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真相大白
2025-09-29  作者:西门丁  来源:西门丁作品集  点击:

  陆无涯一路上,马不停蹄,日夕赶路。想起妻儿落在乌鸦手中,他更是心如火焚,恨不得立即飞到太平州。
  可是有一个问题老是缠绕着他,难以释怀,妻儿住在娘家,那是铁桶般的韩府,为何会让乌鸦得手?除非韩府还有第三只乌鸦!啍,韩师道平日一副凛然不可侵犯之色,这次他倒想看看他有何话可说!
  进了城已近二更,陆无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跑向韩府,他抄小路走,对着韩府的侧门,忽然他见到门外有两道黑影在窃窃私语,心头一跳,连忙伏在暗处偷窥。
  定睛一望那两人赫然是司空霖及大孝子田集孝!陆无涯一颗心登时怦怦乱跳起来,莫非姜子凌知道的另一只在庐州活动的乌鸦,便是田集孝?
  如果田集孝是乌鸦,那么司空霖是否是向自己妻儿下手的另一只乌鸦?咦,不对,乌鸦岂有这般年轻的,凭他也不可能教自己武功技艺!那么,他只是乌鸦的跑腿了。不错,一定是如此,他帮田集孝捉自己的妻儿!那晚他赶到庐州,便为了向田集孝报讯,是以田集孝方会在自己房内留下威胁信!
  玉妹一定是料不到司空霖已沦为乌鸦的跑腿,才被其骗出韩府,最后落在其手中!想到此,他怒火中烧,恨不得冲出去,将其击杀,但理智告诉他,事情发生到此地步,更加需要冷静,否则,妻儿将死无葬身之地!
  如此看来,韩府竟成为“乌鸦窝”,传将出去,韩师还有何面目在武林立足?
  刹那之间,陆无涯心念电转,心潮起伏,难以平息,听不到他俩在说些什么。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极力平复心情,凝神静听,隐隐约约听到司空霖不耐烦地道:“我再最后说一遍,你过两天待家师做大寿时再来!这两天城内武林同道越来越多,你再召我出来,非常危险,对彼此都没有好处!就这样,我走了!”言毕转头向四周看了几眼,顿足拔身跃进墙内!
  田集孝抬头看了墙头一眼,恨恨地跺跺足,转身向外驰去。陆无涯立即取出高天扬的人皮面具戴上,展开身法急追而去。
  不料,转过两条小巷,忽然失去田集孝的踪影,陆无涯暗吃一惊,连忙匿在暗处,举目查看,他担心田集孝已发现自己,匿在暗处伏击自己。可是小巷里虽然黝黑,却难不倒陆无涯,目光所及,无人无物,除非他能遁地,否则便是巷内的房舍有其居所!
  衡量一下条件,实无把握将他挖出来,陆无涯只得悻悻然离开。
  出了小巷,他心中自问:“我该去何处?”三更半夜去韩府,他觉得不甚适宜,便在附近找了家小客栈歇息。

×      ×      ×

  经此一役,韩师道在陆无涯心目中的地位大为下降。韩师道让他深深地了解名头大、受人敬重的大侠,并不一定是精明的人,甚至他认韩师道简直是条糊涂虫,身边有这么多只乌鸦,竟毫无所觉,还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架势,简直让人气结!
