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醒来的时候,人已在马车上,下面垫着毯子,只是浑身乏力,睁眼一看,钩子坐在旁边微笑注视着他,手中还拿着水壶。
“小王,你好好休息,耍不要喝口水?”
小王感激地点点头,抬起头来让钩子喂水。
钩子笑道:“觉得怎么样?”
小王道:“头晕。”
“不碍事,再休息两天,进点补品就好了。”
小王衰弱地道:“我躺了多久啦?”
“三日三夜,还吃掉我二粒少林大补丸。”
小王又问道:“苟二爷呢?”
钩子笑道,“他在外面探路,我怕武财神对你不利。”
提起武财神,小王立刻想起了艾梅影,当时迷迷糊糊,骰子出手,只想逃命,此刻回想起来,浑身血液立刻凝结。
——那天难道已经杀了她?我真的杀了她?
他倏然感到心如绞割,眼神空洞得像失去了魂魄。
这当然逃不过钩子的观察,急急问道:“小兄弟,你怎么啦?”
小王喃喃道;“我杀了她……我杀了她……”
钩子一怔,轻轻问道:“杀了谁?”
“梅影……是梅影……”
钩子也愣住了,倏然轻轻一叹,道:“你并不是故意的,是不是?”
小王依然失神地道:“……我不知道是她……我没料到是她……”
他空洞的眼眶中,倏然滚出两粒泪珠。
钩子一惊道:“伤情最伤身,你要好好休息,一切等养好了身体再说。”小王倏然回转神来,道:“现在去什么地方?”
钩子道;“京城。”
“不!”小王大叫道:“我不去京城,我要回家,我要看我娘……”
钩子忙道:“好,好,好,回家就回家,立刻回头去玉门关。”
说完,钩子用力一戳,就点了小王的昏穴。
这边刚让小王好好休息,狗子却在车后出现了。
他攀进车厢,道,“他怎么样?”
钩子叹道:“听说他误杀了财神的女儿,情绪不太稳定,我刚点了他的昏穴,让他多睡一会儿。”
狗子叹道:“情字无刃刀,爱是欲火苗,烧得皮肉焦,化成荒烟飘。”
钩子笑斥道: “你少来念经,但是他要回玉门关看老娘……”
“也好。”狗子立刻大声招呼道:“车老大,回转马头上玉门关,车钱加倍。”“行。”车夫勒住了奔马,调头而驰。
钩子一怔,道:“我只是问问你意思,你怎么说调头就调头,不打个商量。”狗子沉声道:“前面不安静,有人踹下来,我听到他们向路边行人打听咱们这辆马车的消息,苗头有点不对。”
钩子皱眉道:“真的?”
“狗子办事,从来不唬人,一是一,二是二。”
“有没有看清是什么来路?何种人物?”
狗子边想边道:“气派架势蛮大的,有点儿官腔官调,衣着也蛮讲究。”钩子道:“莫非是驼子的朋友?”
“我搞不清楚,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他们的身份。”狗子道:“不过我看清他们身上都有同样的东西。”
“什么东西?”
狗子道:“腰带头上都绣着一只金色的老鹰。”
钩子脸色顿变,急急道:“距离咱们多远?”
狗子道: “像这种速度走,最多半炷香,就会赶上咱们。”
钩子突然大声道:“车老大,快马加鞭,给我赶一程,车资再加倍。”
“行。”车夫把马鞭抽得呼呼作响,蹄声雷动,马车绝尘而驰,颠簸也剧烈起来。狗子皱着一张狗脸,道:“老哥,你怕他们?”
“不是怕,是不方便照面。”钩子说到这里,又问道:“这样速度,他们会不会赶上?”“会,但可能拖延到二炷香时间。”
“好,我不能待在这儿,趁这片刻空档,我要告诉你两件事。”
狗子道:“慢点,你要去哪儿?”
