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一见的希望并没有落空,九月十七的月亮依然颇圆,大地如同披了一片银光闪闪的鳞片。
“咱们分成三组进入青竹山庄,小心行动不要让人发现。”管一见带着几人先行,紫超次之,最后的是高天翅的那批人。
青竹山庄的一切似乎与上次没有变化,不过,端木盛却觉得似乎有点不同。明月照得红花小楼的火场纤毫毕露,假如说与前略有不同的是灰烬少了很多。
管一见也发现了这一点:“难道这里曾经下过一场雨?”
端木盛精神一振:“这倒是天助咱也,咱再搜索一下。”随即跳入火场中。
管一见布置了几个手下在四周防卫,以防有人突然出现。他自己也走入火场检视起来。
只一会,忽闻端木盛道:“头儿,你快来看看。”
管一见立刻掠前,在端木盛身边蹲下。雨水把火场的灰烬冲掉,在端木盛面前的一片红砖有一团淡淡的凹痕,凹圈之中有块极大的红砖,这块红砖比其他地方的红砖大了好几倍。
管一见看了几眼,脸上浮起一丝笑容:“这里才是真正的柱底位置,这圈凹痕是被垫柱的石墩压成的!嘿嘿……”他突然笑了起来。
“但石墩现在就在咱后面。”
“这是有人故意把它搬开给人一个错觉,以为石墩放的位置便是大柱的位置。不想一场大雨使他们的阴谋暴露出来,也使他们的秘密被揭。”管一见站了起来:“把这块红砖挖开。”
端木盛未待他吩咐早已抽出口长剑在红砖的周围撬挖,可是红砖竟不能动得分毫:“头儿,这块红砖十分奇怪,竟然移不动。”
管一见神采连闪:“这是因为它是被机关控制,可惜顾思南不在此,否则他大概有办法开启。既然撬不动,咱们只好把红砖击破。”
顾思南是江北总捕头“神眼秃鹰”沈鹰的一员干捕,他是机关消息的大行家,屡建奇功。管一见颇因自己手下没有一个这样的人才而遗憾。
红砖终于被击碎,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来,管一见忙道:“点一把火摺子照下去。”
紫超精神也是十分兴奋,双手发抖地把火摺子剔亮,火光下果见洞口有一条粗如小儿手臂的铁管,下面隐隐约约见到一排铁轮,大概便是控制出口(红砖)的机关,众人一见都是精神一振。
端木盛道:“现在属下才知‘红花少楼妙绝乾坤’的意思,果然另有乾坤。”
管一见道:“地道之中可能有机关布置,人多反而不便,请紫大侠跟盛儿与管某下去看看。”
紫超连声音也变了:“这个老朽自然当个马前卒。”说罢随即自洞口跃下。
紫超的声音随即在地洞中传了出来:“洞深二丈,管兄请下来。”
管一见及端木盛连忙飘身跃下。洞虽不深,但通道看来却极长,火摺子的光线照不到尽头。
管一见道:“大家小心,互相隔开半丈而行,把紫超手上的火折子接了过来,“查案的本领管某比你强,请紫大侠殿后。”
紫超回心一想,颇为有理,也不再争先。通道笔直而筑,走了一里多仍未有尽头,但地势却逐渐上升,而道中亦毫无呼吸困难之感,看来当时筑这地道的人力、物力以及设计心思都匪夷所思。
通道越来越高,前头通道却已到尽头,管一见一怔,详细一看,原来左边洞壁有道暗门,巧的是这道以大麻石造的石门竟然半掩着,他略一沉思,连忙后退几步,以传音入密道:“石门之内可能有人,小心为上!”呼地吸一口气把火摺子吹熄。
地道立即陷于黑暗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管一见待双眼逐渐能适应环境才再举步,他把火摺子藏于身,双臂都注满真力,以防万一。
他走近石门附近凝神听了好一会,听不到丝毫声息,这才向后挥一下手,闪身自门隙走进去。
门里又是一条通道,通道上有几个石灯座,点着火,不甚亮,却也能视物。
甬道两旁都是以大石板砌成的墙壁,仔细一看才发现石壁上原来有暗门,他估计这是石室。沉吟一下便走至暗门外偷窥,门缝很细,他轻推一下石门,想不到石门竟然十分轻,轻轻一推便滑开三寸。
管一见立即凑眼一看,室里有三个年青汉子正在喝酒谈笑,管一见正在沉思下一步的行动,不料甬道的另一头竟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不假思索身子立即倒退,招呼端木盛等人退出后面。
不一会儿脚步声已止,管一见轻声吩咐紫超接应,自己再带端木盛进去。他依然把石门推开一缝,只见室内多了一个人,这人刚好背着门,看不到脸面。
只听这人道:“公子已决定在腊月成亲,女方是个大户,你们不可偷懒,要严加督促工程的进展。这件事要是办不妥,不但公子会怪责,甚至老庄主也不会饶了你们。”
右首那个汉子道:“请总管放心,小的绝不敢偷懒,咱保证腊月完成……”
那管家沉声道:“不行,腊月才完成婚礼来不及办,一定要在腊月前完成。”
那三个汉子立即答应。左首那个轻声问道:“总管,请问女家是谁?”
总管的声音颇冷厉:“这已不是你们应该知道的事。”说罢站了起来准备离去,管一见连忙一拉端木盛退了开去。那总管的声音仍远远传来:“小心门户,发生了问题要你们的命,还有人手假如不够你们可以提出来。”
一个粗哑的声音回道:“地道里应该不会有事,倒是工地方面请总管多派人手戒备。”
隔了半晌,总管的声音答道:“这个无妨,我明日加派一队人手在四周布防就是。”
端木盛轻轻拉着管一见自来路退回,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管一见却发觉端木盛的手竟然发抖。他心中大为诧异,爬出了地面,紫超忍不住说道:“管兄,咱们怎不再听一会儿?”
端木盛却道:“头儿,那个管家的声音跟楚凌一模一样。”
管一见身子一震,反问道:“你没听错?”
