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设坛求甘露 泽国顿成灾
2020-03-18  作者:西门丁  来源:西门丁作品集  点击:

  六月暑天,火伞高张,猛烈的阳光,在正午时分将路上的行人全都“晒死”,光天化日下,村庄外竟然一片“死气”。
  一头黄狗,自村里窜了出来,跳下田沟里,伸长舌头去舔沟底那些还未尽干的泥巴,田里的禾苗早已枯黄,泥巴干裂,像有千万张大嘴裂开,向老天爷要水般。
  黄狗无精打采地跳上土墩,可是那三尺高的土墩,它竟跳了两次才能成功,它走到老槐树下,伸长着舌头,无力地喘息着,一忽便慢慢闭上双眼,不像在睡,却像在等死。
  还是午时,村子里忽然传来一阵锣鼓钹子声,接着又是一阵震耳的鞭炮声和杂吵的人声,那黄狗双眼睁开一下,旋又闭上,仿佛已见惯了这种“热闹”。
  可是鞭炮此起彼落,声响不绝,跟以前又有点不同,黄狗终于抵受不住诱惑,带着一丝希望,缓缓站了起来,垂着尾巴,慢慢向村里走去。
  这村庄好大,看来最少也有六七十户,中间铺着一条石板路,两旁还有些暮气沉沉的店铺,店铺门口,都挂着一串长鞭炮,当前面那一串还未烧光,第二串又接上了。
  乳白色的烟雾,和呛鼻的硫磺气味,在村子里飘荡着,说真的,也许是硫磺气味的刺激作用,在硝烟中露出来的蜡黄瘦削的脸孔,竟然带着丝丝的,近乎绝迹的笑意。
  是的,不但三宝庄的人,连周围数十里的人,已很久没人笑过了。
  一个人处在死亡边缘挣扎,那还能笑得出来?
  三宝庄这名字可不是胡乱叫的,往常他们这条村庄的良田比人多,河流比人多,树木比人多,
  所以赢得三宝庄的美名,莫看这三宝,却可令农夫们三顿温饱,笑逐颜开,因此三宝庄,便由二三十户的中型村庄,发展成如今的六七十户的大村庄了。
  也许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的原因吧,打从去年初夏开始,一切便有点反常了,老天爷竟滴水不下,三宝庄的河流虽多,但挨到今年,也可点滴无存,人们只得到四十里外的地方买水,这买来的水,只能用于食用,谁舍得拿去浇地,就算舍得,只怕也得不偿失。
  三宝庄的三宝,在缺乏天雨的情况下,便一宝也不剩了,打从今春开始,村民们便开始惊慌恐惧了,因此也不断请高僧老道来设坛求雨,也不知是老天爷故意跟人们过不去,还是那些和尚道士没有真材实料的工夫,越是求雨,阳光越是猛烈,就像要将大地的一切“煎干”,而雨水却偏偏不见一滴。
  蚂蚁尚且贪生,何况人类,所以三宝庄的村民,经过连番的失望,仍不断请人求雨,这一次史老爷特地派人去二百里路外的法莲寺和真清观,请来高僧和老道再来求雨,沿途上锣鼓不绝,鞭炮未停,直把派去迎接的人,折磨得死去活来,但尽管如此,当他们看见村子里的人,脸上都有了笑容和希望。
  “史老爷来了!”人群中有人低低地叫着。
  只见一座大宅中,拥出一批人来,中间一个蓄着三绺长髯,圆脸凸肚的中年人,正是三宝庄的巨富史耀祖。
  尽管史耀祖家财万贯,也不怕没钱买水,没人去挑水,但他脸上也与村民一样,充满了忧虑,往常那大肚皮也似瘦了几斤肉。
  三宝庄的村民还不逃荒,实在是因为他们有一位史善人,便是史耀祖!他在这个时候,不但出钱请人求雨,每天还免费供应村民二十担水,间中还会打开粮仓,救济最困难的村民,当然大善人并不是到今年才开始行善。
  面对几十多张不成人形的脸孔,半死不活的躯体,史耀祖心头一阵难过,连忙济出笑容道:“乡亲们,大家放心,这次咱们请来的,是方圆数百里出了名的高僧名道,老天爷一定会降雨!”
