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风雪同路
2025-09-29  作者:西门丁  来源:西门丁作品集  点击:

  天已蒙蒙亮,农舍小厅内,桌上放着两颗药丸,一红一黑,绿无堤和紫玉花坐在两侧,眼睛都落在药丸上。
  良久,紫玉花才幽幽地问道:“三哥,你说他会不会骗咱们?”
  绿无堤答非所问:“乌鸦这次说的话十分奇怪,似乎吐露了不少消息,是因心有感触,而不期然地泄漏,还是故意的?”
  “是的,小妹真想不到他还会预祝咱白首到老……”紫玉花说至此,脸上不由飞上两朵红云。“还有,他说咱们若将秘密公开会害了好多条人命,这是什么意思?”
  绿无堤轻啍一声:“意思是说,秘密暴露后其他蝙蝠都会被杀,甚至他也不能幸免。”
  “谁杀他们的?”
  “是被白道杀的,或被鸦神杀的结果对他来说都是一样。”
  “咱们要服解药么?”
  “不,还有半个多月,急什么?过了新春再服未迟!”
  “三哥,咱们就在这里等到春节?”
  绿无堤哈哈一笑:“此时去西湖欣赏断桥残荷,正是时候!”
  紫玉花欢呼一声:“三哥,你真好!”

×      ×      ×

  腊月风急,天上不断飘着雪粉,路上行人不多,即使偶尔有几个商旅,亦是行色匆匆,一派急景残年景象。
  对绿无堤及紫玉花来说,此情此景看在眼里,却是另一番感受,只觉枯树、秃山、残雪都凄美动人,另有一番风姿,是以也不急着赶路,慢悠悠地骑着马,饱览美景。
  两人易了容,扮作一对卖艺夫妇,心中没了牵挂,沿途卿卿我我,乐也融融,但觉平生未曾有之。从苏州到改名临安的杭州,快马不过两天路程,两人却走了五天。
  进了城,绿无堤特别在西湖畔的望湖客栈,赁了一座独立小院。时近岁晚,商旅甚少,客栈内冷冷清清,忽然来了个大客,小二招呼格外热情,绿无堤一口气付了半个月租金。掌柜诧异地问道:“客官要在小店过年?”
  “不错,岁晚新春你们不开店?”
  “开,只是有许多伙计要回家过年,怕招呼不周。”
  绿无堤笑道:“只要有人烧饭就行。”
  掌柜笑道:“这倒不用担心,老朽着他们先准备些食物就是。”
  两人走进小院,只见布置十分雅致,一座小厅,一间书房、两间卧室,庭院里还种了两棵腊梅,此时正在风雪中盛放,沁着怡人的花香。
  小二扛进两大盆澡水来,还有两桶热汤,紫玉花欢呼道:“这水来得正好!”
  两人洗了澡,又洗掉面上的易容药,换了套新买的衣服,紫玉花披上一件皮裘,绿无堤则穿上披风,携手而出,好一对金童玉女,只看得掌柜及小二目瞪口呆。绿无堤问了路径,便引着紫玉花步上天香楼晚饭。
  天香楼位靠苏堤,是临安最大最著名的酒楼,往来者非富则贵,虽在急景残年,此时仍有七八成食客。小二见他俩衣着华丽,知囊中金必多,便引他俩到一靠近湖边的窗前坐下。
  绿无堤道:“来一客红烧海参、一只叫化鸡、一个宋嫂鱼羹、一个炒冬笋;先温两壸陈年女儿红。”小二走后,紫玉花推开一丝窗子,探头望去,可惜今夜无月,湖面一片漆黑,什么景色也看不到,只有阵阵的北风灌了进来,惹得其他食客侧目。
  紫玉花轻声道:“咱们吃饱后,如果有月便趁着月色,夜游西湖一番,岂不美哉!”