  躺在床上,虽然连日赶路,陆无涯却了无睡意,不断问自己该如何面对岳父,又应采取何种手段,如何救出自己的妻儿。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实在呆不住,便下床推开窗子望向街上。
  远处传来熟悉的铜铃声和呛鼻的臭味,收粪的人开始工作了,天亦快亮了,陆无涯披上外衣,抓起包袱,便结账出店。
  走了几步,他心头一动,仍戴上高天扬的人皮面具,向昨夜田集孝消失的那条小巷走去。小巷一切依旧,未见一人,大概收粪的来到这边,还有一段时间,因此尚未有人开门。
  陆无涯跃上屋顶,悄悄向内窥视,许多院子里还没有人,他耐心等候了一阵,忽闻一个咳嗽声,接着一个中年汉子自内走出院子,准备取水洗脸。陆无涯目光一及,那汉子赫然是田集孝,登时心头大喜,因未知屋内是否尚有其他人,是故伏下暗中监视。
  田集孝眼皮微肿,看来他昨夜也未能睡好,盥洗后又走了进去。陆无涯艺高胆大,一挽衣袂,轻轻跳下院子,目光一扫,窜上小厅,再跃上横梁伏着。
  虽然他动作轻巧,但仍担心田集孝会听见声响,因此右手紧紧抓住腰间软剑的扣子。也许田集孝精神不振,影响了听觉,未见他出来探视。过了一阵,田集孝结扎停当,方走出厅来,直奔大门。
  “砰”的一声关门声传来,陆无涯立即自梁上跃下,向大门处射去。当他右手将要抓及门柄时,忽然一股不祥之感传来,他立即顿足倒飞!身子后退,双眼仍未离大步一分,只见门板丝毫不动,但陆无涯坚信田集孝一定躲在门外!
  脚尖落地,陆无涯反向内窜去,田集孝九成是乌鸦,蝙蝠的那几招,岂能瞒过他?门外有危,必定会改由屋顶离开,陆无涯偏偏逆此而行,不由屋顶出去!他一掌震开房门,窜进房内,再伸手欲去推窗,忽然心头一动,转身重新驰向大门!
  这次他飞快地拉开大门,外面果然无人,心头暗喜,窜了出去,随即足尖一点,吸气拔身,跃上屋顶!他脚未落地,已觉有劲风临身,陆无涯忙不迭挥舞软剑护住胸前要害,同时因危急,他不由自主地曲起左臂,射出两枝袖箭!
  “叮叮”碰撞声中,伴随着一道惨叫,陆无涯直至此刻双脚方踏实,定睛望去,偷袭者一身乌鸦的打扮,看身材似是田集孝,他正踉跄而退,右肩下钉着一枝袖箭!
  陆无涯精神一振,喝道:“田集孝,你果然是乌鸦!”他刚开口,乌鸦已转身飞逃。陆无涯哪里肯放过他,提气急追!
  想不到田集孝的轻功造诣之深,大出陆无涯之意料,虽然受了箭伤,但陆无涯竟无法将距离缩短。两人一前一后,如星丸弹跳般,在屋顶上飞驰。
  陆无涯拼命急追,只能将距离稍为缩短,他脑海里灵光一闪,喝道:“田集孝,你再不住步,我便要发暗器了!”话音未落,乌鸦忽然转身向他发出两把飞刀!陆无涯怒啍一声,他当然不会让飞刀射中,侧身一让,避过飞刀,眼光一及,见田集孝飞身跃落地面!
  陆无涯喝道:“哪里逃!”他夷然不怕对方偷袭,舞着软剑也一跃而下!
  田集孝并没有偷袭他,一落地之后,提气向前掠去,再一个起落飞身跃进一道围墙!
  陆无涯岂容煮熟的鸭子飞上天去?也提气射前,就在此刻,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三姐夫,你要进去,小弟可带你进去!”
  陆无涯转头一望,脚步不由慢了下来,只见站在他背后的是一位青年,似乎有点面熟,忍不住问道:“阁下是谁?”
  那青年笑道:“我是师父的九徒商青,那天你和师父一家吃早饭,小弟曾在厅内侍候过你!”
  陆无涯轻哦一声,问道:“此处是谁人之住宅?”
  商青诡异地一笑道:“三姐夫随小弟进去便知。”陆无涯走前两步,暗暗戒备,倘若发现不对,便立即出手。转过小巷,至那前门,商青笑道:“三姐夫该知道,此是何处了吧?”
  陆无涯目光一及,早已目瞪口呆,口吃似地道:“这、这、这是……”
  “便是令岳、小弟师父的家,三姐夫还有什么疑问?进去吧。”商青言毕当先抬步走前。
  陆无涯道:“刚才乌鸦逾堵跃进去……”
  商青讶然道:“乌鸦?什么乌鸦?师父家很少有鸟儿飞进来……”
  陆无涯气急败坏地道:“不,不是乌鸦,是人!刚才有人跃进墙内……”
  商青脸上看不到半点端倪。“人?什么人?小弟什么也没看见,只看到三姐夫!进去吧,三姐等着你哩!”