“属下跟他谈过不少话,自信不会听错。”
管一见目光大盛,抬头一望天色,道:“那条地道直通山腹……紫大侠、盛儿咱趁天色还未亮上山勘察一下。这里的事由高老弟负责,最好不可暴露身形。”
× × ×
天亮之前,管一见等人已藏在山顶的一个洞中,他们来得匆急,没带上干粮,可是昨夜的发现已使他们忘了饥饿疲劳。
紫超首先忍不住道:“看来小女之死的确大有可疑了,原来自地道可以通上二楼。”
端木盛道:“根据石墩下有个地道,再根据石墩也是空心的这点推测,那根柱子必然也是空心的。假如紫玉霜不是死于自愿,那么凶手必是熊家的人了。”
管一见说道:“很有可能便是熊雄这人。”
紫超颤着声音说道:“管兄……有何根据?”
“老夫的推测是这样的。”管一见轻咳一声才道:“熊雄有谋杀紫王霜之心,只是想不到一个妥当的方法,后来大概是想妥了办法,于是决定在紫玉霜一回家便把其杀死。”
“紫玉霜在房中刚脱下了衣衫准备洗澡,熊雄便自柱子中走了出来。”管一见续道:“他俩小别胜新婚,紫玉霜以为夫婿怜爱她,自然答应他的所求。在燕尔中紫玉霜必定是无意中透露了半路遇着端木盛的事,熊雄心头一动,心想这更加是个好时机。所以便在云雨之后把其杀了。”
“但……但小女是悬梁的。”
“老夫估计他先把紫玉霜的哑穴及麻穴制住,然后替她匆匆穿好衣衫,再在梁上设了绳圈,最后才把紫玉霜的颈脖放在绳圈中。这才把她的哑穴解开,哑穴虽然被解开,但喉管被绳圈勒住,自然发不出声音,再一动便自断气,而舌头也吐出口腔外。”
端木盛接道:“然后熊雄才再由那条空心的圆柱离开?”
“正是如此。”管一见嘘了一口气,缓缓地道:“老夫自信这一个推测跟事实不会有多大的差别的。”
“但熊雄又如何会被人杀死?杀死他的又是什么原因?”端木盛又提出一个问题。
“老夫办案数十年,这件算是最复杂的一宗,这个问题到现在仍未明朗,但他的死因却有无数个疑点……也许熊震南会知道一点。”
端木盛叹了一口气:“可惜熊震南已不知去向。”
管一见反问一句:“昨夜地道中那个总管假如是楚凌,那么他口中的公子又会是谁?”
紫超激动的道:“对,熊雄既然已死,而熊雄之哥哥熊英自小便有隐疾,也已过世了好多年,熊家已再没有后代了,他莫非另投别主?”
端木盛点头道:“看来正是如此了!只不过不知他现在所投的是何人?”
管一见目光自洞口望出去,沉着地道:“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个可能是这个新主人就是烧毁青竹山庄的人,第二个可能则根本乃在熊家为仆,因为这条地道以及那些地下设备必然是熊家早年建下的。”
紫超道:“熊家在此处建业已有百余载了。”
“但……但他口中的公子是指谁?”端木盛诧异地道:“而且,楚凌可能早有异志,这件事可能是他勾结外人干的也不一定,说不得他现在奉以为主的人便是冯景堂的那个组织的头子。”
管一见道:“这些话到晚上再说,现在咱们最好轮流运功调息,说不定今夜有一番恶斗。”
× × ×
起更后,三人便悄悄离开山洞,抬头望天,星月虽淡,却也颇能视物,管一见借着树木的遮掩向后山驰下去。
雪峰山范围颇广,但此处并不太高,走了一段路,突然发现不远之处有黑影在晃动。薄云被风吹走,目光倏地一亮,管一见等人立即藏在树后。
放眼望去,只见十丈外有三个黑衣蒙面汉子状似巡逻地走过。
不一忽,乌云又把月亮遮住,大地又重新陷于黑暗中,管一见等人这才再向下驰去。
大约走了二三十丈又发现有队巡逻队,二人待他们离开才再前进。
又走了二三十丈,耳际隐隐听到一片叮叮当当的声音,三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都伏在树后不敢行动。
月亮重放光芒时,管一见慢慢爬上树梢,放眼望去,山下有不少人影走动,而且火光颇亮,不少人正在连夜赶工建筑一座庄院,看来这座庄院正是地道中那个总管口中所说的工程。
管一见沉吟了一阵,决定不再打草惊蛇,便招呼他们一声,依原路退回,过了山脊,三人的速度倏地加快,天亮前已赶到青竹山庄。
管一见立即在一丛烧焦的竹林中召开会议,接着立即拨队出发,只留下端木盛及高天翅两人。
带队离开的是皇甫雪,管一见待他们走了数里,才赶了上去。
管一见等人回到益阳,他吩咐手下去裕隆客栈等他,自己带着皇南雪去土地庙找马舵主。
刚巧朱阿三在里面,他见到管一见便问道:“端木大哥呢?”
“他去办一件事。”皇甫雪道:“马舵主在么?”
“敝帮在江南的分舵在江夏召集会议,马舵主大概要再过一两天才能回来。”朱阿三突然一改平日的神色,老气横秋地道:“不知两位找敝舵主有何指教。”
管一见一皱眉头,冷冷地问道:“龙帮主有信来么?”
“有,在一封给在下的信中提及一句话。”朱阿三道:“他只说,管大人所托之事,已在办理中,待调查清楚后他便赶来此地。”
“很好,那么老夫过几天再派人来讨取讯息。”
× × ×
雪峰山下,一架板车缓缓地向山脚驶去,车上坐着两个精壮的汉子,两人腰上各插了一把锋利的板斧。
马车刚驶到一座小林前,树后突然闪出两个强壮的黑衣汉子来,大喝道:“停车。”
左方那个较瘦的汉子连忙把马勒住,问道:“这位大爷有什么吩咐?”
“你们是干什么来的?”
“砍柴,大爷,咱们每月总来一两趟的……”
“胡说,上个月怎不见你们来?”