  绿无堤道:“只要八妹有兴致,愚兄便舍命相陪。”
  紫玉花啐了他一口:“有美相伴,踏雪寻梅,那是你上世修来之福,什么舍命相陪,好像委屈了你般!”
  绿无堤哈哈一笑,恰好小二送酒上来,他立即斟了一杯,一口喝干。“愚兄说错话,先自罚一杯。”然后又再将两双空杯斟满,举杯道:“愚兄敬八妹一杯,祝你这次能饱览西湖美色,一偿夙愿!”
  紫玉花一杯酒下肚,粉脸平添两团红晕,益增娇艳,乜斜了他一眼,道:“三哥又说错了,不是祝小妹素愿得偿,该祝咱俩两个!”
  绿无堤心情好,大笑道:“说得有理,愚兄再罚一杯!”举手又干了一杯。
  喝酒是蝙蝠必训之功课,寻常一两斤酒根本不放在他们心上,是以紫玉花不依,嗔道:“三哥聪明,明明是自己想喝,却说什么自罚,不如你也罚小妹喝几杯吧!”
  绿无堤哈哈笑道:“有何不可?”伸手为她斟酒,小二恰好将菜捧上来,紫玉花见他替自己斟酒,便温顺地为他布菜。
  天香楼的菜果然名不虚传,做得色香味俱全,这顿饭两人食了一个多时辰,又喝了三壶酒,这才相偕下楼。
  天公作美,冷月自云中斜露出来,西湖内的水、湖畔的雪,发出一片朦胧凄迷的白光,如诗如画、如幻如真,两人目光一及,全被震慑住了!
  紫玉花颤声道:“三哥,这、这哪里似是人间的……情景?”
  绿无堤拉着她的葇荑,向苏堤走去。堤上柳树的叶子已掉得只剩枝条,冷月把其影子嵌在堤路上,一阵风吹来,似幻化成千百把利剑,向他俩刺去。紫玉花心底无端端地升起一阵寒意,直把娇躯靠在绿无堤肩上。
  绿无堤忽然高声吟哦起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忽然想起中秋夜的情景来,那一夜自己心中想起的,也是这首词,回去客栈面对的,却是与白若冰的旧“洞房”,人去房冷,只余无垠的遗恨……他暗骂自己胡思乱想。
  倏地,“呱!”一道凄厉的乌鸦叫声,将他俩惊醒,绿无堤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紫玉花粉脸煞白,破口骂道:“死乌鸦死乌鸦!快死光吧!”蹲下地去捡小石头。
  也不知是否乌鸦自她怨恨的语声中,听出点危机来,盛一敛翼,自树枝上射向远处,又留下一道教人久久不能忘怀的凄叫声!
  紫玉花手中的石头,毫无意识地抛向夜空,原有的柔情蜜意,早已消散得一干二净;绿无堤亦意兴阑珊,低声道:“天寒地冻,白天再来吧。”
  一路上,两人默默无语,只觉景物全变了,那股阴寒之气,更似来自地狱。返回客栈,只轻声道别,便各自回房休息。
  解药虽已在手,乌鸦的阴影仍横亘心中,挥之不去,因此两人一夜都睡得不安稳。
  次日,天上忽然下起鹅毛大雪来,不过瞬息间,大地已披上银装。经过一夜的消磨,绿无堤情绪平复了不少,提起精神去拍紫玉花的房门,只见她盈盈立在门后,笑问道:“三哥有赏雪的雅兴否?”
  “何止是赏雪?愚兄想去踏雪,西湖八景之一的断桥残荷,唯有这种天气下,方能得以一赏,岂容错过?”
