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五鬼逆斩
2019-11-06  作者:萧瑟  来源:萧瑟作品集  点击:

  龙中宇静静地听着,只见她的嘴角浮起一丝苦笑,话声停了停,道:“我从生下来便与常人不同,是以连我爹娘也不欢喜,好几次要把我淹死在河里,结果说是因为手软才放弃,可是我自此以后,一直到十岁为止,从没过一天好日子,以致影响到我以后仇视别人的心理,这些当然不被他人所了解,因而……”
  龙中宇想起江湖上传言黑湖人妖身具异禀,可男可女之事,再一听她这么毫无保留地把心中的痛苦说出来,他不由颇为感动,暗道:“也难怪她做出许多不被人所容之事,若是我像她一样先天身体的机能不健全,再加上后天的受人歧视,连父母都要施出毒手相害,也许我会比她更坏……”
  他摇了摇头,道:“冯……冯姑娘,你不必再说了,在下很能明白你的心情,以往在下是误会你了。”
  他既知冯飞虹具男女两种不同的身份,对于称呼上也就感到难以给定,不过由于冯飞虹此时的女装打扮,所以他才称她冯姑娘。
  冯飞虹对于龙中宇的话感到非常欣慰,她轻轻一笑,道:“奴家只是钦慕少侠的为人,而思结交之意,并没有任何冒读之心,也许少侠会鄙视奴家,但奴家此心惟天可知,绝无……”
  “在下能够相信姑娘之言!”龙中宇道:“在下只是为自己的幼稚而感到羞惭,跟俗人一样对姑娘有所误解。”
  冯飞虹缓缓立身而起,对龙中宇福了一福,道:“奴家要向少侠道谢,多谢你给予奴家的鼓励……”
  龙中宇连忙站将起来,往旁边一让道:“姑娘不必多礼,在下……”
  一时之间,忘了自己是在小舟之中,猛一站将起来,小舟重心往左一偏,差点翻了过去。
  冯飞虹赶忙伸手将他拉住,脚下一沉,稳住了左偏的小舟,她诧异地道:“少侠,你的武功……”
  龙中宇苦笑道:“在下已被那葛衫老者闭住穴道,此刻内力提不起来,就跟常人一般。”
  冯飞虹惊诧道:“少侠出身峨嵋,天下有什么点穴法能够难得住少侠……”
  龙中宇道:“那个老者所施的是一种武林失传的禁闭手法,是以在下一时未能想出破解之法……”
  他一面说话,一面坐了下去,话声一停,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冯姑娘,在下能否拜托你一件事?”
  冯飞虹看到他面包凝重,心知他确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自己。
  她神色一肃,道:“如果少侠信得了奴家,尽管说出来,奴家就是赴汤蹈火,也将替少侠完成所托之事。”
  龙中字想了想,凝重地道:“江湖上此刻正崛起一个新的神秘教派.他们野心勃勃,将要对整个武林有所不利,据在下所知,敝派已潜有他们教中的弟子,要对家父而加以危害,在下想托姑娘送一封家书给家严,请他老人家事先戒备,以防变故……”
  冯飞虹惊哦了声道:“方才那些金衣人都是那个神秘教派中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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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中字颔首道:“不但他们是,就连宫北斗也是那神秘教派中的一名舵主……”
  冯飞虹讶道:”以紫髯金剑的名望武功,只是那教中的一个舵主而已?”
  龙中宇叹了口气道:“那个神秘教派不知是何人所创,实力强大之极,所以在下才担心家严……”
  冯飞虹道:“少侠尽可放心,奴家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把你的书信送到峨嵋去,只是少侠你的信上须附有信物,否则恐怕令尊不会相信……”
  龙中字点头道:“在下自然会将信物交你……”
  他把话说出口后,马上就想起自己这次从峨嵋下山以后,所携带的东西,如宝剑、笔砚、玉佩等此刻投有一样留在身边,连他身上穿的衣物都不是家中原先所制的,他又如何能拿出信物来?
