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终于驱散了黑暗,管一见自地上一跃而起。
端木盛道:“头儿,咱要去哪里?”
“带我们去熊雄被杀的现场看看。”
端木盛应了一声率先而行,众人都跟在他后面。
熊雄被杀之处离青竹山庄并不远。只三四里左右,不一会儿,端木盛指着一座竹林道:“头儿,那里便是。”
竹林不很大,但笔直的竹长得颇密。
端木盛指着一些竹枝折断地方道:“这些大概是当时激斗时被兵器砍下的。”
管一见目光一扫,地上枝叶颇多,有几棵竹的主干也被砍裂了,斜斜歪歪地倒在其他的竹上。
管一见看了一阵,问道:“熊雄的武功如何?”
“比起属下来,只低不高。”
管一见沉吟了一下,道:“这么说来那两个凶手的武功亦不太高。”
紫超脱口问道:“大人如何得之?”
“以二敌一战况仍如此激烈,那两人的武功岂会太高?充其量与熊雄也不相上下。”管一见指一指那些竹道:“但对方的武功既然不高,以熊震南之能为何追了数里才只追近几丈?这是个什么原因?”
高天翅道:“武林中轻功比其他武功高很多的并非没有,就像沈秃鹰手下的那个云飞烟便是一个例子。”
“但这种情况并不太多,假如有的话,那两人看来是同门师兄弟了,否则岂会有这么巧,同样武功不高而轻功却绝高?这也是一个线索。现在我们知道的是凶手使刀的,而轻功颇高,可能是同门的师兄弟。”
高天翔道:“头儿,你说青竹山庄被火烧毁之事,会否是那两人或其同党所为。这两人看来必是青竹山庄的仇家了。”端木盛接问:“姑丈,你可知道青竹山庄有什么厉害的仇家吗?”
“老朽跟熊家虽是亲戚,但说句老实话,老朽对他们家也不十分了解。”紫超苦笑道:“这桩婚事是小女赞成的,那是几年前小女在江湖上跟小婿邂逅后,随即暗生情愫,后来熊家派人上门说媒,老朽一生只有此一女,自不会拂逆她心意。”
管一见道:“这是件连环谋杀的案子,由紫玉霜之死开始,继而是独孤明被杀,再下去便是熊雄,以至青竹山庄被毁于一旦。这件案子自始至终都贯串着一条绳子,而这条绳子便是紫玉霜悬梁自尽。”
众人都屏息而听,管一见又道:“这中间还是包栝端木盛几乎被一个叫楚六七的人所杀,这件事看来也与紫玉霜之死有关。”
紫超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么到底小女自尽有什么令人难以想像的秘密,却牵引出这么多事情来?”
管一见不答他:“出现在这中间一共……不,可能有六个神秘的人,第一个是使剑的黑衣蒙面人,后来被冯景堂惊走的那个;第二个跟第三个同时出发,这便是引诱独孤明的那个,以及以刀暗算他的神秘人;第四个便是楚六七,第五个及第六个便是刺杀熊雄的黑衣人。”
他目光在各人脸上扫过:“这六个人很有可能只是两至三人而已,假如咱能查出这些人的身份破案便指日可待,可惜线索很少……大家可有想到什么值得推敲的地方么?”
端木盛突然自身上取出两片竹叶来:“头儿,这两片竹叶,是属下在楚凌指引来此勘察时暗中收起的,左手这一片是拾自地上,右手这一片却是那天摘自竹枝上的。”
管一见目光一落,那两片竹叶都已是干枯,他想了一下,也在竹上摘了两片叶子,然后把其藏在怀中:“盛兄,这两片竹叶你藏起来。”
众人搜脑索肠却想不出这案子有什么值得推敲的地方。管一见便道:“独孤明为何会在不愿惊动弟子的情况离开土地庙,这只有一个解释,他追赶的那人一定掌握了什么秘密,而这些秘密独孤明却不愿让弟子知道的。”
紫超苦笑一声:“老朽不明白神捕的意思。”
“举个例说,独孤明在江湖上混迹数十年,这数十年间难免有做了什么杀错人的事,那个人便可能是被害者的家属,他只须传音入土地庙,讲述这件事,独孤明必定会追出来看个究竟,由于他深有内疚,不想让门下弟子知道,是以便不惊动他们。”
朱阿三道:“胡说,我师父光明磊落,他会有什么内疚?”
端木盛忙道:“这只是比喻而已,你不要认真。”
“所以咱们走一趟丐帮总舵问一问‘七彩神龙’龙盖天龙帮主,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朱阿三道:“龙帮主仿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他并不一定在总舵里。”
“哦?”管一见沉吟了一下,道:“无论如何咱还是去找一找他,你带咱们到附近的分舵问一问吧。”
朱阿三无可奈何只好答应。
× × ×
离青竹山庄最近的一个分舵是设在益阳,快马飞奔在次日下午便到了。
朱阿三只带管一见及端木盛到分舵查询,其他人便在客栈休息。
分舵设在山神庙里。分舵主是一个姓马的五袋弟子。朱阿三对他说管神捕要找龙帮主,马舵主立即放出十余只信鸽。
这一晚,管一见请了马舵主到酒楼喝酒。马舵主武功虽不高,但因为对帮中事务异常熟悉及热心,所以颇得丐帮重用,他今年经已年近花甲,对丐帮的一切了如指掌。
酒至半酣,管一见问道:“马舵主,贵帮共有几个长老?”
“四位,两位是负责江北,两位是负责江南的帮务,负责江南是独孤长老及游长老。”
“他们之间尚有没有分工?”