  陆无涯脱口问道:“什么?你说玉……你三师姐在家里?”
  这次轮到商青吃惊:“师父的大寿尚未届,三姐不在家里,难道会在此时离开?”
  陆无涯只觉一个谜接着一个谜,弄得他头昏眼花,他挥挥手,有气无力地道:“我自己进去就是!”他一走进大门,韩家的仆人都恭声呼三姑爷。陆无涯只报以一个微笑,快步向居所走去,人未至已叫了起来:“玉妹、玉妹……”
  只见韩如玉一阵风般冲了出来,惊喜地叫道:“涯哥,你回来啦?”伸手接过他身上的包袱,见丈夫疲累不堪,忙又生:“你先歇一会儿吧,待小妹替你沏壶茶,让你解乏。”
  陆无涯和衣躺下床去,道:“我想先睡一阵,不必张罗了!”不料一躺下床,儿子却哇地哭了起来,他重新爬了起来,将儿子抱了起来,低头在他脸蛋上连亲几口:“小子,你想爹了?”
  韩如玉伸手接过儿子,道:“你累了,先睡吧。嗯,你杀了乌鸦?”
  陆无涯长长吐了一口气,道:“乌鸦是杀了两只,还找到两只,可惜仍无法向你爹交代!”
  韩如玉讶然道:“人都杀了,怎不能向爹交代?”
  陆无涯颓然道:“因为我没有证据,你爹不会相信!”
  “爹是明理的人,你将详情告诉他,他一定会相信的,何况你是他的女婿!”
  陆无涯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你知道我杀死的乌鸦是谁么?任你猜破了头也想不到!他俩便是姜子凌和阮文龙!哈哈,你做梦也想不到吧!”
  “什么?你……涯哥你有没有弄错?”韩如玉气急败坏地道:“他俩怎可能是乌鸦?爹自然不会相信你的话!”
  陆无涯自床上一坐而起,冷冷地道:“以前我虽然未见过他俩的真面目,但相处二十年,他们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甚至是一些小动作,都难以掩饰!何况在我动手之前他俩也自己承认了。嗯,还记得愚夫一见到他俩,便向你查询他们的底细么?因为他们的眼神骗不了任何一只蝙蝠,更骗不了你丈夫!”
  韩如玉忽然饮泣起来,呜咽地道:“爹不会相信的,他绝对不会相信你说的!”
  忽然有人接口答道:“三妹怎知爹不会相信?”
  原来是韩建德站在门口,陆无涯及韩如玉忙唤了声三哥。韩建德摇手道:“愚兄不进去了,爹一听到三妹夫回来,便十分高兴,着愚兄来请他到书房去见他老人家。嘻嘻,三妹,这可不是愚兄不先让你跟夫婿叙叙别后衷情……”
  韩如玉红着脸啐了他一口:“去去,这时候你还存心来羞小妹!”
  韩建德一笑置之,转头道:“走吧,三妹婿。”
  不知为何,陆无涯心头忽然升起一丝不祥之感,他对韩建德道:“三哥且在门口稍候,待小弟跟玉妹交代点事。”韩建德退出门外,一对眼睛却片刻未离开过他的身体。
  韩如玉走到丈夫身边,低声问道:“涯哥有什么事要交代?”
  陆无涯在她耳边轻声道:“愚夫若果……去了一炷香工夫未回来,你便立即去找大姐,你们两大两小立即回山!不许问为什么、不许逆我之意,这是愚夫对你的最后一次要求!”韩如玉听了此言如遭电殛,娇躯猛地一颤,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陆无涯已走至门口对韩建德道:“好了,三哥请带路。”
  韩如玉目送丈夫离去,心头忽然泛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倏地放下儿子,一阵风般向韩胜珠的居所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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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陆无涯心头忐忑不安,未知凶吉,几个谜团如走马灯般在脑海里团团乱转,连旁边的人跟他打招呼,也没发觉。韩建德道:“再过两天,相信便有贺客驾临,愚兄只怕分身不暇,届时三妹夫可得帮忙招呼客人呀!”
