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施展阴阳功
2023-08-03 作者：蹄风 来源：蹄风作品集 点击：
这个细小的人影，不用说是少林小女侠莫卧儿，她从甘碧的口里探得前往可兰窟的秘道，“可兰石窟”原是几百年前回教人开凿的，供奉他们信仰的真神，后来蒙古人侵入吐蕃，回人便运土筑山，把石窟深藏地下；通路共有三处，一是城外的回教古坟，一是皇宫里御园的假石山，另一处暗井，在地下牢房，那是个机关，当日飞凤就是从这地洞跌落。
莫卧儿自服过樵野山人遗下的玉液金髓，不但气力增强，而且耳目灵通，黑暗里也能见物。她一路摸索前行，不久便来到可兰石窟的圆拱门外。伏耳一听，内里传来初生婴儿的啼声，想起燕山郎说：玉仪赶回来料理飞凤临盆，难道飞凤已经分娩？当下轻轻推动铁门，竟然没有加锁。她进到石窟之内，眼前景物，令到她无限惊奇，十余丈高的石鼎，冲起阵阵火光，照着中间一列圣人，一手持剑，一手捧经，正是她从小所信奉的真神。小姑娘连忙跪倒阶前，匍伏下拜。
莫卧儿是青海出生的回族女子，当年隐禅避难都兰寺，收她为最后个入室门人。如今见了真神，便一路跪拜上殿，祈祷一番，忽觉神像的脚下，来了轻轻一响，小姑娘感觉敏锐，忙的滚身座下。眨眼间，神像下露出一扇暗门，一个黑衣人探了半身出来四边一瞧，便怱怱走下石座。莫卧儿早已上前一把抓着，原来是个穿黑袍的中年尼姑，暗想这女尼定是玉仪派来服侍飞凤的，非用计骗她，料不肯说出飞凤的所在。便道：“你惊什么，我是玉仪师姐遣来的。”
那尼姑瞧着她，惊疑不定。莫卧儿又道：“师姐叫我先行一步，看看二郡主临盆没有，她至迟明天便回来了。”
尼姑心里也有她的主意，答道：“你跟我进来！”带着她进了暗门，转过一条甬道，走了几丈，忽地将身一闪，窜进一间房子去。莫卧儿转身一望，室门砰的关上了。
那道铁门关的紧紧，没法打开。瞥见隔壁有点微光，从另一间房子射出，走进一望，桌上一盏油灯，微弱光影之下，照着内室，纱帐低垂，榻上有人拥衾睡着。睫毛长长，脸色苍白，头上还梳着满洲高髻，这个不是飞凤是谁？
莫卧儿一见飞凤，怒气当堂冲起，想起师傅隐禅上人丧命她的脚下，当时死的十分凄惨，不觉咬牙切齿，嚓的拔出腰间黄龙宝剑在手，指着她道：“飞凤！我今天来替虬髯大师伯，甘凤池师叔，吕四娘，和我师傅等向你报仇。”
飞凤躺着不动，胸脯起伏，睡的正浓。莫卧儿见她充耳不闻，愈是光火，把手里黄龙剑一挑，纱帐掀开，飞凤仍是不动。莫卧儿心里一想：天下反清武林人，无不欲把飞凤置诸死地而后甘心，当年师傅临终之时，十三剑客在榻前接受遗命，也曾传言叫我替他报仇，今天仇人就在眼前，岂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一边想着，黄龙剑已经挺出，对准飞凤的咽喉，相隔不够半尺，剑锋起了微荡。
内室沉沉，灯影摇曳，飞凤发出微弱的鼾声，像不知道祸在眉睫。莫卧儿几番想把剑扎落，都给一种自惭而又觉得卑鄙的心理所阻。她想：“乘人熟睡当中下手，是何等不够光明之事？正派武林人从不在敌人背后发剑。今夜就算杀了飞凤，她也不知道是我杀她替师傅报仇。”
她又把剑收回去，高声喝道：“飞凤！快醒来吃姑娘一剑！”四壁起了回应之声，飞凤依然未觉。莫卧儿把剑向桌一敲，怒道：“飞凤！你诈睡么？”桌子一震，灯蕊当堂熄灭，内室昏暗。莫卧儿展开夜视，见飞凤微微一动，以为她醒来了，连忙退后两步，那各飞凤转身对着床后，又复睡着。
小姑娘又气又急，大骂：“你这满洲丫头是真的听不到还是诈作不闻？让我在你背后戳个窟窿，看你还能睡下去吗？”飞凤任她如何怒骂，依然躺着不理不睬。一时令到小姑娘气急败坏，持剑在室里乱钻。忽地呱呱一声传来，是婴孩的哭声，莫卧儿立刻想到飞凤正在产后，刚才尼姑跑进隔壁去，定是怕我对婴儿不利。心里便道：“这孽种是司马长缨的骨肉，如果把婴儿带走，正可挟迫长缨举义反清。”
正待转身出室，飞凤突然叫道：“姐姐，给我喝一口汤！”转头一望，飞凤已经支着半身起来。心里暗道：“你醒来了，如今戳你一剑，也算不得不够光明。”连忙把剑放在背后，走前两步。飞凤忽地哎唷一声道：“怎么没了灯，快些燃过来！”莫卧儿暗道：“也好，燃上灯光，教你看见我是谁。”便拿出火石敲击，火花闪出，飞凤立刻瞧见人影，带怒的道：“你不是飞鸾姐姐，不要走近来！”
莫卧儿已燃上油灯，瞧见飞凤怒目相视，即时亮出剑锋，黄龙剑的光影，在灯下闪闪耀目。指着飞凤道：“你瞧我是谁？飞凤，莫卧儿今夜找你算帐，你杀的人也多了，今夜已是你的末日降临……”她的剑一寸一寸的接近飞凤。谁料飞凤绝无半点惊惶，目交呆滞，面容似笑非笑的道：“亚密当大侠，我认得你的黄龙宝剑，你是个忠肝赤胆的人，怎会把我来加害呢！嘻嘻！”
这一下反令到莫卧儿一楞，飞凤又嘻嘻的指着她道：“亚密当，你老远跑来看我，干么站着不动呀！”莫卧儿知道亚密当已被人害死，这口黄龙剑正是他的东西，不觉毛骨一悚。就在这时，飞凤把衾被一抓，蓦地向她摔来。莫卧儿惊觉，剑锋已给盖着；飞凤在榻上一跃而起，一刹那已抓回床架上的一口剑，莫卧儿忙把黄龙剑一挥，戳破衾被，拧身一剑扫出。飞凤早已拉剑在手，低身一迎，两剑立刻碰上，莫卧儿冷笑道：“飞凤，原来你是装傻的，还幸我没受你的骗。”
