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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雨夜传薪
2019-07-18  作者:萧逸  来源:萧逸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杏儿所居住之处,房门深锁,也没有灯光。
  潘栋因以猜测,她必然已经睡着了,也就没有惊动她,同着雁先生悄悄回到了自己房里。
  开了旁门,拨亮了灯光。
  雁先生默默落座,向他打量着道:“我当日曾经警告过你这两个兄弟不是好惹的……章小庄还较为厚重,他哥哥却是度量狹窄、睚眦必报,必定是当日你与他结下了梁子,今夜才非要置你于死地不可……看来你的肩伤不轻,来,我给你瞧瞧!”
  潘栋略窘地笑笑,摇摇头道:“不要紧——”
  雁先生已然站起,走过来,仔细向他右臂负伤之处看了看,问知经过,脸色深沉地道:“好险,这一手‘白骨飞爪’,也是他们紫流江派的绝技之一,又称‘九阴白骨手’,出手之处,皆为对方要害,一经中人十九不活,哼哼,看来这个章小康原来是取向你臂项间血道要害,却为你侥幸闪开,只伤了皮面——”
  说时,他把灯盏移近,揭开潘栋几已凝结的一片血衣,才自发觉到伤处地方,有一道指痕,深及白骨,只在方寸之间,便兼及骨节大筋,实属万幸。
  雁先生“哼”了一声:“这个章小康年纪轻轻,动辄以毒手伤人,将来必自食恶果,你右臂伤势无妨,小心用真气调养,有个三天,也差不多了。”他随身带有独家伤科秘药,取出来与潘栋敷好,又施展妙手,以一贯真气透过指尖,循着潘栋伤处附近脉络缓缓划过,顷刻间,筋活脉畅,即使伤处疼痛,亦为之大见轻松。
  潘栋领受之余,再一次向雁先生含笑点头,表示感激之意。
  经此一劫,让他感受到,自己武功实不足以自恃,不要说较之“神眼鬼见愁”晏春风难以并论,即使对方弟子小康小庄也不足取胜。
  这个忽然的触念,使他感觉到了来日之艰,一时心情沮丧,不由得看着几上灯盏发起呆来。
  雁先生已重新落座,见状一笑道:“你在想什么?”
  潘栋方自转过念来,摇摇头没有说话。
  “我知道了!”雁先生说:“是觉得自己比别人不行,有些泄气?”
  潘栋脸上一红,道:“先生真聪明,一猜就被你猜到了。”
  雁先生莞尔笑道:“你是个要强的孩子……能觉着不如人家,才有出人头地的一天,若是只想着自满,自以为了不起,便少能有所进步了。”
  潘栋窘笑了一下,脑子里这一霎所想到的,却是与章氏兄弟方才所交手时的各样出手剑招——
  尤其是章小康那一式诡异的出手——反手出剑,以及交臂而过之一霎,所施展“白骨飞爪”的诡异,确是前所未见,防不胜防。
  雁先生深湛的眼睛,瞬也不瞬直向他盯着。
  “你觉着章小康那一手‘白骨飞爪’施展得如何?”
  这一问显然是正问在了他的心里。
  潘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苦笑道:“我心里正在想这件事,他这一手实在太诡异奇妙,如果现在再向我猝然施展,肯定我仍然无法逃过。”
  雁先生道:“那也难说,当时情况,你是否还记得?”
  “记得!”潘栋痛心地道:“一辈子也忘不了!”
  “说给我听听!”
  雁先生微似含笑地向他盯着,目光含蓄着几许神秘。
  “好!”
  潘栋随即站起,比划着把当时与章小康动手情况演了一遍。
  “我明白了!”
  雁先生一笑进身道:“注意了!”
  话声未已,已与潘栋交臂而过——潘栋忙自向后一闪,闪势未已,已为对方猝然翻起来的左手,搭在了右面肩头。
  “啊——”潘栋只觉得肩上一软,已为对方三个指头轻轻拿住。那般姿态较之章小康唯妙唯肖,却似更为巧妙。
  “是这样么?”
