  云彩似乎是在慢慢变薄,变稀,而使得憋在云上面的太阳光,有了用武之地,天似乎是在放晴了。
  当“快刀”张不凡的“战”船,刚刚驶进十二道弯的时候,已清楚地判定出.是正午时分了。
  于是,张不凡命令没有工作的人员,吃饱了快去换班,同时也叫主桅斗箱的嘹望人员,注意有挂着一面蓝旗中间镶有一个“崔”字的。
  “快刀”张不凡的命令,下达得非常轻松,因为,他已觉得,成果就在眼前,垂手可得的事。
  如果说真的有所谓“智者于虑必有一失”是定律,那这条定律对“快刀”张不凡就行不通。
  当然,如果以天理报应来说,那就又当别论,因为,出于智力所想不到的,是天道,人的智力所能谋的,为谋人事,但却不能谋天事,这就是所谓的:良医之子死于病,良巫之子死于鬼祟,这就是他们之能谋事,但不能谋天,其最终的一句话,就是“回天乏术”。
  “快刀”张不凡谋事之精,无与伦比,但他却不知道善恶报应是什么,如果这时候有人对他讲说这些,他必然会寒着脸,大叫:老子这也是凭本事,谋赚来的,滚他娘的天理报应。
  当大帆船驶进十二道弯的时候,又见大船两舷,各站了五名手持竹篙的壮汉,整齐地面向船头,把几丈长的竹篙平端在身前,而“快刀”张不凡更是目不转睛地注意着舵向,只见他极为小心地指示舵手,稳舵,转向,一直到进入第三弯道的时候,仍未发现有崔家堡的船只,前来这十二道弯,算算时辰,也应该有个影了。
  于是,“快刀”张不凡一声令下,主桅的红旗,开始迎风招展,好大的一个寿字,清晰地镶在红旗正中央,同时间,船上的人,也都换上了万寿山庄船员们的衣裳,有些衣裳不合身的,都彼此相视而笑了。
  也就在全船一阵轻松的时候,突然主桅斗箱中的瞭望,大叫道:“来啦!来啦!是崔家堡的船来啦!”
  “快刀”张不凡并未有任何太突出的表情,因为这一切的行动,全在他的掌握中,他只是按步就班地行动就可以了。
  “拿把锅灰来!”“快刀”张不凡沉声说。
  突然,站在张不凡身边的一个头目,双手递了一个蒙面巾,笑道:“寨主,你还是请用这个吧!”
  这原是一个讨好的举动,至少张不凡也会说两句好听的话,夸奖他两句。
  然而事实上,他却真实地碰了一鼻子灰,只听“快刀”张不凡神色一变,抓起面巾,抖手就投入水中,口中却厉喝道:“拿锅灰来!”
  那个献殷勤的头目,大吃一惊,还以为招了寨主的忌讳,急忙跑向船尾,又掏了一大把锅底黑灰。
  就见“快刀”张不凡不但把脸抹得漆黑,甚至他连手脚也都抹上黑锅灰,这一下简直就是变成了个“大老黑”。
  看着面前的大头目,那种哭丧脸,“快刀”张不凡这才咧嘴笑道:“老小子!你是一番好意,不过你可知道,在任何情况中,面对任何敌人,都不能有丝毫大意,你知道什么叫‘煮熟的鸭子又飞了’这句话吗?”
  只见那头目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于是,“快刀”张不凡这才又道:“如果我要戴蒙面头巾,早就备的有了,还用得要你去抓锅灰?你可知道,如果敌人一把揭开我的头巾,那我张不凡岂不是要现原形了吗?我这么抹了一脸锅灰,就算被他抓一把,却只有变得更难辨认。”他似是很得意地嘿嘿笑了。
  “寨主真是智勇双全.属下十分佩服!”
  于是,张不凡抖动着身子笑啦……
  突然,主桅斗箱上面的人,又大叫道:“崔家堡的船开始驶入十二道弯口了!”
  由十二道弯,到第三弯,中间相隔大约十里远,原本这洞庭十二道弯水道,由北到西南,全长也不过五六十里,有一段却与陆地相连,在这一系列的小岛中,就以中间的五六七道弯处,水道最窄,水势也较急。
  但“快刀”张不凡对付驶来的一条船,根本不需要太往弯中间驶去,所以他一直就在这二三两水道中打转转。
  当主桅斗箱中的瞭望大汉,再次叫道:“崔家的船已进入第一道弯了!”
  于是,“快刀”张不凡高声说:“打开船头机关,放出钢锥!”