  他犹疑了一下,冯飞虹已说道:“少侠你是否已将信物遗失?”
  龙中字有点尴尬地道:“在下的衣物全都换去了,此刻确实找不到一件信物,不过,在下的笔迹家父是识得的,在下倒是担心姑娘你的安全……”
  “这个少侠尽管放心,奴家会全力以赴。”冯飞虹站了起来,道:“奴家需要趁着夜色去准备一些干粮、衣物,少侠安心在船上等候,这儿隐蔽异常,绝不会被人发现的……”
  龙中宇道:“姑娘请去,在下会在此等候你回来。”
  冯飞虹走了两步,回头道:“少侠你不必太在意于身上穴道破封之事,若是无法解开,不要多费力气,免得伤了身体,奴家会替你找到点穴名家相助的!”
  龙中宇虽然晓得冯飞虹并不明白自己是被武林失传的“五鬼逆斩”手法闭住穴道,是以才会说出那番话来,但他对于她的心意却也很感激,颔首道:“多谢冯姑娘关照,在下试一试看吧,若是无法冲开穴道,再请姑娘帮忙便是。”
  冯飞虹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脸上现出欢愉之色,不再说话,飞身掠起,蹑行在茅草上,转瞬之间便已消失在黑夜之中。
  龙中宇坐在船板上,凝目黑夜之中,默然良久,方始叹了口气,忖道:“谁能够想到我会受佑于扛湖上正派人士所不齿的黑湖人妖?谁又能想到像这种被人不齿的人妖也有她的良知与人性存在?”
  他默默地想着冯飞虹的话,想着自己此后的行动将受到那神秘教派的影响,而无法不隐蔽起来时,他不禁叹了口气。
  摇了摇头,他自语道:“以后的日子,只能是走一步是一步了,哪还能顾到其他?”
  他顾目四望,只见茅草随风摇曳,四下一片黑暗,连空中闪烁的寒星也被移动的浮云掩蔽。
  他的心里浮起一丝凄凉的感觉,只觉自己的前途一片黑暗,稍一失慎,便将坠入无边的黑暗之中,永无天日可见。
  “其实我一己的生死又有什么关系?”他思忖道:“我所担心的是峨嵋一派的存亡以及整个武林的安危!”
  他愣愣地想了下,只觉思绪愈来愈乱,无法可解,只得暂时将紊乱的思绪抛过一旁,不再多想,盘起双膝,运起功力。
  原先,他因为不知道那葛衫老者所施的闭穴手法到底是哪一种,因而连续几次运功冲穴,都是徒劳而废。
  此时他虽然只知道那葛衫老者所用的乃是一代奇人衡山木客独创的“五鬼逆斩”手法,却因这种秘技早已失传,他也无法找到精通此道之人替他解穴。
  但,他能晓得这种手法的名称,只要慢慢摸索,仔细思考那葛衫老者拂穴时手指及体的情形,他认为自己能以内力冲开被闭的穴道。
  他盘膝坐在船板之上,凝神静气,缓缓提起丹田的那股真气,延着经脉直上,向封闭住的穴道冲去。
  果然,他连续运功三次,连续失败了三次,每一次内力到了闭住的穴道之前,便因为穴中积蓄的血气激荡翻涌,按耐不住,而自动散去凝聚的内力。
  他喘了口气,忖道:“衡山木客被武林中人视为一代怪杰,行事乖张,不近情理,每每做出与他人行为相异之事,或许他所创的闭穴之法也不按常规而来……”
  夜风拂面而过,他突然脑中出现一丝灵光,暗自思忖道:“天山有所谓‘颠倒穴道’之技,借着血脉的逆运而使穴道挪开,衡山木客所创的这种‘五鬼逆斩’闭穴手法,莫非也是运用的使血脉逆行之理?那么我岂不是可以试试使气血逆行,或许能冲开被闭穴道……”
  他想到这里,不禁有点犹疑起来,敢情他知道气血逆行,真力倒窜,稍一不慎,便会导致血脉破裂,走火入魔,就算能逃得一死,也免不了武功全失,终身瘫痪……