“我要避开他们,只能在暗中跟着。”
狗子笑道:“用不着这么麻烦,我有妙计。”
钩子一怔,狗子就附在他耳边低声道:“用金蝉脱壳之计,咱们一齐抄捷径,一样甩得掉他们。”
钩子笑道:“好主意,这种点子,你比我行,你把小王放在我背上,留下银子立刻离开。”
于是狗子悄悄抱起昏睡的小王,放在钩子的背上。
钩子身形立刻掠出马车,狗子留下五十两银子,跟着钩子留下车飞奔,车夫还蒙在鼓里。他们离开大道,越过高粱田野飞奔,直到见着村落,才停了下来。
第二天,又雇了一辆马车,直奔玉门关。
经过这么一阵折腾,狗子忍不住问了:“老哥,江湖上的忌讳,我清楚,以前同在红姑娘屋檐下面,桥归桥,路归路,我不便问,可是现在……”
钩子微微一笑,道:“你想知道是不是?”
狗子道:“同在一条船上,你能说就说,不能说就当我没问。”
钩子叹道: “可以告诉你,只是我说了,你就卷进了旋涡,我跟驼子也是好意,不想你们瞠这场险恶的浑水。”
狗子冷冷道:“就凭你们对红姑娘那份心意,还怕我狗子不肯为朋友两肋插刀?”钩子叹道:“老哥,你的忠义,咱们早已知道,所以请你别误会。”
狗子道:“那你说个大概吧!我当作听故事。”
钩子低声地说出一番话来,听得狗子不禁心惊神摇。
“……当今朝廷最得皇上宠爱的,就是太监总管魏公公,魏公公还兼掌了秘书监,这个机构,执掌朝廷百官的生杀大权。但有当今太子英明,看不惯魏公公的跋扈,想设法除掉他,碍于魏公公是皇上的宠信之臣,只能等机会找把柄,却想不到找到了他谋反的线索,更想不到他在江湖上广纳羽翼,武财神就是他一条主线!现在就想掌握他的证据,呈报皇上……”故事很简单,说到这里,钩子就立刻打住。
狗子道:“这是朝廷大事,跟你老哥与驼子又有什么关系?”
钩子沉重地道:“我与驼子都是东宫的御前一等护卫,并承太子赏识,结为心腹,那批有老鹰标帜的家伙,就是魏公公的走狗,号称飞鹰队,专司侦伺行动之职,所以我不能跟他们照面,一碰头,他们认得出我,我的身份一暴露,魏公公会怀疑到太子采取对他不利的行动,他也会对太子不利。 ”
狗子这才完全明白,难怪驼子能进皇宫,钩子能在一个时辰内传递消息,原来是利用官方的驿站快递。
想透这一点,狗子更加忧心忡忡了:“老哥,我还有一点不懂,魏公公的飞鹰队怎么会冲着小王找过来,难道也要杀小王?”
“不会。”钩子有把握地回答:“当时救小王,我是以八百里加紧军报,送到驼子手中的,驼子一定利用魏公公的关系,要武财神放人,魏公公正希望他的干女儿能当东宫太子妃,一定会卖太子一个交情,所以小王才能逃出财神府。可怜小王还蒙在鼓里,以为财神的女儿救了他,以致愧咎不安。”
狗子叹道:“原来其中有这么多的曲折,不经你说明,我脑袋瓜子真的转不过弯来,看来做官的,脑袋比我这种粗人灵活得多,简直是九转十八拐。”
钩子笑道:“你少拐着弯子挖苦人,还有什么地方不明白,我一并告诉你,以后还要借你的长才出把力。”
狗子道:“正有一点不明白?”
“说。”
“财神府在潞州,你们窝在红姑娘赌场里当清客,又是干啥?”