  人群中发出一阵无声的笑,迎接圣僧的人呼道:“圣僧到!”人群包括史耀祖,都跪在石板街的两旁。
  只见两顶凉轿抬了进来,前面那一乘上面的坐着一位肥胖的和尚,那和尚的功力如何,人们还不知道,但都升起一股希望,因为这位和尚看来起码比较以前的“慈祥”,也多了些福相,与以前那些干巴巴的秃颅大不相同。
  第二乘,坐着的却是位瘦削的道人,虽然较为瘦削,但仙风道骨,也令人信心百倍。
  史耀祖道:“善男史耀祖恭迎大师及道长大驾。”
  和尚点点头,道:“施主们都起来吧,请带路到贵宅,稍后贫僧再到各处去一去。”
  史耀祖应了一声,长身起来,在前带路。一行人进了史家,村民们也涌了过去,在大宅外指指点点。
  史耀祖对佛道十分虔诚,立即将和尚和道人引带内厅,丫头们送上三碗莲子汤,和尚和道人路上又热又饥,也不客气,几口便将莲子汤吃光,史耀祖着人再送上两碗。
  那和尚佛号圆真,道人法号清竹,他们对史耀祖的大名也是略有所闻,而对史耀祖付出的酬劳则更加满意。'
  三人吃罢,丫头又送上两盆清水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又递上毛巾,这难怪她小心,如今这水可是千金难求。
  史耀祖道:“两位请洗个脸。”
  圆真跟清竹洗了脸便表示要与他到村庄各处看看,史耀祖带着几个家丁,亲自带他们出去。一行人在村子里走了一趟,圆真道:“史施主,上次你们请人求雨,坛设何处?”
  史耀祖道:“就在敝家门外。”
  清竹摇头道:“难怪求不到雨。”
  史耀祖急问:“这是什么原因?”
  清竹道:“就贵庄的风水论,史施主家正在离位,离乃火也,坛设火位,又岂能来水?”
  史耀祖暗暗点头,又问道:“依道长之见,该设于何处?”
  清竹还未答,圆真已道:“史施主之家在南方,南为离,东为震,震即雷也,贫僧认为该设在震位求雨。”
  清竹说道:“不!应在村口,那是坎位,坎即水,求雨而不在坎位,尚作何求哉?”
  圆真合什道:“阿弥陀佛,道兄有所不知了,倘是一般的旱天,求雨确宜在坎位,但道兄莫忘记,三宝庄巳有年多未有下雨,非有旱天雷,没法震天引水,施主久处凡间,自然会知道夏日下雨之前,必先有雷,才见天水下降。”
  史耀祖颔首道:“大师说得有理。”
  清竹冷笑一声:“佛兄所说,表面上理由充足之至,但夏日亦当有只闻雷声,不见有雨之象,俗语所谓雷声大,而雨点小也,此象史施主亦必清楚,即使有些雨点亦无济于事也,看来还不足以润土。” 
  史耀祖说:“道长言之成理。”
  清竹得意地说:“贫道平生求雨无数,岂有不知之理。”
  “阿弥陀佛!贫僧求雨成功之次数,已不可数矣,却未闻在夏日于坎位可求得雨水者也,盖坎乃北,主冬,如今时乃夏日……”
  清竹截口道:“佛兄又重蹈前辙矣,彼等在离位求雨,立足点便与佛兄相同,以为离乃夏也,结果如何,史施主最为清楚。何况若论方位,震乃东也,即春也,于今季节亦不合。”
  史耀祖见他俩争执不下忙道:“两位都是得道高人,何必为些少之事相争?”
