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天涯不孤
2025-09-29  作者:西门丁  来源:西门丁作品集  点击:

  陆无涯笑笑,待小二走远才道:“二姐想到哪里去了?小弟只因未来过此,但苏杭之名早已如雷贯耳,因此来此一游,并无特别之事。”一顿反问道:“风闻‘风云雷电’是游侠,萍踪不定,难道你们相约来此聚会?”说着转头四顾。
  云伴月“噗嗤”一笑,道:“不用看了,‘风云雷电’纯粹是那些好事之徒弄出来的,咱们四个之前根本互不认识,我又怎会跟他们相约?”
  陆无涯一怔,讶然道:“你们四人居然不认识?那武林中怎会将你们拉在一起?”
  “所以我才会说是好事之徒,硬凑出来的!”云伴月沉吟道:“也不能说不认识,‘风云雷电’这绰号出现两年后,咱们四个终于聚过一次会。不过,性子不同,见过面也就算了,何况彼此均是闲不住的人,想见面也不容易。”
  “如此说来,二姐也是来苏州游玩的了?”
  云伴月沉吟道:“也可以这样说……”
  陆无涯心头一动,道:“既然如此,明天咱们到寒山寺同游如何?”
  云伴月又沉吟了一下方道:“明天再说吧。”
  陆无涯道:“二姐住哪里?明天午前小弟来邀你,先请你吃午饭,然后再同去寒山寺如何?”
  “鸿福客栈。”云伴月沉吟一下才举杯道:“来,今夕是良宵,只宜饮酒论风月。”
  两人连干几杯,酒量相当,颇有酒逢知己之感,陆无涯又要了一壶醇高粱。忽然有人在河上放烟花,惹得饮客都跑到岸边观看,陆无涯及云伴月坐在桥边,将这一切全收在眼底,烦恼尽消。忽然,背后有个黄莺似的声音叫道:“相公,快看!”
  声音极似紫玉花,陆无涯心头一震,忍不住转头望去。原来后面是一对小夫妻,倚在栏杆后看烟花,那少妇声音虽然甜美,人却长得不怎么样。一句相公,将陆无涯拉回无边的悲伤中,不断地喝着酒。
  云伴月看了他一眼,心头诧异,含笑道:“涯弟你怎不陪愚姐喝?”
  陆无涯替她斟了一杯,刚好酒壶已空了,问道:“二姐还喝么?”
  云伴月道:“既然你已意兴阑珊,愚姐独饮无味,算啦,结账吧。”陆无涯结了账,两人联袂而出。
  陆无涯道:“小弟送二姐回客栈吧。”
  云伴月咯咯笑道:“我还要你送么?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吧,别醉倒在街头!”快步走前,俄顷背影已消逝在黑暗中。
  陆无涯忖道:“二姐倒是个特立独行的奇女子。”忽然想起韩胜珠来,两人性子有点类同,却又不尽相同。想到韩胜珠,韩如玉的花容不期然地泛上脑海。他暗骂自己一声:“八妹刚死,我怎地会想其他女人……”
  想到与紫玉花相处的日子,悲、愁、恨诸情一齐涌上心头。他独自彳亍街头,走了一阵,酒意上涌,索性敞门衣襟迎风而行。此时已是二更,街上只有醉鬼,再不见提灯笼的小孩。陆无涯心头一动,脚步一拐,向高天扬家走去。
  昔日显赫一时的高家,如今像一座坟墓般,孤零零地蹲在黑暗中。正合一句:将军一去,大树飘零。陆无涯百感交集,暗叹一声,一转身便向客栈走去。

×      ×      ×

  春寒料峭,夜半更觉寒冷,小街小巷里更无人迹,陆无涯觉得略有凉意,扣好衣襟,随意而行。若非远处不时传来,一两道鞭炮声,谁能料今夕是元宵佳节?