“前个月咱们多跑了几趟,上个月便到城中去串门子啦。咦,你们是干什么的?莫非是翦径的强盗。”
一个黑衣汉子怒道:“放屁,你看老子像个贼么?”
“相貌倒是不大像,不过附近可未曾有人,而……”另一个樵夫道:“难道你们是新近搬来这里的么?”
“唔,这里已被楚家买下的了,以后你们不可再来此砍柴。”
“楚家买下了的?这山是无主之物,楚家向谁买的?向天子买的么?”
那黑衣汉子老羞成怒地道:“你莫多管闲事,否则休怪咱哥儿无情。”
较瘦的那个樵夫道:“咱们老远而来,而且雇了一架板车。总不能空手而回,让咱们血本无归啊,再说楚家大概是个大仁,也不在乎一车干柴吧。”
一个黑衣汉对同伴道:“老叶,算了吧,让他们砍一车吧。”
那个姓叶的厉声道:“只可在这附近,不可再走进去,知道否?”
“小的省的,但这里的树都不大……”
那人一瞪目,樵夫便把下半句话咽了下去,另一个樵夫道:“算了吧,算咱们今次倒霉,将就点吧。”
两人便把板车驶进树林中,抽出板斧砍起树来,刚砍了三几下,只是远处一个沉实的声音传过来:“许瞎子!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矮小的黑衣汉子立即道:“启禀王判头,有两个樵夫来砍柴。”
一忽,只见树后转出一个高大的中年汉子,大概便是那个被叫许瞎子的口中的王判头了。
樵夫们眼一瞧,果见那个姓许的双眼无神,好似打瞌睡般,心想这人既叫做许瞎子,又为何会叫他来防卫?
那个王判头看了他们几眼,突然走前几步,两掌倏地推出,那两个樵夫闪避不及,一跤摔在地上,樵夫的脸色刹那都变得白了,不料王判头却笑道:“这两个人倒还有几斤力,嗯,你们做不做短工?”
一个樵夫悻悻地道:“什么短工,工钱多少?”
“帮咱砍大树,工钱每天五吊钱,如何?”
“但,咱们这架马车……”
“先替咱干三天,然后再让你俩砍一车大树回去贩卖。”
一个樵夫问同伴道:“老高,你看如何?”
那个姓高的樵夫说道:“好吧,谁叫咱袋空如洗,上个月在城中输掉咱好几百吊钱……”
“要么便跟咱去,别再唠叨,”王判头对手下道:“替他俩看住马车。”说罢回身过去,那两个樵夫便跟在他背后。
穿过树林,前面是个空阔地,无数的汉子正在忙碌工作着,一座庄院的大屋已具雏形。
王判头高声叫道:“王师傅,这两个是新来的短工,樵夫出身,供你使唤。”
一个壮汉连忙走了过来,拍一拍樵夫的肩膊,道:“好,你俩今天替我砍几棵大树,然后把它拖来此处,其他的工作便有人接手了。”
“大概是准备作什么用途的?”
“横梁,要挑笔直的。”
那两个樵夫立即向山上走去,他们好似走得漫不经心,事实上四只眼睛却不断地向四周打量。
原来这两个樵夫便是高天翅及端木盛假扮的,有了管一见的易容妙术,自是毫不费力地给他们混过了关。
他俩不敢砍得太快,以免露出马脚,砍至近黄昏,才砍了四株合抱的大树,又把横枝去掉,才合力把树干拖到工场。
那个姓王的师傅看了大喜,道:“你俩歇一会儿,等下便开饭,嗯,你们做得快,今天便算一天工钱给你们吧。”
端木盛唯唯应着,他认得出此人即是那个在地下室跟楚凌交谈的人。
工地上的工匠短工都纷纷住了手,不一会儿,只见几个汉子挑着几担食物沿山走下来。
端木盛抬头一望,这才发觉山腰一片大岩石之下建了几栋竹舍,大概是举炊之所。
吃饭时,端木盛问那个王师傅:“王师傅,昨晚上睡在哪里?”
王师傅眉头一扬,手指向右侧一指:“那里面有几座竹棚,你们可以睡在里面,也可以找棵树过一夜。”
天色渐暗了,那些工匠有的到山涧处洗澡,有的放声高歌,唱的都是些山歌之类的曲子,气氛颇为热闹,工地上插了好几根火把,把四周照亮。
休息了半个多时辰,王判头便拿着一面破锣敲了起来,那些工匠又纷纷抄起家什工作。
端木盛连忙问王师傅道:“咱每天只五吊钱还要开夜工?”
“你们倒不必,你们白天把树砍来,他们便得把树干弄成各式各样的栋梁,不过你们白天可得努力一点。”王师傅吸了一袋旱烟便自走开。
端木盛及高天翅在四周走了一回,便去竹棚探视,那三座竹棚只有一个上盖,地上铺满草席,什么都没有,端木盛对高天翅耳语几句,便拿了一只碗向山腰的竹舍走去。
竹舍之外没有防卫,端木盛轻轻敲了两下门板,那道竹门霍地被人拉开,开门的是一个老妪。
“你来干什么?不用开工么?”
“婆婆,咱的工作是砍树,白天才要工作,嗯,请问婆婆有没有热茶,咱口喝得要命。”端木盛扬一扬手中的碗。
“没有,没有,快去吧。老娘一天要服侍你四顿饭,还要管茶水,如果人人像你这样,老娘不睡也不行。”
“婆婆你行行方便吧,咱是头一天来,可能不习惯,不喝一碗茶就睡不着。”
老妪白了他一眼,正想赶端木盛离开,忽听背后有人说道:“施婆婆,你就给他一碗吧。”
老妪怒道:“你要做救苦救难的菩萨好得很,老娘这就去睡,你倒给他吧。”说罢悻悻然走入里面。
端木盛连忙瞪大眼睛望去,原来这里竹舍看似独立,实际上,各屋都可相通,老妪进了一间房子,顺手把竹门关起,另一道竹门却打开了,走出一个俏生生的小婢来,端木盛心头一震,原来这人正是青竹山庄的那个丫头小青。
他心头怦怦乱跳,却把眼睛拿开,轻声道:“多谢姑娘好意,咳……咱感激不尽。”
“不必客气。”小青提起茶壶,咦了一声,道:“原来吃尽了,你且等一会吧。”说罢便去水缸舀水。
“姑娘咱替你把柴搬来。”端木盛连忙抱了一把干柴,把它放在灶前。
小青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说话的声音好像是我一个……”
端木盛心头一跳,涩声道:“好像姑娘的什么?”偷眼一瞧,只见灶火把她一张脸映得通红。
“没,没有什么……”小青连忙塞了一根干柴入灶膛,两人一阵沉默,端木盛目光四处一瞥,又不知是否有人留意,不敢造次,看看水已快沸,只有硬着头皮道:“姑娘怎会在此工作?”