“一般帮务没有分别,但假如帮中有大事发生或实行新的规矩或政策,独孤长老是负责实际执行,游长老负责监督。”马舵主对管一见倒是十分尊敬,有问必答。
管一见再问:“谁的地位较高?”
马舵主好似一怔,沉吟了一下,道:“帮规并没有明确的规定,照说应是一般高。”
“假如独孤长老所执行的帮务,游长老认为不妥,他有权左右否?”
“照帮中规矩游长老需要提出较佳办法,与独孤长老商量,假如独孤长老不认为自己行为有不妥而坚持照原订计划实行,游长老有权把独孤长老所下的命令等等暂停,而把事情报告帮主得知,最后由帮主定夺。”
“这样说来,这两人之间可能会经常发生意见不合或磨擦了。”
马舵主想了一下:“江北便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但独孤长老及游长老两人却合作无间。”
“哦?他两人私下感情颇佳?”
“大概是吧,这个在下也不清楚。”
“听说贵帮共有一百零八个分舵,你们刚才发放了十余只信鸽,只及十分之一,假如发生了大事,联络网岂非有颇大的漏洞?”
“在下发出的信鸽只是跟附近的分舵联络,假如帮主不在他们那里,他们又会另发信鸽到其他的分舵查询。”
管一见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么贵帮的飞鸽堂岂非无什么作用,因为分舵与分舵之间都可以互相联系。”
马舵主微笑道:“飞鸽堂负责江南,江北的是快马堂。飞鸽堂共有一个堂主,七个副堂主,他们肩负起协助帮主了解各分舵的情况的责任。否则,我们的龙帮主每年到各分舵走一天时间都不敷应用啦。”
“如此说来,飞鸽堂的几个正副堂主必是帮主的心腹了,否则,帮主又如何靠他们了解下面的情况?”
马舵主微微一笑:“这个自然了,他们都是由各地分舵所推举出来的,帮主自然是相信他们的忠诚。”
“冯堂主在贵帮已有多少年?”
“起码也有十五年啦,他是去年才升为堂主的,因为前任的龚堂主误中食物毒而亡,遗缺才由他补上。”
“马舵主对他印象如何?”
“不错,他对在下等十分热情,而他亦异常勤力,整天仆仆于各地分舵。”
管一见想了一会,又问:“冯堂主入帮之前是否已身怀武功?”
“在下对这个问题倒未曾留意,”马舵主诧异地问道:“大人对敝堂主因何如此关怀?”
“管某随口问问而已。”管一见哈哈一笑:“也许管某觉得他年纪轻轻便能当上堂主之职觉得奇怪吧。”
酒席尚未散去,但管一见已无心进食,脑海中不断飘动着几个问题,不过他没有说出来。
二更时分,众人才与马舵主分手返回客栈。临行时管一见对他道:“假如有贵帮主的消息,请马舵主立即通知管某。”
“这个自然,相信三几天间便有确实消息。”
朱阿三忽道:“大人,晚辈跟马舵主回去,有消息便来通知你们,反正阿三睡不惯客栈。”
管一见含笑道:“也好。”
× × ×
次日午时未届,朱阿三便一脸喜容地跑回来报告:“端木大哥,我师父就在南昌,他接信后便开始赶来,信鸽传书说大概三日后便能到达。”
管一见及端木盛等人全都大喜。
三日之后的晚上,风火轮刚叫店家把酒菜设在管一见房中,不料背后转出一个蓄着三绺短髯的汉子来,只见他年近五十,脸色淡黄,双目神光炯炯,身上穿着一件补上各种颜色布块的长袍,神态极其威严。
管一见抬头一望,连忙起身,道:“帮主大驾亲临,管某受宠若惊,快请坐下喝杯酒。”
皇甫雪等人心头都是一震,想不到名震长江南北的丐帮帮主年纪竟然还不到五十岁;其实管一见也未跟他见过面,不过从他神态上猜测出来。
这人果然是“七彩神龙”龙盖天,他仰天哈哈一笑,说道:“老叫化有酒自不会推辞,管大人亲自召见,老叫化岂敢不来。”
“帮主言重。”管一见见他毫没帮主架子,心中极是高兴:“帮主不嫌管某铜臭更兼沾了点官味,管某已是不胜荣幸。雪儿,快去捧几缸上佳好酒来吧。”
“好!龙某也不再客气。咦,你们怎地站着不坐,这样龙某不是喧宾夺主么?”龙盖天说罢又是哈哈一笑,举杯仰首一饮而尽。
管一见心中十分舒服,也连忙陪他喝了一杯:“紫大侠、高老弟、雪儿及雷儿留下来作陪,其他的把酒菜搬到你们房中吧。”
众人应了一声,立即走得千干净净。管一见又叫夏雷吩咐店家加菜。
龙盖天忙道:“管大人何必客气,龙某有冷羹残饭吃已心满意足。”
“这一顿无论如何龙帮主都不要跟管某客气。咳,帮主称管某为大人,有点那个吧。管某只能称是半官半民,何况现在是以一个武林人的身份跟龙帮主见面。”
龙盖天微微一笑:“这倒是龙某失言了。”
管一见举箸道:“帮主请勿客气,来,咱边吃边谈。”
龙盖天挟起了一块鸡球放在嘴里细嚼:“不错,不错。管兄何时有空请来敝帮稍坐,待龙某亲手烹几只叫化鸡让你品尝品尝。”
管一见笑道:“闻说帮主所烹的叫化鸡连大内的名厨也自认不如哩。”
龙盖天笑道:“此乃江湖上朋友们的错爱而已。不过龙某也不敢妄自菲薄,这一道菜,龙某的确颇有心得。”
端木盛等人开始还有点拘束,此刻见龙盖天极其平易,便也放怀吃喝起来。
酒过半酣,龙盖天问道:“管兄说有要事向龙某查询,不知是什么事情?”