  陆无涯走了两三条街,经过一家客栈,目光一及,居然是鸿福。他心头一怔,想起刚才云伴月走的方向,根本不是来此的。不由暗忖:“莫非她另外有约?”回心一想,自己与她不过是萍水相逢,何必多管闲事?更何况自己也怀着一身的秘密。
  想到此,他脚步丝毫不慢,过门而去。刚走了几步,他后肩突然耸起,发觉附近有股杀气,倏地加快步伐前进。待走到街角,轻轻一顿,拔身而起,点尘不惊地落在屋顶上。
  他双眼警觉地四处张望一下,弓着腰在屋顶上,飞快地地向鸿福客栈驰去,眨眼间已至附近,连忙伏在屋脊后。默运玄功,凝神静听,同时探头向四周窥视,很快便发现对面黑暗中也伏着一个人。
  俄顷,脚下传来一个轻微的响声,接着一道黑影窜了出去,落在街中,一身黑衣裤。匿在对面黑暗中的那人也窜了出来,暗淡的星光下,无碍陆无涯的一对夜眼,发觉那厮戴着一副人皮面具!他心头不由一跳,更加竖起耳朵。
  耳际传来一个低微的问声:“找到点子否?”
  另一个答道:“奇怪房内无人,啍,莫非临时有事跑了?”
  陆无涯忖道:“不知他俩说的跟二娘是否有关?”
  “走吧,去找二哥。”
  陆无涯低头一望,便见那两人向自己要去的方向跑去,当下略一犹疑,转身在屋顶上追去。这两人戴着人皮面具,看行径分明是杀手,遂引起他之好奇,决心去探个究竟。
  越过两条小巷,临到一座庄院,那两人忽然慢了下来,接着黑暗中又窜出两个黑影来,有人低声问道:“情况如何?”
  “房内无人,不知去向。”
  为首那人沉吟道:“看来他今晚是在汤家作客了。”
  “二哥,那怎么办?如今夜已深,他很可能在汤家借宿。”
  为首那人道:“刚才我进去探过,里面尚在饮宴,那厮的性子不爱受约束,他不一定会在汤家过夜,咱们再等等。”他挥挥手,几个黑衣人便散开,躲在黑暗中了。
  陆无涯忖道:“看这几个人之行径,分明是杀手,他们要暗杀谁?汤家……唔,莫非是苏州善人汤永良?”那汤永良虽然学过几年功夫,但却不是武林中人,他在苏州开药铺、布庄,还有一家饭馆,算得是苏州的富人,时有接济穷人,因此被称为善人。不过他不爱出头露面,故声名全被高天扬盖住,但亦可能如此,反而不惹人妒忌,因此一生安稳。
  陆无涯上次来苏州刺杀高天扬时,已同时将苏州的情况摸熟。心中暗自忖道:“汤永良是个好人,我要不要救他?自己曾经是杀手,今夜若能制止杀手残杀好人,也可稍减自己的罪孽……”心念及此,他决定等候下去,静观其变。
  过了两顿饭工夫,汤家大门忽然“呀”的一声打开了,只听一个人道:“请留步。”接着走出一男一女来。陆无涯依稀认出那女的似是云伴月,一颗心登时悬起。
  那一男一女转身向鸿福客栈方向走去,两人对四周的情况似乎不明,低声交谈,状甚愉快,根本不知死神经已临近。
  陆无涯想提醒云伴月,又恐孟浪,惊跑了刺客,事后反而难以解释,因此只在屋顶上悄悄跟踪,手掌落在剑柄上,准备随时救人。
  转入一条小巷,陆无涯凭其多年刺杀的经验,知道对方立即要动手,忙将宝剑抽了出来,目光一掠,隐见前头巷口人影一闪,料对方采取两头堵截之策,脱口呼道:“小心有刺客!”
  话音未落,后面两个刺客已扑了上去,对面巷口那边也有道黑影飞了过来,陆无涯再不犹疑,立即振衣自屋顶上跃下。
  那一男一女反应也快,男的手一翻,长剑已在握,转身面对刺客,道:“云妹,上屋!”
  女的手握一把短剑,顿足跃起,短剑舞起一团剑光,护住头面。说时迟,那时快,头顶上一把鬼头刀力劈而下。“叮”的一声响,刀剑相交,刀沉剑轻,女的立即被迫落地,颤声道:“上面有敌,咱们被包围了!”
  与此同时,陆无涯已赶到,喝道:“二姐,小心他们会使暗器!”长剑一闪,已刺向一个杀手。那厮回身一剑将其长剑拨开,但陆无涯一剑紧似一剑,不让他有喘息之机。
  小巷内三个杀手,三个侠客,人数旗鼓相当,战况甚为激烈,但侠客武功明显在对方之上,可是杀手并不害怕,陆无涯是过来人,自然知道他们所恃是什么,却不便喝破。
  云伴月喝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刺杀咱?”