  他咬了咬牙,忖道:“我若是不能趁此机会冲开被封穴道,就跟一个常人一样,手无缚鸡之力,不但不能参加三天后的比剑之会,而且遇到敌人随时便有丧命的可能,还不若孤注一掷,或许还有成功的希望。”
  一念既决,他不再多加考虑,凝神贯注,气沉丹田,直到真气凝固,方始缓缓地运气逆行经脉。
  像这等逆转真气之事,武林中可说是罕得听见,除了一些邪道奇门武功,他们的心法必需如此运用真气,方能获到某些特殊成就之外,一般的武林中人根本想都不敢想,更别说亲身一试了。
  尤其武林中的正派内功心法,可说都离不开佛、道两门练气功夫,其诀要只是大同小异而已,完全是随着正规的法则去做,绝无侥幸可言。
  因而对于这种逆转真气之举,更是万万不能一试,也未曾听说有人试过。
  龙中宇此时为了急于解开被那不知来历的葛衫老者所闭住的穴道,冒着生命之险一试,此刻若有人在旁见到,必然不敢目睹。
  龙中宇杂思尽去,抱元守一,缓缓地催动真气,逆着经脉行去,他一开始运功,立即便感到血脉波动,心跳加速,有如一枝尖细的锥子在向着自己那颗心刺去。
  他忍受着痛苦,紧咬牙根,一分一寸地逼运真气逆行而上,一连经过三个穴道,方始感到那阵骤痛之感减轻不少。
  可是他刚一加速逆运内力,立即又感到心头如压重石,气息被窒,几至不能呼吸,他全身一阵颤抖,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紧跟着的是一阵痛苦的嘶叫。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讶的呼叫,接着一条人影虚虚踏着草尖,飞也似地奔行过来。
  黯淡的星光之下,可以看到一条金色的光影乍闪而至,小船微微地晃了下,光影一敛,一个身穿金衣面上蒙着金色面罩的武士已站立在龙中宇身前。
  微风吹起他的衣襟,襟上所绣的那个“叁”字,不住地晃着,可是他却有如一尊塑像,默然站在船头,动都没有动一下。
  他的两只眼睛,从金色面罩上露着的两个小孔里射出灿亮的光辉,凝注在龙中宇身上。
  龙中宇此刻若是醒来,那么他必然可以认出这个金衣武士正是那葛衫老者手下的金衣三号。
  那么他在吃惊之下,同时还可以发现这金衣三寻眼神中,射出的奇异光芒。
  只可惜他此刻整个心神都贯注在逆运真气之上,根本都想不到身外有人出现,他的真气逆着血脉运行,受到很大的阻力,尤其在冲过一个又一个的穴道之时,吃力得如同受到雷殛般的痛苦。
  那种痛苦之深,使得坚毅的他,也忍不住借着一阵阼的嘶叫来减轻……
  只因他知道自己若不是发出嘶叫声的话,必将放弃催动缓缓逆行的真气,而使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地步……
  那个金衣三号默默地站立在龙中字面前,他的眼中射出奇异的光芒,凝住着全身颤抖,脸肉抽搐,痛叫出声的龙中宇。
  他距离龙中宇只有五尺之远,虽然星光黯淡,也很清晰地可以看到龙中宇满头滚落的汗珠。
  在这夜凉如水的扛边,一个人还会满头出汗,可见他身上所受的痛苦之深。
  金衣三号整个脸都被金色的面罩所掩盖,外人根本无法看到他的面孔,更无法从他的面色中看出他的情绪来。
  可是一个人的眼中所流露出的情感,是不能够隐瞒的,此时若是有人在此,必然会惊诧他的跟中竟露出一股同情怜悯与妒忌痛恨相交杂的奇异情绪。
  一个人怎能同时有这两种完全相反的情绪出现?
