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剑舞身随一身真敌众,鹰翻鹫落双侠各争强
2019-08-22   作者:王度庐   来源:王度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待了一会儿,伙计把猫饭拿来,因为没有现成的猪肝,是用鸡丝拌的,玉娇龙还嫌不好。她又叫伙计去换了一壶顶高的香片,伙计问说:“大爷您吃什么饭?”玉娇龙说:“清蒸鲤鱼、干炸羊肉里脊、溜丸子,丸子要做得小一点儿。拌肉丝、翅子白菜汤、玫瑰露酒,这些你们还没有现成的吗?”伙计说:“这您也得等一等,我们得上饭庄子叫去!”玉娇龙就说:“叫去吧!”店伙便皱眉咧嘴地出屋去了。
  这里绣香把茶杯冲洗了两三回,才倒了一碗茶送到玉娇龙的面前,她又忧愁地悄声说:“小姐!我是还有点儿害怕,待会儿那些个恶霸要来了,可怎么好呀?”
  玉娇龙摆摆手说:“不要紧,你别害怕!我这身武艺足能应付他们许多人。只是那首饰匣子里边的书和雪虎,你千万要仔细看着。”
  绣香点点头,又央求着悄声说:“小姐!咱们以后别再惹事儿了!事情惹得太多了,究竟不好。咱们就谨谨慎慎地走路就是了,走到衡山……”
  玉娇龙对绣香这话先是有些生气,把脸儿一沉,但转而又一想,就微微叹息着说:“我也不是愿意出来惹事儿。本来这次我离家出来,就是万不得已,你是知道的,可是今天路上的那几个人有多么轻视咱们!我平生最不能受人的轻视。刚才,那赶车的也够可恨的,把咱们拉到这儿他又变了主意,并抬出个什么黑虎陶宏来吓我,不然我也不能够打他。那个什么鲁伯雄,我就是恨他姓鲁!”这话倒把绣香吓了一跳。玉娇龙的脸色阴沉了半天,忽然扭头看见了猫儿雪虎正在低着头吃饭,吃得很香,她又不禁愁消怒解,微微地笑了笑。
  这时就听得院中有脚步杂乱之声,有人站在门前使力地咳嗽,绣香吓得变了色,玉娇龙立时抽出了青冥剑,撞出软帘到了外间。只见大门开了,门前站立着四条彪形大汉,都穿着长衣,却很整齐。其中有一个连鬓胡子,相貌极凶恶的人,高高拱手说:“老兄就是刚才跟鲁镖头比武的那位吗?”玉娇龙沉着脸,点点头说:“不错!”
  这人又说:“请教贵姓大名?”玉娇龙说:“我先问你!”那人说:“兄弟是双鞭灵官米三爷的盟弟,黑虎陶大爷也是我联盟的弟兄。”玉娇龙说:“我没问别人,我问的是你!”这人说:“我叫常文永,有个人送的绰号叫三支镖,又叫飞镖常,我在江南河北小有名声!”
  玉娇龙摆摆手说:“少说废话,我叫龙锦春,你现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儿吧?快点儿说!”
  飞镖常说:“我大哥米三爷跟鲁镖头现在‘聚星楼’候你,请你赏光,去饮几盅酒,彼此见个面!”
  玉娇龙说:“我这里的酒饭快送来了,我屋中还有女眷离不开身。”
  飞镖常却一笑,说:“龙爷,你还以为我也是个不知江湖义气的坏人吗?你贵宝眷在这里,我们绝不惊扰,只请你到聚星楼,跟米三爷见面谈一谈。我看你老兄也是位有胆量的汉子,不至于不敢去吧?”