“有关贵帮的独孤长老的事,帮主料已得到独孤长老遇害之消息?”
龙盖天微微一怔,脱口道:“莫非管兄已查出了什么线索?龙某此次自姑苏赶下来正是为此事而来。”
“关于贵帮独孤长老遇害之事十分复杂,管某只是看出一点关键,尚未有头绪。”说罢他把紫玉霜之死一直说至青竹山庄被火毁于一旦,并将自己对独孤长老离开土地庙时没有人发觉之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龙盖天静静地听,脸上神色不断变化。管一见盯视着他,缓缓地问道:“帮主对管某所怀疑之事有何看法?”
“管兄果然名不虚传,这件事怀疑得非常合理,猜测也颇有理。”龙盖天想了一下才道。
“那么请问帮主知否独孤长老是否有什么隐私或者巨大的错误?”
龙盖天闭目沉思了一阵摇头道:“这倒没有,也许是龙某不知道,龙某绝没欺骗管兄之意,请管兄……”
“管某岂敢怀疑帮主?”管一见仍不心息:“也许独孤长老有些事情在帮主心目中并不认为是隐私,但是所知的人却极少……”
龙盖天目光倏地一亮:“管兄这句话倒使龙某想起一件事来,早年独孤长老曾经有一个妻子,不,还不能说是妻子,他们只是暗中结合,后来女家极力反对,独孤长老一怒之下才索性加入敝帮的,因为女家嫌他家道贫寒。”
管一见精神立时一振,问道:“这件事贵帮也很少人知道?”
龙盖天道:“独孤长老对弟子或朋友都谓终生未娶,所以,龙某估计这一件事知道的人必定是极少。”
“他在什么情况下告诉帮主的?”
“有一次龙某跟他到华山办一件事,刚巧大雪封山,我们被困在一个山洞里足足有三日三夜,闲着没事便一边喝酒一边闲话家常,这件事是独孤长老在酒后告诉龙某的。”
管一见目光神采连闪:“这件事除了帮主之外,尚有谁知道?”
龙盖天道:“后来龙某在一次堂主级以上的会议中曾向各堂主提及此事,用意乃表扬独孤长老的坚贞。”
管一见眉头一皱:“贵帮堂主级以上的人员也有二三十个吧?”
“四十余人。管兄怀疑有人利用这件事引独孤长老离开土地庙?”
“颇有可能。”管一见又说道:“管某对贵帮的冯景堂的一些行动有些不明之处……”
龙盖天“哦”了一声,急问:“冯堂主有何奇怪的行动令管兄对他思疑?”
“独孤长老离开土地庙时,是他发现的,他既然知道独孤长老乃追一个黑影而去,为何他不跟下去看个究竟,反而跑回土地庙通知游长老?”管一见越说越快:“在一般情况之下,对方必是敌而非友,他断没有理由这样处理。”
龙盖天脸色一变,半晌才道:“不过,冯堂主对本帮的事务不遗余力,他应该不会……”
管一见笑道:“管某对他的忠诚不敢有何怀疑,不过,对贵帮的忠诚亦不等于对独孤长老便没有异心,说不得他野心颇大,有心再升一级,那么四个长老之中便得有一个……他才有机会晋升。不过,管某这些话并没有根据,只是说出来研究一下。”
龙盖天沉吟了一下:“冯堂主上进心倒是颇强的……”他忽然说不下去。
“上进心过强岂不是很易变成野心了。不知冯景堂未加入贵帮的情况如何?”
“他是‘神鞭大侠’冯老英雄之子,冯老死后不久他便加入敝帮了,不过听说他并不是冯老的亲生儿子,只是义子。”
“是捡拾回来抚养的?”
“这个龙某倒不大清楚,不过,冯老只有三个女儿,没有儿子,抱个孩子回来抚养倒也大有可能的。”
说着,朱阿三突然返了回来,端木盛连忙叫他坐下来,龙盖天道:“冯堂主到各地分舵走得很勤,假如说他有什么野心极有可能,敝帮帮众数量之多,冠于天下各大门派,但是门下子弟也极为复杂。”
朱阿三插口道:“不过冯大哥对阿三师父很尊敬,他……”
龙盖天挥挥手,道:“这次龙某赶来南昌,便是向他了解独孤长老的事,他对龙某所说的,和管兄所述的倒没不同。”
“帮主最好对他的身世调查一下,管某越说对他越有疑心。”
朱阿三忽道:“帮主,弟子来此便是来通知帮主,刚才马舵主收到冯大哥的飞鸽传书,信上说他正由南昌赶来,希望帮主在连云山山神庙跟他见见面。”
管一见及龙盖天都“哦”地一声叫了出来:“冯堂主找本座何事?”