  紫玉花喜孜孜地挽着他的臂弯,走出小院。绿无堤向掌柜借了把油纸伞,两人撑着伞踏雪步向白堤。相传白堤是前朝白居易在杭州为官时筑的,故后人遂称此为白堤。
  白堤虽比苏堤短,但堤上景点甚多,两旁遍植垂柳,树下绕以各式鲜花,可惜这时节看不到此景。此时积雪已逾半尺,举目所见一片白皑皑,紫玉花最大的心愿不是赏景,而是在寒风大雪下,能靠在爱郎肩上,因此四周之景物到底如何,她视而不见,只觉爱郎的肩膀十分坚实可靠,可以托付终身。
  忽然绿无堤道:“八妹,你看!”
  紫玉花瞿然一醒,抬头循其指望去,只见堤头有一座石桥,此时桥上布满了积雪,但桥的正中央,却不知因何,白雪不能堆积,远望白皑皑的石桥,中间有一道细细的黑线,就像石桥自中折断般。“像不像是断桥?”
  待两人走到湖边,便见到桥下一堆残荷,只剩光秃秃的枝茎,在冷风中瑟缩。紫玉花道:“断桥残荷一景虽然难得,但此情此景看了徒惹人伤悲!咱们到堤上走走。”
  雪虽大,幸好风不大,两人在雪中漫步,相依相偎,心底如通过一道暖流。不久走到一处有亭台小榭,绿无堤道:“这便是平湖秋月,若在中秋夜在此赏月,天上挂着玉兔,湖上映着一轮银盘,天上湖间相辉映,真是何似在人间!”
  紫玉花笑道:“三哥今日倒像是个酸丁!今日虽不是中秋,但仍值得咱们进去坐坐。”
  靠湖处有一排石凳,两人相依坐下,但见湖上一片白茫茫,看不到尽头。紫玉花低声问道:“三哥,以后的日子你可有打算?”
  绿无堤避重就轻地道:“咱们不是已交了半个月房租么?何必想得太远?”
  “那以后又如何?”
  “以后真要找个好地方,先隐居一阵再说。”
  “你只想隐居一阵?还想重出江湖?”
  绿无堤长叹一声道:“以前造了太多孽,我想做个游侠,路见不平,拔刀铲之!若能稍赎前愆,相信心情会比较平静。”
  “既然如此又何须先隐居一阵?”
  “蝙蝠学的只是下三滥的杀人手段,若论真本领,咱们的造诣并不高,先隐居一阵是打算好好练练武,须知要行侠仗义也得要有真本领!”
  紫玉花幽幽地问道:“你做这些事,都是一个人么?你有没有想要捎上我?”
  绿无堤心头一跳,脱口道:“你肯么?”
  “说不肯是骗你的!”紫玉花双眼挂着泪花,道:“肯,一千个肯、一万个肯!小妹一直等你问这句话……”
  她话未说毕,一双红唇已被绿无堤厚大的嘴唇封住了。她娇躯一震,双臂忽然缠上他肩头,油纸伞倏地跌落地上,滚到一边去了。雪也突然霁了,冷风温柔地吹在他俩身上,却吹不散胸腹中的那团热火。
  良久,两人才娇喘着分开,紫玉花娇羞地闭上双眼,喃喃地道:“三哥,咱们回去便筹备婚礼吧,新春前小妹便要嫁给你……”
  绿无堤轻轻吸了一口气,道:“八妹,有一件事愚兄得先告诉你,你听后才决定要否嫁给我。”
  紫玉花一怔,忍不住睁开一对妙目,望着爱郎,嗫嚅地道:“什么事说得这般慎重?”
  “我跟九妹虽无夫妻之实,但已有夫妻名份。”绿无堤一提起此事,心头便一阵刺痛,当下再将经过仔细告诉她。
  “此事三哥上次已提过,莫说小妹不会在乎,九妹是你的挂名妻子,就算你跟九妹有夫妻之实,也改变不了小妹的决定!纵使九妹还在人间,小妹也要嫁给你,大不了我做小妾而已。”
  一顿之后,紫玉花把娇躯靠在绿无堤怀内,幽幽地道:“九妹临死之前能嫁给你,又能死在你怀内,这是她的运气,此生她总算已无憾!三哥放心,他日在黄泉路上遇到九妹,我必改口称她大姊!”
