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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抗击无力 求存议和
2019-11-19  作者:西门丁  来源:西门丁作品集  点击:

  八月初的山野,树叶已开始转红,在骚人墨客眼中,可能会引起一片愁绪,只看在余青玉眼中,层林尽染,落叶铺地,却是良辰美景,最低限度,在这个季节他可多了一项好玩的事儿:打猎。
  秋天固然是郊野的好日子,更是打猎的好时候。所以名震一方的“流星门”掌门余修竹的小儿子余青玉一早便带了三个亲信,到大别山下打猎。
  大别山里猛兽不少,但余青玉却不喜到深山里去,因为他只喜欢骑射,尤其是飞禽和奔跑快速的摩鹿之类的小兽,只有如此,方可显出其高出同侪的百步穿扬绝技。
  谁都知道余修竹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各有所长,大儿子余青山武功最好,二儿子余青峰不但聪明,而且最得人缘,女儿余青秀能做诗词;而最小的儿子余青玉射术及暗器最准绳。
  也许他的运气,亦可能是那些禽兽倒霉,今日出现在余青玉面前的猎物竟然不少,而余青玉亦非浪得虚名之辈,几乎箭无虚发一半天的工夫已大收获。
  时已近午,秋天正午的阳光,依然火热,余青玉汗流浃背,吩咐休息,他三个亲信是表兄弟,年纪比他较大,瘦高的那位叫蒋田,而矮的那位叫杨秋潭,那位与余青玉同年一脸上时带笑容的叫萧钟。萧钟与余青玉最谈得来,首先找到块干净的地方,略为打扫一下,请余青玉坐下,蒋田和杨秋潭则拿了几件猎物,去找地方宰洗。
  萧钟取出一条干净的汗巾给余青玉,余青玉边揩汗边道:“由河南来的那位琮师傅到了么?你替少爷联络过否?”
  萧钟道:“三少爷,小的已替您联络好了!哼,瞧不出那老头架于还大得很哩,他说要先跟你谈谈才决定是否收你为徒!”
  余青玉眉头一皱,问道:“他有什么条件?要多少酬金?”
  “这些都尚未谈,但小的已替您约他今晚去醉园吃饭!您要是没空,小的便先去告诉他改期!”
  “综师傅名气响得很,相信必是真材实料,再忙也要抽时间去会他!咱们吃了东西便回去吧!”说着杨秋潭和蒋田已经回来,萧钟连忙垒炉,又从嚢中倾出炭块来,生火烧烤猎物。
  吃自己猎来的禽兽,是余青玉的嗜好,他认为这是最惬意的事,所以其他事他虽然懒得动,但却亲自用铁线串起一只雉鸡,放在炉上烧烤。
  未几,热风中充满着肉香,猎物烤熟了,萧钟又取出酒壶水囊来。余青玉坐在树下慢慢享用。只觉味香肉嫩,食指大动,不觉将那只雉鸡吃得干干净净,正想再吃点麞肉,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
  余青玉忙道:“萧钟,快出林看看来的是什么人,”萧钟放下手中的食物,飞奔出林,过了盏茶工夫。只见他带着一位五十多岁,精神矍铄的老者进来,此人是“流星门”的联络香主,一向负责总舵一带的联络,是余修竹的亲信,他匆匆赶来,必然有急事,当下连忙长身问道:“裴香主,爹派你来找我?”
  裴香主顾不得拭汗,道:“三少爷,请立即跟属下回去,余掌门有事与你商量!”
  余青玉讶然道:“爹有什么事与我商量,就算有事他也会跟大哥、二哥和大师兄商量!”
  裴香主道:“掌门有何事与少爷共商,属下不知道,不过依属下之见,可能与‘盖天帮’准备进犯之事有关,请三少爷速速回去!”
  余青玉一怔,脱口道:“盖天帮要来攻打咱们?”