  陆无涯干笑道:“小弟只怕无此荣幸……一切等岳父大人安悱吧。”
  韩建德陪他笑道:“三妹夫想得太多了,嗯,到啦,你自己进去吧!”
  陆无涯走进书房,却不见有人,只道岳父尚未到达,便拉了一张椅子坐下。刚想打量一下书房陈设,已听到韩师道的声音:“涯儿你到啦?下来吧。”
  声音传自书桌后面,陆无涯心头诧异,走过去一望,方发现书桌后的地上有个三尺见方的洞口,他走前低头往下望,见韩师道在下面向他招手。陆无涯轻吸一口气,抬步而下。粗铁枝做的梯子约有十来级,到地底才知道下面另有天地。
  地窖地板及四壁均铺着淡花麻石,偌大的一座地窖,墙角只安了一张似床似炕的物体,一张桌子、一张椅子,地上打扫得一尘不染,显然韩师道经常来此。大概通风系统做得好,人置其间,毫无气闷之感。壁上挂着几盏油灯,照在石板上,更显得光亮。“这是老夫平日练功的地方,坐吧。”韩师道言毕,自己坐在床上。
  陆无涯刚坐在椅上,便听韩师道道:“贤契这么快便回来,看来是一切都顺利了,可有带来乌鸦的首级?”
  陆无涯低声道:“小婿无能,虽然杀了乌鸦,却未能将其首级取来。”
  韩师道沉声问道:“此话怎说?”
  陆无涯心头一动,道:“其实首级在田集孝处,大人可向他索取!”
  韩师道脸色一变。“他还未来贺寿……再说老夫虽然有发帖给他,人家也未必会来。啍,你要老夫去何处找他要人头?”
  陆无涯一顿答道:“他此刻便在府上!”
  韩师道勃然变色,涩声道:“年青人不可信口开河,他若来此,因何老夫无所闻?”
  “大人息怒,待小婿将经过一一细禀。”陆无涯乃将巧遇高天扬袭击阮文龙,阮文龙在杀死翟耀日后,又被姜子凌暗杀说起,直至追踪田集孝,他跃进围墙,自己被商青喝住为止。他边说边观察韩师道的神情,只见他脸上毫无表情,但一张脸却阴沉得怕人。
  陆无涯心头猛地一沉,任何人听到一个跟随自己数十年的人,居然是罪大恶极的杀手组织背后指使人,都不可能如此沉着,何况尚有一个是自己倚以重任的大徒弟!这只有一个可能:韩师道早已知道真相,而故作镇定!
  再推想下去就更加可怕了,韩师道既然知道真相,为何还会重用他俩,而不采取任何手段?这岂不是有负他这江南武林盟主的身份?有违他平日口口声声要行侠仗义的行径?除非,除非他便是……陆无涯实在不敢再推想下去。
  韩师道目光如刃,阴阴地问道:“还有谁是乌鸦吗?”
  陆无涯迎着他的目光道:“田集孝,还有司空霖!”
  韩师道轻笑一声:“霖儿方出师不久,他也教过你的武功?依你这样说,老夫岂非成了你的师祖?年青人说话之前要先想清楚。”
  “启禀大人,司空霖并未教过小婿一招半式,不过他在苏州曾经出现过一次,他代姜子凌去传达命令。”
  “那是谁教你们武功的?”
  “小婿觉得姜子凌教得最多,阮文龙也教过,还有好几个……只是不知是谁。”
  韩师道忽然长身而起,在地窖里踱起方步来。“看来老夫真是有眼无珠呀,身边的人都是乌鸦居然毫不知情,傅之出去真是颜面不存啊!”他目光又落在陆无涯脸上,要看他有何反应。
  陆无涯镇定地道:“小婿并不认为大人愚蠢或知人不明……”
  韩师道轻笑一声:“看来你是认为他们都是受我指使的了!嘿嘿,老夫想问你一句,老夫在武林已薄有名气,在江南江湖更是如日方中,请问,老夫这样做有什么作用?”
  “小婿正想听取大人的解释。”
  韩师道沉声道:“不,老夫要你说出来!你是聪明人,你回来之前一定先作过种种的推测,老夫正想看你推测得对不对!”