  话已说到这份上,绿无堤还能怎说?因此他只能再用嘴唇,封住她的樱桃小口,以此方法吐露自己的心声。
  回去时,积雪已近尺,举步维艰,但紫玉花一路上笑语盈盈,心情比天上的云朵还轻。
  绿无堤道:“对面湖畔,有一家著名的酒楼:楼外楼,我带你去尝尝他们做的香酥鸭如何?”
  “不,先回客栈去。”紫玉花含羞地看了爱郎一眼,低声道:“得先请掌柜替咱们准备婚礼,还得挑个吉日,还要做新衣……”
  绿无堤含笑问道:“还要不要吃饭?”
  “要!待小妹交代好一切便陪你吃,还要点些好菜,小妹要预先庆祝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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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客要在客栈内成亲,对客栈来说可是一件好事,因此掌柜及店小二都十分乐意成全,何况绿无堤出手又大方。
  查过阴阳历,吉日居然是小年夜。
  紫玉花道:“掌柜,你把家里的人都请来吧,还有店里的人都把家人请来,就在这里过小年夜,顺便喝咱夫妇的喜酒。酒席一定要丰富,酒菜都要最好的,钱对咱夫妇来说不是问题!新郎新娘的吉服一定要赶出来!”
  “这个请放心,一定能赶出来。”
  绿无堤道:“还有一点,愚夫妇都是孤儿,没有亲戚长辈,因此还得请掌柜当咱们的主婚人!”
  “这个如何使得?”但掌柜又如何推却得了?最后只好勉强答允。
  绿无堤及紫玉花在“楼外楼”细意品尝美酒佳肴,边远眺苏堤之景色,又成亲在即,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绿无堤心里不时泛起白若冰的影子,心中暗道:“九妹如果知道我要娶八妹,她应该不会怪我吧……她跟八妹感情一直不错……也不希望我一直当鳏夫吧……如果我要续弦,不娶蝙蝠又能娶何种人?”
  紫玉花瞟了他一眼,问道:“三哥,你在想什么?”
  “没有,我想带你到苏堤走走,昨夜……”
  “不,小妹再也不去苏堤。”紫玉花想起昨夜那只乌鸦,心里便泛起一股寒意,娇躯不由自主地靠在爱郎怀内,低声道:“咱们在这里远眺就好。”
  绿无堤轻抚她的秀发,道:“随你喜欢。”
  两人温存了好一阵,酒楼里已无半个食客,店小二不时来问还要不要酒,绿无堤觉得意兴索然,当下结账扶美下楼。两人相依漫步回客栈,不料只走了一小段路,天上便下起雪来。雪越下越大,绿无堤道:“咱们找个地方先避一避吧。”
  紫玉花抬头四顾一下,附近只有“柳浪闻莺”有亭台楼阁,可供避雪,她忽然咭咭笑道:“三哥,小妹还未试过在大雪天漫步,咱们走回去吧!”
  两人继续慢慢向客栈走去,天虽冷但两人却毫无感觉。走了一段,紫玉花忽然幽幽地一叹:“三哥,如果一辈子都能这样与你一起相依相偎,小妹宁愿短十年命……”
  绿无堤笑骂道:“胡说,既已风雪同路,谁能将咱们分开?谁敢要你短十年命?我第一个不依!”话刚说毕,紫玉花一个转身,踮高脚尖送上一双火热的红唇。
  雪花飘落在他俩的头脸上,倏地都融化成水,沿衣领淌下,待流到胸间又化成蒸气……

×      ×      ×

  腊月廿八,大婚的吉服及锦帐被褥枕头等物均已准备妥当。绿无堤和紫玉花亲自布置洞房,事毕,两人俱觉得有点累,坐在床上休息。
  紫玉花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道:“三哥,这几天小妹乐昏了头,忘了问你件事……嗯,那晚乌鸦提及一个路修远,还要你去找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绿无堤哈哈一笑,道:“你还记咱们拿到解药之前一天,你说蝙蝠没有知心朋友,乌鸦怎会相信愚兄会有值得相信的人,托以重任?当时愚兄听后几乎一头栽倒,后来乌鸦提及路修远,愚兄方知他认定我将揭发信交给他!”