钩子道:“监视马武,他是财神爷的狗腿子,专门跟关外的回纥部落搭线。”“原来如此。”狗子道:“最后一个问题,让不让小王知道这件机密?”钩子沉思片刻道:“我得看情形,先要知道飞鹰队找小王的原因是什么,再做决定。”“好,就这么办。”狗子跳下车道:“我得去看看前后左右的情况。”
小王终于渐渐恢复了体力,但是精神—上却忧郁重重,颓唐不振。
钩子看在心里,也不说破,他知道,心结难解,要解小王的心结,只能靠他自己的力量,任何人都帮不上忙。
望着飞驰倒逝的景色,小王除了下车打尖,喝水吃饭外,难得开口说话。那种忧郁的沉默,落落寡欢的孤独,任何人看了都会叹息。
于是他渐渐酗酒,酒是忘忧药,酒是消愁钩,喝得整天进入醉乡,有时大哭,有时狂笑。大哭时犹如婴儿,狂笑时会问钩子为什么不笑,钩子只能陪着哈哈苦笑。钩子知道,只有尽量让他发泄,慢慢解开他的苦闷。
车外的景色,日出日落,亘古不变。
小王有时呆呆望着天空,三年的岁月倏然消逝,仿佛又回到与艾梅影联袂逃亡那一段虽苦却甜的时光。
艾梅影诉说着憧憬的未来,希望有一个牧场,与小王过着田园的生活,生两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小王觉得这并不难,笑着答应了她。
他何尝不是这样梦想,也让老娘含贻弄孙,颐养天年。
可是现在呢?回忆又拉回到现实,同样的马车,同样的景色,却已天人永隔,而且她竟死在自己手中。
自己真该死!小王又伤心地掉下了眼泪。
马车已快到玉门关了,一路上没有发现追踪者。
钩子忍不住对小王道:“快到家了,你伤心苦闷不要紧,让你老娘也伤心,就罪过大了。”小王一怔,微微苦笑。
就这样,小王不再喝酒,他好像懂得自我抑制,情绪也慢慢恢复正常。
两天后,玉门关遥遥在望,狗子倏然跳上了车。
“钩子哥,听说小王家里有特别的客人。”
钩子神色一变,道。“是那票飞鹰?”
“可能。”狗子回答。
钩子道:“我要闪了,狗子,你装做小兄弟的跟班,明天夜里,在老地方见面再谈。”“好。”
钩子对小王匆匆道:“好好听狗子的话。”
话声中人已掠出车外,瞬眼不见。
小王愣住了,问狗子道:“苟二爷,这是怎么回事?”
狗子道:“一时也说不清楚,有时间再告诉你。”
小王如坠五里雾中,却见狗子又道:“以后当着人面,别叫我二爷,就叫狗子。”小王傻傻地问道:“为什么?”
狗子叹道:“少问为什么行不行?你信不信得过我?”
小王叹道:“我这条命是你们帮忙捡回来的,讲这话岂不是伤我的心。”“好,你脑袋瓜子还清醒。”狗子半讽半笑地道:“那就听我一次,任何事都要看我眼色行事,否则就有生命危险。”
小王吃惊道:“这么严重?”
“我狗子从没唬过你,你只要记住就是。”狗子的神态一本正经,好像三家村的老夫子。小王不多问了,因为他知道必有缘故。
马车过了玉门关,停在山脚,小王与狗子上了山。
这本是艾梅影匿居的地方,三间竹屋,半亩院落,当艾梅影与他同赴财神府前,曾带他来过一次,拜别老娘与周大婶。
现在小工怀着无穷的感慨回来了,可是在山腰刚望见竹屋的影子,已见竹篱笆的大门口,站着几名彪悍的汉子,个个身穿红色大披风,腰挂厚背刀,衣彩鲜明地屹立着,像在站卫兵,又像在监视竹屋。
小王吃了一惊,踌躇不前。
狗子在后面低声道:“别怕,当没事儿走过去,表面要客气,手里别忘了捏把骰子。”小王衣袖一甩,骰子已在手中,他放慢了脚步,向前走去,果见为首的一名汉子大喝道:“什么人?”
狗子咋咋呼呼道:“是王公子回家了,各位爷们是谁?以前没见过嘛!”那汉子突然向前二步,单膝一跪,垂首道:“小的魏公公驾下,飞鹰领班黄老四,谒见王公子。”
竟然如此客气,行起大礼,不但小王意外,狗子也感到意外。
“快请起,快请起。”小王的头脑开始活动了:“请问是哪一位魏公公?”黄老四站起来,依然恭谨地垂首回答道:“当今皇上太监统领,兼掌秘书监就是魏公公。”
在边关能听到这么大头衔的高官,还真稀罕,小王的确有点儿受宠若惊,却听到竹屋里已有人在招呼,走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正是小王的老娘,后面的是周大婶。
可是两位长辈的衣着却完全变了样子,以往是土布大褂,至少有七八个补钉,现在却是织锦貂袄,变成了富家老太太,这是怎么回事?二三个月不见,好像一切都变了。小王叫了一声娘,招呼了周大婶,怔怔望着两人,满面狐疑。
王母却笑道:“儿子,你不知道,喜从天降啊!周大婶熬出头哕!连带咱们也沾了光。”小王怔怔问道:“喜从何来?”