其实飞凤并不知道面前的是莫卧儿，她刚才精神还是迷惘地，骤给黄龙剑的光影射到，脑筋一动，回复几分本能。黄龙剑是岳飞所佩的宝剑，当时混杂几种稀有金属铸成，带有辐射作用。当下两个丫头剑来剑去，很快接过几招，飞凤产后气力虚弱，精神又仅得几分，连平日的剑诀也记不起，只凭一点本能，剑来便挡。接到第六招，莫卧儿内功渗出，长剑一圈，飞凤拿剑锷抵出，给莫卧儿一记“推波助澜”，顺势一送，飞凤全身后跌，一跤倒在榻上，那口剑也插在床栏。莫卧儿故意要刺一剑爽快的，大叫一声：“师傅在天有灵，徒儿如今替你报仇了！”双目火光闪闪，剑锋直吐，嘶的向飞凤当胸刺出。
她没留意背后有人闪进来，骤觉一道剑光如电闪到，有人沉声叫道：“小妹妹住手！”莫卧儿的剑当堂给来剑撩开，那人闪身过来，挡在飞凤面前，横剑相向，原来是玉仪道姑，她依旧作男子打扮，骤看便是一个穿上便服的司马长缨。飞凤早已一手扯着她道：“长缨哥，你来得真好，亚密当大侠要杀我呢。”
莫卧儿双眸一转，暗念难道就此罢手？便道：“玉仪姐姐，冤有头时债有主，飞凤杀了无数武林人，你不该阻我下手！”她的剑渐渐挺出。玉仪急道：“莫家妹妹，且把剑放下来！听我一言。”莫卧儿忿忿的道：“姐姐就算向我求情，也是无用的，如果你因飞凤是你的嫂嫂，要我饶了她，那就万万不能！”
玉仪还是掩护着飞凤，答道：“我不是因她是嫂嫂，而是不容你破坏去年邛崃山之约。”莫卧儿气急地道：“什么约？”玉仪却缓缓地答道：“去年我哥哥和反清豪杰十三剑相会邛崃山上，大家当天立誓，捐弃前嫌，十年之内各不相侵，还附带有一件口头之约，就是飞凤一天留在大金川城内，谁也不得向她侵犯，至今还未够一年，难道你便毁约？”
莫卧儿双目一瞪，应道：“当日我没加盟。”玉仪冷笑道：“你没加盟，可问了因长老，当日他是主盟人，且看你们少林派是否也算在内。”莫卧儿突然纵出室外，高声道：“飞凤犯不得，那么她的孩子未必不许我动手。”玉仪知道莫卧儿要侵犯小婴儿，这是司马氏的血裔，她所以收藏飞凤多时，也无非为了替哥哥留一点后嗣。一时不觉怒从心上起，大喝一声：“你动不得！”可是莫卧儿已走出甬道去，连忙提剑追出。
忽见甬道里有人把莫卧儿挡着去路，那人一手提剑，青光闪出，照见她的另一手里，抱着那刚出世的婴儿，后面站着侍侯飞凤的尼姑。只见王雪莲怒容满面，怔着莫卧儿道：“飞凤的孩子在我手里，小妮子，你休想动他分毫。”玉仪才知王雪莲已发觉自己身世的秘密，但还未晓到她昨天曾进过石窟来，而且照料飞凤产下孩子。
莫卧儿在甬道里提剑退后，心中也是一颤，暗念当日在清虚观玉洞府和王雪莲交手，当时自己手里没有宝剑，也未曾服下玉液金髄丹，所以不是她的敌手。如今自己气力增强，内功进步，怕什么和她一碰。忙的一抖剑锋道：“王雪莲，不用多说了，我要你爽快的表明态度，如果你不愿作满洲鞑子的奴才，今天把飞凤杀掉了，我们各派反清武林人，一起拥护司马长缨和你！你的意思怎样？”
王雪莲道：“满洲人势力正盛，我们不是赤手空拳可以把他们逐出关外去，你说的话，现在尚非其时。”莫卧儿怒道：“我知你受了乾隆恩宠，赐封郡主，必不会答应的了，不过我今天进来，断不会空手便走。”王雪莲高声应道：“你要怎么样？”莫卧儿挺剑一指道：“把这小野种放下来！大家分个高下，如果我败在你的手里，便离开此地。”
玉仪纵身上前，一手把婴儿接去。王雪莲冷笑道：“小丫头忘记了玉洞府一战么？”莫卧儿再不打话，幌身一剑刺出，黄光一霎，王雪莲早已瞧出她手里的是亚密当的黄龙剑，不觉暗地一楞。连忙斜窜出外，顺势一挡，把来剑逼开。觉得莫卧儿的出手又快又劲，回忆从前，心里暗暗纳罕，正待还她一剑，那知光影亮处，莫卧儿第二剑又剁到来，果是快如电火。急的沉臂运劲，贴着来剑一送，口里道：“你这丫头干的好事，黄龙剑怎会落到你的手里？”
莫卧儿剑影一弯，拧身打出一记“雁鸟回旋”，掠地而到。一边应道：“我干过什么歹事？你说来！”双剑嚓的一响，又复贴上。王雪莲应道：“你手里的是亚密当大侠的剑，干过什么你心里有数呢。”莫卧儿怒道：“我有本事拿来，何劳你来动问？”王雪莲叱道：“你这丫头忒是翻脸没情，当日若非我和玉仪道姑救你出险，怕你早已丧命峨嵋山上了。”莫卧儿脸上有点羞惭，可是自尊心强，不甘低首。瞬又接过几招，莫卧儿的黄龙剑长逾三尺，她不惯使用长剑，在甬道里不够回旋，处处受阻。王雪莲道：“莫卧儿，你忘了我师傅玄空怎样教导你么？冤冤相报何时了？你要替令师报仇，那末，月波道士丧在你的剑下，又有谁人来找你报仇呢？”
玉仪道姑听了，一时触起心事，连忙把婴儿交给身旁站着的尼姑，身形幌动，展起迷踪步法，掌影疾下，一把攫着莫卧儿的手臂道：“好妹妹，你要斗下去，不如把我杀了吧！”王雪莲也一跃出外道：“莫卧儿，你要杀飞凤，无非报一己的的私怨便了，从来有志气的人，应该忍辱负重，像勾践之事吴王，才能成得大事，我爹爹王春明，也是给清朝杀害的，我何尝不恨透满洲鞑子，不过时机未到，只有佯为服从，难道我和长缨真的贪图富贵，甘作满洲人的鹰犬吗？你这样轻举妄动，又怎能成得大事呢？”
莫卧儿听了王雪莲一番话，暗里一想：她说的果是道理，不觉默默无言。莫卧儿原是个明白事理的女子，刚才她本可以把飞凤杀掉的，却不愿杀一个睡在梦中、毫没抵抗的人。后来飞凤突然跃起，向她袭击，一时怒火陡起，掩没了理智。如今见玉仪道姑扯着她，愿以身替代飞凤，想起玉仪对自己的情义，不禁叹了一声，插剑回鞘道：“玉仪姐姐，刚才是我冲撞了你，我这番到来，都因寒光剑未曾找得，冯道德又说给你夺去了，所以前来问个明白。”