  若是明白龙中宇和金衣三号立场之人在此,他将更惊注于这个金衣三号不但没有趁此机会伤害龙中宇,甚而连一个信号都没发出……
  因为谁都知道龙中宇此时只要受到一根树枝的打扰,便会使他受惊而真气一泄走火入魔……
  那金衣三号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却站在那里动都没动一下,既无伤害龙中宇之意,也无就此离开之意……
  金衣三号究竟是什么人?也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因为此刻他的立场太混淆不清了……
  时间悄悄地过去,龙中宇的嘶叫之声愈来愈大,他头上的汗珠滚落面颊,流进领口里,身上的衣服一层层的都已经湿了,整个人如掉进江里一般。
  突然,他大叫一声,盘坐着的身躯仰面后倒,有如一只在锅上跳动的活虾,在船板之上不住地跳动着。
  金衣三号跟中射出惊凛之色,注视着在船板上跳动的龙中宇,他那原先垂落的右手,缓缓地移向剑柄。
  此时,他只要心意一动,立即便可以将龙中宇斩为两段!
  可是他的手只是紧捏在剑柄上,依然没有动一下,就在这时,龙中宇已跟死去一般,静静躺卧在船板上,四肢平摊,不再动弹。
  金衣三号眼中的惊凛之色突然一敛,换之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杀气,只听“呛”地一声轻响,他已拔出了长剑。
  剑上闪出一缕如水的寒芒,金衣三号向前行了一步,走到龙中宇之前,缓缓地举起了长剑。
  他的长剑举起,已经超过了头顶,眼见便要劈落而下,突然那静躺在船板上的龙中宇怒吼一声,整个身躯已跳了起来。
  一道寒芒由上而下迅斩而去,金友三号手中长剑还未劈下,龙中宇那如迅雷突发的一剑已锲入他的胸腔。
  金衣三号发出裂帛似的一声惨叫,随着龙中宇剑刃上挑,右边胸腔斜斜裂开,整条右臂齐着肩膀断去。
  血影纷飞中,他的身躯摔倒在船板之上,那条握着长剑的右臂飞出丈许开外,掉入水中。
  小船微微摇动了一下,立即归于平稳,夜风拂过江边的茅草,发出沙沙的声音,空中的浮云随风移开,现出一片皎洁的寒星。
  四周似乎亮了许多,星光照耀下,龙中字依然维持着他挥剑斜挑之势,只见他单膝跪在船板上,左手外扬,右手握着长剑斜斜举起。
  从剑刃之上,一滴滴的血水滴落船板,那块平坦的船板之上,似乎在陡然间开放着许多血花……
  长长地吁了口气,龙中宇那冷肃的脸孔上浮现一丝苦笑,上身一立,站了起来……
  他的眼光凝望在剑刃上,手腕微微一震,将剑刃上的血珠震落,然后插剑归鞘,如释重负。
  俯望着仆倒地上的金衣三号,他想起方才的惊险情形,也不由自己捏了一把冷汗,暗忖道:“真是侥幸,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我全身气血贯通,闭住的穴道全都解开,抢先一着,在他长剑即将落下之时,出手攻进他的空门,一剑见功……”
  他晓得自己要不是正好在危险之时闭住的穴道全通,真力运行无阻,神智恢复正常,而能适时发现那金衣人杀气盈胸地举剑欲落,此刻只怕仆倒船板上的不是对方,而是自己了。
  当然,他也很清楚自己的突然拔剑,完全出乎那金衣人的意料之外,以致在惊愕之下措手不及,才会在一剑之下丧命。
  他想到这里,心中突然兴起察看一下那金衣人蒙在布套子的真正面目的欲望。
  俯下身去,他把那卧身血泊中的金衣人翻转过来,托起头,取下套在头上的面罩。
  “啊!”龙中宇的目光一落在那金衣人脸上,立即发出一声惊呼:“怎么会是他呢?”