  玉娇龙冷笑着说:“不用你来激我,你就在门前等着去吧,我这就同你去。”说着,她又进到里间,将宝剑插在鞘中,手握着宝剑鞘就走了出来。她叫飞镖常几个人在前走着,她在后跟随。出了店门,见所有的人都望着她,并且有的就在后追随着,似是料定少时必有一场更热闹的决斗。
  此时,满天铺着绮锦的晚霞,春风习习,吹着玉娇龙的深灰色的绸夹袍。她气态轩昂,大踏步地走着,都道她是少年武师,谁也看不出她是一位名门闺秀。她紧随着飞镖常等人,由北关走到了西关,这里就有一家很大的饭馆,横匾就是“聚星楼”,门前还挂着几条酒旗,写的就是什么“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等等的诗句。飞镖常就先叫一个人上去传报,他在这里张着一只胳膊请玉娇龙上楼上。
  玉娇龙一点儿也没有犹豫、畏缩,她一手掠起了衣襟,一手拿着宝剑,咚咚咚地就上了楼。只见楼上很是宽绰,座位摆设得不少,可是这时座位多半空闲着,只有六七个座客。这几个人一见玉娇龙上了楼,多半都起身转头,只有两个人坐在那里没有动,一个是位僧人,年约三十多岁,面上有几颗麻子,还有一个正坐在那里生气,这就是刚才在店中被玉娇龙狠打的那个鲁伯雄。
  玉娇龙昂然立定了身,只见对方的几个人齐都用眼睛打量她,有个四十岁上下,瘦长身材,有短短黑髯,穿着很阔的人,就向她一抱拳,说:“多承赏光,果然是一请就到。兄弟姓米,草字大彪,在此也是做客。因为学过几手武艺,平生最敬慕武艺好的老师傅们,今天听这位彭老弟由路上回来……”说着,他指了指旁边站着的一个双目怒瞪的人。玉娇龙一看,原来就是今天在路上被自己用箭射伤了的那个黑脸汉子,又听米大彪说:“才知阁下武艺绝伦,并且有一口削铜断铁的宝剑。所以仰慕之极。刚才鲁镖头又来说,他也在店中领教了阁下的武艺,他殊为钦佩。我才差遣我的兄弟将阁下请了来,一来是为大家和解,二来是讨教讨教!”
  玉娇龙一见这双鞭灵官米大彪的态度倒非常和蔼,她也就消了些气,拱拱手说:“不要紧,既然你们认输了,向我来说和,我也不便太逼人过甚。”遂就不等主人落座,她就坐下了。
  那鲁伯雄却用拳头一擂桌子,震得盘碗乱响,说:“我鲁伯雄走江湖多年,没受过今天这欺辱。其实,你武艺高,我的拳法弱,败在你的手里不算什么,一两年后咱们再见面,再较量,可是今天我原是打的不平!”玉娇龙冷笑着说:“我并没叫你打那不平!”
  鲁伯雄就要往起跳身,他又是举拳,又是瞪眼,米大彪和别的人赶忙把他拦住。玉娇龙却只坐着冷笑,神色一点儿不变。米大彪就问:“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玉娇龙手托着腮,摇晃着头说:“我名叫龙锦春!”米大彪说:“久仰!”又问:“府上?”玉娇龙说:“甘肃省人。”米大彪又问:“这次是由北京来吗?”玉娇龙摇头说:“不是!”又一拍桌子说:“你何必细问!”米大彪很诧异,因为他从来没见过会武艺的人会这样不懂客气,而且,他真瞧不起这个跟娘们似的年轻人,不信他竞有一身武艺,他就又拱拱手,带笑说:“不该多问。但既是江湖朋友,如今既肯赏光前来,兄弟倒要细细请教一下,不知尊师是哪一位?武艺学的是内家还是外家?”
  玉娇龙昂起首来说:“没有人配教给我武艺,只有九华哑侠、江南鹤他们两人,还可以算是我的师兄。”
  那边的法广立时站起身来了,米大彪也惊讶得变了色,他勉强笑了笑,又问说:“我提出两个人来,龙兄可曾认识?”玉娇龙问:“什么人呢?”米大彪说:“南宫李慕白,巨鹿俞秀莲。”玉娇龙微微点头说:“知道他们,全是我们一家,但全是我手下的败将。”米大彪一笑,又问说:“江南的静玄禅师呢?”玉娇龙摇头说:“没听人说过,大概是无名之辈,做我的门徒,我也不收!”