  陆无涯知道韩师道今日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离开地窖,因此索性放开胸怀地道:“小婿认为大人是为了钱!”
  韩师道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理由何在?”
  “因为府上食指浩繁,不但生活费用不少,而且大人为了名声,还须不时捐赠贫苦、铺桥搭路、义助同道,所需银子极多……天下间还有什么生意,比杀人勾当更赚钱?”
  韩师道又笑了起来:“小子,你对老夫了解太少了,而且不善总结自己的经历!”
  “此话怎说?请大人赐教。”
  “大概你不知道韩家历代祖先靠辛劳累积了不少田地,如今只靠这些田产的收入,便已足够花费了,何况老夫还暗中做生意,根本无须再去冒险生财。其次,你当过杀手,自应知道做这门生意有多危险!再严密防范,也会出现你这种漏网之鱼呀,一旦传出去,老夫半生建立的名誉地位,都会荡然无存,这可不是一笔划算的生意!”
  陆无涯道:“其实小婿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到底大人是居于什么原因,才去干这种事?”
  韩师道一脸讶然地问道:“老夫干过什么不法的事?”
  陆无涯一怔,道:“乌鸦不是由大人控制的么?大人应就是姜子凌口中的鸦神!可惜他至死还不知道,他的救命恩人便是长期利用药物控制他的鸦神!”
  韩师道一本正经地道:“老夫几时向你承认是鸦神?”
  陆无涯再一怔,他沉默了半晌,忽然爆出一阵狂笑。韩师道冷冷地道:“你如今知道自己是如何的天真无知了吧?年青人往往自诩聪明,却常被小聪明所误!”
  陆无涯止住笑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道:“这句话怎地如此熟悉?小婿不认为自己年青,算算日子,你建立蝙蝠杀手组织时,当年年纪也不比小婿大多少!小婿只是想不通你这样做的目的,并不怀疑你的身份!虽然你没亲口承认自己跟蝙蝠组织有任何关系,但相信任何一个不是白痴的人,都知道你就是鸦神!”
  韩师道目光更加凌厉,沉声问道:“当真如此?”
  陆无涯毫不退让地道:“正是如此!”
  韩师道道:“老夫本认为你在老夫大寿过后回来,才是最佳时机,但如今我已不如此认为,知道原因吗?”
  “因为如果你在此时杀了我,再在寿宴上公布,小婿便是蝙蝠杀手,斯时人人均会称你是大义灭亲的大侠,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果然聪明,但老夫仍要替你证实一件事:聪明最易被聪明误!”
  陆无涯叹了一口气,道:“事至此地步,夫复何言!你女儿虽然毫不知情,而且她也是受害人之一,今日你我之间若不解决,他日我抱着玉妹,必会想起她便是杀我一家的大仇人的女儿,你说这会多痛苦?”
  韩师道也叹了一口气,道:“你是老夫的女婿,老夫今日有义务替你解除痛苦!”
  “哈哈,真是滑稽!武林有史以来,论伪善伪义伪侠,数大人为第一人!”
  “且慢,你说什么玉儿也是受害人,这是什么意思?老夫所生儿女虽多,但最疼爱的便是她,她自小至今,莫说打骂了,老夫甚至从未给她脸色看过!她受什么害?”
  陆无涯怒笑道:“她被黑七郎强奸,而黑七郎又是谁培训的?她若不是受害人,那便是我!我是背着强奸犯的罪名娶她的!因为我同情她、因为我认为她的受害,我负有责任!你是她父亲,又口口声声说最疼爱她,难道你没半点自责之心?”
  他话刚说毕,只听上面传来一道尖叫:“爹,涯哥说的可是真的?”