  雁先生一笑松指而退,展动之际,翻若夜蝙,斗室内扇动起大股劲风,灯光摇摇欲熄。
  再看,雁先生的长躯,已自立向案头,却是一脚微企,仅仅以脚尖部位,站立在案头一角——如此一来,与桌面的接触,仅不过细若弹丸之一点。
  ——便自在那细小的一点接触“点”上,雁先生身躯微微下塌,动也不动一下。这等轻功、定力,直使得潘栋打心跟儿里为之折服。
  紧接着雁先生身子微弹,双袖乍启,开合之间,噗噜噜风声疾响,已自落身当前。
  潘栋好生羡慕,直似看花了眼。
  雁先生道:“武技这玩艺儿,其实全在功力,一通百通,说穿了真的没有什么,只要你肯运用智慧,灵思妙想,未尝不能创新。”
  顿了一顿,他于是又自说道:“章小康的那一式白骨手所运用的无非是个快字,对付类似像这样快的出手,有两种方法,第一是沉着镇定,以窥其门径,第二便应是以快制快。”
  潘栋抱拳道:“请先生指教!”
  雁先生笑:“既然你是我的记名弟子,我的这身本事不传授你又传给哪个?来!小伙子,打起精神来,趁着今天夜里我的兴致很好,错过了又不知等到什么时候!”
  他接着说:“章小康的那一招白骨飞爪手,其实不难闪躲,关键在于一个‘弹’字,你须巧妙运用身上的骨节与肌肉,见机而行,他便无能得逞!”
  说时右肩霍地向下一沉,随着上躯的向后一收,猛可里错开了半尺有余,极是灵巧活动。却只是片刻间,紧接着雁先生的身躯一振,又自犹复原状。关键处便只在收弹动静之间。
  潘栋早已由先时雁先生对敌小康小庄兄弟时有所体会,其微妙正同于眼前,即是他似乎特别擅于运用本身筋骨肌肉,许多极厉害的出手杀着,往往只在他骨节肌肉收放之间,便自从容化解,当时看在眼里,潘栋便曾极是心仪,想不到雁先生竟主动提起,以此相授,自是极感兴奋。
  雁先生说:“这门功夫完全得力于心情的放松,说简单也是简单,说难却也难了,关键在于这个人的灵性与慧心运用。”
  又是“灵”性。
  潘栋不觉心里一怔,有些失望。
  雁先生一笑说:“你怎么了?”
  潘栋摇摇头,苦笑道:“前辈这么一说……我却又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这个福份能够学会了。”
  雁先生微微一笑:“且不要自己泄气,对你来说,这不应该是件难事。”
  潘栋奇怪地道:“为什么?”
  “因为我这么认为!”雁先生说:“人为万物之灵,其实说起来,每一个人都有一份属于他自己的灵性,只看你是否能够擅于运用而已,当然灵性也有高低之分,这就有所不同了!”
  说话之间,外面萧萧地刮起了一阵风,地面上的沙子尘土扫打在窗户上,发出了一阵子沙沙声音。
  雁先生走过去,推开窗户,向外面看了看,只觉着天色异常昏暗,已不复先时的星皎云净,深沉的夜空堆集着重重浓云,那样子竟像是要下雨了。
  “要下雨了!”
  雁先生回眸笑:“天有不测风雨,人有旦夕祸福,一个人的境遇,穷通变达,尤其难测……你的武功底子甚厚,竟似学过‘神鹰门’的‘长筋提吸’内功,是么?”
  潘栋大感惊异道:“咦——您怎么知道?”
  雁先生笑态可掬道:“这么说我所料不差了?”
  “先生说的不错!”潘栋道:“当年入神鹰门年纪甚轻,蔡老师说我体质太杂,传了我这门‘长筋提吸’功夫,每日早晚练习,至今十年不辍……”
  “这就难怪了!”