  “消息是如此,三少爷速回,属下尚要去传达掌门的令谕!”裴香主言毕又匆匆骑马出林而去。
  裴香主手下有不少人,今次亲自赶来通知,可见情况必定严重,是故余青玉立即令三个亲信收拾行装一骑马回去。
  “流星门”在大别山下的风雷镇,创自余青玉之祖父,由于八大门派封关之后,群雄割据,至余修竹执掌时,便大事扩展,名虽曰门,实则与一般帮会己无甚分别。“流星门”的地盘颇大,自大别山以西至武当山,南至洪湖,北至信阳,共设十三分舵,门下徒众几千之数,乃一帮二门三教之一。
  余家的“流星剑法”驰名武林,是故以流星门为名,余修竹除了教授三子一女之武功外,另外尚收了十二名徒弟,号称“流星十二剑”,首徒俞永浩老成持重,最得余修竹喜爱,与余青山被视为余修竹之左右手。
  当余青山匆匆赶回总舵时,门外的守卫悄声道:“三少爷,快请到内厅,掌门人正在发你脾气!”余青玉最害怕父亲,闻言吐吐舌头,将马交给萧钟,快步进厅。
  到厅外已闻余修竹焦虑的声音:“玉儿怎还未回来?快派人去找寻!别让‘盖天帮”奸细掳去!”
  只听余青山道:“爹,事情紧迫,咱们先商量对策应付吧!”
  余青玉赶紧进去,垂首低声道:“爹,孩儿来……来迟了!”
  余修竹沉声问道:“你跑去何处?”
  余青玉声如蚊蚋地道:“孩儿……去打猎!”
  “混账,快些到一边去!”余修竹自己则站了起来,在厅内踱着方步,心事重重,内厅一时间无人开腔。余青玉悄悄坐在青峰身旁,偷眼一望,内应除了自己一家人之外,尚有大师兄俞永浩、二师兄周明、三师兄殷志雄,总舵的内三堂总堂主凌铁壁,外三堂总堂主云开。余青玉刚到,未知情况如何,心头忐忑,不敢吭一声。
  俞永浩忽然道:“师父,‘快刀门’与‘盖天帮’素来有隙,咱们何不派人与他们协议,合力反击‘盖天帮’?”
  盖天帮占的地盘与流星门毗邻,盘据在洞庭与鄱阳两湖之间,而“快刀门”则在盖天帮之侧是故俞永浩有此建议。
  余修竹摇摇头,道:“去年郝不灭派人来为他儿子说媒,被为师所拒,只怕他不肯……何况一帮二门三—够相安无事,乃因为互相制肘,这次盖天帮必是知道郝不灭提亲被拒,所以才敢来犯!”
  云开道:“掌门人若备些礼物再派俞侄去说亲,也许郝不灭肯答应也未定,届时盖天帮审时度势,自然不敢妄动!”
  凌铁壁道:“只怕盖天帮已早咱们一步,跟快刀门订下协议,此路不通,何况郝不灭此人性烈,睚眥必报,而又短视,未必能说服得了他!”
  余修竹焦虑的道:“难道没有其他办法?”
  厅内众人都垂首不言,眉头锁起,一时间都没了主意,余青玉忍不住道:“爹,盖天帮真的这般强盛么?孩儿就不信咱们抵御不了他!”
  余修竹怒道:“小畜牲,你整日只知玩乐,懂得什么!“
  周明低声道:“闻说盖天帮帮主帅英杰的‘潜龙玄功’已练至第八重,最近才开关出来,雄心勃勃意图统一武林,根据咱们派去盖天帮卧底的探子报吿,最近他又收服了几位高手,若全力来犯,咱们实难抵挡!”
  余青玉回道:“咱们也可以去雇些高手来助阵!”
  他声音虽低,不料仍被余修竹听见,喝道:“真是胡说八道,高手可以用金钱雇请得的么?你给老夫闭嘴,省得惹我生气!”余青玉再也不敢吭声。
  凌铁壁道:“掌门,不管如何,咱们也一得提防对方来袭,首先须作一番周详的布置,且等‘快马堂‘的侯堂主到洪湖一带视察回来之后,再作定夺!”
  余修竹不悦地道:“届时只怕已来不及了!”凌铁壁猛向他打眼色,余修竹想了一下,续道:“今日至此为止,大家回去设想一下,看看能否拿出一个安善的办法来!”众人纷纷离座吿辞,余修竹又道:“玉儿,不许你再往外乱跑!”