  杀手又怎会答她?只听那二哥道:“点子扎手,老七快下来!”屋顶上那厮应声舞着刀跃了下来。
  就在此刻,二哥左手忽然射出三枝钢针,天色黑暗,加上距离近,待云伴月的同伴发现,长剑急挡,也只磕飞两枝,第三枝射进其小腹。他只觉一阵麻痹升上来,惊怒地喝道:“贼子竟敢使用毒针!”
  陆无涯再不敢怠慢,左手微微一抬,二把飞刀立即向对手射去。那厮也了得,一提长剑便撞飞飞刀,可是他料不到陆无涯已握上喷筒,“嗤嗤”声响,几枝钢针已射进其胸腹。
  那厮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由怔了一怔,陆无涯右手长剑立即刺进其胸膛!他毫不稍待,左腿飞起,将其扫到一边去。同时冲前长剑急刺“二哥”,那二哥见他剑法及气势均凶狠,心头怯了几分,又见毒针已射中目标,急喝一声:“退!”话音未落,人已振衣跃起,同时洒下一片毒针及飞刀!
  陆无涯标前一步,急道:“小心!”他长剑一圈,将那男的也护住,挡开钢针及飞刀。眨眼间,那批杀手已跑得干干净净。
  云伴月怒叱一声:“留下狗命!”娇躯在磕飞毒针及飞刀之后,立即跃起欲追。
  陆无涯喝道:“二姐,穷寇莫追,贵友受伤,救人要紧!”
  云伴月悻悻然地跃回地上,问道:“涯弟,你怎会来此?”
  “不要多说,贵友中了毒针,须立即施救。”陆无涯拉着那人,将他背起,又道:“二姐小心他们去而复返!”他一步便冲出小巷。
  三人跑出了小巷,陆无涯在前,云伴月仗剑在后,一口气奔去陆无涯住的荷花园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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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上门,点上了桌上的油灯,目光触及躺在床上的青年,忍不住发出一道惊呼。万料不到中毒针的青年竟是自己下苏州,千方百计要找的路修远!
  世上真有那么巧的事?莫非这便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看到路修远,陆无涯更加肯定那四个杀手,必是新一代的蝙蝠杀手,因为自己的原因,乌鸦一定要将路修远杀之而后甘心。
  云伴月哪里知道陆无涯复杂的心情?问道:“你惊叫什么?他还有救么?”
  陆无涯掩饰道:“想不到毒气上升得这么快,试试吧,快替我倒一杯水。”说着自包袱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来,拉开木塞,倒出一颗绿色的药丸,塞进路修远嘴里,云伴月喂他喝下水。陆无涯低声道:“请少侠运功,尽快助药力化开。”
  路修远依言坐上来,陆无涯用布缠手,拔出毒针来,又倒下一些药散于伤口上,云伴月用布条扎好伤口,路修远便盘膝运起功来。
  陆无涯一口吹熄油灯,抽剑站在窗下守卫,云伴月问道:“涯弟你的药,能否解他身上之毒?”
  “应该没问题。”陆无涯假意问道:“他是什么人?二姐,莫非是你的情郎?”
  云伴月啐了他一口。“胡说!他是路修远,难道你不认识?”
  “久闻大名,未曾谋面。”陆无涯道:“原来二姐来苏州是为了他。”
  云伴月大方地道:“不错,是他约我来的。他有个外号‘及时雨’,从外号来说,跟咱‘风云雷电’似有关系,事实上我们都认识他,也都视他为友,但实际上彼此之性子不大相同,来往并不多,倒是他跟我还比较合得来,常叫我二妹,嗯,他大我一岁……”
  陆无涯问道:“他跟汤永良是何关系?”
  “汤永良是我的表姨丈,修远最近加入义军,想说服他捐一笔钱给义军买粮,因此便约我来了。”
  陆无涯讶然道:“那你为何不住汤永良家,反而住在鸿福客栈?”
  云伴月不好意思地道:“我是住在表姨丈家,住鸿福的是修远,刚才因他身怀巨款,因此送他回客栈。”
  陆无涯哈哈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刚才吞吞吐吐!”
  云伴月羞道:“不要笑我,谁知道你是什么人?尤其这跟义军有关,我能不小心一点么!”
  陆无涯道:“既然如此,你又怎敢请我坐下一起喝酒?”