  清竹道:“贫道之见与佛兄截然不同,为了免施主难做,贫道决定,施主若请他求雨,贫道便退出。”
  圆真神情虽然和善,但好胜之心不减常人,闻言即道:“说得有理,有道兄便无贫僧,请史施主择其一。”
  史耀祖忙道:“咱中华素来佛道是不分家的,两位千万莫因善男而伤了和气,否则善男于心不安的。”
  清竹道:“此事与施主无关,况贫道立意已决。”
  圆真道:“是极,贫僧绝不会怪史施主。”
  史耀祖福至心灵,忽道:“两位不必再争,善男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希望两位忍让一下。”
  清竹忙问:“施主有何妙策?”
  “道长仍在村口设坛,大师则在东方施法,两不相干,只要能求得到雨,善男及敝庄大小,五内均感,亦绝不会亏待两位,未知两位意下如何?”
  清竹沉吟了一下,道:“佛兄敢与贫道比斗一下么?”
  “道兄要如何比斗?”
  “看谁的法力高,可得到雨水?”
  “贫僧也想见识一下道兄的法力,但胜者如何,败者又如何?”
  “你我都是跳出红尘的人,名利之争,甚觉无谓,是以贫道认为败者必是功力未逮,佛兄以为然否?”
  “道兄言之成理。”
  “是故,败者必须闭关三年,再作苦修,以免功力不逮,累了世人,佛兄又是否以为然?”
  圆真喧了一声佛号:“道兄所见极是,贫道十分赞成。”
  “如此便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清竹道:“请史施主取来纸笔,待贫道写下应用之物,便着人去准备。”
  史耀祖心中大喜:“他俩为逞胜,必然各展神通,吾等有救矣,三宝庄有福矣。”却不知一场灾难已悄没声息迫近。当下道:“两位有事但请吩咐,善男即着人准备一切。”
  也许是无巧不成话,更许是清竹与圆真功力悉敌,英雄所见若同,两人所择的时日,竟然同是一日!
  三日后,北位的村口,东位的晒谷场,都搭了法坛,一切准备就绪,已时刚届,村里的人一边涌了出去,一边又燃放着鞭炮。
  史家家丁依照吩咐,在法坛三丈处用绳子围着,以免影响“生神仙”求雨。
  一阵锣钹声响,清竹与圆真同时由史家出来。圆真去晒谷场,清竹则到村口。法坛上香烛金银元宝,三牲果品等祭品,一应俱全。
  圆真身披大红镶金袈裟,头戴金色的僧帽,尖端写着一个白色的佛字,信步走上法坛,神桌上还安放着一只大木鱼,一只铜磬。
  圆真上坛先向天地拜了三拜,卷起衣袖,焚香点烛,随即口念经文,敲打木鱼铜磬,烟雾袅袅一中,显得一片肃穆。
  清竹则披一件褐色镶金钱道袍,披头散发,戴着一只金头箍,袖管内藏着一对金钹。清竹点香焚烛,敲打金钹,口念咒文。
  三宝庄的村民从未见过同时开两坛求雨者,都不知去那里观看,结果一半挤在佛坛之前,一半则挤在道坛之前,只希望两边随便那一个“灵”,则苍生有救。
  圆真经文越念越快,配着“卜卜”的木鱼声,和“咚咚”的铜磬声,无端端令村民们心头紧张起来。
  蓦地木鱼声与铜磬声,戛然而止,圆真拈起金银元宝,引火而焚,接着将酒酬在地上,黄酒落地,“沙”的一声,冒起三股淡淡的白烟。
  这种情景,三宝庄的人可不曾看见,刹那间,大家心头都是一跳。
  圆真酬了酒,重回法坛念经敲打木鱼,忽然人群中有人叫道:“天上有乌云,天上有乌云!”那声音实在说不出的激动和喜悦,比叫化子在路上拾到一锭大元宝更甚。
  人群像煮沸了的开水,欢腾起来,史家的家丁忙道:“不许叫,莫影响大师念经。”人们强压下激动的心情,也不知那一个开始,刹那间,法坛前的人群,全部跪在地上,合什仰头望天。
  圆真念经的声音,越来越响亮,也越来越急,挤着数百人的晒谷场,静得只有他念经的声音和粗浊急促的呼吸声。
  天上的乌云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它们由四面八方向中间拢聚,有的老人已高兴得流下喜悦的泪水!