“信上说他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与帮主商量,但又没有说是什么事。”
龙盖天看了管一见一眼:“说曹操曹操便到,龙某答应对冯堂主的身世作个调查,一有消息,龙某便通知马舵主。”
朱阿三道:“帮主,冯大哥的身世弟子倒知道一点,有一次弟子缅怀心事,说自己是个孤儿,冯大哥安慰弟子,说他也是个孤儿,幸而遇到他义父,才有一点温暖。”
龙盖天点点头:“管兄,看来龙某也得告辞了,多谢管兄盛意招待,异日有机会请到敝帮总舵赐教。”
“赐教不敢,管某若非俗务缠身,一早就亲上贵帮拜会帮主了。”
“如此咱后会有期。”龙盖天拱一拱手,也不见他作势,便自门口斜掠而起,踏屋而去。
管一见道:“咱们便在这里休息几天,老夫明早便南下衡阳办一件事,盛儿,你跟我去。”
其他人都散了,只剩下端木盛,管一见立即取出易容药,替端木盛易起容来,不一忽已成了一个浊世佳公子,管一见扮成个老管家的模样。
他们并没有等到次日,在当夜便出发了。
× × ×
龙盖天到分舵看了信之后,便连夜赶去连云山。一路上他心中不断忖测,却不敢肯定冯景堂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而急于跟他见面。
连云山在湘东边境,离益阳并不远。
龙盖天一到山下便找了个樵夫问路。樵夫道:“山神庙从这里上,不很高,你走快一点,日落之前便可来回。”
龙盖天谢了他便提气上山,不一会儿远远便看到有座小庙宇,走近一看,匾牌果然写着“山神庙”三个字,看情形小庙建筑的年期虽不短,不过仍没有多大的破损。龙盖天轻轻把庙门推开,庙里没有人在,但香炉上却有几炷未烧尽的香,想不到此庙还有香火。
龙盖天在小庙里走了一匝,没有发觉丐帮的暗记,心想冯景堂可能尚未到达,便走出小庙外。
天色逐渐黑暗,深秋山风颇厉,龙盖天返入小庙,关起庙门,吃了几口干粮便盘膝运功。
四周静悄悄,只闻风吹草动之声,龙盖天忽然听到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立即自地上蹿了起来,飞身跃上横梁。
刚藏好身子,庙门便被人推开了,走进来的却不止一人,月光自他们身后射了进来,龙盖天看不清他们的脸貌,不过经已肯定不是冯景堂。
其中一人把门关起,接着便敲打火石燃起神案上的一根未曾烧尽的红烛来,小庙登时一亮。
其中一个“咦”了一声:“帮主还未至……咱歇一会儿吧。”
火光下龙盖天把两人衣饰容貌都看得清清楚楚,原来来的竟是他丐帮的两个二袋弟子,他心中十分诧异,决定先听听他们的谈话再说。
果然另一个身材高瘦的道:“老苏,你见过帮主没有?”
那个叫老苏的摇摇头:“怕什么?冯堂主不是说帮主蓄着三绺短髯么?况且尚有一根碧玉竹棒为信记难道还会认错?”
“唉,冯堂主正在有为之年,想不到却……”高瘦乞丐说来不胜唏嘘。
龙盖天再也忍耐不住,飞身跃下横梁,问道:“你两个刚才说什么?”
姓苏的弟子看他一眼:“请问……”
龙盖天把碧玉竹棒高高举起,那两个丐帮弟子立即跪下行礼:“两袋弟子苏全、邹城拜见帮主。”
“快起来,不必多礼,是谁叫你们来的?”
“弟子在五梅山下碰到冯堂主……冯堂主交了一封信给弟子,叫弟子转呈帮主……”那个姓苏的弟子结结巴巴地道,随即在怀中取出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来:“请帮主过目。”
龙盖天接过信来,却没忙着打开,诧异地问道:“冯堂主为何不来,却着你们带这封信来?”
另一个道:“启禀帮主,弟子见到冯堂主时……冯堂主已命危……”
龙盖天急喝道:“说清楚点,为何吞吞吐吐。”
“当时冯堂主身上中了毒,离死已不远,弟子要扶他,他说他不慎中了‘百毒老人’的毒,全身上下都有毒素,不可沾及……后来他便取出了这封信,叫咱转呈帮主。”
“如今他在哪里?”
“冯堂主交了信与咱,便叫咱立即赶来此地,弟子不敢违令,便兼程赶路……现在冯堂主大概已经……”
龙盖天心头一动,心想这件连环杀的案子莫非是“百毒老人”暗中布置的?便再问一句:“你们没有听错吧,冯堂主他的确是说中了‘百毒老人’的毒?”
“弟子等并没有听错。”他们两个异口同声地答。
龙盖天想把信拆开,忽闻庙外有呼吸声,忙道:“站开一旁,外面有人来。”
庙门“呀”地一声被人推开,一股夜风适时吹了进来,神案上的烛光登时灭了。
龙盖天右手立即拍了一掌,强劲的掌力向庙门涌出。
一声长笑适时响起,随即有人道:“龙帮主的武功果然不同凡响。”
龙盖天脸色一变,喝道:“阁下是冲着龙某而来的?何不把名报上。”
“帮主如何如此善忘?在下乃是管一见。”
龙盖天脸色一缓,心头一动,沉声道:“管兄跟在本座背后?”
“不错,希望帮主息怒。”
“龙某可闻原因否?”
“因为管某一早便怀疑冯景堂。他既然有事要与帮主商量,为何不亲自来益阳,却约你来此见面?假如说约在此地见面是为了节省时间,他又何不在信中说个清楚?所以管某便悄悄地跟了下来瞧瞧。”
龙盖天觉得他的话颇有道理,便道:“既然如此管兄何不进来?”
“恭敬不如从命。盛儿,帮主既然有请咱便进去。”龙盖天立即吩咐那个姓苏的弟子重新把红烛点燃,火光一亮,管一见已笑哈哈地站在龙盖天的面前,端木盛却把庙门关了起来。
龙盖天道:“请管兄稍候,等龙某先把信拆开观阅,然后咱再……”
“不可。”管一见急喝一声:“快把信丢掉。”
龙盖天一怔,便把信放在神案上。
管一见冷笑一声转头对苏全道:“这封信是冯景堂亲手交给你们的?”