  余青玉唯唯暗喏,余青峰拉着他一齐回内堂,道:”二弟,爹说得有理,最近不太安稳,你不要跑远了!”余青玉与青峰比较谈得来,当下笑道:“二哥,小弟已快十八岁,你还以为我是小孩于么?”余青峰叹了一口气,道:“三弟,你人很聪明,可惜贪玩,学歌舞乐器,那是纨袴子弟所为,你年纪尚小,帮不了爹,但亦应该将精神放在武功方面,将来也好干一番事业!”
  “小弟自觉不是学武的材料,而且学每一项武技兴趣都不能持久,要想在武学上有所成就,非十年八年时间的苦练难见成效……”
  余青峰截口笑道:“你的射术不是很好么?听秀妹说,你常在夜内去后花园练发暗器!”
  “那是小弟喜欢打猎!”
  余青峰知道难以说服他,也不多劝,临走时只道:“三弟,你莫忘记,你是武林世家子弟,你不想在武学上有所成就,形势也不容许你!你记住二哥这句话就是!”
  余青玉没把他的话记在心上,到内室向娘亲请过安之后,又去找姐姐余青秀。余青秀正在练发暗器,见他来到,喜道:“玉弟你来得正好,快指点愚姐一下!”
  余青秀已十九岁,因余修竹只此一女,视若掌珠,至今尚未许人,由于余青玉年纪与她接近,两人感情最佳,当下余青玉见她全副武装,不由笑道:“姐姐你不去塡词,来学这种劳什子作甚?”
  余青秀道:“三弟,你不知道盖天帮要来攻打咱们么?瞧你嘻皮笑脸的,一点都不担心!”
  余青玉笑嘻嘻地道:“你不早说这只是雕虫小技么?何况临急抱佛脚,也未必生效!姐姐,我吿诉你,小弟已找到琮师傅了,不过不许你吿诉爹!”
  余青秀讶然地道:“那一位琮师傅?”
  “哈?你居然不知道河南鼎鼎大名的戏曲大师琮铃子的大名呀?嘿,河南多少名角都是他的得意门徒!”
  “你找到他又怎样?莫不成要拜他为师?”
  余青玉笑道:“姐姐你眞聪明,小弟正有此意!”
  余青秀愕然道:“你疯啦?你拜师学歌舞乐器,已惹爹生气,还想学戏?”
  “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总比学武好,整天练剑打拳,闷也闷死人!”
  余青秀正容道:“如今不比寻常,你还是打消主意吧!戏演得再好,也不能教帅英杰改变主意!”
  余青玉有点意兴阑珊,道:“你自个练吧,小弟已约了他吃晚饭,待我先洗个澡,换件衣服!”

×      ×      ×

  风雷镇才建立了十年,不但房舍新净,而且街道整齐,这个地方能够建镇,与“流星门”的兴起有莫大的原因,由于“流星门”强盛,各方来“朝拜”的人亦多,形成商业繁盛,来往的人也就更多了,风雷镇也就多人聚居,更为热闹。
  醉园地方不算大,但烧的菜却是全镇最好的。酉牌未过,余青玉已带着萧钟来了,特地叫伙计用屏风围起一角,泡了茶等候。琮铃子架子不小,余三公子等了近半个时辰才施施然驾临,萧钟道:“三少爷,他来了!”
  余青玉见这个老人,神态悠闲,举止动作优雅,抬步就像在台上踏步,便知其身份,经萧钟介绍之后,三人便坐下,余青玉亲自替他斟茶,恭敬地问道:“琮老,您喜欢吃什么菜,请随便点!”
  琮铃子大剌刺地道:“你不知道规矩么?你头一遭见我,自然是用最好的来招呼!”
  萧钟心中暗道:“你这老头是什么东西?好大的架子,竟敢对我流星门的三少爷无礼!”正想发作,余青玉已吩咐小二把最好的几个菜端上来。
  “你老是肯收我为徒了?”
  琮铃子道:“没这么简单,老夫且问你几句话。你上台演过没有?”
  萧钟道:“咱三少爷是歌舞能手,还弹得一手好琴!”
  “这样说就是从未演过戏了!那就得从头开始,大概要花七年的时间……”
  萧钟惊呼一声,余青玉瞪了他一眼,低声问道:“琮老一真要这般长的时间?”
  “假如你天赋寄材,也许时间可以缩短一点,除了学戏学唱之外,还要学上妆,嘿嘿,工夫可不少哩!还有,你想学那一个行当?”