小青干涩地一笑:“小婢生来命苦,又有何话可说?”
“你……说实在话姑娘长得也很像咱的一个朋友……”端木盛大着胆子地道,目光一睨,只见小青也瞪着大眼睛正在望着他。
“她是女的?是什么人?”
端木盛故意叹了一口气:“当然是个女的,她长得跟姑娘一般的标致……不过,我只见过她两次面。”
小青脸色一红:“你只见过她两次面便……啊,对了,你们每次见面一定都很长。”
端木盛又叹了一口气:“不是,每次都只是说两句话而已,”语气一转,“姑娘的朋友又长得如何?他的声音真的跟我很像么?咳,莫非他是姑娘的情人?”
小青脸色立即晚霞似的晕红,连忙低下螓首:“我,我只是个丫头,有什么情人……你,你不要胡说……”
“姑娘是被人卖来此地的?”
“不是,我是来帮施婆婆煮饭的。”小青说着水已沸了,她替他泡了一壶茶,又替他倒了满满一碗。
“多谢姑娘。”端木盛提起碗便要喝,小青忙道:“小心!水很烫。”
端木盛把碗放了下来,轻声问道:“厨房只有你们两人?”
“共有四五个人,不过他们都已休息了。”
“这家庄院的主人不知是谁?”端木盛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小青脸色一变,道:“我也不知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咱只是奇怪,随便问问而已,姑娘什么时候有空?”
小青诧异地道:“什么事?”
端木盛忽然忸怩起来:“咱想跟你多谈谈,咳……咱觉得你跟咱那个朋友真的很相像……希望姑娘不会嫌咱唐突。”
小青脸上又是一红,声如蚊蚋地道:“我也是觉得你跟……我的一个,我每天到这个时候才有空的……”
“那么咱明天再来。”
× × ×
这一夜端木盛跟高天翅爬上一棵大树睡觉,他根本睡不着,心中翻腾想着心事,一闭上眼睛便好似见到一张俏丽的脸庞。
大树就在竹舍附近,这是他故意选的,心中烦躁睡不着便轻轻拨开树叶望向竹舍那边,只见月光下一个少女迎月而坐,仿似月中仙子,端木盛不由看痴了。
看身形这少女必是小青无疑,他再也忍不住,轻轻跃下大树奔向竹舍。
履底踏草发出一阵轻响,小青心头一震,抬头一望,惊喜地道:“你怎么又来了?”
“咱睡不着……姑娘难道也是睡不着觉?”
“胡说……我,我出来看看月亮……你,你不喜欢月亮吗?”
“姑娘喜欢咱也喜欢。”端木盛坐在她旁边。
小青挪一挪身子:“你再疯言疯语,我便,我便要去睡觉了。”稍顿斜睨他一眼,“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她叫小青。”端木盛大着胆子道。
小青几乎自地上跳了起来:“什么?她也叫小青?你,你到底是谁?”
“轻声一点,我便是你那个……”
× × ×
七日之后,端木盛已赶到益阳,他立即向管一见报告一切。
管一见听罢哈哈大笑:“现在这件案子我已几乎明白了。”
“神捕大人笑什么?可否说与龙某听听?”房门人影一闪,走进了好几个人来,为首一人正是龙盖天。
管一见笑脸一敛:“原来是龙帮主,这两位是——”
龙盖天哈哈一笑,指一指一个高瘦的老者道:“这便是名震武林的‘万事知先生’温一韦——温前辈,这个是敝帮的崔长老,龙某特地吩咐他自江北赶来。”
“诸位来得正好,管某早已等得不耐烦了。龙帮主那件事查出来了没有?”
温一韦接口道:“假如龙帮主所述,以及所比划的那一式剑招没错,则应该是‘惊涛剑法’中的‘浪击长空’。”
“惊涛剑法?这个管某却未曾见过,未知原出何处?”
“惊涛剑法是三百年前‘东海渔夫’鱼一乐所创,后来他在海上救了一个青年,不但为他施救,而且还把这种剑法相授,这个青年却是姑苏慕容的人。”
“姑苏慕容世家,家大业大,但一向甚少对外炫露武功,难怪管某不知。”
温一韦又道:“至于那招刀式,温某也不知道,不过那一式古意盎然,料是创自前人,大概已失了传……”
管一见截口道:“既已失传,何以又再出现?”