苏全及邹城望了龙盖天一眼,齐声答:“是”。
管一见冷冷地道:“刚才你们自己说过的话你们还记得么?”
苏全及邹城面面相觑,心中一片惊愕,龙盖天脸色大变,沉声道:“管兄认为信上有毒?”
“假如冯景堂真的中了‘百毒老人’的毒,而其全身又真的布满毒质,他手上自然也有,那么这信封便也有了。百毒老人用毒之狠毒及下毒之技的出神入化,各位当然有所耳闻。”
苏全及邹城的脸色刹那比墙灰还白:“那么我们,我们……”
管一见脸色一沉:“刚才你们的话是否句句属实?”
龙盖天也同时转过脸来,目光像刀锋般利。苏全及邹城不由打了个寒噤:“弟子所说的句句属实……”噗地同时跪在地上,“如有半句虚言,甘愿受罚。”
管一见望了龙盖天一眼:“帮主可否觉得体内有异常之处?”
龙盖天默运一下真气,不觉有异,便缓缓摇头。
管一见目光一亮,道:“如今帮主可以看信,不过,最好不要再用手沾及它,盛儿,用刀子把信封割开。”
“是。”端木盛自身上取出两把锋利的匕首,用左手匕首抵住信封,右手一按信封登时被割开一个缺口,他再用匕首把信封内的信挑了出来,又用匕首把信剔开,然后退开一边。
信封上的字又小又密,甚难看清楚,龙盖天连忙把烛移近照看。
“帮主台鉴:敬启者,有关独孤长老之死,属下已查到一点线索,那是因为早年……”
龙盖天刚看到这里,管一见忽然一掌击碎庙门,夜风又立即把烛光吹熄,四周一片黑暗,龙盖天怒道:“管大人,你……”蓦地觉得微微一晕,连忙吸了口气。
管一见道:“庙里有毒,快退!”声音一落,五个人立即蹿出去,管一见随即盘膝地上,运起内力把体内的潜毒迫出。
苏全及邹城的武功低微,已不支晕倒地上,管一见运了十二个周天才把毒素全部去清,已颇有筋疲力倦之感了。
他第一个“醒”来,次为端木盛,再过三盏茶后,龙盖天才缓缓开腔道:“厉害厉害。这毒从何而来?”
管一见道:“刚才管某想了一遍,觉得最有可能的是毒在信纸上,但它必须遇热才能发挥出来,帮主把蜡烛移近信纸,所以便……”
龙盖天脱口道:“这是因为信上的字写得实在太小太密了。”
“这些岂不是下毒者的计划?”
“下毒者?他是谁?难道真是百毒老人?”
“有可能,不过最大的嫌疑必是冯景堂,因为信是他写的,也是他交与你的。”管一见道:“他既来见你,又岂会于事前写了一封这样的信?而且还以火漆封口呢。”
龙盖天脸色大变:“他为什么要毒杀龙某?”
管一见冷笑一声:“理由很简单,因为他与独孤明之死有关,也知道已引人思疑了,所以先下手为强。”
龙盖天道:“龙某却还未能相信。”
“管某敢打赌冯景堂此刻必定以为苏全二人及帮主非死不可,说不得又在另行阴谋,谋夺丐帮的大权。”
龙盖天心头一震:“如今咱怎办?”
“很简单,你我各助他们一臂之力,替他们把毒迫出体外,然后叫他们带咱们去五梅山查一查便知真伪。”
龙盖天颔首,随即把手掌附在苏全背后,把内力缓缓输入苏全体内,管一见却把手掌抵在邹城背后大穴上。
龙盖天刚把内力注入苏全体内时,好似空空荡荡,过了好一阵才有了一点反应,再过半晌,才听到粗重的呼吸声。
夜风更烈了,吹得树叶沙沙乱响,在这种环境之下令人兴了毛骨悚然之感。
呼吸声越来越重,但龙盖天及管一见的内力也一点一滴地消失。
端木盛虽只为自己迫毒,但休息了一阵也尚未恢复,这种毒药实在霸道异常,离了这么远吸了那么一点已经如此,只怕在庙里多耽一会,后果便更加难以想像。
端木盛仗剑在周围走动,耳中除了风吹草动声之外,忽闻有另一种沙沙的异声,他脸色一变,再听一下,暗叫不好,连忙奔至管一见等面前,用又轻又急的声音道:“头儿,有人来,不知是友是敌。”
管一见当机立断立即把掌移开:“是敌非友,他目光一扫,又道:“帮主,有敌掩至。”
端木盛把邹城抱着放在一棵大树横桠上,此刻那种异声已近了许多,管一见连声音也变了,一掌把苏全推开。
龙盖天怒道:“管大人此举何意?难道见死不救?”
管一见冷哼一声:“咱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我现在体力都不及平日一半,试问敌人……咳,快退。”
一声夜枭般的长笑适时响起,随即见一个高瘦的蒙面人道:“现在才想跑,不嫌太慢了么?”
管一见目光一扫,见周围出现了几个黑衣蒙面汉,心知跑不掉,索性道:“老夫不走,难道你们有把握一口吞下?”
“有何不能?”那人目光像望着一个死人似的:“听说阁下人既机智,武功也不错,但是不知此刻尚有平日的一半功力否?”
管一见面上不动声息:“阁下大可一试,即使老夫只剩十分之一功力又有何惧呢?”