  她的话才一说到这里,蓦不防法广和尚的手指已从侧面点来,玉娇龙眼明手快,
  “吧”的一声用手将法广打开。此时身后又有人抡刀来砍,玉娇龙飞快地躲闪,青冥剑已呛啷一声出了鞘。黑脸姓彭的疾忙将刀抽出,鲁伯雄也举起了凳子向玉娇龙头上摔来,玉娇龙一闪,凳子就咕咚一声摔在了楼板上。
  法广和尚又抽出一只二尺长的判官笔,毒蛇似地刺过来,向玉娇龙的腰际去点。这判官笔是纯钢铸成,如笔状,专用以点穴,玉娇龙用青冥剑一扫,便把笔尖儿削落。鲁伯雄又举起一张小茶几摔来,一下又摔空了。别的人也都飞起酒壶瓷碗,纷纷向玉娇龙打来。却都被玉娇龙用剑斩断,用手接住,用脚踢飞,她身如鸟转,剑似鹰翻,并尖叫道:“要出了人命可休怨我!”
  此时又由楼梯上来了十几个人,短刀长枪一齐扑上。玉娇龙手不停,足不歇,剑无破绽,她忽而跳到桌子上,忽而又跳到椅子上,单剑杀得兵刃纷纷断折,如细草之遇严霜,对方的人都慌乱着后退,又像狐兔遇着了老虎。刃物交接,桌椅乱倒,杂以受伤人的惨叫,助威人的怒骂,这楼上便鼎沸起来,天翻地动起来。忽然有人递给米大彪一对钢鞭,米大彪就站在一张桌上,高举双鞭大叫道:“不要乱打,叫我单独一个人斗斗他龙锦春!”法广也分开众人,他仍想以点穴制胜,此时众人已把玉娇龙给围住了,法广一赶到,没有尖儿的判官笔又要往前去点。
  玉娇龙却抖起了剑光,身子随着剑光跳上了楼栏杆,栏杆之下就是大街。大街上这时也乱极了,所有的人都仰着脸往上面瞧,并且都惊慌着。玉娇龙的背脊向后,一脚登着栏杆,一脚登着窗棂,她将剑尖向下,
  “当当当”地又削断了几件兵刃。忽然米大彪赶过来,双鞭向她的脚部打去,玉娇龙一耸身又跳到了一张桌子上,把剑光向米大彪的头上一晃,米大彪赶紧横鞭去迎,吧哒一声,钢鞭也被削去了一段。玉娇龙的宝剑飞舞,驱开身后及两旁的敌人,恶蟒似地直向米大彪的胸间刺去。
  米大彪手中只剩下一条半钢鞭,他难以招架,只得将身子向后去退,退到背后靠着了楼栏杆。这楼栏杆本来就不很结实,玉娇龙的身轻,踏上去还可以,但却禁不住他用身子去靠。可是玉娇龙的剑逼得太紧,他双鞭实在无法招架,命在顷刻之间,屁股就不由向后一顶。就听喀嚓一声,栏杆折断了,米大彪的瘦长身子整个地飘下了楼去。从两丈多高的楼上掉下来,他倒没摔成重伤,可是把几个看热闹的人给压倒了。他的钢鞭也撒了手,一条钢鞭将对门药铺的招牌打折,那半截钢鞭又打着了一个人的头,街上就大乱。这时又有个人也由楼上摔了下来,却是那黑脸彭摔在了地下,他已成了半死。
  此时楼上的许多人都往下乱跑,法广也顺着楼梯跑了下来,楼上大概只剩下了玉娇龙。她提剑站在楼上向下看,下面的飞镖常就一镖向上打去,打得十分准确,玉娇龙伸手一接,接得也准确无比。街上的人全都乱跑乱喊,少时就有官人赶来了,同时又见有几匹马从西边驰来,马上的人将官人劝阻住,他们七八人便一齐下马上了楼。
  玉娇龙独自在楼上,才喘了喘气,忽听得楼梯声响,她便赶紧横剑站在楼梯上,却见由下面来了几个人。为首的年有三十多岁,黑脸膛,短小精悍,穿着青绸大褂,手中只有马鞭,并无兵器,他向玉娇龙一拱手,说:“兄弟是黑虎陶宏。”又指指身后的一条大汉,说:“这是我的师傅金刀冯茂。朋友,你先不要逞强,保定府今日已非同昔日。昔日李慕白、俞秀莲、杨小太岁等人曾来此地闹过,我们因是本地土著,顾忌颇多,所以不愿惹他们。今日,无论是谁,只要敢来此逞能搅害,我们师徒必不能依!”