  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定了定神,凝目望去,只见那金衣人双眼紧闭,瘦削的脸颊上有着稀疏的胡须,靠近嘴角处,有一粒豆大的黑痣,正是他记忆中的大师兄万花剑何立。
  龙中宇整个人都呆了,他木然地立着,眼睛凝注在何立嘴角的那粒黑痣上,他的记忆好似一下子倒转回五年之前……
  他记得清清楚楚的,自己幼时几乎是由这个大师兄所抱大的,功夫也是何立所教,可是当自己长大后,对于武功上的进境却远远地超过了大师兄。
  五年之前,那时何立已在江湖上得有万花剑之名,而龙中宇却还未下山,这当然因为他是峨嵋掌门的爱子,年纪太轻,不许他下山,此外还有一个原因则是龙云鹤要将自己所独创的剑艺传授给龙中宇,艺业未成,自然不许爱子下山……
  那年的秋天,峨嵋掌门神龙龙云鹤欢庆五十大寿,所有的弟子门人,不论出师多久,行道多远,都纷纷从远赶回,为掌门人拜寿。
  师兄弟们分手许久,能够相聚一堂,自然兴高采烈,在练武的人来说,师兄弟在一起总得找个机会比试一下,一方面是相互切磋,另一方面则是看一看各人的成就,以观测每人武功的进境。
  那时,何立便是以大师兄的身份,带领师弟们在练武场较量武功,结果在八个师兄弟中,龙中宇取得优胜,一一将他们击败。
  何立眼见自己从小抱大的小师弟竟然在别后数年,获至如此大的成就时,非常惊讶,于是亲自下场……
  龙中宇想到这里,脸上肌肉不由得抽搐了一下,五年前比剑的那一幕情景,此时又一一浮现在眼前。
  那时他才十七岁,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眼见大师兄亲自下场,心中兴奋无比,当然也禁不住有点紧张,由于好胜心切,他在开始的时候,一直居于下风,直到五十招后,方挽回劣势。
  他们两人一直斗到二百招外,由于久战不胜,龙中宇一时求胜心切,也忘了父亲的叮嘱,施出神龙龙云鹤独创的“龙腾九渊”之式。
  在那个时候,他才学会了两招,功力也没有现在的高,可是却在何立不及提防之下,将他兵刃格飞,左臂砍伤……
  何立臂上血迹滴滴掉落,可是他却根本没有顾及到自己的伤势,他的脸色发青,以愤怒、妒忌、痛苦等等复杂情绪交织的口光凝注在龙中宇身上。
  当时四周观看的同门弟子齐都惊诧万分,龙中宇更是呆住了,在默然之中,他看到何立从地上将那柄长剑拾起,然后双手一弯,硬生生地将一支长剑折断。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何立匆匆越墙奔去,未及向神龙龙云鹤拜寿,便就此下山。
  事后,龙中宇固然受到父亲的斥责,但是何立的那等冲动的行为,却没有获得任何人的同情,几乎每个人都责备他的不该。
  为此,峨嵋派曾经派出许多弟子在扛湖上查寻万花剑何立的行踪,可是何立却如消失了似的,从此未曾在扛湖上现过身。
  龙中宇俯首望着何立额上的皱纹,忖道:“不知道他为何会进入那种神秘教派之中?看他的容貌苍老如斯,可见这些年来他确实吃了不少苦……”
  他回想刚才自己拔剑出鞘的情形,想到自己若非见到何立举剑欲落,自己已陷身危厄之中,那么绝不会在未明真相之前先行动手,将何立杀死的。
  他怔怔地望着何立,想了一想,也想不出为何隔了这么多年,何立依然如此痛恨自己。
  仙暗忖道:“他若不是要动手杀我,若不是杀气弥布剑上,我也不会施出那等辣手……”
  正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自己手上托着的何立微微地动了一下,他略一怔愕,急忙俯身贴在何立的胸膛,果然发觉何立胸膛中的那颗心仍在轻轻地跳动,虽然微弱,却并非完全停顿。
  他赶忙深吸口气,一面闭住何立断臂处的血脉,一面将手掌贴住他的背心“命门穴”,运出一股内力,冲进何立体内。
  就恍如注入了一股新的生命力,那已经奄奄一息的何立呻吟一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那无神的眼瞳茫然地张开,毫无目的地转动了一下,已望见龙中宇俯望下来的脸孔。
  顿时,他的眼中泛起一丝光辉,凝注在龙中宇的脸上,不再移动。
  龙中宇只觉喉头一阵难过,使得他都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哽声道:“大师兄,你还记得小弟吗?”