×      ×      ×

  清竹念了咒文,开始焚元宝,接着取出一柄桃木削制的长剑,一叠黄纸,提起桌上的朱砂笔,龙飞凤舞地画了一道符咒,他将符咒穿在桃木剑上,再闭目念咒,念毕将符咒拿到烛火上焚了。
  “天上有乌云了!”人群叫嚷着。“这位道爷真的法力高强。”
  有的则道:“谁知道是大师的功劳?还是道爷的功劳?”
  “管他是谁的,只要老天爷肯下雨就行。”
  一个妇女道:“道长,只要你能求到雨,咱们愿意永远供奉您。”
  这些话都听在清竹耳中,只听他大声道:“住口,你们乱嚷会把龙王赶跑。”
  人群被吓得跪倒地上,轻声祷告,清竹又去画第二张符咒,就在此刻,天上忽然传来一道震耳欲聋的霹雳。
  这霹雳勾起人们的希望,也吓得他们心头怦怦乱跳,就连清竹身子也幌了一下,那张符咒登时画错了方位。
  “是的,道爷还在画符,天上就打霹雳了,咱们去那边看看。”
  人群争先恐后向晒谷场奔去,刹那间,村口只剩下清竹和史家的四个家丁。
  再一个霹雳打下,余音隆隆,犹如老天爷在发怒,那四位家丁心头嘀咕,偷偷瞧了清竹一眼,只见那牛鼻子,一张脸铁青,好不吓人。

×      ×      ×

  当第一道霹雳在三宝庄上头炸开,圆真心中便暗暗冷笑:“震位求雨,是唯一正确的途径,此乃不争之事实,哼,等下我倒要看看那杂毛如何说话!”他心中想着,嘴上念经更速,木鱼敲打得更响。
  跪倒在地上的人群,都高兴得几乎哭出来,连身体不适的史耀祖,也振作精神,在家丁的搀扶下,来到晒谷场上。
  “轰!”第二道霹雳,又在头上炸响,这时候,村里好像沸腾起来,村口外的人潮,向晒谷场汹涌而至。
  史耀祖大声问道:“你们为何都来这边?”村民道:“咱们来看大师作法!”
  “那么道爷那边呢?”
  “老爷,咱们看那道爷没有真实本领,所以都来这边?”史耀祖讶然问道:“你们怎知道道爷没有真实本领。”
  “因为他还在画符,头上的雷便炸开了。”
  史耀祖点点头,暗道:“还是和尚的功力比道人高深广阔。”
  这时候,天上的乌云早已合拢在一起,天地一片黑暗,夏日已时,竟像是冬天的戌时一般,村民们喜不自胜,却认为这场雨,必然甚大。
  可是天上的雷已连打十多响,雨水却不下一滴,史耀祖心中嘀咕:“千万莫应了道人的话,雷声大雨点小。”心中亟望雨早点降下。
  再过一会,天际雷声此起彼落,隆隆的余音未了,第二个霹雳又再炸响,但情况依然未改变,此刻莫说村民焦急,就连圆真和尚也暗暗心焦,左手抓起撞杵,用力敲打铜磬,用丹田气将念经的声音,远远迫出。
  他一连念了三遍求雨咒,送来的只是阵阵阴风,雨水点滴不见,漆黑的白天,伸手不见五指,神桌上烛光,映在圆真那脸圆嘟嘟的胖脸上,汗水涔涔,情景诡异而恐怖。
  一阵风吹来,烛火摇红,圆真一张脸忽光忽暗忽晴忽阴,史耀祖看在眼内,心底忽然泛上一阵寒气。
  蓦地,背后传来一阵哈哈的大笑声,他猛一回气,便见到一张瘦削的脸庞:“道长,你……你怎也来了?”