玉仪诧道：“我怎会夺去你的寒光剑，妹妹不要听冯道德的鬼话。”莫卧儿便把在雷神洞如何抓着冯道德，略说一遍。
王雪莲忙道：“小妹妹当心，你遇到的老叟是滇边三邪之一，他的钓竿就是标记，名叫碧琅钓叟，练的一手好厉害的外道玄功，今后如果碰上，也不可招惹他呢。”
玉仪便道：“莫家妹妹既然明白，我们到外面说话吧，三人出到可兰石窟的神殿上，只见阶上站着一人，正在惊奇地四望。王雪莲当堂楞道：“长缨来了！”玉仪这时穿上男子衣服，和长缨四目交投，大家都在发怔。玉仪晓到这个就是自己的哥哥，一时动了骨肉之情，喜极流泪。长缨却是一脸惊奇之色，指着她道：“你……你是……谁？”
王雪莲忙上前扯着他，低声道：“长缨，她是你的妹妹，和你是孪生的，从小给庆云仙子收养，取名玉仪，你忘记了当日捡到的一张匕首吗，那就是婆婆给姑娘的信物。”司马长缨瞪了双目，忽地上前抱着玉仪，喊道：“妹妹，为兄的不孝，令到娘亲误会自戕，今天见了你，才知我还有个妹妹，可惜娘亲已不在了。”说未毕，玉仪已痛哭起来。
二人抱头哭了一番，莫卧儿忽道：“哭什么啦？司马长缨，你若不作什么平南郡王，你娘哪会丧命。”长缨回头一望，问王雪莲道：“这小姑娘是谁啊！好刁的嘴！”五雪莲道：“莫卧儿小妹妹，当日她……”长缨急道：“她和段一山把凤妹妹打伤了，是不是？”
莫卧儿怒道：“是我干的，你是否要找我报仇？”长缨想起飞凤精神受创，都因那次脑部受伤而起，一时怒火夺目，大叫一声：“我正要找你！”拔剑上前。玉仪扯着他道：“哥哥，亲娘当日听说你投身清宫，才叫我暗中窥伺，后来飞凤有孕，我把她藏在这里，待她产下孩子，才问你怎样发落，难道你已忘了父亲被害之仇？”
长缨一时无言可答，莫卧儿便道：“玉仪姐姐，如今飞凤已替司马氏产下孩子，她一日不死，长缨便不敢举义反清。”玉仪道：“妹妹何必定要杀她，难道没有别个方法处置么？须知她已失了本性，今后再不会和武林人作对了。”莫卧儿冷笑道：“如果她有日回复了本性，那时你不后悔吗？”
大家争论一番，长缨始终心爱飞凤，不愿教她丧命。终于指天为誓，以后把飞凤软禁石窟之内；她生下的孩子，交给玉仪带回峨嵋山抚养；还答应莫卧儿，容许各派武林人在大金川来往，商量大计，秘密反清，又嘱莫卧儿转告甘碧，请了因禅师前来相见。
莫卧儿给玉仪相劝，也不为已甚，大家误会消除。这天晚上，长缨在金川宫设宴，款待妹妹玉仪，莫卧儿也给王雪莲留着，不让她走。玉仪回复女道士装，把三十年来经过对长缨细诉一番。第二天玉仪别过长缨，把小孩子带回峨嵋去了。
且说燕山郎当日和甘碧见面冲突，莫卧儿嘱他到金川河等候。这孩子还是忿忿不平，一路离开毒龙岭。走了一程，远远似有人行来，连忙躲进石后。只见来的是一男一女，年纪都近五十，男的一边面孔生得青脸獠牙，另一边却和常人一般。燕山郎暗暗纳罕，心想这个人真奇怪，怎么两边面孔截然不同。再瞧同行的女子，是个道姑打扮，虽然上了半百年纪，还是唇红齿白。忽听男的问道：“了因长老还约了什么人到八腊庙里祭奠一番。”
两人很快便走过了，燕山郎暗道：“原来他们赶到八腊庙去的，料也是江湖中人。”复向前走，不久已到了金川河岸。等了片刻，还未见莫卧儿赶来，天色已晚，肚子叽噜作响，便倚身树下打着瞌睡。
正在朦胧欲睡，蓦地给人打了一巴掌，正中脸上，耳朵嗡的一声。这一巴掌打的他火星迸冒，哎唷地跳起来。定眼一望，头脑还是昏昏沉沉地，仿佛看到面前站着一个女子，怒目相向。见他掩着面，便用鼻子哼出一声道：“小野种，瞧姑娘是谁，这一巴掌不过教训你一下，使你以后不敢目中无人。”那女子原来是甘碧，刚才她和莫卧儿分别，想起受了燕山掴她一巴掌，如何捺得住气。甘碧性子刁蛮，不甘受辱，当下暗里跟踪着莫卧儿，见她不是向金川河岸走去，便转回原路，一路寻来，果然瞧见燕山倚身树下，一时眼里冒火，便狠狠的一巴掌打去。
燕山一定神，已看出是甘碧，当堂恶的像一头小虎，大叫一声：“你这贼婆娘，干么把我暗算？”不由分说，身形猛扑，排山掌跟着打出。甘碧以为他小小年纪，没有莫卧儿跟在身旁，料不敢向自己还手。那知燕山是个初生之犊，掌影已是呼的劈到，忙的一掌硬接，有意教他吃点头，内劲一渗，贴着来掌使劲摔开。谁料燕山自服过玉液金髓丹后，身轻似燕，甘碧出力一送，他的身躯全不受力，轻若飞絮，幌了幌便双足着地，嚓的拉出佩剑在手，扫出一记“钱塘潮涌”，剑波滚滚地贴地卷出。到这时候，甘碧才知这孩子不好招惹，连忙斜纵出外，一边拔剑回挡，锵的一声把他震开。叱道：“你凭什么本领敢和我交手，再不滚开，勿怪我剑下无情。”
燕山像没有听见一般，剑影一弯，又是欺身剁到。甘碧已是光火，展起回风剑路，嗤嗤几下，穿梭般把燕山的剑震的摇摇摆摆，步法稳定不来。他的内劲究竟抵不住甘碧，再经三两回合，甘碧已看到了他的出手，起初几招虽然似模似样，但究竟武学根基还浅，一经使出绝招，他便露出破绽，门户洞开。当下虚幌一招，诱他发剑刺来，甘碧脚下一踩，擒拿手如电攫出，一下子把燕山的肩头抓着，借力一拖，燕山全身打了个转，直仆河滩之上，一块脸没进泥淖里，待要爬起，甘碧早已飞身一到来，一脚把他踏着，冷笑道：“小贼种，知道姑娘的手段没有！”