  雁先生甚是欣慰地道:“你我见面之初,我已由你眼内光泽看出,方才以真力透指通你脉络时,才知你各处穴脉有真气运行,便断定你习过内家气血功夫,再因先时见你与晏春风对敌时之临场镇定,以及在敌对章小康的若干手法上判断,看出了你必然学有‘神鹰门’内家心法——”
  说到这里,不由得点头微笑,又道:“你也许还不知道,神鹰门也许在武林中,算不得是什么了不起的门派,历代掌门人,包括蔡无极在内,也都没有什么杰出身手,但是若讲到内气筑基功夫一项,嘿嘿……武林各派还没有一门能出其右,这一点你大概还不知道!”
  潘栋真的不知道。不觉一怔。
  由于雁先生所谈,触及到他过去师门的一些隐秘,不由得大大提高了他的兴趣、注意力。
  “因此……你自然也就不知道,这十年的‘长筋提吸’功夫,为你打下了多么扎实的内功根柢?”
  雁先生侃侃含笑道:“你当然也不知道,因为你本人巳经具有如此深厚的内家根基,将使你今后在学习别家任何一派功力之时,都将是轻而易举,触类旁通……这一点,回头你就知道了!”
  窗外一次次地亮着闪电,三两声郁雷,咕噜噜由头顶上滚过。
  闪电加深了夜的恐怖,却也扬起了人的警觉——
  潘栋仿佛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在这时候都是张开着。
  面对着当前雁先生这个旷世奇人的一霎,耳听着他的声音,恰似一根根尖锐的针,那么犀利地刺激着他。
  闪电明灭。
  房子里一次次爆射出奇亮的银光。
  忽然,雁先生走近到他的面前,两者对面而立,间隔距离竟是如此之近,近到目光互接,亦似“心脉”相通。
  雁先生的眸子精光闪烁,这一霎尤其有着极深的震撼力量。
  “得清凉,光皎洁,好向丹台希明白,相盘结,性命坚,却能火里种金莲。”
  随着对方的两句真言,一霎间,触发起潘栋无限清凉,但只觉得灵台空明,通体上下一尘不沾。
  雁先生一笑道:“惚兮恍兮,其中有象。”
  潘栋接道:“恍兮惚兮,其中有物。”
  雁先生道:“其意在神,其用在体,吾道一气贯之——你可明白?”
  潘栋喃喃说道:“明白了!”
  “既然如此,提吸起来——”
  潘栋应了声:“是!”便自跨桩立马,将习自“神鹰门”的长筋提吸之术,大肆运行起来。
  闪电明灭,雷声隆隆。
  小小客房里几有飞沙走石之势,观其立马呼吸,亦不禁有风雷之象,极是大气磅礴。
  “是了!”雁先生说:“闪电风雷,自然之天籁也!一等一的武功造就,亦当取法于天,鸢飞于天,鱼跃于渊,亦自然之活泼也,你这呼吸佳是佳矣,失之于过于死板,当归于自然,则大佳矣!”
  话声一顿,右手二指打了个“响儿”,顿时吸住了潘栋的目光——
  遂只见他这一只手振振如落鹰之起,翩翩如蝶之舞,飞上翻下,极其曼妙,如实似幻唯妙唯肖,不知觉间,潘栋已是忘我。
  雁先生不觉笑道:“对了,这就是了!”
  随即念出了两句真言——
  “气回丹田,坎离交配,自下腾上,普及全躯。真常应物,应物不迷,自性常住,故气自回。”
  言罢抽身一隅,用着极是欣慰的眼光,静静向潘栋望着,后者已似心领神会,闻言而笑,融汇于全派自然之中。
  雁先生点头而笑:“是了,是了……你看先时你还自以无能,片刻间便自灵性贯通,得了心法,真真难能可贵,一通百通,日久自有其妙!”
  潘栋心里只是盘算着前此两句真言,一经领会,妙用无穷但觉着通体生泰,大气游虹,真仿佛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俱是开着,先时的磅礴气势,顷刻间已化为无形,全身上下,千万毛孔俱在呼吸,自是通体欢畅,大见轻松。
  闪电再起,猛可里响了个焦雷。
  一霎间,大雨顷盆而落。
  便在这时,雁先生已自腾起了躯体,有似鸿毛一片,飞窗而出,落向了对面瓦脊。
  ——电光里,照见着他极是曼妙的身姿,在大雨甫落的一霎,闪了一闪便自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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