王母道:“宝莲已当上了太子妃,周大婶现在已被皇上封为一品夫人,连你都有了官儿啦!”
“我?”小王有点惊慌失措。
突见黄老四大声道,“王孙公子接旨。”
小王转身呆呆望着黄老四,只见他威风凛凛,掏出一幅龙凤卷幅,双手拉开。狗子连忙低声道:“跪下,跪下听旨。”
小王像呆头鹅一样的跪在地上,黄老四已大声道:“当今秘书监尚书令,转达东宫太子旨意,念该王孙为太子妃乡人,素忠于朝廷,特命为四品镇抚副司,发在魏公公驾前效力,务期毋负皇恩,即刻进宫晋见,钦此。”
还是在红宝石俱乐部。
深夜里,赌场中依旧一片喧哗,自从艳红走后,大权交给了吕总管,经营得与往常一样,热闹风光。
此刻在后院,昔日悬为禁地的屋里,灯火摇曳,狗子与钩子两个人在闭门秘商。听完狗子的话,钩子重重一拍桌子道:“好极了,叫小王上京。”
—狗子苦笑道:“小王没兴趣做官,他根本不接诏。”
钩子道,“你怎么不劝他?”
狗子道:“我嘴都说破啦!嘿嘿,他牛脾气一犯,谁也没辙。”
钩子从袖里钩出一封信来,交给狗子道:“这是宫里的一封信,驼子刚才派专差送来的,你拿去给小王,看他怎么说。”
“小王哥:世事多变,从关外到深宫,我仍不太习惯,心里老挂念着娘,老惦念着你。当驼子护卫说你落在坏人手中,我听到消息,实在急坏了,立刻请我那位太子老公找魏公公设法救人,我也天天在菩萨面前上香。 太子老公要你上京,你就快随我娘一齐来吧!我老公整天忧心重重,听说魏公公时时想害他,我吓得心都碎了。
你我虽没夫妻缘份,总是好乡里,好朋友,所以我求你来帮帮我太子老公,有一天他做皇帝,我请他封你为大将军,希望你以后长保平安,永远如意。
你青梅竹马好朋友.宝莲上。”
这封信哪像东宫太子妃的口气,简直象乡下姑娘的情书,但其中表露的真诚情意,却比一封死板板的诏书,强过千百倍。
当小王看完,不禁暗暗一叹,望着窗外星明月朗的夜色,感到许多无奈。他何尝希望做什么将军,梅影一死,他的心也死了,只求隐于田园,好好跟老娘相依为命,为什么偏偏有这么多事找上身来。
狗子一直在注视他,禁不住开口道:“信上说些什么?”
小王双手一搓,把信搓得粉碎,道:“是太子妃来的问候信。”
“哦!那你要不要回信?”
“不必。”
狗子笑道:“切莫忘了来而不往非礼也。”
小王道:“我人要去,何必再写信。”
狗子高兴地道:“原来你改变了主意,好极了,这年头有官做为啥不做,我跟在你身边,也沾点官气,能耍耍官威,免得老挨别人的火腿。”
小王道:“可是我却不懂,东宫太子既与魏公公是冤家,叫我去为太子效力,那白天那封诏书,怎么又说在魏公公下面做事?”