  云伴月笑嘻嘻地道:“也幸好请你坐下喝酒,否则今晚可就惨了!这算是好心有好报吧?”陆无涯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云伴月嗔道:“不许笑,快从实招来,你为何会及时出现?”
  话未说毕,路修远已跳了起来,陆无涯忙道:“在下带你去茅厕,二姐,你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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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渐亮了,路修远去了两趟茅厕,体内的毒素已清得八八九九,脸上的黑气已完全褪掉。陆无涯又给了他一颗药丸,道:“三个时辰后再服,毒便能全解。”
  路修远笑道:“这次能保住性命,全靠兄台,你既然是我二妹的弟弟,便也是我兄弟了,大恩不言谢,他日有用得着路某的,但凭一纸相召,赴汤蹈火理所当然,反正此命也是兄台相赠。”
  陆无涯自然不敢告诉他实情,当下笑道:“四海之内个皆兄弟也,路兄这样说不是太见外了?再说二姐也不会放过小弟。”
  云伴月见他将恩情做给自己,心头高兴,道:“既然是自家兄弟,便不必多说,今早让愚姐做个小东,请你们吃早饭。嗯,对啦,忘记介绍,路大哥,他叫陆无涯!”
  路修远一怔,上下看了他几眼,问道:“你认识一个叫钱万里的么?”
  陆无涯心头一跳,却装作惊诧之状,问道:“路兄为何这样问?是因为小弟的相貌跟他有相似之处?”
  路修远赧然笑道:“其实陆兄比他英俊年青多了,但不知为何路某竟有种感觉……”
  陆无涯心头再一跳,暗道一声厉害,含笑问道:“是什么感觉?”
  “好像你跟他有关系般……像是表兄弟吧?”
  云伴月也笑道:“物有相像,人有相似,有几分相像并不奇怪。”
  陆无涯道:“实不相瞒,小弟本是孤儿,这世上只有几个朋友,却无亲无戚。”
  路修远本是洒脱的汉子,闻言释怀,哈哈笑道:“钱万里虽是个生意人,但与我在黄山邂逅,一见如故,是个可交的汉子,此刻如果他在此,必与他痛饮一番,相信两位也会喜欢他。”一顿续道:“陆兄于我有救命之恩,虽说他高风亮节,不求施报,但这顿早饭还是该由愚兄做东,二妹,你就不要跟我争了!”
  陆无涯正容道:“并非小弟矫情,也非小弟怕死,今早咱实不宜出去,因为路兄体内之毒尚未全清,不宜妄用内力,且我料那干杀手必会在附近观察,以证实路兄是否已毒发身亡。故今早还是在客栈内随便将就一下。”
  云伴月道:“如此大哥还是乖乖在涯弟房内吧,午饭时再说。”
  路修远自然不会再反对,却道:“路某跟他们无冤无仇,为何……”
  云伴月失笑道:“大哥怎地如此痴?他们既是杀手,便只求发财,那会理会恩仇!”
  路修远抓抓头皮,笑道:“愚兄出道七八年,还是第一次遇险……谁会花钱雇杀手杀我?真有点莫名其妙!”陆无涯笑道:“路兄忘记自己已是义军?”
  路修远微微一怔,反问:“陆兄意思是说,有汉奸要杀我?”
  陆无涯颔首道:“只能这样推测了……今后务必请路兄小心,如果他们发觉你还未死,必尚有后着。”
  路修远“嗤”的一声冷笑道:“离开苏州,我便回义军,他们有本领的,便到义军里杀我吧!”
  “闻说路兄非常洒脱,怎会加入义军?”
  路修远脸上露出悲愤之色,忿然道:“朝廷腐败,鞑子势强,国之将亡,凡我大汉子孙即将成为亡国奴,路某又怎能洒脱起来?反正路某孑然一人,了无牵挂,生死已不放在心上,当然此时此刻,要某死在杀手手中,自然难以心甘!”
  陆无涯由衷地道:“路兄心怀大义,真让人钦敬!”
  云伴月道:“涯弟也可如此。”
  陆无涯叹息道:“在下身负血海深仇,尚未能报偿;故此时尚不能学路兄,为国家民族洒热血抛头颅了!”
  路修远伸手握住他的手,道:“想为国尽力,也不一定要加入义军,每个人情况不同,不能以同一标准要求。”
  “涯弟不必将此放在心上,愚姐跟你一样,也身不由己。”云伴月一顿问道:“嗯,你艺出何门?”