“这个温某便不知道了,温某接了这件生意之后,立即翻查书籍,在古书籍中发觉有类似的刀路,时间远在秦朝之前,后来温某再推敲下去,秦朝之前的楚国学刀之风颇盛,再依刀路设想,那式刀势十分威猛,大有气吞斗牛之势,极有可能是创自楚庄王。”温一韦说得颇为谦虚,但神态极是自信:“这单生意,温某既不敢证实,所以不敢收酬。”
管一见道:“但温先生既然作了这许多考究,而且推测合理,也值五百两了。雪儿,取一千五百两银子与温先生。”
“如此温某便多谢了,神捕大人以后若再有生意给温某,温某保证九折计算。”原来这个武林的万事知,每接受一件“生意”,调查考证以及答复费用是一千两银子,算起来跟管一见倒是半个行家了。
他虽然知识渊博,学富五车,见识极广,但武功却低得可笑,简直不能入流。
当下温一韦收了银票,便自离开。
管一见立即跟龙盖天闭门研讨,次日,龙盖天立即返回益阳分舵,便把信鸽发出。
数天之后,丐帮的高手便逐渐集中于益阳分舵。
管一见也作了各方面的布置,同时派端木盛到雪峰山监视。
× × ×
一月之后,丐帮的高手经已齐集,管一见与他们汇合,浩浩荡荡开赴雪峰山。
初冬时分,寒风呼呼,路途上黄沙飞扬,却阻挡不了这股洪流的前进。
深灰色的云层像铅块般压在人们的头上,猛烈的北风吹得路旁小树鞠躬似地弯下,却吹不散厌人的云朵。
计算一下行程,离雪峰山不过一天路程,管一见向龙盖天招呼一声,群众便分散前进了。
他们这一趟依然是易容上道,连丐帮的传统服式也换掉,以防对方发现。
管一见与夏雷先行,隔远便见到端木盛急步来接,把他们引入一座竹林中,竹林中放着一些干粮及食水,看来准备妥当。
管一见道:“高老弟呢?”
“高大哥在山顶上监视。”端木盛道:“头儿,咱们什么时候进去?”
“天黑之后再说。”管一见淡淡地道:“你到前头接引吧。”
天黑之后,该来的人都已到了,龙盖天道:“管神捕,时间紧迫咱们进去吧。龙某已吩咐敝帮的崔长老在二更左右发动攻势,咱定要赶在他们之前进入地道。”
管一见道:“如此甚好。”目光一扫便道:“夏雷、风火轮、路远、黄柏志以及丐帮的梅副堂主,蒋副堂主你们在山顶接应,千万不要让他们占了地利。”
这些人应了一声:“其他人跟管某进去,你们两盏茶之后才出发。”管一见说罢便展开身形消逝在黑暗中。
× × ×
青竹山庄的遗址依旧,废垣断墙如幽灵般屹立于黑暗中。
端木盛搬开置在地道入口的大石,首先跃了下去,管一见回头道:“各位行动时请小心,不要发出声响。”
群豪全部进入地道,摸黑而行。到了当夜来至石门前,只见石门紧闭,管一见连忙亮起了火摺子,轻声道:“请向神偷施展一下妙手神技!”
人群中立即闪出一个瘦小的汉子,这汉子留着一撮山羊胡子,两只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一脸精灵之色。此人便是江南的三大神偷之一“破千门”向子湮。
向子湮出身大户,还读了不少年书,他自幼好开锁,终于沉溺太深成为神偷,他与“走千户”卢成、“摸千袋”廖之南被江南的武林人士合称江南三大神偷。
向子湮以开锁闻名,卢成以轻功及敏捷称雄,而廖之南却以妙手空空立万,三人各有千秋。这次管一见为图安全起见,特地以一千两银子的代价请他同来。
一千两银子在向子湮眼中根本不算得什么,不过他一听见管一见的描述便自手痒,是以一口便应承。
只见向子湮伸手在石壁上摸了一阵,随即响起一阵轻微的声音,石门果然打开了,管一见连忙吹熄火摺子,自石门内走了进去。
他一直向前行,只觉这座“地下庄院”出乎意料的大,石室密布,分不清要找的人住在哪里。
正在犹豫间,一道石门倏地打开,走出一个中年汉子来,端木盛借着墙上的灯光看及这人的脸孔,脱口呼道:“头儿,他便是楚凌。”
楚凌听见声音,回头一望,脸色登时变了,正想闪入石室,管一见岂容得他逃走,双掌一扬,发出两股凌厉的掌风把其退路封死。
端木盛抽出长剑向他飙去,剑尖抖动,斜刺楚凌的“肩井穴”。
楚凌侧身一退,喝道:“你们是谁?”声音在通道中回响,刹那,两旁的石门纷纷打开,露出不少黑衣汉子来,皇甫雪等人立即抽出兵器上前厮杀,一时之间,杀声震荡,令人耳鼓嗡嗡作响。
那些黑衣汉子仓促应战大都措手不及,被皇甫雪等人杀伤了。可是前头又涌来一大批黑衣汉子,同时响起一阵锣声,有人喝道:“把两端出路封死,关门打狗。”
管一见大怒,左手一晃,抓向一名黑衣汉子,那人反应极快,钢刀“唰”地一声劈下,不料管一见一缩再进,右脚陡地一蹬,“喀嗤”一声,那人的膝盖破碎,立即摔倒地上。
管一见走前一步,一脚踩在其胸膛上喝道:“你们庄主在哪里?快说!”
那个黑衣汉子闭起眼睛,咬牙不答。管一见怒道:“你不答老夫便不敢杀你了么?”
忽闻一声长笑传来:“名震江南的总捕头,对一名无名小卒也得用刑么?”
管一见抬头一望,不知何时前面站了好几个黑布蒙面的人,说话的正是一个高瘦的人。那些黑衣汉见头子出来便住了手,端木盛等人也只好退开。
管一见冷冷地道:“老夫做事但求效率不讲仁慈,用不用刑全在乎我。”脚一抬,登时把那个黑衣汉子踢飞。
那人目光一变:“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管神捕竟然如此,事前老夫还极之渴望一见,不料一见之下却大失所望。”
“阁下这句话似乎说错了。”
那人一怔,脱口道:“老夫什么话说错?”
管一见突然笑了起来,半晌才沉声道:“如老夫没有料错的话,咱是第二次见面。”
“哦?第一次在哪里?”那人淡淡地道。
“在连云山山神庙前。”管一见一字一顿地说道:“可惜你不敢把蒙面罩扯下来,
那人突然笑了起来:“老夫可以让你如愿,不过,那要在你快死之前才能答应你。”
“老夫等被困于此,难道你还没有信心?”
那人又是一阵长笑:“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句话不会有错。”声音突然转厉:“你们来此到底何为?”
“老夫来此岂非因你所托?”管一见目光灼灼地瞪在其眸子上,“阁下难道经已忘记?”