小孩子那肯屈服，大叫：“贼婆娘，你只敢欺负我，若果师姊知道，她定然不肯干休，难道你敢杀我么？”口里乱叫，却使劲把腰一挺，想摔倒甘碧。甘碧给他骂的冒火，脚下一压，燕山反陷进地下，手足没在泥沼里，像一只青蛙；要叫骂时，连口鼻都给泥潺糊盖了，喘气不得，只叫出：“唔……唔……”的呻吟声。甘碧哈哈地笑道：“好一只大青蛙啊！”
这刹那，树后站着一个人，瞧着甘碧把燕山欺负，喊道：“啊呀！你怎么欺负一个孩子。”甘碧回头一望，只见一个黑面妇人站在坡上，手持竹杖，年经已在五十开外，双目闪烁，知道有点来历。便道：“大娘不要管，这孩子非教训一顿不可。”那妇人道：“这是什么道理，快放他起来！”甘碧怒道：“你是谁？快走路吧！不要惹起姑娘的性子。”
黑面妇人袖子一扬，一霎儿飞出一头绿毛红嘴的鹦哥儿，在上空一盘，便向甘碧啄去。妇人道：“你放他不放！”甘碧一剑迎风剁出，那鹦哥翼子一敛，在剑下溜过，疾向她的手背啄下。动作灵敏乖巧，回翔闪避，令到甘碧无从防御。一刹儿痛的她连剑也丢掉，纵身跃开，捧着手一看，还幸没有受伤，只留着啄痕，可是五个指头儿已是一片麻木，活动不得。心里不觉惊骇起来，这鹦鹉竟然懂得啄自己的阳池穴，这穴道是五指活动的神经，一经点中，五指便僵直不能屈曲。要十二个时辰之后才再活动。
燕山的头从泥淖冒出，满身都是泥浆，活像一条泥鳅。爬起一望，才知救他的是个黑面的怪妇人，便道：“阿婶，她好不讲理。”怪妇人应道：“小哥儿不要害怕，快到河里洗去泥污，再来见我。”向空一招手，鹦哥儿立刻飞回她的衣袖去了。甘碧怒气上冲，瞧见她的剑落在身旁，左手一抓，飞身向黑面妇人刺去，喝道：“黑贼婆！我没侵犯到你，凭什么叫鸟儿啄我的脉穴？”
怪妇人幌身避过她的一剑，冷笑道：“好丫头，你爹甘凤池在日，还畏惧我几分，刚才我不过略施惩戒，谁叫你欺负这孩子！”甘碧没等她说罢，第二剑又追风剁出。这一手回风剑路学自吕四娘，两道光影穿梭般点戳。怪妇人在暮色当中，突把竹杖一拋，双掌推出，甘碧的剑给掌风荡开，没法接近。就在这时，妇人的脸由黑转红，由红转青。一只掌在甘碧眼前飞转，如蝙蝠加翔，甘碧打出剑路，渐渐失了控制，左飘右荡，不觉好生纳罕，细心一看，才知妇人双掌发出暗劲，一边推出，一边吸摄，因此打出剑路，失却准线，不由得暗吃一惊，心想：吕四娘生前常常教导自己，如果遇到奇门左道的人，未知来历，应该退避。想了便道：“你这黑面神是谁，留个名字来。”怪妇格格地笑道：“你要知道老身名字，还是问了因这贼秃吧！”甘碧纵身便起，叫道：“今天领教了，后会有期！”就在树上再度冲起，一忽儿已逃开金川河岸。
那怪妇人也不追赶，喃喃地道：“饶你这丫头吧！独臂尼往日一手回风剑法，你无非学得一半便了，竟敢在老身跟前卖弄，忒是好胆子。”燕山刚才见怪妇人的面，不时变色，如今依旧黑黝黝地，便上前道：“谢谢阿婶，晚辈名叫燕山，敢问阿婶贵姓？”那妇人道：“小哥儿说话也知大礼，你不敢问老身名字，让我告诉给你吧。老身是崆峒山阴阳道姑，因日久在阴阳洞里修炼，洞底是个天然火井，日久给煤烟薰的皮肤漆黑，山上道友都笑老身是黑面神。”燕山不觉诧道：“原来是老仙姑，多有失敬哩，说起来我师傅金罗汉，不是和老仙姑同门吗？”那妇人笑道：“小哥儿，不要说的太远哪，你师傅五十年前任崆峒掌山，名叫苍耳子，那时老身还是个小丫头，我师傅七煞道婆和金罗汉斗气，大家斗了三天三夜，终于划了山南山北，各不侵犯，所以和山上道士从就不通音问，我这番下山，来金川拜见我的舅舅，他是武林里顶尖儿的人物，今天他外出未返，老身出来河岸溜达，想不到碰着你，也是缘法吧。”
燕山问道：“老仙姑的舅舅是谁啊？”阴阳婆答道：“小哥儿若想见识一下，如今可跟我一起走。”燕山暗念：这道姑虽然貌丑，但看来不会对我加害的。便道：“你的舅舅在那里居住啊？”阴阳婆道：“前面山麓，离此不远了，他还预备好烤鹿肉和熟鹅儿等我吃呢。”燕山腹中早已雷鸣，听见有好东西吃，喜道：“谢谢老仙姑，我吃毕要走了，你不会把我留着吗？”阴阳婆笑道：“我留你干么呢？跟我来吧！”
原来阴阳道姑的舅舅就是碧琅钓叟葛木合，这次一同来到大金川，同行的还有葛珠丽、和坤等一行，他们探悉了因没有到金川城，便派阴阳道姑暗里钉梢。这阴阳婆练得几种奇门道术，穿上一袭隐身衣，衣上涂有闪光，可把别人视线迷眩。另一种就是迷魂术，当日科学尚未昌明，其实就是现代的催眠术，能在施术中替人治病，或是暗中指使去干一件勾当，那人受了驱使，自己还是不觉。不久阴阳婆已探得了因匿居八腊庙，正召集一班武林人举行吕四娘死后周年祭。碧琅钓叟想出一条毒计，想假手飞凤把了因除掉，借刀杀人，好实行他们效力满清的计划。
燕山入到屋里，见座里几个人，中间一个黑须老叟，正是当日路上碰见骑瘦骡的人，旁边站着两男一女，那叫和坤的人也在内，立刻叫声：“不好！”转身要走，阴阳婆在后一把抓着他，沉声道：“有老身在此，不要怕呀。”
燕山走不得，只得战战兢兢上前，对老叟道：“那次偷了老伯伯的骡子，求伯伯不要见怪。”偷眼一看那叫和坤的满洲汉子，一面笑容，没有恶意，心里才放宽一些。碧琅钓叟笑道：“好孩子，我那会怪你，前番和坤到碧水潭，丢掉一口宝剑，今天请你到来，想你告诉我们，那口剑是否在莫卧儿的手里？”燕山一想：我何必要说。便道：“你们怎不到水潭里捞回呢。”