  紫玉花妙目一睁,讶然问道:“他是你的知己?你在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绿无堤叹了一声气,道:“一个人之生死,莫非冥冥中自有注定?”当下将结识路修远之经过告诉她。
  紫玉花也叹息道:“想不到他无意中救了咱们的命,他日真要谢谢他。”
  绿无堤道:“愚兄十分羡慕他活得洒脱!”
  紫玉花失笑道:“以后咱们不也可以活得潇洒?而且还能出双入对,说不定路修远还羡慕咱俩哩!”
  绿无堤笑道:“他羡慕我有美作伴,羡慕你什么?嫁个傻瓜?”
  “你是傻瓜?”紫玉花抓起枕头作势欲打他。“三只女蝙蝠让你讨去两只,占尽便宜还说是傻瓜!”
  绿无堤闪开道:“明天便要做新娘了,你还这般凶,小心我要悔婚……”
  “你敢!”紫玉花追打出门,刚好撞到掌柜,娇羞地退了回房。
  掌柜道:“老朽进来问两位,还要准备些什么?”
  绿无堤道:“这事咱们没经验,一切请老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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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年夜,小登科。店外下着大雪,店内喜气洋洋、热气腾腾。
  掌柜居然找到一队吹打的,喜乐飘扬、锣鼓喧天,宾客虽少,依然十分热闹。客栈大堂早已张灯结彩,变成喜堂,店小二们都换上新裁的锦衣。今晨绿无堤一早便派了红包,因此人人乐得笑不拢嘴来。
  堂倌唤道:“吉时到!”店外立即响起震耳的鞭炮声。
  绿无堤扶着紫玉花自独立小院走出来,她含羞低声问道:“三哥,你高兴么?”
  绿无堤笑道:“今天是愚兄这辈子最快乐、最兴奋的日子。”
  紫玉花幽幽地一叹:“小妹昨夜已兴奋得睡不着觉了,真怕是在梦中!”
  绿无堤失笑道:“这怎会是梦?是实实在在的,今天三哥便要娶八妹,稍候就要进洞房。”说着已到了喜堂,只见掌柜满脸笑容,端端正正坐在正中。
  堂倌唤道:“一对新人先拜天地……再拜证婚人……夫妻互拜!请新郎新娘向证婚人敬茶。”
  绿无堤与紫玉花一一照办,堂倌呼句礼成,众人便上前祝贺,扰攘了一阵,绿无堤才扶新娘进洞房,随又出喜堂。此时,已摆上五席酒,店内的人凡家在临安的都来了,连吹打的也坐了一席,未上菜,众人都上来敬酒,说尽好话,绿无堤心头快活,酒到杯干。
  掌柜忙劝道:“俗语说春宵一刻值千金,诸位千万别将新郎灌醉了!”
  绿无堤笑道:“证婚人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掌柜哪里肯依,连忙吩咐上菜,众人这才纷纷入席,杯箸交错,菜佳酒醇,宾主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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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宾客讨了红包,都欢天喜地回家过年了,热闹的客栈,突然安静下来,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绿无堤也带着几分醉意走进洞房。
  洞房内,点着一对大红烛,桌上放着四式小菜和一壶酒。绿无堤笑嘻嘻地叫了声娘子,便挑开紫玉花的红盖头,紫玉花含羞地“噗嗤”一笑:“看你笑得像只猴子,哪里像是夫君!”
  绿无堤问道:“娘子吃过饭否?”