狗子道:“钩子说这是魏太监的移花接木之计,不过钩子回信叫驼子转告太子,不必说破,将计就计,反正你闷着头干就对了。”
小王皱眉道:“你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狗子道:“钩子说过,你最好不问。”
小王沉着脸,冷冷道:“你去告诉他,我小王能为朋友两肋插刀,但绝不做傀儡,要我死可以,要我让人摆布,门儿都没有。”
狗子只有苦笑,道:“钩子说,你若坚持,他也可以告诉你。”
“就说,别给我支支吾吾的卖关子,最近我实在没心情,搞火了我,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我就请他吃我一粒骰子。”
狗子急急道:“好,好,好,我叫你小祖宗,有话慢慢说,别恼火嘛!”小王一哼,道:“究竟要我干什么?还不快说。”
狗子吐出两个字:“死间。”
小王心头一震,人顿时傻住了。
狗子道:“钩子爷说,此去有死无生,有去无还,老娘有人奉养,朝廷安危,全在你身上,你知道了不去,就有三个人会立刻死。”
小王神色一变,道:“哪三个?”
“钩子与驼子,还有艳红姑娘,不过艳红姑娘若死,我狗子也不愿苟活世上,所以应该是四个。”
京城长安的繁华,与边关大不相同。
出了紫禁门的一条长街,大大小小的衙门栉比鳞次,这就是长安人俗称的官衙街。在这条街上走的人,纵然是七十老翁,三岁稚子,千万不要小看了,说不定就是一品相国,龙子龙孙,只要他们胡子一翘,小眼一瞪,不死也会脱层皮。
在官衙街,气势最盛的就算秘书监了,光看他的衙门房子,就比别的衙门高一层,其他的都不用提了。
就连一晶宰相中书令,走过秘书监衙门时,也会低着头,生怕撞见了那位魏公公。现在魏公公正坐在内厅里,一身团龙狮子袍,头发已全白,红通通的脸,圆得象富家翁,双目开阖间,神色如电,无论忠奸好坏,贵人的确有贵相。
唯一可惜的,他没有胡子,说话的声音,有点象老鹰叫,因为他是去了势的太监。在旁边坐着的,令人想不到,竟是武财神。
他此刻正低着头,在向魏公公报告上京的目的。
别看他在江湖上,威风八面,可是在魏公公面前,一样低声下气,就象奴才看到了主子。魏公公听完了武财神的报告,神色上似乎不很愉快,声如老鹰在叫,道:“你这趟上京,就是为了女儿的事?”
武财神低头道:“我只此一女,死得太惨,不杀那小子,此恨难消。”
魏公公皱眉道:“但本座也有难处,他是东宫太子的人,现在已封为四品镇抚副司,人还没上任,本座也不能无缘无故杀了他。”
武财神倏然抬头,奸笑道:“公公杀人还要理由?”
魏公公呆了一呆,他似乎觉得武财神也不好对付,不过他依然沉下脸来道:“你敢对本座这样说话?”
武财神脸色不变,不亢不卑地道:“在下仗着是公公亲信,才来求公公伸冤,若公公不管,还有谁来管我心中冤情。”
魏公公一哼,道:“本座需要时间。”
“多久?”
“一个月内,包你看到王孙的人头。”
武财神起身一礼,道:“多谢公公。”
正在这时,只见一名小太监匆匆走入,道:“启禀公公,新任四品镇抚副司王大人,到任递牌子求见。”
, 魏公公看了武财神一眼,道:“你倒是来得凑巧,莫非是打听了他的行程来的?”武财神微微一笑道:“江湖上的行动,财神府不会漏掉一点一滴,否则怎能担当公公托付的大任。”
魏公公大笑道:“好,好。”
武财神道:“若非有公公的飞鹰班一路保护,老朽早已派人下手了,他岂能到得了京城。”
魏公公神色一变,道:“天子脚下,你可别乱来。”