阴阳婆冷笑道：“孩子好会撒谎，老实告诉你，今天你和莫卧儿行经毒龙岭，后来又遇见甘碧，老身已经暗中窥伺着，如今只要你告诉我，甘碧和莫卧儿说过一些什么话，我们便把你放走。”燕山道：“我听不到啊！”碧琅钓叟道：“你不愿说的话，我们不强你，可是你师姊莫卧儿正往找飞凤报仇，如今还未回到金川河岸见你，想她已经给飞凤杀掉了。”
葛珠丽把酒肉摆开，说道：“师父不要把这小哥儿哧煞了，大家一同吃点东西吧！”阴阳婆拉着燕山入座，大家有说有笑。燕山饱吃一顿，便要告辞，阴阳婆道：“你惦念着莫卧儿，刚才怎不跟她一起走？”燕山答道：“她叫我守在河岸，怎知等了半天，还不见来。”阴阳婆道：“她定是遇事了。”燕山惊道：“如何是好？”阴阳婆道：“那边有人来了，你看是不是你的师姊！”燕山转头一望，突然脑后给人一按，眼前一黑，翻身倒在地上。
且说金罗汉、和尚穷前次在西安买醉，这天晚上，燕山留书出走，第二天金罗汉知道了，气的发抖。不觉埋怨和尚穷好给他找得这个徒儿。和尚穷道：“这是你的命运，何必怨我，燕山这孩子聪明有余，只怕将来走入歧道，你还是找他回来，管教一番的好。”金罗汉别过和尚穷，暗念燕山定是给莫卧儿约到碧水潭去了，但自己誓过不进入青海，如何跟踪到他。
老道闷闷不乐，暗恨莫卧儿几番给自己麻烦。这天来到川边一处小镇，入到一家客寓投宿。店主人迎在门外道：“道爷，你的门徒就在室里，刚才他吃得烂醉如泥，有一位大娘背他到来投店，说道爷跟着来了。”
金罗汉暗打一特，推门一望，燕山果然躺在室里，细看已给人点了穴，手里握着一封信，忙打开阅读，纸上写道：“令徒若不管教，便有杀身之祸。”下面没有名字。老道心里一凜，思疑和尚穷暗里跟踪，替他把燕山寻回。心里一气，草草一宿，翌天便把燕山带回祁山上接天宫，这高峰就是当年管教飞凤的地方，没有练得上乘轻功，断难走下。书里暂时按下不表。
这时北京城清宫之内，飞凤的娘亲阿丹福晋，日夕守候女儿的消息，日复一日，还不见司马长缨飞马回报，便不时入宫叩谒乾隆，说长缨夫妇有意违抗圣旨。乾隆派人责旨催问，也没有音讯。阿丹福晋急了，便要亲到大金川一行。一天，王府外有人求见，经过通传，说有机密禀告王妃。阿丹命引入便殿相见，那人是个满洲汉子，气宇轩昂，自称满洲官学生和坤，求王妃房退左右，有二郡主的消息禀上。
王妃阿丹原是南疆回族部落土司的女儿，当下把随从遣退。那汉子呈上一张手折，王妃接过一看，不觉面上变色。
原来手折密告司马长缨暗图背叛，把二格格禁在地窖里，请王妃即日带领武士赶往大金川救出二格格。王妃看毕，当堂气的晕倒。这有分教：金川府内，惹起一场风波，八腊庙中，杀的刀光剑影。
莫卧儿自服过樵野山人遗下的玉液金髓，不但气力增强，而且耳目灵通，黑暗里也能见物。她一路摸索前行，不久便来到可兰石窟的圆拱门外。伏耳一听，内里传来初生婴儿的啼声，想起燕山郎说：玉仪赶回来料理飞凤临盆，难道飞凤已经分娩？当下轻轻推动铁门，竟然没有加锁。她进到石窟之内，眼前景物，令到她无限惊奇，十余丈高的石鼎，冲起阵阵火光，照着中间一列圣人，一手持剑，一手捧经，正是她从小所信奉的真神。小姑娘连忙跪倒阶前，匍伏下拜。
莫卧儿是青海出生的回族女子，当年隐禅避难都兰寺，收她为最后个入室门人。如今见了真神，便一路跪拜上殿，祈祷一番，忽觉神像的脚下，来了轻轻一响，小姑娘感觉敏锐，忙的滚身座下。眨眼间，神像下露出一扇暗门，一个黑衣人探了半身出来四边一瞧，便怱怱走下石座。莫卧儿早已上前一把抓着，原来是个穿黑袍的中年尼姑，暗想这女尼定是玉仪派来服侍飞凤的，非用计骗她，料不肯说出飞凤的所在。便道：“你惊什么，我是玉仪师姐遣来的。”
那尼姑瞧着她，惊疑不定。莫卧儿又道：“师姐叫我先行一步，看看二郡主临盆没有，她至迟明天便回来了。”
尼姑心里也有她的主意，答道：“你跟我进来！”带着她进了暗门，转过一条甬道，走了几丈，忽地将身一闪，窜进一间房子去。莫卧儿转身一望，室门砰的关上了。
那道铁门关的紧紧，没法打开。瞥见隔壁有点微光，从另一间房子射出，走进一望，桌上一盏油灯，微弱光影之下，照着内室，纱帐低垂，榻上有人拥衾睡着。睫毛长长，脸色苍白，头上还梳着满洲高髻，这个不是飞凤是谁？
莫卧儿一见飞凤，怒气当堂冲起，想起师傅隐禅上人丧命她的脚下，当时死的十分凄惨，不觉咬牙切齿，嚓的拔出腰间黄龙宝剑在手，指着她道：“飞凤！我今天来替虬髯大师伯，甘凤池师叔，吕四娘，和我师傅等向你报仇。”
飞凤躺着不动，胸脯起伏，睡的正浓。莫卧儿见她充耳不闻，愈是光火，把手里黄龙剑一挑，纱帐掀开，飞凤仍是不动。莫卧儿心里一想：天下反清武林人，无不欲把飞凤置诸死地而后甘心，当年师傅临终之时，十三剑客在榻前接受遗命，也曾传言叫我替他报仇，今天仇人就在眼前，岂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一边想着，黄龙剑已经挺出，对准飞凤的咽喉，相隔不够半尺，剑锋起了微荡。
内室沉沉，灯影摇曳，飞凤发出微弱的鼾声，像不知道祸在眉睫。莫卧儿几番想把剑扎落，都给一种自惭而又觉得卑鄙的心理所阻。她想：“乘人熟睡当中下手，是何等不够光明之事？正派武林人从不在敌人背后发剑。今夜就算杀了飞凤，她也不知道是我杀她替师傅报仇。”