龙盖天长笑一声,说道:“管兄之言极是。”
黑衣汉子等亦同时笑了起来,只有端木盛一人笑不出来。
管一见笑声一止,又道:“你们是冯景堂派来的?”
“冯景堂是什么东西?他能够支使老夫?”
“那么冯景堂却是受你指使的?那封信上之毒是你供给的?你们要谋夺丐帮的大权又是什么原因?”
那人阴森地道:“现在还早一点,待你们临死前再告诉你吧。”
那人话音刚落,其他黑衣人立即围了上来,龙盖天忙道:“咱结成个三角阵,联手御敌,轻易不要离开。”
黑衣蒙面人分成二组,一组持刀,一组持剑。一出手管一见及龙盖天心头俱是一沉,因为对方无论招式或功力都大出人意料,几乎每个人放到武林中都是一流高手。
黑衣蒙面人共有七个,除了那个为首的人之外,其他人以二敌一,端木盛首先抵御不住,幸好管一见及龙盖天不时援助,这才免于受伤。
斗了一阵,端木盛脱口呼道:“头儿,这些人使的剑法跟那个蒙面的人同出一辙。”说话分神几乎中了一剑,幸而龙盖天的碧玉竹棒及时飞至,才使他幸免于难。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冷冷地道:“这个三角阵也只不过使你们多活一阵罢。哼,看老夫破你们的阵。”随即提高声浪,“把攻力全部对那个年青的。”
黑衣汉依令而行,三刀三剑向端木盛劈去。管一见怕他有失,连忙踏前一步,两掌一分,发了两股强劲的掌风,龙盖天的碧玉竹棒一挑一打,把一刀一剑荡开。
饶得如此,端木盛也是让一把刀自剑网中漏了下来,“唰”地一声把其肩上的一块皮肉卷飞,他心头一震,脱口道:“你们是楚六七的人?”当日楚六七正是以这招把其迫得怆惶而退的。
管一见见时机更危,连忙把那缠腰的金链抽了出来,手腕一抖,一阵“啷当当”的声音随风飘送,金链卷向一人的颈脖。
那人刀一荡,随即后退一步,管一见踏前一步,再一抖,向其腰腹缠去。
龙盖天也是采取逐个击破之法,把其中一个持剑的黑衣汉迫退,可是这样一来,三人便陷于各自为战,形势更加恶劣。
只一忽,不但端木盛又中了一剑,甚至连管一见及龙盖天也自顾不暇,正在危急之际,山下突然传来一阵急速的步履声,一个绵密的啸声,自山下而上,越来越近。
那个首领一看形势不好,目光一变,立喝道:“快退!”拍出一股强劲的掌风把管一见迫退三步,掩护手下撤退,只一忽便自后山跑得无影无踪。
管一见等三人见强敌退走,“噗”地一声跌坐地上喘起息来。
不一忽,已见紫超手持金刀如奔马般奔至,他一见管一见等人的模样不由一怔:“大人,刚才是不是与人打斗?”接着夏雷等人也至。
“跑啦!”管一见淡淡地道。
夏雷见端木盛脸色苍白,衣衫都是血溃,连忙替他裹伤。
高天翅问道:“对方是谁?”
“不知道,是七个蒙面人,武功都很高,这趟连本座也几乎阴沟里翻船。”龙盖天简单地把经过说了,目光一瞥,见马舵主也在其中,讶然问道:“你们怎会来此?”
紫超接口答道:“老朽由于当夜不见了大人,便心知大人必是跟踪帮主来此,心想反正没事便叫马舵主带咱来此。”
管一见心中诧异,反问道:“会这么巧么?”
马舵主沉吟了一下才道:“其实是在下去找紫老爷子的。”
龙盖天一怔,急道:“这又是为了什么?”
“飞鸽堂的副堂主以飞鸽传书,叫属下一定要火速赶来此地,他说帮主此行可能颇有风险,属下想来想去觉得附近并没有敝帮的高手,无可奈何只好去向紫老爷子求救。”马舵主一口气把原因道来。
龙盖天精神一振:“传副堂主呢?他为何不来?”
马舵主脸有戚容:“信上只说他命在旦夕,不能来此搭救。”
“他在何处发信鸽?”
“南昌分舵。”
管一见忙道:“咱快赶去看看,说不定这人知道冯景堂的底细。”
龙盖天讶道:“难道冯景堂肯告诉他吗?”
“非也,假如老夫没有料错,必定是冯景堂胁迫他加入他们的组织,他因为反对,故此遭了毒手,这才会命在旦夕……事不宜迟,现在我们立即赶去,有些事去了才能详细了解。”
“好,咱立即走。马舵主,劳烦你把苏全及邹城带回益阳分舵,待南昌之事一了,本座便再赶回来。”
× × ×
深秋,处于南国的南昌也颇有凉意。
丐帮在南昌的分舵是设在一个破祠堂,分舵主姓葛,是个年轻的丐帮弟子。
龙盖天率着人穿过几条小巷,来到祠堂外,只见几个分舵的弟子在附近穿梭,龙盖天沉声问:“葛舵主在里面否?”
一个弟子向他行了一礼:“启禀帮主,葛舵主已失踪了。”
“哦,现在此处由谁主持?”
只见祠堂里抢出一个年老的六袋弟子来,悲声道:“属下接见帮主大驾。”
“原来是梅副堂主。嗯,你来了这里?”龙盖天道:“传副堂主不在?”