  “家师是一隐世居士,武功不高,但所学极杂,也幸好如此,否则亦无法替路兄解毒。”
  路修远道:“算来也是路某命大,这次方会碰到陆兄。”
  陆无涯道:“这是缘份,一切全靠二姐请我喝酒。”一顿又问:“路兄来苏州的事办好了否?”
  路修远道:“汤善人大义,已捐了三千两银子,银票已在路某身上。义军方面不但军情急,而且缺粮缺兵器,下午小弟便立即上路。”
  陆无涯望向云伴月,她抿嘴一笑,道:“本来愚姐想在苏州玩几天的,但发生了这件事,想想还是护送大哥一段,以策万全。”一顿反问:“涯弟你呢?”
  陆无涯沉吟道:“过两天拟去铜陵找个亲戚。”
  路修远道:“路某正想走水路逆江而上。”
  陆无涯心头一动,道:“如此便一起上路吧,到了铜陵小弟再上岸。不过小弟还有一个提议,只怕路兄怪小弟多此一举。”
  路修远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咱们江湖儿女,有话但说无妨,即使说错了,也不会相怪!”
  “家师擅易容术,可惜小弟学得不好,小弟想……”
  路修远笑道:“陆兄之意正合路某此刻之要求,若在平日路某必定不肯,但今日我身上怀着巨款,又是义军之命根子,一切自然以谨慎为上。请陆兄即刻动手!”
  陆无涯又道:“小弟可要将二姐易成男子汉……”
  云伴月咯咯笑道:“易钗而弁,对愚姐来说,已不下十次,行走江湖方便耳,有何不可?涯弟不是要在苏州游玩么?”
  陆无涯笑道:“游玩事大,路兄的事重要,下次再来又有何妨?”言毕出门着小二送些小米粥及包点进房,待吃过之后,方开始动手替他俩易容。然后让路修远再服解药,最后让他俩先到店外等候,他结了账在茅厕里再草草为自己易了容,然后联袂离开。
  出城之后,先在路边裹了腹,再放马直放岸边,赁了一艘小舟溯江而上。
  船上只有他们三个人,谈话方便,此时路修远到了安全地方后,恢复本色,谈笑风生。路修远与云伴月均是爽直人,途中也不再问陆无涯之出身,使他安心不已,深觉得做一个“正常人”的感觉真好。
  望着江上的景色,陆无涯忽然心头一动,问道:“闻说如今有多路义军,不知路兄参加的是那一路?”
  “灭元军。”路修远毫不隐瞒。“这支义军乃由‘江天巨柱’江啸天统领的,军纪最严明,实力也最强。”
  “小弟听人说江大侠心胸广阔,能与士兵同甘共苦,但决事时优柔寡断,因此常延误战机。”陆无涯大胆问道:“依路兄之见,江大侠能否成事?”
  路修远脸上闪过一丝忧色,却笑道:“所谓能否成事,陆兄是问他能否成为开国之君?嗯,他似乎缺少帝王之气……若问灭元军能否消灭元军,这个可就不好说了……”
  陆无涯再问:“路兄的不好说,是指那一方面?”
  路修远提高声调道:“如果大宋朝野都能知耻近乎勇、能上下一心、同仇敌忾,大宋子民都不想当亡国奴、都有为国捐躯的精神,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在下相信必能消灭鞑子!”
  陆无涯道:“朝廷奸臣当道,百姓恨之入骨,欲做到上下一心,只怕难若上青天……”路修远脸色一黯,不由长长一叹。
  云伴月忙道:“国家的事说来烦人,喝酒吧。”
  路修远正容道:“大丈夫行事但求心安,不问后果,正所谓有所为,有所不为。路某是立定主意要将鞑子驱逐出境,能否成功……已是其次!唉,还得看大宋的气数……”
  “如此说来,路兄将一直留在‘灭元军’里?”
  路修远颔首道:“就算‘灭元军’最终溃散了,在下也会投入另一枝义军……”
  话未说毕,云伴月已嗔道:“酒已斟好,你俩到底喝不喝?”