  紫玉花轻轻擂了他一记。“吃过几口面条,正等相公来喂我哩。”
  绿无堤轻扶她到桌旁坐下,道:“先喝合卺酒,为夫再喂你吃菜。”紫玉花等这一刻已等得很久了,拈起酒杯交臂饮之。“你如今已是我的妻子了,今后得多替为夫生几个胖小子!”
  紫玉花轻啐了他一口:“没正经。”
  绿无堤哈哈笑道:“这才是头等正经大事,若没孩子将来隐居时,不是要少了许多乐趣?来,先吃点菜。”他多情地替她布菜。紫玉花胃口大开,居然把那几碟菜吃得七七八八,连酒也喝得精光。
  “娘子请上床。”
  紫玉花双额立即染上红晕,“嘤咛”一声,斜倚在他怀内,绿无堤一把将她抱起,放在床上,随即放下锦帐,伸手去替她宽衣解带,紫玉花娇羞无限,呻吟似的叫道:“火、火……”
  这句话居然跟白若冰一模一样,绿无堤不期然想起她来,有点失魂落魄地走到桌前,张口欲吹熄红烛时,忽然心头一动,道:“听说洞房时不能吹熄红烛的,否则便不……”吉利两字,在今夜实说不出口。
  紫玉花声如蚊呐地道:“那便不要吹……”待他上了床,不由自主地闭起双眼,喃喃地道:“三哥,小妹尚是黄花闺女,你可得怜爱……”
  绿无堤听了此话,英雄感大生,立即动手替她宽衣解带,直至紫玉花像一只小羔羊,绿无堤见她玉体晶莹剔透、白璧无瑕,粉脸娇艳如火,果真是人间尤物,一对眼睛登时再也挪不开。
  “有什么好看?那天你不是看过了么!”紫玉花又发出“嘤咛”娇呼,缩进被窝内,连头面都盖住。
  绿无堤这才瞿然而醒,三扒两拨,脱光了身上的衣物,赤条条钻进被内,笑道:“那天实在不敢看,但匆匆一瞥,已教人三魂不见六魄!再说娘子是人间尤物,愚夫是百看不厌……”
  “胡言乱语也不害羞!”随即响起紫玉花呻吟似的娇呼:“三哥,轻……”锦帐内喘息声和呻吟响成一片。
  良久,喘息声甫定,只听绿无堤轻声道:“请娘子原谅愚夫粗鲁……见到娘子迷人的玉体,愚兄实在控制不了……”
  紫玉花又羞又喜地道:“小妹不会怪你,只要三哥喜欢,小妹便高兴了……”
  话未说毕,绿无堤已欢叫起来:“真的?那就莫负良宵了!”
  紫玉花惊呼道:“你、你不让小妹歇歇……啊,坏三哥……”
  满室春意,若果雪花能飘进房内,也要立即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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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店内只剩一位家在远方的店小二、一位厨师。日上三竿,房门忽被敲响:“新郎,厨子问你早饭要吃什么?”
  紫玉花低声问道:“你饿不饿?”
  “饿,如今有三只鸡也吃得下去!”
  “谁叫你这么馋!”紫玉花含羞白了他一眼,故意道:“那就要三只烧鸡吧!”