  “无量寿佛,贫道是来观赏佛兄施法的,施主认为他功力如何?”
  史耀祖尴尬地道:“咳咳,这个,善男不懂,道长又认为如何?”
  “好,佛兄佛法高深,法海无边,贫道佩服之至,不过,哈哈,雷声大,雨点一无,也算是一绝。”
  史耀祖心中有点不悦:“我请你施法求雨,可不是请你来说风凉话的。”当下问道:“道长法力高强,必定有办法。”
  “这个自然,否则贫道为何敢夸下海口?”
  “如此就请道长回坛施法?”
  “一年都过去了,还争在这一时么?”清竹轻哼一声,道:“世人都是趋炎附势之辈,那和尚只请来雷神,他们便视之如活佛,贫道若在此刻求到雨,不但他们以为是和尚之力,而且恐还要吃一顿耻笑。”
  史耀祖心中暗里道:“世人诚多趋炎附势,但你是出家人,更不该斤斤计较名利。”当下又问道:“道长何时才肯再施法?”
  “不急,”清竹侧头昂然而立,双眼透着几分笑意,瞪着圆真。
  圆真当然也看到他,只是施法正在紧要关头,没法接腔反驳,他憋着一口气,加紧施法,只听他舌绽春雷,大喝一声:“龙王听令,速速降雨!”
  话音刚落,漆黑的天空,闪过一道银蛇,随接又是一道霹雳,接着响起一阵沙沙之声。
  跪在地上的村民,一跃而起,欢呼道:“龙王降雨了,龙王降雨了!”
  “大师真是活佛!”
  圆真紧张的脸孔,至此才松懈下来,举袖拭去汗珠,傲然望着清竹,清竹脸色铁青,呆呆立在当场。
  此刻,村民们在雨中欢呼叫嚷,神态疯狂,看在清竹眼中,更不是滋味。
  史耀祖舍下清竹,奔向法坛,用沙哑的声音道:“大师,你真是活佛,善男跟敝庄大小,永生不忘你的恩德。”
  圆真微微一笑:“出家人慈悲为怀,亦已普度众生为己任,施主莫需客气。”
  话音刚落,清竹忽然仰头大笑起来,圆真怒道:“道兄因何发笑?”
  “贫道为自己的预言实现而欣喜,佛兄何必生气?”
  圆真脸色微微一变,跟着他抬头望上,忽觉天上的雨已渐歇,地上的欢腾的人群,都失望地呆立着,这刹那间,气氛由热而冷,令得圆真十分尴尬。
  “佛兄,贫道早巳说过雷声大,雨点则小,不幸言中,恐怕田里的泥土还未湿透?”
  圆真冷笑一声:“既然如此,贫僧便驱散雷神和云伯,专看道兄施法。”
  清竹忙道:“既来之,则安之,这又何必,就等贫道接你的场吧。”
  史耀祖也忙道:“道长说得有理,请大师以苍生为念,莫驱散雷神云伯,道长请施法。”
  清竹冷笑一声,转身北行,人群又跟在他后面,圆真心中不服,暗道:“贫僧就去看看你的本事。”也跟着人群走到村口。
  清竹走上道坛,重新焚香点烛,大声问道:“施主们你们要大雨还是小雨。”
  “大雨!”人群一齐叫嚷着。
  史耀祖道:“只要道长能请到龙王布雨,那就越大越好。”
  “好,贫道就满足你们,暂时吩咐龙王下个够。”清竹迅速地画了一张符咒,口中念隐有词,接着将符咒焚烧,只见天上的乌云翻翻腾腾,好像有数十条大黑龙在交战。
  清竹杨起酒盏,将酒含在口中,又抓起一把白米,在香火之上洒落地上,随即又将口里的酒喷出,那酒箭经过香火,立即焚烧,似一条大蛇,直奔地上,触地即熄灭。
  只听清竹挥着桃木剑,喝道:“疾!四海龙王速速齐来听令!”