“帮主,传副堂主已以身殉职。”
“事情到底如何?”龙盖天脸色十分难看。
“请帮主到里面坐一下,沈副堂主在里面养伤,他比较清楚,还是由他向帮主报告吧。”梅副堂主也是飞鸽堂的一个副堂主。
“好,请梅副堂主带路。”
管一见道:“帮主,管某等人在外面等你吧,
龙盖天沉吟了一下,道:“不必,这件事反正管兄经已有所涉及,不如也请管兄听个清楚,说不定能看出些什么破绽来,对敝帮益处极大。”
管一见微微一笑:“龙帮主既然如此看得起管某,那么管某也不再客气。”
一行人跟在龙盖天及梅副堂主之后进入了祠堂。
从外面看来,这座祠堂似又破又小,入了里面才发觉原来并不小。里面有几个丐帮弟子执棒守卫,气氛颇觉紧张。
梅副堂主一直把龙盖天等人带至后头一个厢房里,房内摆了两三张床铺,其中一张之上睡着一个身上缠着绷布的中年汉子。这汉子听得声响,回头见到龙盖天,忙支起身子来,欲下床行礼。
龙盖天连忙把他扶住:“沈副堂主不必多礼,你有伤在身,快请躺下。”
沈副堂主未曾开口,眼圈儿已先红了:“帮主,传副堂主,他……”
龙盖天把他扶上床,温声道:“沈副堂主有话慢慢说,反正事情既已发生,焦急也没好处。”
沈副堂主嘘了一口气,轻声道:“帮主,传副堂主临死之前告诉弟子,他说冯景堂迫他加入一个什么组织,事成之后答应让他当长老……”
龙盖天截口道:“他们组织的目的便是为了谋夺本帮?”
“正是。”沈副堂主愤慨地道:“传副堂主当时便一口拒绝了,不料冯贼立即反脸,原来他另有同党伏在附近,传副堂主以一敌二,不久便受了伤。受伤之后,头脑反而逐渐冷静下来,心知自己死了不打紧,但冯贼的阴谋却没人知道,于是便假诈重伤倒地毙命。冯贼大概怕有人循声寻来,便与同党匆匆离去,传副堂主便奔来此处报讯,刚巧弟子经过便扶了他回来,传副堂主才把经过告诉弟子。”
龙盖天胸腔急促地起伏,半晌才道:“那你又是如何受伤的?”
“大概是不慎漏了风声,后来才发现葛舵主不见了,料必是他报的仇。”他喘了一口气,继续道:“当夜冯贼又与他同党来此,弟子的伤便是他下手的,另外还有几个弟子殉难,幸好梅副堂主等人刚巧经过,冯贼才匆匆离开。”
管一见突然插口道:“冯景堂跟他同党公然来此?”
沈副堂主望了他一眼又看看龙盖天,龙盖天忙道:“这位便是名震大江南北的‘笑脸神鹰’管一见——管神捕,你把所知全部讲与神捕知。”
“是,弟子遵命。”沈副舵主连忙道:“当时冯贼及其同党是蒙着脸潜入来的,不过当时在下已严令手下戒备,因此一进来便被咱们发觉了。”
“穿什么衣服?”管一见再问一句:“用什么兵器?”
“黑衣黑裤,用一把钢刀,那个同党也是一样。他们的刀法十分凌厉,在下从未见过,一上来就受了伤。”
管一见目光一盛:“既然如此你又如何得知他是冯景堂?”
“在下是从其口音认出来的。”
“你把当时情况讲述一遍。”
“那时候,在下受了伤便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却让他的同党迫至墙角,他大声询问在下把传副堂主藏在何处,在下诈称已把传副堂主送去总舵。冯贼忽然插腔道:‘沈小狗,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龙盖天此刻只怕早已中毒了,快把人交出来。’在下便是由这句话认出他来的。”
“阁下为何能够这般肯定?”
“因为小狗是在下的乳名,帮内只有极少数之人知道,往日冯贼为了拉拢在下,在没人的地方故意叫在下的乳名,以示亲昵,是以在下一听便听了出来。”
管一见回头问梅副堂主:“阁下又为何这般巧做了救星?”
“说来真的巧得很,因为在下只作例行巡视,刚巧在节骨眼时赶至,把冯贼惊走。”
龙盖天对管一见道:“管兄尚有话要问否?”
管一见想了一下,道:“暂且没有,龙帮主,你先处理一下帮务吧,咱稍后在城中的裕隆客栈见面。”
龙盖天说道:“也好,龙某也有些事要请教管兄,待会龙某便亲上裕隆客栈拜访。”
× × ×
龙盖天来到裕隆客栈经已起更,他脸色异常沉重。管一见早已虚席以待,两人关门密谈起来,直至天将亮,龙盖天才离去。
龙盖天离开后,管一见立即吩咐手下起程重去青竹山庄。
× × ×
雪峰山树叶枯黄,风沙蔽日。
熊雄的坟墓已被掘开,令人欲呕的尸臭传播四野,管一见亲自把熊雄身上的寿衣解开,心房上一道明显的剑伤,使人触目惊心。
管一见仔细地瞧了一回,然后叫手下把坟墓棺木重新弄好,此刻他心中泛起一个疑问:“一个人心房被剑刺穿,尚能否支持半盏茶多的时间,而且还能够说几句话?”
下午,阳光灿烂,气温暖和很多,管一见再到当日熊雄被杀的地方观察。
地上的竹叶早已枯黄,被斩断的青竹也变了色。管一见把身上的那两片竹叶取了出来比较,两片竹叶一般现象,一般颜色,他看了几眼,随即把竹叶抛掉,“盛儿,把你那两片竹叶也取出来看看。”
端木盛便把当日在此带走的两片竹叶取出交与管一见。这一趟管一见看得十分仔细,看了好一阵叫手下轮流观看。
“这两片竹叶可有不同之处么?”