  绿无堤哈哈一笑,道:“早饭随便一点,请他煮两碗面,外加一碟饺子,午饭菜式由他安排。嗯,稍候还得请你送洗脸水来。”
  小二道:“洗脸水已经凉了,小的再拿去温一下。”
  紫玉花急道:“多送一盆温水来……”
  小二体贴地道:“放心,小的准备了一大桶。”
  脚步声渐远,紫玉花嗔道:“都是你坏,弄得人家脏兮兮的……”房内传出绿无堤的笑声,远处却不时传来送年的鞭炮声,新年的脚步悄悄地逼近了,庭院中的腊梅无声地添了一圈年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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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无堤和紫玉花四天未离独立小院一步,两人都觉得相聚太迟,这四天,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俩两个人,真有如胶似漆、难分难舍之感。
  大年初四,店里的人都上班了,客栈也恢复了热闹,就像春回大地,草木都复苏了,紫玉花红着脸发红包,耳里听到的尽是恭喜和祝贺的声音,她才猛地觉得自己是大人了。
  掌柜更是喜孜孜地道:“老朽祝夫人年底便生个胖儿子!”紫玉花霍地想起这几天的荒唐,粉脸羞得比手上的红包还红,一拧腰便跑回房去了,丢下绿无堤独自跟他们胡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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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内只有紫玉花一人,她逐渐定下神来,忽然打开抽屉,里面滚动着一黑一红的两颗药丸,她目光随着药丸上下不断地移动着,心房逐渐冷却。
  距初七只剩三天,以后的日子有多长,全在这两颗药丸上,教她在单独一个时,心湖怎能不起涟漪?绿无堤英俊的笑脸忽然泛上脑海,她喃喃地道:“我不能死……三哥更不能死!”双眼忽然爆出两颗晶莹的泪珠,内心在这刹那,忽然有了个决定。
  就在此刻,远处传来步履声,她连忙推上抽屉,举袖拭去泪痕。俄顷已传来绿无堤的声音:“娘子,成亲已好几天了,你还害羞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乃人之大伦……”
  紫玉花娇嗔道:“谁脸皮有你那么厚!”
  话音刚落,绿无堤已探头进来,一本正经地道:“那为夫可得摸摸你的脸皮,看它到底有多薄!”
  紫玉花“噗嗤”一笑,骂道:“死相……”话音未落,绿无堤已扑了进去,紫玉花的笑声随即化作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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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五晚,紫玉花一早便吩咐店小二,准备一桌丰富的酒席,酒席就设在房内。
  绿无堤刚上街替妻子买了几套新衣服回来,一推开房门,见小桌上放着八碟菜、两壶酒,还挂着红灯笼,不由诧异地问道:“八妹,今晚你要宴请谁?”
  紫玉花笑得有点诡异,道:“小妹只请一个人,便是我的三哥。”
  绿无堤一怔,脱口道:“娘子要请我?哈哈,奇怪!夫妇吃饭还有谁请谁的!”
  “因为要答谢你。”
  绿无堤又是一怔。“何事要答谢为夫?”
  “因为三哥对我好!这几天小妹发觉三哥是真心爱我疼我,小妹总算没有看错人,更没有嫁错人!”
  绿无堤一把将她抱坐在自己大腿上,在她额上亲了一口,道:“老实说,愚兄刚开始时,还有点觉得蝙蝠只能娶蝙蝠,并没有仔细考虑过,到底咱俩是否天作之合……”
  紫玉花有点紧张地问道:“如今觉得如何?”
  “老实说,虽然咱们自小便一起生活,但相互间了解并不深。答应娶你时,最大原因是基于相同的命运。这几天相处之下才发觉,你实在是位非常合适的伴侣!”绿无堤正容地道:“平日见你心高气傲,对其他师兄不假词色,想不到你还有温柔多情的一面,再说论人品相貌也是上上之选,能娶到你实是愚兄三生修来之福!”
  “对小妹来说也有相同之感觉,你平日不苟言笑,内心感情完全没法自你脸上看出来,但成亲后才发觉其实你外冷内热,有时说话还十分风趣,最重要的是你十分疼爱小妹,下一世我还想嫁给你!”
  绿无堤点点头道:“听你这样说,愚兄就放心了。来,菜凉了,咱们边吃边谈情吧!”
  紫玉花失笑道:“有人吃饭时也谈情的么?”她先斟了两杯酒,又道:“相敬如宾,小妹便先敬你一杯!”两人喝了酒,便吃起菜来,边吃边聊,情意融融,其乐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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