  何立的嘴唇牵动了一下,颤声道:“你……你是中宇……”
  龙中宇点头道:“大师兄,小弟不知道是你,否则……”
  何立的眼中迅速地充溢着泪水,他摇了摇头,咽声道:“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中宇,请你原……原谅我……”
  龙中宇以为何立正挂着五年前离开峨嵋之事,他叹了口气,道:“大师兄,那时小弟年龄太轻,贸然出手,以致使得师兄你……唉,这些年来爹还是在记挂着你,小弟的心中也无时无刻不……”
  何立忙道:“师父他老人家……我真该死!”
  他的胸膛不住地起伏着,由于情绪的激动,使得他气喘得更加厉害,可是他却似有话要说,仰着头道:“师父他……”
  龙中宇见到何立气喘吁吁还要挣扎说话,连忙加以制止,道:“师兄,你不要再说了。”
  何立眼角挂着泪水,咳了两声,道:“中宇……你快……回峨嵋,他们要对师父不……不……”
  他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喘气声中,一口鲜血自嘴里喷了出来,吐得龙中宇满胸都是。
  龙中宇大惊,连忙运过一道真气进入何立体内。
  何立眼神消散声音微弱地道:“快……快回峨嵋去!”
  他竭尽最后的力气,说完了这句话,头颅一偏,便已死去。
  龙中宇呆了半晌,凝目望着何立逐渐僵硬的脸孔,心中不由感慨万千,暗道:“这些年来,他一定也是在心中深深后悔当年所做之事,不然,他也不会那样不安,忍受着痛苦也要说出心里的歉意。”
  对于何立的话,使他深信那个神秘教派在近期之内,必然会对峨嵋有所不利之举,可是他却不知道那神秘教派将要采取一些什么手段,或者是在什么时候开始行动,将由哪些人去做……”
  这许多的疑问,只有何立才能给予他解答的,可是何立已经死去,这些疑问只好让它摆在心里了。
  龙中宇一想及此,不禁后悔起来,他暗忖道:“我若是早一点揭开他的面罩,在一晓得金衣三号便是大师兄时,便立即给他施以援手,或许他不会死去,就算他的伤势太重,无法挽回生命,也不会死得这么快,那么我就可以从他的嘴里,得到更多的线索,如今还是对那神秘教派毫无知悉,甚而连是什么名称都不晓得……”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叹息之声杂在风声里传散开去,他的耳中已听得在江潮拍岸声里夹杂着一阵马蹄之声。
  他的目光一闪,放下了何立,立身而起,仰首向着岸上望去。
  视线被江边的茅草遮住,再加上黑夜之中,使他无法看清是谁骑马往这边急驰而至,但是从那急促的蹄声和轧轧的车轮辗驰而过的声音听来,确实是有人驾着马车往江边奔来!
  他警觉地蹲下身子,右手已经按在剑柄之上,凝神注意着那辆马车,静待奔行过来的动静。
  就在他蹲身之际,辚辚的车声突然一停,接着在黑夜之中传来一声马嘶,嘶声中,一条人影飞也似地掠空奔跃过来。
  龙中宇的眼中射出森厉的寒光,沉声道:“是谁?”
  那条人影落在草丛上,庞大的身影往下一沉,哑声应道:“龙少侠,是我。”
  “哦!”龙中宇道:“原来是冯姑娘。”
  他的手离开了剑柄,立身而起,冯飞虹也自草丛上奔行过来,跃身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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