  路修远没有妹妹,一直把她当作亲妹妹,闻言笑道:“喝喝,二妹斟的酒,愚兄怎敢不喝!陆兄弟,来,咱们陪二妹喝几杯。”陆无涯欣然伸手取杯。
  云伴月嗔道:“贫嘴!小妹可是他二姐。”路修远与陆无涯相顾大笑。云伴月道:“你们看看舱外的景色多么迷人,此情此景喝酒正合其时……”
  陆无涯听到此情此景四字,立即勾起与路修远在黄山邂逅的情形来,不由自主地道:“说到风景哪里及得上黄山,面对美景直可一浮三大白!”
  路修远问道:“陆兄弟也去过黄山么?说得不错天下美景,莫过黄山了,上次可惜未曾尽兴便下山了,有空当再走一遭。”
  云伴月讶然道:“小妹未曾去过黄山,听你俩这样说,大哥为何又未曾尽兴便下山?”
  陆无涯笑道:“待小弟猜猜,路兄一定是忘记带酒了。”
  “酒是带了,可惜带得太少,何况还遇到一个知己,那就更加不够了。”路修远道:“那钱万里虽说是个生意人,但与咱江湖人性相近,陆兄若遇到他,保证也能与他结成朋友。可情不知他如今在何处……”
  陆无涯见他怀念自己,心头颇为感动,脱口道:“他日有机咱们结伴共游黄山,每人扛一坛酒上山!”
  路修远大笑,连声赞好,云伴月忙道:“你们上黄山记得捎上小妹!”
  路修远笑道:“若二妹还嫁不出去者,愚兄便捎上你!”
  云伴月不依,粉拳在他身上乱擂。“大哥是笑我没男人要!”经此一闹,气氛活泼起来,三人便风花雪月,东南西北地扯起来。路修远江湖经验丰富,云伴月不时问他一些江湖上的人与事,陆无涯从旁得益不少。
  船行两天,眼看铜陵将至,三人竟有相见恨晚之感,陆无涯更觉难舍,先付了船资,又取出一张八千两的银票来,道:“路兄,家师家境富足,他隐居前,将家财变卖掉,临终又将遗产给了小弟。今日小弟未能为国分忧,只好稍尽一点心意,这张银票请代赠予‘灭元军’购买粮草,望能稍解燃眉之急。”
  路修远接来一看,竟比汤永良的善款还多得多,又惊又喜,失声道:“陆兄行走江湖,也需用钱,这个太多了……”
  陆无涯哈哈笑道:“路兄但收无妨,小弟身上尚有两千多两,足够这辈子花用了。”
  路修远也爽快地道:“陆兄大义,如此路某也不再客气了,便代义军谢谢你。”
  “不必不必,所谓位卑未敢忘忧国,难道只许路兄洒热血抛头颅,却不许小弟稍尽大宋子民之责乎?”一顿陆无涯又问道:“不知‘灭元军’情况如何?”
  路修远对他毫无防备之心,道:“军里不但缺粮,也缺兵器,如果能制造几座投石机,相信取胜机会大增,不过那可需要大量资金!不过陆兄弟这八千两足可造一两座……真要谢谢你了!”
  陆无涯道:“路兄之言教小弟汗颜,小弟不过是叨家师之光罢了。”
  云伴月对他印象大为改观,脱口道:“那也得涯弟你胸怀大义,出手才这般大方,连愚姐也觉脸上有光哩!”
  陆无涯抱拳道:“铜陵已至,就此告别,小弟祝两位一路顺风,路兄多多杀敌!”言毕跳上岸去。
  路修远及云伴月本来对他的来路,尚有点怀疑,此刻见他如此大义,对他之看法大改,直视为亲兄弟,也跳上岸去,路修远更是抱住他道:“兄弟保重,愚兄能认识你,真乃三生有幸,希望有再见之日!”
  陆无涯也激动地道:“若有机会,小弟当去‘灭元军’找你,路兄也请保重!”回头问道:“二姐家在何处?”
  云伴月道:“愚姐家在孝感,希望涯弟有空也来看看二姐。”三人站有岸边又说了好一阵子话,方依依不舍地挥手作别。路修远与云伴月直至陆无涯背影消失,才重新回船。
  陆无涯捐了钱后,心情大佳,觉得将脏钱花在义军身上,自己的罪孽也似乎减轻了不少,连脚步也轻松了不少。他本想多捐献一些,却怕反而引起他俩怀疑,心想将来尚有机会,再作打算,他心情愉快,步伐走得更稳更快了,眨眼间,城头经已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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