  天上乌云翻腾更急,阴风阵阵,吹到身上,令人毛骨悚然。
  清竹嘹高清越的声音在空中飘荡:“令汝等速速布雨,将去年及今年的雨水,一并降下!”他喝毕,又含了一口酒,桃木剑一指,酒箭自口中喷出,一道火龙向天飞去。
  火龙刚现,天上“轰”的一声低沉的闷雷响起,豆大的雨水便沙沙降下了。
  村民们再度欢呼奔腾,清竹收了桃木剑,含笑走下道坛:“佛兄,贫道法力如何?”
  圆真道:“也许只是‘望梅止渴’,道兄先别高兴。”
  清竹仰头大笑,但他嘴巴一张,迅速灌满了雨水,是以笑声十分古怪。
  史耀祖一看雨势,知道这场雨,跟刚才那一场不同,不由赞道:“还是道长的法力高强,请恕善男无知,刚才言词有所得罪。”说着要跪下,却被清竹拦住。
  三宝庄的村民们,如今再应了久旱逢甘露,他们舍不得离开,都张开咀巴,拚命喝着雨水,而且喝个痛快,一忽,村民们忽然骚动起来,原来他们都纷纷回家,将水缸水桶,面盆拿出来承载雨水,生恐等下云收雨歇,白白失去良机。
  史耀祖身子本已不适,给雨水一淋,登时打了几个冷噤,颤着声,道:“雨太大了,请两位跟善男回家,吃些斋菜素食吧?”
  圆真脸色如土,因为就算此刻云收雨散,自己现也输了清竹一着,当下向史耀祖鞠躬合什行礼道:“多谢施主好意,敝寺尚有些事待贫僧回去料理,请恕贫僧失陪了。”
  史耀祖忙道:“这如何使得?大师辛苦一场,好歹也得到舍下,让善男问候几句。”
  “实在有事,并非贫僧矫情。”
  史耀祖看了他俩几眼,道:“但如今雨正大。”
  圆真干笑一声:“这场雨还不看在贫僧眼中……”
  “那么请大师稍候,待善男回家取银子,并派人抬轿送大师回去。”
  “不必。”圆真已无颜再留下,转身欲行。
  清竹忽道:“佛兄,你我三日前的协定,谅还记得?”
  圆真脸色甚是难看,说道:“道兄,但请放心,三年之内,圆真寸步不离清莲寺。”
  史耀祖忙道:“这又何必。”
  清竹道:“出家人以济世为念,功夫不足,常会耽误苍生,理该再修练,施主不用劝他,佛兄慢走,请恕贫道不送。”
  圆真冷哼一声,拂袖转身而行,史耀祖身子发冷,忙道:“道长,快请到舍下一叙。”
  雨越下越大,大得简直不是雨,而像是泼水,眨眼间,欢腾的人群都逐渐地冷静下来,纷纷回家,屋外不见一个人影!
  雨势不绝,门口的水桶,空盆都已满溢,甚至连水缸也满了,人们至此都舒了一口气,擦干身子,在佛像前焚香谢恩。

×      ×      ×

  道坛上的香烛早被雨水淋湿,桃木剑和金钹已为清竹带走,三牲果品仍在,而那叠黄纸早已被雨水浸烂,并随水不知冲到那里去了。
  就在此刻,忽有一道灰影窜上道坛,钻到神枱下面,一忽才见他钻出来,伸手抹掉了脸上的雨水,只见他牛山濯濯,赫然是个和尚,可不是圆真。
  圆真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四处张看了一下,才迅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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