“公公既已承诺一个月,在下何敢多事,就此告退。”武财神行礼告辞。魏公公这才对小太监道:“通知下去,公堂接见,摆下龙虎阵,设下风火炉。”“喳。”小太监退下了,转身还伸了伸舌头,因为他感到大事不妙。
小王与老娘一到京城,母子就分开,这是驼子的安排,借着东宫太子接周大婶的名义,把他老娘一齐接去。
小王却叫狗子落了店,这才随着飞鹰班,到了镇抚司衙门外面的接待室,听候谒见。初次到京城,还没看到京城的繁华,已进入这座天下掌权最重的衙门,顿时感到森严慑人。
那种气势,任何人进来,都会双腿弹琵琶。
远远望去,大堂门口的两座铁狴犴,那狰狞的兽相,张开了血盆大口,仿佛要择人而噬。那魏公公会用什么样的态度接见自己呢?小王停了停神广正在问心揣测,外面小太监倏高声叫道:“魏大人命新任镇抚副司晋见。”
小王这时已换了一套新衣裳,宝蓝长袍,锦缎高靴,仿佛浊世佳公子,听到唱喝声,立刻走出候见室,走过箭场,直奔高耸的公堂。
脚一跨进门槛,小王心头一震,他不但被深邃而森严的公堂慑住了,而且那种逼人的杀气,使他情不自禁的一栗,轻轻一挥,手中已捏着两粒骰子。
这完全是因紧张产生的下意识动作。
因为门中左右各站着八名横目怒视的官差。
左边八人个个黄色紧身虎斑装,长刀出鞘,高高举起。
右边八人一式青龙装,也是长剑出鞘,与右边八人的长刀架成了一座刀门。过了刀门,一座高大的鼎炉,烈火正熊熊烧着,一名大汉,赤裸上身,肌肉虬结,拚命往炉里加柴。
再远远望去,公案之后,太师椅上,空空如也,哪里有魏公公的影子。
这算是哪门子的接见?仿佛到了森罗殿中,接受刑讯嘛!
小王正在头皮发麻,伫立不前,门槛外面的小太监已在催促道:“大人请到堂中,魏公公快要出来了。”
要到堂中,非要经过刀门,小王心想,莫非要看看我的胆识?倒不能让他小觑了我!他一壮胆气,昂然跨步,哪知刚入刀门,金风劈面,一剑一刀搂头砍了下来。小王大吃一惊,全身血液为之凝结,双手一挥,左右分弓,两粒骰子已经分开两边飞出。两声惊叫,一刀一剑竟飞了出去,夺地一声,插入梁—卜,刀衣剑穗还在抖动,刀门的前两人抱着手腕,咬牙而退,两粒骰子正嵌进腕脉,痛得两人脸色都变了。
小王此刻已退到原地, 目光一扫,朗声道:“各位若是相试,到此为止,若再以刀剑相加,王某的飞骰出手,就不会这么客气了,到时休怪我出手无情,飞骰夺命。”
一名黄衣大汉厉声道:“这是魏公公的大堂之上……”
小王冷笑道:“就是皇帝老子的太极殿,也是一样,王某是粗人,不懂这一套,此来心中只有魏公公,不知道有其他人。”
这套说词是钩子告诉了狗子,狗子再教他的。
所以小王说完,立刻昂首大步的走进刀门。
后面的七支剑七柄刀果然不敢再动,大家脸上皆有凛色,眼睛都在看小王的手,似乎怕他再“挥手无情”夺人之命。
刚走出刀阵,突听到公案旁的门户,红影一闪,响起一声老鹰般的笑声,道:“好身手,好胆识,难怪江湖上最近轰传‘挥手无情’的消息,本座算开了眼界。”出来的人,高大魁梧,白发之上,官帽高耸,正是魏公公。小王走过炽热的鼎炉,抱拳道: “属下王孙,参见魏大人。”
“好,好,赐座。”
一名随侍的太监,立刻端了一张椅子上来,无巧不巧,正摆在距离火炉四尺前。小王只能坐。却感到背后炽热如火,烤得他立刻浑身冒汗,几乎想跳起来。但是他依然忍住了。
却见魏公公高踞公案之后,官架端得十足,道:“今日新官上任,怎么不穿公服?”小王道: “我可以为公公效力,却不想当官,虽蒙赐官服,正准备奉还。”魏公公冷冷道:“这个位置,钻营的人,不知有多少,虽是四品,却像监察御史,见官大一级,你真不想做?”