  就听一阵“咔咔”之声,从船头水面下,一根两丈长,而又闪闪发亮的粗而尖的钢锥,又伸出船头水下。
  同时,一些没有换穿万寿山庄衣裳的人员,全都躲在甲板下方,手握大砍刀,就等两船一接上头,跳出来厮杀夺船了。
  这是一段令人紧张的时刻,也是一段令张不凡兴奋的时刻,一个优良的导演者,他即将享受他所认为应得的果实,当然,对于加诸对方的一切痛苦,在他这位导演者来说,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自然现象,就像两个下棋的人,损失几个过河卒子,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一般。
  也就在“快刀”张不凡的大船上,一切作战准备就绪的时候,大船也已自第三弯水道中,调转了船头,笔直地向第二弯道驶去。
  再一次的,“快刀”张不凡发出一声刺耳的笑声,一手暴指刚刚进入第二弯道的双桅快船,说:“就是那艘船,笔直地冲过去!”
  一艘由第一弯道冲进第二弯道,另一艘则是自三弯道冲入第二弯水道,两条船这一碰上面,距离还是在一里开外,但水面上的视界,异于陆地,一里距离,就如同在眼前一般。
  “喂!你们是江陵万寿山庄来的船吗?”
  而张不凡听得清清楚楚,但却只是冷笑。
  “喂!朋友!我们是君山崔家堡来的船,是来同你们万寿山庄的船接个头的!”
  不过这一次“快刀”张不凡已听出那呼叫的声音,一准是“神拳太岁”石钟的声音,那个粗壮的大个子,他的声音既粗又亮,在张不凡的印象中,也最深刻。
  也就在这叫声刚落的时候,突又听他大叫道:“喂!靠左边行驶呀!靠左面呀!”
  另一个更急的声音,张不凡猜想,那必是“神刀手”丁大川的惊急叫声。
  “喂!你们懂不懂行船的规矩呀!快往左驶呀!”
  也许是情况演变的太过危急关系。
  也许是这丁大川在急智中,所采的应变方法。
  只见他立刻高声叫道:“下锚!调头!”
  他那里命令才下,就听哗啦一声,崔家堡的船还真的疾快无比地把个铁锚抛入水下。
  同时间,双桅帆也落了下来,很显然的,是想把自己的船,先处在安全状态中。
  而丁大川也想到,反正是大家要接头,谈合作的事,总是要把船先下锚,才能谈论,如今既有这种危机,而对方却是个驾船的二百五.愣头青,等一会儿,双方碰上面,看我“神刀手”丁某人不损你个无地自容才怪呢?
  也就在丁大川这么一念之间,他的双桅快船已摆向下流,而下流,正是张不凡大船船头的方向。
  丁大川的锚已用上了力,双桅船也刚刚稳定下来,陡然间,丁大川脸都煞白了,因为他站在船中间看得真切,那个挂着万寿山庄旗帜的三桅快船,不但没有转变航向,而且调过船头,直向自己船中间撞来。
  最叫丁大川叫苦不迭的,是自己的船已下锚,要想转个方向都不可能,换句话说,也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撞的份了。
  也就在丁大川叫苦连连的时候,突又听一旁的“神拳太岁”石钟,暴指快要撞到的三桅大船,叫骂道:“王八蛋们是诚心要咱们沉船的,大头目你看!”
  丁大川往石钟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高声骂道:“他娘的咱们上当啦!”
  只见他一个大翻身,对全船的十多人叫道:“大伙抄家伙,准备厮杀!”
  于是,在一阵慌乱中,所有崔家堡的这条双桅帆船上面,全都拔刀在手,准备厮杀。
  也就在这紧张的时候,就听一阵剥落一般的噼噼啦大响,三桅大帆船犹如一个独角怪兽一般,既稳又狠,而且奇准无比地插入丁大川所驾的双桅快船的正中央。
  也许是冲力太猛太大的关系,丁大川的双桅船竟然被掀起数尺高,而倾向一边。
  就见丁大川船上持刀准备拼杀的十多人,有一半被震倒在甲板上。
  就在一阵剧烈震动之后,两条船全都静止下来。
  于是,喊杀之声大震,金铁交鸣,加上喝骂,还真令人心惊肉跳。
  这种双方厮杀,完全充满了原始性,因为,每个人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也因此,双方已没有后退的余步,更没有讨价还价的商量余地,因为,除了挥动手中钢刀,砍向对方之外,每个人的嘴巴,都是咬牙切齿。
  当然,只有一个人是发自内心的微笑,他就是“快刀”张不凡。
  他还是双手互挽在两臂弯中,悠闲地站在那儿欣赏他所导演的一场全武行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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