  “我最喜欢文武生和老生!”
  “兼学两行当,那就得花更多的心血,你若想缩短年期,那么毎天练习的时间便要加长,还得能吃苦!吿诉你学戏不比练武轻松,你可得想淸楚!”
  “这倒没问腿,未知你要求什么酬劳?”
  “且慢。老夫经常搭班演出,我的徒弟也随团学习,最近老夫跟原有的班主闹得不欢,所以辞退,但老夫假如要落班,不愁没有出路,我想问你,你要随我到戏班学戏,还是要老夫全职教你?”
  余青玉毫不思索地道:“那自然是后者,你的起居饮食,全由我负担,另毎月六十两银子!”
  琮铃子颔首道:“这条件倒还不错!不过老夫要另赁一个地方居住和教戏,另者老夫只教你半天,余下半天可任我择徒而教!”
  余青玉道:“像琮老这等人材,总该多教点学生!”
  “你拜我为师之后,就是我的徒弟,尊师敬老,自不待言,可不准你拿流星门的名头来欺历我这个老头子!”
  萧钟插腔道:“这个你大可以放心,咱三少爷最没有架子,不过掌门那里……”
  余青玉道:“师父不上我家,这有何难处?你不必多言!”
  琮铃子道:“那好,你几时赁到房子,咱们几时开始,不过你总先付一年的酬金!”
  余青玉道:“一年的酬金,明天便奉上,三两天之内,必能赁到合适的房子!”
  琮铃子道:“老夫答应你的一切条件!”
  余青玉大喜,立即斟了一杯茶,跪在地上双手奉上,琮铃子接来喝了一口,哈哈大笑。未几,小二捧上酒菜,三人饮宴之后,余青玉又亲自送他回客栈,然后回家。
  余青玉回家之后一见父亲不在,便去找他娘亲崔翠。崔翠出身武林,她父亲是江北著名的拳师,她自小随父习武,只是嫁给余修竹之后,生了几个儿子,把武功都丢废了。当余青玉到她房内时,见她一身劲装正在抹汗,奇道:“娘,你这样晚还练武?”
  崔翠道:“娘正想叫你陪我一起练!噢,平时不练,现在临急抱佛脚,可有点吃不消啦!”
  “娘,孩子想向你拿一千两银票。”
  “你要这么多银子作甚?”
  “孩子想跟琮铃子师父学戏,他已答应收我为徒了!”当下余青玉将适才的经过说了一番。
  崔翠怨道:“你这孩子,这时候还想学戏!”
  “娘,爹的武功已臻化境,你何必担心那个帅英杰?他又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
  “唉,你怎晓得那个帅英杰的厉害!听娘说,你趁早打消这主意吧!”
  “娘,孩儿已经答应人家,怎能失信?假如失信,可不单只是孩儿一个人的事,人家连你老人家也会看不起!”
  崔翠轻骂道:“胡说!他又不认得为娘,怎看不起我?再说一个戏子有多大的份量,他看不起娘,娘身上也不会掉下一两肉!”她见儿子不高兴,心头似被刀尖戳了一记,又道:“钱,娘可以给你,你交给他,但暂时不要去学了,要不你爹知道,可又要骂娘溺爱你!”
  余青玉满口答应,心想我暗中去,你怎知道?当下取了银票,又跟母亲闲扯了一阵,然后回房休息。次日一早,他便吩咐萧钟等三人设法找房子,所谓有钱使得鬼推磨,加上“流星门”的势力,到黄昏便已找到一幢半新不旧的小院,琮铃子看后颇满意,即晚便由客栈搬到小院居住。
  余青玉替琮铃子安顿好后,才敢回家。流星门上下一片紧张,与他好像全没关系。一宿无话,翌日,余青玉一早起床,便去向师父请安,还带他到茶馆吃早点,然后一齐回小院。
  琮铃子把椅子拿到阶前,大刺刺的坐下,叫余青玉在院子里滚几个觔斗给他看,余青玉心想这还不容易?当下用心打了几个觔斗,琮铃子也不置评,又要他“金鸡独立”,原地踢腿。
  余青玉不费力地连踢三记,心想自己练过武,这几下一定能博得师父赞贳,谁知琮铃子板着脸问道:“你已经尽了力?”