  玉娇龙说:“谁管你依不依,你要怎么样吧?”
  黑虎陶宏说:“我要跟你比比武。今天时间晚了,我们也没有携带着兵器,请你说下个时间地点吧!你今天无论战胜了多少人,也不能算英雄,你非得将我陶宏,连我师傅冯四爷也打败,或较个平手,保定府才得由你通过,否则你走不了!”
  玉娇龙说:“何必另定时间地点呢?就是现在,就是这里,你们取兵刃来跟我动手吧!”
  黑虎陶宏却摇头说:“这地方狭窄,楼下已有官人来了,必不容我们在楼上打架。你若有胆子可以到我家中,我家门前很为宽敞,你的剑法也施展得开。”
  玉娇龙哼哼一笑,说:“好吧!你们且下楼去等着我,我随后便下去。”
  黑虎陶宏冷笑说:“有金刀冯四爷在此,冯四爷是光明磊落的好汉,我们还能够暗算你吗?你下来!”玉娇龙说:“我从来没听见人说过你们的名姓,谁知道你们是些什么东西!”黑虎陶宏与金刀冯茂便愤愤地退下了楼梯。
  这时天色已然黄昏,对门的商号都不敢点灯。这酒馆的楼下也没有一个酒客,连掌柜带堂倌大概都藏起来了,酒楼下地上扔着断了的枪杆和钢鞭,米大彪等受伤的人已搀扶到了一旁。那些看热闹的人,胆小的是早已跑了,胆子稍大一点儿的也站在老远的地方。十几名官人的腰刀都已出了鞘,锁链也抖得哗啦哗啦地响。但黑虎陶宏却劝阻着说:“不必管我们,私事私办,除非出了人命,用不着诸位操心。”几个庄丁在门前牵着健马。那飞镖常站在一匹马的后头,他手中拿着一支镖,专等着玉娇龙下了楼梯一出酒楼的门,就冷不防给她一下。可是楼上昏黑,毫无动静,半天也不见玉娇龙下楼。众人都仰着头向上去看,并有人大声骂着:“滚下来,滚下来!不敢出来了吗?”连骂了几声,忽见一张桌子由楼上飞了下来,陶宏等人赶紧向旁去躲,桌子就啪嚓一声摔在了街上,紧接着又有板凳子摔下来,一个庄丁就应声而倒。
  金刀冯茂暴躁着喊道:“这算什么豪杰?”他就要取双刀跑上楼去。忽见楼上随着一张桌子跳下来一个人,人如飞云腾鹤,剑似闪电虹光,玉娇龙就下了楼。众人也没见她脚踏实地,就见她已由庄丁的手中夺了一匹马,跨上向西跑去。飞镖常向着马一镖飞去,玉娇龙反剑一磕,当的一声,钢镖落地。飞镖常的第二支镖又打过去,却被玉娇龙接住了打回,一个庄丁就中镖而倒。第三支、第四支,也全都打空了。陶宏、冯茂便一齐上马喊说:“休走!”玉娇龙在马上扭转纤躯,用剑招点着说:“来!”她的马便飞快地向西跑去。这里的群马、众人,就如潮涌似的呼啦啦地赶去,霎时就出了西关。
  此时暮色已铺满了原野,玉娇龙便拨马回来,迎着陶宏说:“就在这里争斗好不好?”陶宏手中没有兵器,疾忙往后退去,金刀冯茂却手舞双刀,催马向前。此时西边又来了陶家的一队庄丁,打着十几只灯笼,二十多支火把,一片火光灯影,照得道旁的树影乱动,越来越近。