她又把剑收回去，高声喝道：“飞凤！快醒来吃姑娘一剑！”四壁起了回应之声，飞凤依然未觉。莫卧儿把剑向桌一敲，怒道：“飞凤！你诈睡么？”桌子一震，灯蕊当堂熄灭，内室昏暗。莫卧儿展开夜视，见飞凤微微一动，以为她醒来了，连忙退后两步，那各飞凤转身对着床后，又复睡着。
小姑娘又气又急，大骂：“你这满洲丫头是真的听不到还是诈作不闻？让我在你背后戳个窟窿，看你还能睡下去吗？”飞凤任她如何怒骂，依然躺着不理不睬。一时令到小姑娘气急败坏，持剑在室里乱钻。忽地呱呱一声传来，是婴孩的哭声，莫卧儿立刻想到飞凤正在产后，刚才尼姑跑进隔壁去，定是怕我对婴儿不利。心里便道：“这孽种是司马长缨的骨肉，如果把婴儿带走，正可挟迫长缨举义反清。”
正待转身出室，飞凤突然叫道：“姐姐，给我喝一口汤！”转头一望，飞凤已经支着半身起来。心里暗道：“你醒来了，如今戳你一剑，也算不得不够光明。”连忙把剑放在背后，走前两步。飞凤忽地哎唷一声道：“怎么没了灯，快些燃过来！”莫卧儿暗道：“也好，燃上灯光，教你看见我是谁。”便拿出火石敲击，火花闪出，飞凤立刻瞧见人影，带怒的道：“你不是飞鸾姐姐，不要走近来！”
莫卧儿已燃上油灯，瞧见飞凤怒目相视，即时亮出剑锋，黄龙剑的光影，在灯下闪闪耀目。指着飞凤道：“你瞧我是谁？飞凤，莫卧儿今夜找你算帐，你杀的人也多了，今夜已是你的末日降临……”她的剑一寸一寸的接近飞凤。谁料飞凤绝无半点惊惶，目交呆滞，面容似笑非笑的道：“亚密当大侠，我认得你的黄龙宝剑，你是个忠肝赤胆的人，怎会把我来加害呢！嘻嘻！”
这一下反令到莫卧儿一楞，飞凤又嘻嘻的指着她道：“亚密当，你老远跑来看我，干么站着不动呀！”莫卧儿知道亚密当已被人害死，这口黄龙剑正是他的东西，不觉毛骨一悚。就在这时，飞凤把衾被一抓，蓦地向她摔来。莫卧儿惊觉，剑锋已给盖着；飞凤在榻上一跃而起，一刹那已抓回床架上的一口剑，莫卧儿忙把黄龙剑一挥，戳破衾被，拧身一剑扫出。飞凤早已拉剑在手，低身一迎，两剑立刻碰上，莫卧儿冷笑道：“飞凤，原来你是装傻的，还幸我没受你的骗。”
其实飞凤并不知道面前的是莫卧儿，她刚才精神还是迷惘地，骤给黄龙剑的光影射到，脑筋一动，回复几分本能。黄龙剑是岳飞所佩的宝剑，当时混杂几种稀有金属铸成，带有辐射作用。当下两个丫头剑来剑去，很快接过几招，飞凤产后气力虚弱，精神又仅得几分，连平日的剑诀也记不起，只凭一点本能，剑来便挡。接到第六招，莫卧儿内功渗出，长剑一圈，飞凤拿剑锷抵出，给莫卧儿一记“推波助澜”，顺势一送，飞凤全身后跌，一跤倒在榻上，那口剑也插在床栏。莫卧儿故意要刺一剑爽快的，大叫一声：“师傅在天有灵，徒儿如今替你报仇了！”双目火光闪闪，剑锋直吐，嘶的向飞凤当胸刺出。
她没留意背后有人闪进来，骤觉一道剑光如电闪到，有人沉声叫道：“小妹妹住手！”莫卧儿的剑当堂给来剑撩开，那人闪身过来，挡在飞凤面前，横剑相向，原来是玉仪道姑，她依旧作男子打扮，骤看便是一个穿上便服的司马长缨。飞凤早已一手扯着她道：“长缨哥，你来得真好，亚密当大侠要杀我呢。”
莫卧儿双眸一转，暗念难道就此罢手？便道：“玉仪姐姐，冤有头时债有主，飞凤杀了无数武林人，你不该阻我下手！”她的剑渐渐挺出。玉仪急道：“莫家妹妹，且把剑放下来！听我一言。”莫卧儿忿忿的道：“姐姐就算向我求情，也是无用的，如果你因飞凤是你的嫂嫂，要我饶了她，那就万万不能！”
玉仪还是掩护着飞凤，答道：“我不是因她是嫂嫂，而是不容你破坏去年邛崃山之约。”莫卧儿气急地道：“什么约？”玉仪却缓缓地答道：“去年我哥哥和反清豪杰十三剑相会邛崃山上，大家当天立誓，捐弃前嫌，十年之内各不相侵，还附带有一件口头之约，就是飞凤一天留在大金川城内，谁也不得向她侵犯，至今还未够一年，难道你便毁约？”
莫卧儿双目一瞪，应道：“当日我没加盟。”玉仪冷笑道：“你没加盟，可问了因长老，当日他是主盟人，且看你们少林派是否也算在内。”莫卧儿突然纵出室外，高声道：“飞凤犯不得，那么她的孩子未必不许我动手。”玉仪知道莫卧儿要侵犯小婴儿，这是司马氏的血裔，她所以收藏飞凤多时，也无非为了替哥哥留一点后嗣。一时不觉怒从心上起，大喝一声：“你动不得！”可是莫卧儿已走出甬道去，连忙提剑追出。
忽见甬道里有人把莫卧儿挡着去路，那人一手提剑，青光闪出，照见她的另一手里，抱着那刚出世的婴儿，后面站着侍侯飞凤的尼姑。只见王雪莲怒容满面，怔着莫卧儿道：“飞凤的孩子在我手里，小妮子，你休想动他分毫。”玉仪才知王雪莲已发觉自己身世的秘密，但还未晓到她昨天曾进过石窟来，而且照料飞凤产下孩子。
莫卧儿在甬道里提剑退后，心中也是一颤，暗念当日在清虚观玉洞府和王雪莲交手，当时自己手里没有宝剑，也未曾服下玉液金髄丹，所以不是她的敌手。如今自己气力增强，内功进步，怕什么和她一碰。忙的一抖剑锋道：“王雪莲，不用多说了，我要你爽快的表明态度，如果你不愿作满洲鞑子的奴才，今天把飞凤杀掉了，我们各派反清武林人，一起拥护司马长缨和你！你的意思怎样？”
王雪莲道：“满洲人势力正盛，我们不是赤手空拳可以把他们逐出关外去，你说的话，现在尚非其时。”莫卧儿怒道：“我知你受了乾隆恩宠，赐封郡主，必不会答应的了，不过我今天进来，断不会空手便走。”王雪莲高声应道：“你要怎么样？”莫卧儿挺剑一指道：“把这小野种放下来！大家分个高下，如果我败在你的手里，便离开此地。”