  余青玉一怔,忙道:“徒儿不敢敷衍!”
  ”老夫再问一遍,你学戏是为了打发时间,还是玩儿的?你到底能不能吃苦?”
  余青玉又是一怔,忙道:“徒儿对戏曲的确有浓厚的兴趣,只要师父肯教,徒儿不怕吃苦!”
  “好,这句话老夫记住了,届时你可怪不得我!”琮铃子返身拿了一根藤条,道:“你看淸楚了!”只见他轻轻松松地站着,左脚倏地踢起,踢起好高,大腿贴着胸,小腿贴着头面,而身子纹风不动。
  他左脚连踢十记一落地改踢右脚,又踢了十记,然后是左右各踢三记,最后是左右连环飞踢,看得余青玉目瞪口呆。琮铃子左右各踢数十记之后立定,汗不出气不喘,仿似无事一般。“老夫已近花甲,仍然有此功力,你年纪轻轻,又自小学武,居然如此‘蹩’,十足是‘三脚猫’!哼,老夫十分失望,也不知道这十多年你是如何过的!”
  余青玉脸上发热,,赧然道:“请师父指点,徒儿今后必苦练之。”
  琮铃子口授注意的地方,又再示范了几次,然后要余青玉练习,余青玉只要踢腿不直,脚板高不过头,琮铃子藤条便落在他身上!
  余青玉自小锦衣美食,瞒生惯养,几时吃过这种委屈!泪水几乎夺眶而出,琮铃子道:“除非你已改变主意,否则便继续踢下去,直至老夫准方可停止!”说罢走上厅泡茶。
  余青玉踢了一阵,实在累得吃不消,便停了下来。
  琮铃子喝道:“你是不是改变主了?”
  余青玉忙道:“不是,但……今日练了这么久,徒儿实在吃不消了!”
  “嘿嘿,要想学一技艺,岂有不需吃苦用功的?天下间有这样便宜亊?假如有的话,老夫劝你别学戏了,哼,人家像你这样的年纪已经上台演出了,你如今才开始,吃的苦若不比人多,岂能成材!”琮铃子往椅子上一坐,道:“我看你刚才打的觔斗,也不成样子,相信你平日练武亦不肯吃苦,不问而知,你懂i也只是些花拳绣腿!却不知令尊令堂因何这般放纵你?当然你上有父兄,得其荫庇,且可快活逍遥!但万一失去父荫兄庇,不知你可做些什么?”
  这几句话像箭矢般,毎枝皆射中余青玉的心房,他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身子也因激动而发颤,他恨这老头不知好歹,居然开口伤人,不过又没有胆量反驳。
  琮铃子忽然又走下石阶在院子中站住,道:“你让开!”余青玉使性子依然站住,琮铃子轻蔑地一笑,一个箭步,直打个侧翻,至余青玉身前,双脚一顿,身子倏地弹起,越过他的头顶,在他上空打了个觔斗,落在他身后,再连打几个觔斗,然后立住,头也不回地道:“老夫给你一天时间回家考虑,明天再吿诉我肯不肯继续学习,但不管你的决定如何,酬金一概不退!”言毕负手于背,悠然走进自己的卧室。
  余青玉一阵风般跑出小院,到了外面方觉得双腿酸痛无力,想起刚才的委屈,几乎又掉下泪来,恰巧裴香主经过,勒马讶然问道:“三公子,你身子不舒服?”
  余青玉心头泛起一阵愧意,忙挥手道:“没有,你忙你的去吧!”
  裴香主关怀地问:“你真的没事?属下让你骑马回去吧!”
  余青玉老羞成怒,大声道:“少爷叫你滚,你就滚!”裴香主脸色一变,终于自己去了。余青玉吸了一口气,慢慢向镇外走去。
  到镇外树林里,他真想放声一哭,又怪自己自讨苦吃,把琮铃子恨得牙痒痒的。忽然他自地上跳了起来,暗道:“你琮铃子是什么东西?一个老戏子罢了!不学就不学,有什么稀奇!”
  心中不满似乎随此而消了不少,余青玉这才回家,不想一躺下床,便睡着了,到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下床仍觉双腿疼痛,腿上的肌肉,比石头还坚实。他觉得有点肚饿,便开门出去,只见裴香主匆匆由走廊经过。
  余青玉经过父亲的书房,忽听母亲在内道:“修竹,叫玉儿也去吧,他已快十八岁,门内的事,应该多点参预,就算你不让他参预,也该让他多知道些事!”