  金刀冯茂这位深州的好汉,除了曾败在李慕白的手下,平生还没有低头服过人。如今他马转刀腾,玉娇龙却剑飞骑纵,马战了五六回合,便一齐跳下马来。冯茂气凶如虎,双刀如凤翅展开,左刀削,右刀砍。玉娇龙却伸剑取敌,纵步高飞,如疾风拨云,随来随去。冯茂左刀护住了右刀,换变刀势,横刀斜砍。玉娇龙却闪身直掠,剑如大鹏展翅,力透剑锋,直取冯茂。冯茂身随刀移,玉娇龙也撤步倒剑,静观对方刀势的变化。
  此时灯影火光已来到了临近,红焰照得她更显得娇媚。玉娇龙刚才在酒楼上已脱去了绸衫,将绸衫连剑匣斜系在背上,辫发也掠在了前面,形态极为俊俏。金刀冯茂便愤愤地想:跟个女儿般的男子交手还不能够得胜,我还算什么豪杰?于是他刀法骤变,虎躯一冲,玉娇龙却纤腰疾转,宝剑斜掠,往来又斗了三四回合。这时黑虎陶宏也由庄丁手中得了双刀,跳下马来杀进。玉娇龙便一口剑敌住四件兵刃,展开了她十载所得、书中所获的鬼神不测的剑法,嗖嗖嗖轻躯随剑飞转。
  灯影里的冯茂与陶宏,简直徒具勇力而不能擒敌获胜。鲁伯雄举着一杆枪,常文永拿着一口刀,法广和尚换了一支铁杖,全都自两翼袭来,杖抖起来风,枪抖成了花,刀光如闪电。但玉娇龙纵跃旋回,拒前制后,戮左迎右,一剑复一剑,杀往又杀来,火光中只见她俏影翩然,越杀越紧,剑术步法丝毫不乱,颜色神态一点不变。冯茂大怒,喊了声:“冲!”立时刀枪和铁杖集中于一面,像一棵铜铁铸成的大树一般压倒下来,但玉娇龙以青冥剑纷拨,陶宏、常文永、鲁伯雄,又刀折枪损,都惊慌着后退。
  此时只剩下两个人与她争战,却是冯茂和法广。冯茂已不住地喘气了,想不到这小辈如此难制,他真惊讶,记得李慕白的剑法也不过如此,到底这小辈是个什么人?法广和尚的铁杖是打的时候少,点的招数多。点穴法一百零八手他全都使尽了,即使是最残忍的“脑户”、“哑门穴”,他也全都使力地急快地去点了,但是不容他的杖头触到玉娇龙的身上,玉娇龙就早已用剑去掠,他恐怕杖被削折,便只好又赶紧缩回。他也看出来了,这年轻人也必精通点穴,自己这手儿武艺在他的眼前无用,所以他也不敢奋勇向前自讨苦吃。只有金刀冯茂虽然直喘,可是越杀越勇,忽然一下,宝剑削断了他左手的刀,他一口刀仍然与玉娇龙拼战。陶宏等人又换了兵刃上前,庄丁们除了打灯笼举火把的之外,也全部抡刀扬棍地齐上,围住了飞剑无敌的玉娇龙。
  玉娇龙便疾忙抢了一匹马,跨了上去,她并不走,只举剑大喊:“你们还不肯服输吗?如若你们一拥上前,我可就要胡杀了!杀死了,休怨我龙锦春的手辣!”众庄丁全都不敢向前。常文永又放了两支镖,也都被玉娇龙用剑拨落在地下。
  这样英雄的人,使冯茂、陶宏等人也不得不气馁。冯茂就拦住了众人,他一手提着刀,向前高声问道:“龙锦春,你的师父到底是谁?”