玉仪纵身上前，一手把婴儿接去。王雪莲冷笑道：“小丫头忘记了玉洞府一战么？”莫卧儿再不打话，幌身一剑刺出，黄光一霎，王雪莲早已瞧出她手里的是亚密当的黄龙剑，不觉暗地一楞。连忙斜窜出外，顺势一挡，把来剑逼开。觉得莫卧儿的出手又快又劲，回忆从前，心里暗暗纳罕，正待还她一剑，那知光影亮处，莫卧儿第二剑又剁到来，果是快如电火。急的沉臂运劲，贴着来剑一送，口里道：“你这丫头干的好事，黄龙剑怎会落到你的手里？”
莫卧儿剑影一弯，拧身打出一记“雁鸟回旋”，掠地而到。一边应道：“我干过什么歹事？你说来！”双剑嚓的一响，又复贴上。王雪莲应道：“你手里的是亚密当大侠的剑，干过什么你心里有数呢。”莫卧儿怒道：“我有本事拿来，何劳你来动问？”王雪莲叱道：“你这丫头忒是翻脸没情，当日若非我和玉仪道姑救你出险，怕你早已丧命峨嵋山上了。”莫卧儿脸上有点羞惭，可是自尊心强，不甘低首。瞬又接过几招，莫卧儿的黄龙剑长逾三尺，她不惯使用长剑，在甬道里不够回旋，处处受阻。王雪莲道：“莫卧儿，你忘了我师傅玄空怎样教导你么？冤冤相报何时了？你要替令师报仇，那末，月波道士丧在你的剑下，又有谁人来找你报仇呢？”
玉仪道姑听了，一时触起心事，连忙把婴儿交给身旁站着的尼姑，身形幌动，展起迷踪步法，掌影疾下，一把攫着莫卧儿的手臂道：“好妹妹，你要斗下去，不如把我杀了吧！”王雪莲也一跃出外道：“莫卧儿，你要杀飞凤，无非报一己的的私怨便了，从来有志气的人，应该忍辱负重，像勾践之事吴王，才能成得大事，我爹爹王春明，也是给清朝杀害的，我何尝不恨透满洲鞑子，不过时机未到，只有佯为服从，难道我和长缨真的贪图富贵，甘作满洲人的鹰犬吗？你这样轻举妄动，又怎能成得大事呢？”
莫卧儿听了王雪莲一番话，暗里一想：她说的果是道理，不觉默默无言。莫卧儿原是个明白事理的女子，刚才她本可以把飞凤杀掉的，却不愿杀一个睡在梦中、毫没抵抗的人。后来飞凤突然跃起，向她袭击，一时怒火陡起，掩没了理智。如今见玉仪道姑扯着她，愿以身替代飞凤，想起玉仪对自己的情义，不禁叹了一声，插剑回鞘道：“玉仪姐姐，刚才是我冲撞了你，我这番到来，都因寒光剑未曾找得，冯道德又说给你夺去了，所以前来问个明白。”
玉仪诧道：“我怎会夺去你的寒光剑，妹妹不要听冯道德的鬼话。”莫卧儿便把在雷神洞如何抓着冯道德，略说一遍。
王雪莲忙道：“小妹妹当心，你遇到的老叟是滇边三邪之一，他的钓竿就是标记，名叫碧琅钓叟，练的一手好厉害的外道玄功，今后如果碰上，也不可招惹他呢。”
玉仪便道：“莫家妹妹既然明白，我们到外面说话吧，三人出到可兰石窟的神殿上，只见阶上站着一人，正在惊奇地四望。王雪莲当堂楞道：“长缨来了！”玉仪这时穿上男子衣服，和长缨四目交投，大家都在发怔。玉仪晓到这个就是自己的哥哥，一时动了骨肉之情，喜极流泪。长缨却是一脸惊奇之色，指着她道：“你……你是……谁？”
王雪莲忙上前扯着他，低声道：“长缨，她是你的妹妹，和你是孪生的，从小给庆云仙子收养，取名玉仪，你忘记了当日捡到的一张匕首吗，那就是婆婆给姑娘的信物。”司马长缨瞪了双目，忽地上前抱着玉仪，喊道：“妹妹，为兄的不孝，令到娘亲误会自戕，今天见了你，才知我还有个妹妹，可惜娘亲已不在了。”说未毕，玉仪已痛哭起来。
二人抱头哭了一番，莫卧儿忽道：“哭什么啦？司马长缨，你若不作什么平南郡王，你娘哪会丧命。”长缨回头一望，问王雪莲道：“这小姑娘是谁啊！好刁的嘴！”五雪莲道：“莫卧儿小妹妹，当日她……”长缨急道：“她和段一山把凤妹妹打伤了，是不是？”
莫卧儿怒道：“是我干的，你是否要找我报仇？”长缨想起飞凤精神受创，都因那次脑部受伤而起，一时怒火夺目，大叫一声：“我正要找你！”拔剑上前。玉仪扯着他道：“哥哥，亲娘当日听说你投身清宫，才叫我暗中窥伺，后来飞凤有孕，我把她藏在这里，待她产下孩子，才问你怎样发落，难道你已忘了父亲被害之仇？”
长缨一时无言可答，莫卧儿便道：“玉仪姐姐，如今飞凤已替司马氏产下孩子，她一日不死，长缨便不敢举义反清。”玉仪道：“妹妹何必定要杀她，难道没有别个方法处置么？须知她已失了本性，今后再不会和武林人作对了。”莫卧儿冷笑道：“如果她有日回复了本性，那时你不后悔吗？”
大家争论一番，长缨始终心爱飞凤，不愿教她丧命。终于指天为誓，以后把飞凤软禁石窟之内；她生下的孩子，交给玉仪带回峨嵋山抚养；还答应莫卧儿，容许各派武林人在大金川来往，商量大计，秘密反清，又嘱莫卧儿转告甘碧，请了因禅师前来相见。
莫卧儿给玉仪相劝，也不为已甚，大家误会消除。这天晚上，长缨在金川宫设宴，款待妹妹玉仪，莫卧儿也给王雪莲留着，不让她走。玉仪回复女道士装，把三十年来经过对长缨细诉一番。第二天玉仪别过长缨，把小孩子带回峨嵋去了。
且说燕山郎当日和甘碧见面冲突，莫卧儿嘱他到金川河等候。这孩子还是忿忿不平，一路离开毒龙岭。走了一程，远远似有人行来，连忙躲进石后。只见来的是一男一女，年纪都近五十，男的一边面孔生得青脸獠牙，另一边却和常人一般。燕山郎暗暗纳罕，心想这个人真奇怪，怎么两边面孔截然不同。再瞧同行的女子，是个道姑打扮，虽然上了半百年纪，还是唇红齿白。忽听男的问道：“了因长老还约了什么人到八腊庙里祭奠一番。”
两人很快便走过了，燕山郎暗道：“原来他们赶到八腊庙去的，料也是江湖中人。”复向前走，不久已到了金川河岸。等了片刻，还未见莫卧儿赶来，天色已晚，肚子叽噜作响，便倚身树下打着瞌睡。