  余修竹冷哼一声:“咱们晚上都睡不着觉,那小畜生,这时候居然睡得着!他都是被你宠坏了,你还帮他说好话!昨天叫他,一齐商量应付之策,哼,他什么也不知道,老夫几乎被他气死!”
  崔翠叹了一口气,道:“你莫只怪我,儿子可也是你的!嗯,不如你安排个职位给他,有了职责,他就会开始懂事!”余修竹哈哈笑道:“阿翠,流星门下千余人,比他强的人比比皆是,就算我有私心,也要他有本事,要不愚夫如何服众?我倚重山儿,那是他自己争取得来的,你记得攻打六合帮那一役么?他身先士卒,身负几处伤,仍然来回冲杀,救出‘猛虎堂’的傅堂主和大批兄弟,本门上下谁不敬佩?假如我不扶持他,人家反会讥我惺惺作态,再说峰儿,他帮我定计克白蛟坞,使我几乎不费一兵一卒,便收服白帆,玉儿做过什么?”
  房内一阵沉寂,料崔翠无言以对,余青玉又羞又愧,又觉委屈,觉得父亲太看轻了自己,心中有气,但双脚偏似生了根般,站着不动。
  半晌余修竹又开腔,语气仍颇激动。“我十二个徒弟,个个都比他有本事,假如他不是我的儿子,谁会尊敬他?”
  崔翠埋怨道:“修竹,你今日怎地这般激动?平日又不见你教诲他?其实玉儿生性聪颖,只是……只是无心向学而已!”
  “他不是无心向学,而是学些无用的东西,我宁愿他蠢钝而勤奋!平日他好玩,愚夫念他年轻,二来无暇教导,但心中仍认为他始终是余家子弟,他的心与兄弟都是一般的,谁知此刻面临灭门之祸,他还……”余修竹道:“算啦,别再提他了!”
  余青玉一听便知父亲快出来,连忙闪在柱后,只见余修竹开门出来,匆匆而去。崔翠随后出来,垂首而行,向余青玉的卧室走去,余青玉愧对娘亲,不敢与她相见,匆匆溜出去。
  余青玉一口气跑到醉园,呼小二送一坛酒来,也不叫菜,喝得醉熏熏的,走在街上,歪七斜八,有个汉子认得他是余青玉,忙上前呼喊道:“三少爷,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吧!”
  余青玉一把将他推开,怒道:“谁说我是三少爷?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哈哈……”说着狂奔而去,不知不觉间,竟然返回琮铃子的居所,只见他在门上张贴告示,余青玉一看,怒道:“咱们早说好,你上午只准教我一个人,你怎么又贴吿示招生?”
  琮铃子冷冷地道:“老夫料你吃不了苦,不会再来学的!”
  余青玉借酒卖狂,高声大笑。琮铃子道:“难道老夫说错么?”
  “不错!你的确看错了人,谁说我吃不了苦,自此之后,我便与你一起生活,跟你学戏!”言毕已“砰”的一声,摔倒地上,琮铃子将他拉起来,余青玉醉倒不醒人事,琮铃子只好扶他进去。

×      ×      ×

  待余青玉醒来,纱窗上蒙蒙亮,他头还有点痛,揉揉双眼,才发觉不睡在家里,他吃了一惊忙跳下床来,只听琮铃子道:“你要去了么?老夫早知道你昨天是说醉话,幸好不是当真!“
  余青玉这才发现琮铃子坐在胡床(躺椅因传自胡人,故又叫胡床)上假寐,不由一怔,问道:“是你?我怎会在此睡觉?”
  “昨天你喝醉,跑来道里说不回家,从此与老夫生活,随我学戏!人谓酒醉三分醒,难道你会忘记了?”
  余青玉这才记起昨天下午的事来,当下咬一咬牙,道:“谁说我说醉话,我一定跟你学戏,如今便开始吧!”
  “趁我老人家未吃东西,便与你拉拉腔!嗯,你是不是学过唱曲,你且唱一曲与我听听。”
  余青玉略一犹疑,终于开腔,刚唱毕,正等琮铃子置评,谁知大门却被人拍得震天价响!