“老夫托你什么事?哼,笑话。你不要……”
管一见哈哈笑了起来:“你很镇定,但刚才那双眼睛还是告诉了老夫一件事:老夫并没有看错人。熊震南,你何不把蒙面巾拿开。”
那人身子不由一震:“谁说老夫是熊震南?”
“老夫若果连这点也不知道,又如何会来此?”管一见得意地道:“多谢熊庄主使管某多了一次经验。”
“什么经验?”蒙面人诧异地道。
“这经验告诉老夫,有时候托老夫办案的人,他根本便是凶手,或者是幕后指使人。”
那人也突然大笑起来:“难道熊震南会杀死自己的儿子、媳妇?”
“媳妇为何不能杀?何况熊雄并没有死。”
另一个蒙面人冷冷地道:“谁说熊雄没有死?一个人的心房让利剑穿过还能不死?”
“他名义上死了,却以另一个面目身份出现。”
“什么面目身份?”
“楚六七。”管一见斩钉截铁地道。
几个蒙面人身子同时一震,良久为首那人才道:“你且说来听听,熊震南为何要这样做?”
“你不叫老夫说,老夫也要说与其他人听。”管一见道:“这件事得由头说起,整个事情是这样的……”
管一见喘了一口气才把他的推测说了出来。
原来,熊家是春秋六国楚国之后,楚为秦亡后,他们的后代便一直计划复国,可是,天不从人愿,江山数易都未能有他熊家的份儿。传到熊震南的祖父便更加积极起来,建下了青竹山庄,设下地下庄院以作复国之用。
熊震南秉承祖志,极力布置一切,打着游侠的身份,四处招兵买马,后来才发觉这样下去,始终难成大事,于是决定把遍布大江南北的丐帮控制于自己手中,作为复国的一支奇兵。他计划十分周详,把一个远房子侄送与“神鞭大侠”冯老英雄抚养,这便是冯景堂。
冯景堂在神鞭大侠逝世之后,借着神鞭大侠跟丐帮的关系很快便爬上高位,于是他开始为他的家族工作。
在计划未成之前,熊家丝毫不敢露出一点马脚,收罗回来的死士,都豢养在雪峰山上训练。
后来熊震南跟姑苏城外的慕容庄庄主慕容收成了知己,他的计划又多了一项:跟一心意图复国的燕国之后的慕容庄结成联盟,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结成亲家,可是熊雄经已成亲,这又怎么办?
终于订下杀死紫玉霜之计,他不想让紫超有丝毫怀疑,因为紫超在江南同道中颇有号召力,是以久久未曾实行,可是时机渐紧也就终于决定实行。刚巧紫玉霜回家之后告诉了熊雄遇见端木盛之事,熊雄表面上十分鲁莽,实际上机心极深,便施了一计把紫玉霜杀了,又造下了背夫偷汉后悔而自尽的假相。
这件事因有独孤明在场,他们认为更加妥当,起码有个人证明熊震南及熊雄事发时不在家,这样他们父子便没有嫌疑。
不料独孤明是个仔细的人,事后发现了破绽,于是冯景堂便设计把其杀掉,并欲嫁祸于端木盛及紫超身上,可惜游长老对他们两个的疑心并不大。于是便只好叫假扮楚六七的熊雄借故杀害端木盛,然而端木盛十分机智,化险为夷逃过大难。
那时候,熊家因为紫超对这件事竟没怀疑,所以暂时决定不杀他,这样对他们反而有利,是故当时楚六七并没有找上紫超。
为了进一步洗脱嫌疑,熊震南决定来个“绝后”的手法,让熊雄被人杀死,实际上死的是熊雄的大哥熊英,他们是孪生兄弟,长得本就极其相像,只不过熊英颊上多了一颗黑痣,是以尸体上的颊下便少了一块皮肉。
熊英在早几年便诈死以便躲在雪峰山中训练那些熊家的死士,但是他自小患了绝症,寿元不会长久,熊震南为了复国大业便让他提早归西,那一剑是他亲自动手的,熊英长期在家长的陶薰下,为了复国大业视死如归,他的赴死却是自愿的,是以熊震南那一剑便准确地刺入他的心房。
紫超、端木盛及朱阿三来青竹山庄途中,便让青竹山庄的人认了出来,所以他们故意在紫超到前三日把熊英杀死,以便让他们看到尸体少了疑念。
不料端木盛提出熊雄的刀法十分奇特又要求到熊雄遇难的现场观察。那时候,熊震南根本不能不答应,所以只好连夜叫楚凌去布置,这才造成了很多漏洞。
事后熊震南仍不放心,于是便请青竹山庄“消失”,准备以另一个面目出现。
至于连云山那一役及付了两万两银子聘请管神捕也自然是他的计划,前者是迫虎山上,提前实行计划,后者是以退为进的一种策略,可惜这两个计划都落空。参加连云山那一役,慕容庄的人也派出子弟参加,他们计划是先江南后江北,然后划地统治,慕容家得江北,熊家得江南。
这件连环杀的案子便是如此。管一见一口气道来,只听得紫超脸色数易,几不能相信。
蒙面人突然大笑起来,笑声更是疯狂,继而变得苍凉无比:“神捕管一见之名果然名不虚传,老夫也想不出你到底是如何查出来的?”
“老夫自然有老夫的办法。”管一见冷冷地道,其实管一见之所以能够把案子整理出来,小青的提供对他帮助极大。没有小青他到现在还有很多地方不能肯定。
蒙面人突然悲凉地道:“早知如此,老夫何必让英儿少活两年命。”霍地扯下蒙面黑巾,厉声道:“但你也不必高兴,你还想活着离开么?”
这几个人扯下蒙面巾,众人只认得熊震南及其儿子熊雄,其他的十分脸生,料是熊家的死士。
熊雄突然道:“且慢,你们知道我为何会叫做楚六七么?”