没人吭声,管一见一板脸孔:“看不看得出来?”
高天翅道:“头儿,恕咱看不出来,不知大人又发现了什么不同的地方?”
管一见道:“这两片竹叶根本毫无不同之处,一样干枯,一样颜色。”
众人都是一怔,夏雷脱口问道:“那么头儿你又问咱……”
“老夫要证实一件事,是以才会问你们。”管一见微微一笑,道:“这两片竹叶是上次在此时拾的,老夫早已有了疑心,但为了谨慎起见才摘了两片竹叶再试验一趟,如此证明了老夫当日并没有看错。”
端木盛心头一动,道:“头儿,你的意思是说这两片竹叶离开竹枝的时间是一样?”
管一见含笑点头。
端木盛忍不住又问:“但,这两片竹叶离枝的日子假如没错的话应该相差三四天。”
“你没有错,错的是另一个人。”
高天翅道:“头儿你怀疑熊震南说的话根本是捏造的?”
“是。”管一见说得斩钉截铁:“盛儿到青竹山庄,熊震南告诉他熊雄已被人杀死三天,次日楚凌才带他来此勘察,也就是说离竹叶落地之日已有四天。如今两张竹叶所呈现的反应一般无两,证明这两片竹叶离枝之期根本相差极短。”
皇甫雪脱口道:“莫非熊雄根本不是在这里被人杀死的?只不过熊震南想不到端木二哥会提出到此观看的要求,他才连夜叫人布置下这个假现场?”
管一见哈哈一笑:“老夫正是如此猜想。还有一点,刚才大家都看到了,熊雄心房上那一剑深几透背,他有可能支持到半盏茶多的时间而且还能对熊震南说一句话么?”
高天翅道:“对,依常理这绝对没有可能。属下还看出另一个疑点。”
“什么疑点高老弟不妨说来听听。”
“能够如此准确地一剑刺穿熊雄心房的人,那人的武功必定异常高强,但一盏茶的时间才能奔出二十丈之远,这跟咱当日的推测又有了差别。”
高天翅顿了一顿目光自同僚中扫过:“这座竹林虽不大,但仍然足够几个人打斗,竹枝折断颇多,显示战况之激烈,这又说明对方的武功并非超绝……这个矛盾到底要如何解释?”
“只有一个解释,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是熊震南编造出来的,事实并非如此。”管一见沉声道:“起码此处绝非熊雄的葬身之地。”
端木盛不解地问道:“他有什么理由要骗咱?”
管一见双眼望向远山,喃喃地道:“这已是另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迟早也会被老夫揭开。”
夏雷道:“不过熊雄已死这点终是事实。”
端木盛道:“而且身材完全一样,脸上也没经化装,他已死当没疑问,咦,是不是熊震南根本已知道熊雄的死因,却故意不告诉咱们?”
紫超道:“这似乎有悖情理吧?若是如此,他何必要付出两万两银子的代价托管兄查案?”
管一见道:“老夫虽然已看出不少破绽,但这件连环凶杀的案子实在十分复杂,距离水落石出之期尚远。”
“冯景堂的叛变不知跟这件案子有否关连?老朽还想请教管兄。”
管一见道:“依道理他只与谋杀独孤明有关,但独孤明之死,到底是不是与这件案子有关还是纯粹是丐帮内部的权力斗争的结果。老夫现在也尚说不上,不过他跟楚六七可能有点关系——两个人的刀法都是十分奇特凌厉。”
端木盛道:“楚六七是他派来杀属下的?因为当时他谋害独孤明刚巧属下跟紫老爷子赶到,所以他们才要杀人灭口。”
管一见道:“你们都忘记了一个关键,当日盛儿躲在陈捕头之家,楚六七却坐在客找中等候,他既能查明你的落脚点,证明也知紫老爷子跟这件事的关系,他为何又不先下手对付紫大侠?”
“如此说来,楚六七可能是因为另一个原因才找上属下的了。不过这人可能是冯景堂那个组织的一个重要成员。”
“老夫尚未知道冯景堂在那个组织中扮演什么角色。当日在连云山上那个声音苍老的蒙面人说的一句话很值得参考,‘冯景堂是什么东西?’这句话证明冯景堂在那个组织中的地位不会太高,否则对方决没有理由这样说。”
紫超叹了一口气:“老朽关心的是小女之死,未悉这个组织跟小女之死有什么关系?难道小女会碍着他们什么?小女武功既不高,又没什么地位,按说……”
夏雷道:“但熊雄既死,青竹山庄也已经烟消云散,令媛是熊雄的妻子,她当然也不能不牵涉在内。”
高天翅道:“对方既然有心把青竹山庄毁掉,杀一个女子在他们眼中根本不算得什么事,他们何不在紫玉霜归途中动手,而且还要布下这许多假相?依高某看,令媛之死与青竹山庄被毁,熊雄之被杀是两回事。”
端木盛点头道:“高大哥说得有理,不过小弟现在却怀疑熊震南的为人了,他为何对小弟说假话?又在知道对方的身份下花了两万两代价给头儿缉凶,目的又何在?”
“谁说他知道凶手的身份?这只是推测而已。老实说老夫现在也还是整理不出一个比较合情合理的假设,这样需作进一步的调查。”管一见看一看天色,道:“天已快黑,咱吃点干粮吧。希望今夜有个明亮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