小王笑道:“我的脾气,向来认人不认官,官再大,对我来说,毫无意义,谁敢犯我,我就赏他一粒骰子,若我要钱,赌场中随手可取,但得大人赏识,于愿已足,谈什么官不官,听了心烦。”
魏公公见过不少人,有江湖高手,有朝廷显要,还没见到像小王这种二愣子,顿时感到十分新鲜,若不是为了武财神,他倒真的喜欢上这个年轻人。
他哈哈一笑,道:“本座的官位也不是随便给的,你既然愿为本座效力,可敢接受本座的考验?”
“愿意。”小王觉得背后愈来愈热,好像火已烧到了屁股,他巴不得赶快了结这段晋见仪式,早早离开。
哪知耳中突然听到呼呼扇风之声,一股热浪夹背而来,鼻子上已经闻到自己头发的焦味。原来烧火的大汉,正拿着一把巨大的苞蕉扇,对着火焰猛扇,熊熊火苗被扇得往小王的背后直飘。
这正是魏公公想出的名堂,叫“风火烤小鸟”,凡是刑审,或是新进人员,都要经过这一关,过不了关的,不知烤死了多少人。
小王可不是听任摆布“烤小鸟”的人。
那大汉的芭蕉扇,也扇起了他心中怒火,他反手一挥,只听到那汉子大叫一声,仰天翻倒,咽喉中血箭急射,竟已气绝。
热的程度立刻减轻了,小王稳坐不动,魏公公脸色变了一变,哈哈笑道:“果然名不虚传,真壮士也,但这并非是考验。”
小王道:“还有什么考验?”
魏公公道:“你且静待本座通知,来人啊!带王大人到官舍。”
官舍三进院落,一共有两座花园,大得令小王直皱眉头。
在京城中,像这样的官邸,比比皆是,但对小王来说,这么大的宅第,只住他与狗子两个人,未免太大了些,大得使人感到空洞,感到孤独。
这座官舍自然还有其他人,魏公公在这座官舍中,同时配置了四名门房听差,两名厨师,六名杂役,还有六名年轻貌美的侍女。
可是小王并不觉得荣耀,并不感觉到舒坦,只感到一种无形的威胁,仿佛有十六对眼睛,随时在旁监视自己的一言—行,这种地方,待久了会令人发疯。
小王坐在大厅上,等这些人一一上来见过礼,不胜其烦的挥挥手,命他们退下,然后转目望着一直侍立在旁的狗子,道:“你怎么不说话?”
狗子一直保持着缄默,此刻才叹口气道:“我现在是奴才的身份,怎能随便开口,今后一切,都要靠你自己的智慧能力。”
小王只有苦笑,道:“我娘还好吧?”
狗子道:“东宫太子妃已把周夫人与令堂大人一齐安置在宫中,驼子哥要你放心,这是最安全的处理方式,使你没有后顾之忧。”
说到这里,问道:“你与魏公公见面的情形怎么样?”
小王道:“这太监阴险得很,说明了要考验我,我看他八成没安好心。”狗子问道:“这是必然的,他有没有说要怎样考验你?”
“他要我等待通知。”
狗子喃喃道:“这考验一定极危险,我已经预感到不祥的预兆,不过说不定只是我杞人忧天。”
小王叹道:“要抓魏公公的证据谈何容易,我看驼子的希望一定会落空,有空你告诉他,不要对我期望太大。”
狗子笑道:“这种事急不得,眼前的睡觉问题却要解决,地方这么大,屋子有五六幢,你要住在哪一间?”
小王想了一想,道:“刚刚匆匆逛了一圈,觉得最后靠着梅林的小楼作为起居住处,最为幽静合适,你看怎么样?”
狗子道:“好虽好,只怕你看见满园的梅树,又想起艾姑娘,伤神伤身,那就不太好了。”
小王仰头吐出一口气,喃喃道:“此情只待成追忆,我会时常想她,却不会伤神……”狗子笑道: “我只在提醒你,人要看将来,不能只想过去,假如你能忘记那段不愉快的往事,就再好不过,翻墙出门,人不知鬼不觉,对我来说,与驼子联络也方便容易,走,咱们到小楼上看看,再叫人布置安顿一下。”
旧雨楼 扫描 蓝衫神龙 OCR 旧雨楼 独家连载
Made by an Un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