  玉娇龙啐了一声,说:“你们问不着!”接着又微笑了笑,自拍着胸脯说:“我呀,我是潇洒人间一剑仙,青冥宝剑胜龙泉,任凭李俞江南鹤,都要低头求我怜。沙漠飞来一条龙,是神无影鬼无踪,尔辈鼠蛇来侵犯,直似蟋蟀撼泰峰。”她娇声婉转地说完了,一手挥剑开路,一手提缰就走,这里几十个手执利器的江湖大汉,竟没有一个人敢去拦她。
  玉娇龙于茫茫夜色之中,催马向东北又走出了很远,回首去看,那一片阑珊灯火已向正西去了。玉娇龙也觉得有点儿累了,她就叫马缓缓地走着,多时才回到了北关那家店铺。店门前挂着只纸灯笼,上面写着店的字号,有几个人站在灯下,正张望着,谈着话。一见玉娇龙回来,他们齐都赶紧闪在一边,仰着头惊诧地瞧着。玉娇龙却不理他们,骑马一直进店。她下了马,把马交给了店伙,说:“这匹马也是我的,好好地看着,无论是谁来要,都不许给!”店伙连说:“是,是!”玉娇龙就提着宝剑走往里院。
  进到屋中,只见里屋点着两支蜡烛,桌上摆着许多酒菜。绣香下了床,说:“大爷回来啦!菜都冷了!”玉娇龙轻轻说了声:“不要紧!”便坐在床上休息。她把宝剑放在被褥上,抱起猫来亲了亲,就问说:“我走后这里没有什么事儿吗?”绣香说:“刚才有两个衙门的人来向我盘问您的来历。”玉娇龙神色一变,赶紧问说:“你是怎么回答的?”绣香悄声儿说:“我就照您交代的话说的。”玉娇龙点点头,又沉思了一会儿。见猫儿雪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瞪起两只绿色的眼睛,倒很像个英雄的样子。
  玉娇龙吃了一点儿饭菜,就说:“睡吧!”绣香要去关屋门,玉娇龙摆手说:“你别去!”便起身下了床。她先是呆呆地站着,然后忽然将软帘一掀,倒把绣香吓了一大跳。灯光照到了外屋,外面倒是没有什么怪异之事,玉娇龙就右手的手心向外,护着自己的胸,很快地走到外间。她转身向四下看了看,并将桌椅的下面全查到,这才关严了屋门,然后进到里间,门帘随着她的身后落下。她也娇慵地伸了个懒腰,便将宝剑、小弩弓都放在枕边,然后吹灭了灯烛,躺在床上。床里的绣香替她把绸被盖上,她却推到一边不盖。
  绣香在枕畔又悄声问说:“小姐,得有多少日子咱们才能走到衡山呢?”玉娇龙说:“你不要着急,到了衡山,我若看那个地方不好,我还许不住呢!”绣香说:“要不然,咱们还是到新疆去吧!”
  玉娇龙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得啦,你别在枕边跟我这么絮叨了,叫我好好地歇一会儿吧!真是!”说到这里,她忽然又笑了,说:“现在我倒真觉着我是你的丈夫了,你就是常在我枕边絮絮不休的妻子。”绣香发急地说:“到什么时候了,您还跟我闹!”玉娇龙却嘻嘻地笑着。
  忽然她又把绣香抱住,紧紧地一阵抽噎。绣香觉出小姐的热泪已流在了她的脸上,她便叹息着悄声说:“您是怎么啦?咳!”玉娇龙却像个小孩子似地倒在绣香的怀里哭着,弄得绣香没办法,劝既不敢大声劝,脱身也脱身不了。
  过了多时,忽见玉娇龙一翻身,她的手向枕边一摸,臂又一抬,就听窗纸噗的一声响,窗外就有人叫道:“哎哟!哎哟!痛死我了……”一声比一声惨,一声比一声低。绣香的身子立时又发颤,玉娇龙就用被子将她的身子和头全部盖上。她在被里蒙了半天,才听见窗外有人杂乱地说话,有个人就说:“没什么事儿!没什么事儿!诸位回去吧!”是店家声音。又听得有人说:“左眼……是一支袖箭……准得瞎!”玉娇龙却伏枕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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