管一见一怔,心念随之转动,一忽答道:“如老夫没有猜错的话,你必是楚王的第六十七代玄孙子,你父亲大概是楚六六。”
熊雄突然叹口气:“爹,当日孩儿便不同意你用这个以退为进的策略叫他调查的了……”
“住口!”熊震南须发俱张,厉声道:“老夫还未败,他们查了出来又如何?一批死人对咱的计划有什么影响?咱们充其量觅地再起,复国大业终会完成。”
熊雄精神一振,抽出宝刀道:“爹说得不错,他们现在跟死人也没多大差别。”
管一见等人突然笑了起来:“老夫也觉得,你们比死人也只不过多了两口气而已。”
熊震南脸孔突然扭曲起来,变得狰狞无比:“不用多说,今日有你没我……”
龙盖天突然踏前几步道:“龙某正想找你为丐帮的弟子报仇。”
“好哇,你既来了,倒省老夫一番跋涉之苦,老夫想看看你这个帮主到底有何能耐?”熊震南也把佩刀拔出来,却是把精亮锋利的宝刀。宝刀一离鞘,杀气立时盈室,众人心头都是一紧。
龙盖天脸上神色十分肃穆:“龙某有没有能耐,一试你便知道。”自身上抽出碧玉竹棒来。
管一见哈哈地道:“多谢熊庄主那两万两银子了,现在老夫可要替紫玉霜报仇杀你儿子呢。”
两声怒哼同时响起,随之是两道慑人心魄的白光,两柄宝刀分斩龙盖天及管一见。
其他人也同时接战起来,群豪这边的人数虽然较少,但都是精选,因此一上来便占了上风,楚凌见状忙叫道:“去一个人到后山把人召集回来。”
熊震南宝刀一劈,挟劲而至,这是一柄上古的利器,削铁如泥,可是碧玉竹棒也是一件罕有之物,既坚且韧,龙盖天手腕一挥便把刀格开,竹棒随即一滑沿刀锋溜下,向熊震南的手腕缠去。
熊震南手腕一缩一涨,宝刀惊虹般暴飞,急削龙盖天的咽喉,这一招使得极其勇猛,龙盖天不由一退,随即以攻止攻,左手食中两指扣起如钩,搭向对方双眼,右手竹棒扫其下盘,这是丐帮打狗棒法的一招绝招:“打狗不看主人脸”。
熊震南略退一步,随即斜掠而起,神态十分威猛,刀尖像箭一般急刺龙盖天胸膛,这一招也有一个名堂,叫做“逐鹿中原”。
龙盖天不敢撄其锋,斜闪一步,把刀让过,同时竹棒使了一招“赶狗入穷巷”猛抽对方后背。
不料,熊震南的反应也是极快,宝刀回身一绕,使了招“醉扶美人”把竹棒架住,右手倏地伸出搭向对方的腰际。
龙盖天喝了一声好,竹棒连使数招,“狗咬狗骨”,“狗仗人势”,“打狗出门”,熊震南桀桀一笑:“丐帮的打狗棒法果然不同凡响,再试老夫这一刀。”宝刀倏地变慢,缓缓刺出,左手藏于刀下作攫取状,这一招未曾使出已令人心头一紧,刀尖不断晃动,不知刺向何方。
刀至一半忽然加快,劈向龙盖天胸膛,熊震南大喝一声:“楚王问鼎。”
龙盖天竹棒一根倏地化成十根、百根,如封似闭在胸前布下一道棒网,把刀光拒于前面,正是打狗棒法另一绝招:“封门拒狗”。
熊震南身子倏地一矮,一招“王妃献酒”,刀锋自下而上挥去。
龙盖天倏地使了招:“狗急跳墙”一跃丈余,半空滴溜溜一转,竹棒急刺熊震南双眼。
这几棒挟劲而使,带起一片嗤嗤之声,熊震南斜走一步,宝刀猛力一斩,龙盖天竹棒一横,“笃”地一声,宝刀斩在竹棒上,双方各退一步。
熊雄斩向管一见的那一刀也是蕴满真力,管一见斜掠上前,五指直抓向其琵琶骨。
熊雄十分骠悍,宝刀一转,呼地一声,削向管一见的项颈,竟欲两败俱伤,这一招大出管一见意料,急切向后弹开一步,左腿踢出,反踢其手腕。
熊雄宝刀一转,刀锋向下,管一见收腿,右腿接着横扫过去,熊雄跃高三尺,宝刀再度斩下,刀未至,刀风已把管一见鬓发吹动。
管一见心知这一战一定要使用快刀斩乱麻把其擒下才好制住熊震南,所以不退反进,左手飞快地翻上,一掌击在刀面上,把刀拍开,同时右掌骈指如戟疾点对方的“乳突穴”。
这一招也是大出熊雄的意料,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他一退管一见立进,双掌挟劲击出,掌风在通道里震荡,呼呼而响,声势极其吓人。
熊雄尽力劈出一刀,管一见手掌略斜,宝刀吃掌风一吹,竟被荡开八九寸。
俗语云,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刹那管一见的左手食指离熊雄的“神藏穴”已不足三寸。
熊雄一惊之下,不及稍思,立即向后弹退,一退六尺,再一个凌空翻身自管一见头顶飞过。
说时迟那时快,管一见右手同时挥起,电光火石间只见一道金光如毒蛇般疾飞而去。
熊雄刚翻过管一见的头顶,正想转身把刀劈下,冷不防腰上一紧,竟似被什么东西缠住般,不由一怔。接着身子又突被抛起。总算他临危不乱,眼光一瞥,这才发觉自己已被一条金链子缠住,他猛喝一声,曲腰而起,宝刀急剧向金链斩过去。
几与此同时,管一见也猛喝了一声,手腕一抖,金链一紧,随即一松,熊雄虞不及此,收身不及,如断线风筝般向熊震南飞撞过去。
熊震南跟龙盖天斗得正紧,忽觉一股劲风向其袭来,目光一瞥,见来者原来竟是自己的宝贝儿子,登时吃了一惊。假如他退,熊雄难免会被龙盖天的竹棒戳中,不退又怕被其撞着乱了手脚。
急切间,只好举起左掌发出一股柔和的掌风迎向熊雄背脊,右手宝刀在胸前布下一道刀网。