  余青玉一愕,问道:“师父,你有朋友住在镇上?”
  琮铃子淡淡地道:“快去开门吧,一定是你的家人来找你!”
  余青玉赌气道:“弟子不开,也不回去!”
  “你再不开门,便要把邻居全吵醒了!”
  余青玉没奈何,这才跑出去开门,拍门的是萧钟,他喜道:“三少爷,你果然在这里!”
  余青玉道:“谁叫你来的?如今是什么时候?”
  萧钟急道:“三少爷,你不知道,昨夜有刺客,后来虽然无事,但夫人却因找不到你,叫人四处找你,小的估计你会来这里,果然……”
  余青玉截口道:“那来的刺客,要行刺我爹爹么?”
  “小的不知道他从那里来的!说也奇怪,他只把丽萍掳去!三少爷,你说这事奇不奇怪?”
  余青玉松了一口气,冷冷地道:“这样小事,你也跑来烦我,快回去吧,吿诉娘亲我决心学戏,其他的事都不理了,还有,你悄悄替我拿几件衣服来!”
  萧钟双手抵住门板,道:”三少爷,丽萍是你的好搭档,她被人掳去,你不紧张?”
  “她只是一个歌伎而已,我为何要紧张?何况我如今对歌舞已兴趣索然,别再啰嗦,你回去将她们解散了吧!”原来他好歌舞,还组织了一个班子排练,丽萍是班里最出色的一个,萧钟深知他的脾气,垂首回去。
  余青玉关上门,一回头便见琮铃子,乃问道:“弟子适才所唱之曲,未知师父有何指教?”
  “还不错,但戏曲跟小曲可不一样……”琮铃子沉吟道:“咱一齐练腔,看谁哼得最久,不许用鼻,’要用喉!”余青玉自然不敢不遵从,于是开口拉腔,直至气尽方停,可是琮铃子还哼了好一阵才住口,他讶然道:“老夫常听人说练武的人,丹田气最足,为何你反不如我?难道令尊没教你内功及运气之法?”
  余青玉羞愧地道:“禀师父,家父教过不少,只是弟子疏懒,又性好动,所以学得不好!”
  琮铃子轻轻一叹,道:“假如像你昨天的脾性,恐怕要十年才能有成!”他不待余青玉回答,又道:“走吧,咱们吃了饭再说!”可是余青玉却站着不动,琮铃于问道:“你是跟老夫赌气?”
  余青玉红着脸道:“弟子……恐怕遇到熟人……”
  琮铃子看了他一眼,目光似有轻蔑之意,道:“既然如此,你且留下来,待老夫替你买点心,嗯,你先替我烧点水吧!”
  余青玉走到柴房,心情甚为不快,他自出道至今,几时烧过水?不由又怪琮铃子不知好歹,可是如今再回家,又要吃家人耻笑,万般无奈,只好咬咬牙,坐在灶前烧火,烧火虽然简单,却也有点学问,余青玉嫌不断加草麻烦,索性塞了一大把进去,谁知反将火弄熄,灶膛内不断冒出烟来,呛得他连泪水也淌了出来,直至琮铃子回来,水还未开,他嗫嚅地道:“师父,弟子……请师父指点……”
  琮铃子冷冷地道:“你吃点心吧,老夫只教人唱戏,可不教人烧水!”
  吃了点心,喝了茶,休息了一阵,琮铃子便坐在阶上看余青玉在院子里练踢腿,余青玉左右腿各踢了五十下,双腿已提不起来,琮铃子仍不叫停,直至他站不住,跌坐在地上喘息方道:“今日到此为止!”
  余青玉暗骂自己无用,眼泪又夺眶而出,他恐琮铃子看不起自己,不敢回头,悄悄抹了眼泪,待他回头,琮铃子己不在。
  午饭仍由琮铃子负责烹饪,他脾气有点古怪,不跟他谈戏。“你不用练武么?”余青玉赌气道:“弟子以后只练戏,什么武也不练!”
  “那我可要去午睡了!”
  余青玉一个人坐在厅里,胡思乱想,自怨自艾,又怪父亲不保护自己,恨不得跑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生活,忽然一阵拍门声,将他的思路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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