  陆无涯像头受伤的兔子般跳了起来:“玉妹,你听我解释……”
  与此同时,韩师道怒喝道:“谁让她来的!”他标前几步,一脚踢在床脚上,只听上面“刷”的一声,活板合起,洞口已不见。
  陆无涯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韩师道要下手了,随即将软剑抽握手上。韩师道看了他软剑一眼,道:“尤二说你的软剑法如何如何的了得,老夫今日真要好好领教一下!”他不慌不忙地走到床边的墙前,抽出悬挂在那里的一把宝剑,后背对着陆无涯丝毫不在乎。
  宝剑在灯光下,泛着眩目的光芒,韩师道道:“你不是聪明么?为刚才不乘机进攻?你这是违背了蝙蝠的信条!也不知姜子凌是如何教的。”
  陆无涯淡淡地道:“我没有忘记蝙蝠的行动信条,那是因为你是玉妹的父亲,我不能做出令她伤心和看不起的事!”
  “荒谬!你想杀我她便不会伤心?”
  “只要我是光明正大地杀死你,她只会难过而不会伤心,因为她知道父亲是杀死公公婆婆的真正凶手!”
  韩师道曲指在剑刃上一弹,发出一阵“嗡嗡”的响声,震人心魄。“但她知道自己父亲的本领,丈夫将会死在父亲剑下,你说她会否伤心?”
  陆无涯知道他故意要刺激自己,令自己难以冷静,便针锋相对地道:“她不会伤心,她只会恨、她心中有无穷的恨!恨自己父亲是个伪君子、是罪大恶极的鸦神!她恨自己怎会降生在这样的家庭、更恨父亲一手破坏自己的幸福!”
  韩师道虎躯一震,阴着脸怒道:“你不是已隐居了么?为何违背对姜子凌的承诺,又跑了出来?今日的一切都是你一手捅出来的!”
  陆无涯不屑地道:“这种倒果为因的说法,幸好你女儿绝对能够分辨,我已懒得反驳!”
  韩师道怒不可遏,喝道:“那你就早点去与你父母在黄泉下相聚吧!”一句话未说毕,已攻出三剑,招招指向陆无涯的要害。
  陆无涯软剑过处,一一将其挡开,喝道:“且慢,你还未告诉我,成立蝙蝠组织的目的!”
  “老夫答应你,在你死前必定会告诉你!”
  上面隐隐约约传来韩如玉的哭声:“不要打、不要打!爹,如果你杀了涯哥,女儿一定死在你面前!你知道女儿性子,决定了的事,绝对不改!”
  陆无涯心头一痛,急呼道:“玉妹,你快带着善儿回家!”
  韩师道到底是江南武林数一数二的高手,趁陆无涯说话分神,在他左臂上划了一道血口,同时喝道:“德儿,将你妹子拉出去!”
  韩建德道:“爹,凡事均可商量,无必要这家人兵刃相对!”
  “咄!逆子竟敢教训为父!老夫问你,你是否想造反呀?如果你还认为是老夫的儿子,便将你三妹带走!”
  上面传来挣扎声,面对着韩师道凌厉的攻势,陆无涯已无暇顾及其他,只能专心应付韩师道。地窖里,白光耀目,一硬一软两把剑,就像两条银龙在盘旋纠缠,忽东忽西,只见剑光,不见人影。
  人影乍分,只见陆无涯右腿上中了一剑,血流如注。韩师道轻笑道:“翟北斗的‘七星耀乾坤’也不过尔尔!”他刚踏前一步,猛见眼前有几朵碗口般大小的剑花在晃动,暗吃一惊,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陆无涯定下神来,不与对方斗快,而充份发挥软剑诡异多变的特点,几招过后,果然占了上风,八招过后,猛听陆无涯喝道:“着!”
  韩师道应声飞退,只见右肩下衣襟破裂处,有鲜血淌出。韩师道脸色大变,厉声道:“今日老夫便让你知道,什么才是高招、绝招!”
  陆无涯一招得手,精神大振,标前一步,再度展开攻势。“我已见识过,也不过尔尔耳!”韩师道冷笑一声,沉着应战,他的剑法早年已驰誉武林,经过这些年的苦修,更加炉火纯青,聚精会神,全力以赴之下,又岂是只学过几年软剑的陆无涯能够颉颃?是故,不过几盏茶工夫,又让他扳回局势。
  上面忽然传来韩建德的叫声:“爹,三妹不断要撞墙自尽!”