不料龙盖天的经验极其丰富,手腕一抖,不取中宫,却刺向熊震南左手臂弯的“曲池穴”上。
这刹那熊震南无奈只好收臂,紧接着熊雄沉重的身子已撞在其身上,使他被抛开一步。
这刹那他实在又惊又怒,怒哼一声,宝刀一圈截向刺来的竹棒。
冷不防后腰一麻,整个人立时踣了下去,摔倒地上,耳际随即听到管一见得意的笑声。
熊雄自被管一见抛出后,头脑一直混混沌沌,此刻才稍为清醒,迅速自父亲身上滚落,怒叫一声,宝刀贴地急削管一见双脚。
管一见斜掠而起:“老夫不杀你,要杀你的已到。”
熊雄一怔,忽觉劲风临身,只见紫超眼角噙泪,状如疯虎地道:“熊雄,老夫把独生爱女交与你,你不好好待她,却反而把她害死。”话音一落,刀锋已临熊雄腰际。
熊雄怪叫一声,后退两步,正想反唇相讥,忽见一黑衣汉子气急败坏地奔入来,大呼道:“不好啦!后面来了一群丐帮高手……咱,咱的人都……都已死得……”
熊雄心头一凉,回头见老父蜷缩于地上,不由万念皆灰,眼前似浮起紫玉霜的脸庞,他大叫一声:“不必你动手,熊某还你女儿一命就是。”回转刀锋霍地向自己脖子上抹去,鲜血如喷泉般涌出,他依然嘶声大叫:“我,我好恨!”叫声未已已倒向地上。
熊雄的叫声,使冯景堂心神一分,皇甫雪一剑把其手臂斩落,朱阿三的竹棒适时刺在他心窝上。
楚凌更是无心恋战,一个措手不及被端木盛劈翻地上。
管一见猛喝一声:“你们的主子经已一败涂地,难道你们也要陪他们送死?”
那干黑衣汉子,尽管虽称死士,但此刻都不想死,纷纷抛下武器求饶。
管一见见大功告成,便叫他们打开通往山后的机关。这些人哪敢不依?立即把群豪带离地道。
地道之外,但见火光熊熊,崔长老等人正想率人冲入地道配合龙盖天等人夹攻熊震南,不料双方都进行得异常顺利,提前把对方解决。
龙盖天道:“这次亏得神捕出了不少力,丐帮才能报此大仇。丐帮随时欢迎神捕前来指导。”
“帮主言重了,这趟还是龙帮主大力协助才能把对方解决,老夫也还未向你致谢呢。”说罢两人同时笑了起来,群豪也都陪着笑了起来。只有紫超一人,呆呆地望着远方,嘴里不知说些什么。
龙盖天道:“此事既已解决,龙某也要赶着回去敝帮,作一次大清查。”
管一见道:“帮主先走吧,老夫还得把这件事禀报圣上,说不得还得到姑苏走一趟。”
“去找慕容收?”
管一见道:“正是。管某既受圣恩,对这种叛乱造反之事自不能有所隐瞒。”
“如此咱后会有期吧。”龙盖天向众人点点头便带着手下先行。
管一见回头一扫,不见端木盛,不禁讶然问道:“盛儿去了哪里?”
众人也是诧异万分,皇甫雪道:“莫非盛二哥还在地道中?”
高天翅笑着道:“这不是来了?”
只见端木盛拉着小青的手自山腰走了下来,众人不禁发出一阵会心的微笑。
× × ×
这天到了益阳,管一见等人仍然歇在裕隆客栈。不一忽,忽见一个青衣汉子提着一个大包袱来求见,管一见望了他一眼,觉得十分脸生,问道:“阁下是谁?”
那人一声不吭把包袱打开,露出三颗以石灰腌过的首级:“请管大人查看。”
“阁下是谁?这三人又是谁?”管一见冷冷地问。
“在下是姑苏城外慕容庄的管家,这三人是敝庄的食客,敝庄主听说这三个人曾经得罪过管大人,所以把其杀了,嘱在下提来见大人。”
管一见冷冷地道:“食客也懂得慕容家的惊涛剑法?”
那人脸色一变,嗫嚅地道:“敝庄主自言受人蛊惑,听信谗言,希望大人念在同是源出武林一派,高抬贵手……同时慕容家决定五年之内不再涉足江湖一步。”
管一见沉吟一下,道:“老夫也不想把事情弄大,不过我也有话要你带去。”
“大人有话请说,在下定把话带到。”
“我只想问一句话:慕容家想做皇帝,他有办法使百姓的生活过得更好么?假如是一样,百姓又会拥戴他么?说不得就算成了霸业,将来也可能被人推翻,他不能流芳百世反而要遗臭万年。”
那人霍地跪下,额角冷汗簌簌流下,颤声道:“多谢大人教诲,使慕容家受益不浅,不瞒骗大人,在下便是慕容收的堂弟慕容地。”
“收复失地。”管一见道:“那你便是慕容家老四了。请起,只要你们不再妄为,老夫答应阁下不向圣主提起此事。”
慕容地又再谢了一番才站了起来,双掌一拍,后面立即出现两个精壮的汉子来,这两人手上都提着一个大包袱。包袱解开,一包装着金银珠宝,另一包却是些精美的姑苏糕点。
管一见脸色一变:“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慕容家的一点敬意,请大人笑纳。”
“取回去,老夫无功不受禄,这是老夫做人的原则。”
慕容地忙说道:“听说大人对苏州狮子林荷花珍果的蜜制果脯异常欣赏……”
管一见目光一落,便在其中取了几盒,板着脸道:“老夫若丝毫不收,只怕慕容收还是不能放心,如今请吧。”
慕容地谢了一声,向手下打了个眼色,收起东西,拜辞而退。
管一见双掌一拍,风火轮立即奔了进来:“头儿有什么吩咐?”
“你问端木盛一声,问他何时准备办喜事,老夫的意见是打铁趁热。”
风火轮立即欢悦地跑了出去。
(全书完,古龙武侠网 凌妙颜OCR、黄鹰武侠Q群7649715 →孙悟空←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