  陆无涯心头一沉,如陷冰窖;韩师道则大怒,喝道:“蠢材,你不会封住她的麻穴么?建礼及建义他们在哪里?这么多人都制服不了她,你们平日练的功都白费啦!”
  大概建德轻声分辩,但隔了一层地板,听不清楚,猛又听韩胜珠尖声叫道:“爹,你倒行逆施,不但害了外人,也害了自己人,速速回头是岸,放过三妹夫,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隐居,一家人仍可团聚,仍可过上好日子……”
  韩师道勃然大怒,骂道:“死丫头,老夫早已与你断绝父女关系了,几时轮到你来辱骂老夫倒行逆施!”
  韩胜珠性子坚强,又择善固执,依然叫道:“爹,纵然你不认我这个女儿,但面对大是大非,我依然要劝你几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韩师道怒火中烧,一个失算,被陆无涯的软剑在身上削掉一片肉,把半边衣襟都染红了,遂将账算在她身上,暴喝一声:“逆女害老夫险成剑下鬼,建礼,你替为父将她碎尸万段!”
  韩建礼叫道:“爹……”
  韩师道人已渐趋疯狂,怒道:“连你也不听为父的话了么?”
  韩建礼道:“爹,田集孝求见,尤二爷及龚如龙求见……”
  韩师道道:“把田集孝杀掉,都是他惹的祸!告诉尤二,就说为父旧伤复发,请他明天再来…哎唷!”陆无涯已拼将一死,欲与韩师道同归于尽,趁他心情激动,又在其腰上刺了一剑!
  韩师道双眼尽赤,厉声道:“绿老三,老天今日不将你碎尸万段,难泄心头之恨!”
  陆无涯针锋相对,冷笑道:“所谓虎毒不食儿,今日我不杀你这个没半点亲情,连自己女儿都想杀的老畜生,实在死不瞑目!”
  韩师道大笑:“好好,绿老三,你有种!老夫一条命就在此,只怕你有心无力,要含恨九泉!哈哈……”他神情疯狂,剑势更加凌厉老辣,七招过后,又在陆无涯的左腿上刺了一剑,这一剑,入肉颇深,直刺至骨头!
  韩师道笑声尚未起,陆无涯的软剑已自一个意想不到的方位回飞过来,切在其腰上!韩师道大叫一声,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陆无涯冷冷地道:“我早已说过,一定要找你垫背,否则死不瞑目!”
  韩师道又退了几步,低头整理伤口,陆无涯也乘机用布带扎住腿上的伤口,边问:“你还未告诉我,为何要创办蝙蝠杀手!”
  韩师道怪笑道:“你忘记老夫说过的话:老夫会在你死前告诉你!”
  “那就看谁先死吧!”陆无涯道:“如果死的是你,你会否在死前告诉我这个秘密?”
  韩师道笑道:“念在你以前立下不少功劳份上,老夫便答应你这个要求,让你死得瞑目!今日之局,全是姜子凌造成的,当日他如果不给你解药,你早已化成白骨了!哈哈,想不到他反而死在你剑下!你敢说你处事公平?他救你,你反而杀他,难道你就不是畜生?”
  “姜子凌放我一条生路,是因为他良心未全泯;我杀他是他接你命令,一定要杀我,我在自卫之下,反杀了他。”陆无涯道:“我杀了许多无辜的人,固然是畜生,但我是被姜子凌所迫,他更是畜生;而他又是被你所迫,是以我才说你是老畜生!”
  韩师道嘿嘿冷笑道:“这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有什么公道不公道?自古以来,好人短命,歹人长命,说明这世道本就无天理、无公道!那就是各凭本事在人间走一回,端视你要庸碌过一生,还是要出人头地!”
  “我不反对你出人头地,但君子取财有道,像你这样不择手段,不但没人服气,更加令人齿冷,而且你连自己亲生女儿也要下毒手,那就……简直不是人了!”
  韩师道怒极反笑:“你废话说完了否?”他轻舞一下手中长剑,又道:“如今该看看是畜生能够活下去,还是你这位圣人能够活下去!”
  陆无涯刚说刚说自己不是圣人,韩师道的长剑已攻至,只好退后一步,挥剑挡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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