正在朦胧欲睡，蓦地给人打了一巴掌，正中脸上，耳朵嗡的一声。这一巴掌打的他火星迸冒，哎唷地跳起来。定眼一望，头脑还是昏昏沉沉地，仿佛看到面前站着一个女子，怒目相向。见他掩着面，便用鼻子哼出一声道：“小野种，瞧姑娘是谁，这一巴掌不过教训你一下，使你以后不敢目中无人。”那女子原来是甘碧，刚才她和莫卧儿分别，想起受了燕山掴她一巴掌，如何捺得住气。甘碧性子刁蛮，不甘受辱，当下暗里跟踪着莫卧儿，见她不是向金川河岸走去，便转回原路，一路寻来，果然瞧见燕山倚身树下，一时眼里冒火，便狠狠的一巴掌打去。
燕山一定神，已看出是甘碧，当堂恶的像一头小虎，大叫一声：“你这贼婆娘，干么把我暗算？”不由分说，身形猛扑，排山掌跟着打出。甘碧以为他小小年纪，没有莫卧儿跟在身旁，料不敢向自己还手。那知燕山是个初生之犊，掌影已是呼的劈到，忙的一掌硬接，有意教他吃点头，内劲一渗，贴着来掌使劲摔开。谁料燕山自服过玉液金髓丹后，身轻似燕，甘碧出力一送，他的身躯全不受力，轻若飞絮，幌了幌便双足着地，嚓的拉出佩剑在手，扫出一记“钱塘潮涌”，剑波滚滚地贴地卷出。到这时候，甘碧才知这孩子不好招惹，连忙斜纵出外，一边拔剑回挡，锵的一声把他震开。叱道：“你凭什么本领敢和我交手，再不滚开，勿怪我剑下无情。”
燕山像没有听见一般，剑影一弯，又是欺身剁到。甘碧已是光火，展起回风剑路，嗤嗤几下，穿梭般把燕山的剑震的摇摇摆摆，步法稳定不来。他的内劲究竟抵不住甘碧，再经三两回合，甘碧已看到了他的出手，起初几招虽然似模似样，但究竟武学根基还浅，一经使出绝招，他便露出破绽，门户洞开。当下虚幌一招，诱他发剑刺来，甘碧脚下一踩，擒拿手如电攫出，一下子把燕山的肩头抓着，借力一拖，燕山全身打了个转，直仆河滩之上，一块脸没进泥淖里，待要爬起，甘碧早已飞身一到来，一脚把他踏着，冷笑道：“小贼种，知道姑娘的手段没有！”
小孩子那肯屈服，大叫：“贼婆娘，你只敢欺负我，若果师姊知道，她定然不肯干休，难道你敢杀我么？”口里乱叫，却使劲把腰一挺，想摔倒甘碧。甘碧给他骂的冒火，脚下一压，燕山反陷进地下，手足没在泥沼里，像一只青蛙；要叫骂时，连口鼻都给泥潺糊盖了，喘气不得，只叫出：“唔……唔……”的呻吟声。甘碧哈哈地笑道：“好一只大青蛙啊！”
这刹那，树后站着一个人，瞧着甘碧把燕山欺负，喊道：“啊呀！你怎么欺负一个孩子。”甘碧回头一望，只见一个黑面妇人站在坡上，手持竹杖，年经已在五十开外，双目闪烁，知道有点来历。便道：“大娘不要管，这孩子非教训一顿不可。”那妇人道：“这是什么道理，快放他起来！”甘碧怒道：“你是谁？快走路吧！不要惹起姑娘的性子。”
黑面妇人袖子一扬，一霎儿飞出一头绿毛红嘴的鹦哥儿，在上空一盘，便向甘碧啄去。妇人道：“你放他不放！”甘碧一剑迎风剁出，那鹦哥翼子一敛，在剑下溜过，疾向她的手背啄下。动作灵敏乖巧，回翔闪避，令到甘碧无从防御。一刹儿痛的她连剑也丢掉，纵身跃开，捧着手一看，还幸没有受伤，只留着啄痕，可是五个指头儿已是一片麻木，活动不得。心里不觉惊骇起来，这鹦鹉竟然懂得啄自己的阳池穴，这穴道是五指活动的神经，一经点中，五指便僵直不能屈曲。要十二个时辰之后才再活动。
燕山的头从泥淖冒出，满身都是泥浆，活像一条泥鳅。爬起一望，才知救他的是个黑面的怪妇人，便道：“阿婶，她好不讲理。”怪妇人应道：“小哥儿不要害怕，快到河里洗去泥污，再来见我。”向空一招手，鹦哥儿立刻飞回她的衣袖去了。甘碧怒气上冲，瞧见她的剑落在身旁，左手一抓，飞身向黑面妇人刺去，喝道：“黑贼婆！我没侵犯到你，凭什么叫鸟儿啄我的脉穴？”
怪妇人幌身避过她的一剑，冷笑道：“好丫头，你爹甘凤池在日，还畏惧我几分，刚才我不过略施惩戒，谁叫你欺负这孩子！”甘碧没等她说罢，第二剑又追风剁出。这一手回风剑路学自吕四娘，两道光影穿梭般点戳。怪妇人在暮色当中，突把竹杖一拋，双掌推出，甘碧的剑给掌风荡开，没法接近。就在这时，妇人的脸由黑转红，由红转青。一只掌在甘碧眼前飞转，如蝙蝠加翔，甘碧打出剑路，渐渐失了控制，左飘右荡，不觉好生纳罕，细心一看，才知妇人双掌发出暗劲，一边推出，一边吸摄，因此打出剑路，失却准线，不由得暗吃一惊，心想：吕四娘生前常常教导自己，如果遇到奇门左道的人，未知来历，应该退避。想了便道：“你这黑面神是谁，留个名字来。”怪妇格格地笑道：“你要知道老身名字，还是问了因这贼秃吧！”甘碧纵身便起，叫道：“今天领教了，后会有期！”就在树上再度冲起，一忽儿已逃开金川河岸。
那怪妇人也不追赶，喃喃地道：“饶你这丫头吧！独臂尼往日一手回风剑法，你无非学得一半便了，竟敢在老身跟前卖弄，忒是好胆子。”燕山刚才见怪妇人的面，不时变色，如今依旧黑黝黝地，便上前道：“谢谢阿婶，晚辈名叫燕山，敢问阿婶贵姓？”那妇人道：“小哥儿说话也知大礼，你不敢问老身名字，让我告诉给你吧。老身是崆峒山阴阳道姑，因日久在阴阳洞里修炼，洞底是个天然火井，日久给煤烟薰的皮肤漆黑，山上道友都笑老身是黑面神。”燕山不觉诧道：“原来是老仙姑，多有失敬哩，说起来我师傅金罗汉，不是和老仙姑同门吗？”那妇人笑道：“小哥儿，不要说的太远哪，你师傅五十年前任崆峒掌山，名叫苍耳子，那时老身还是个小丫头，我师傅七煞道婆和金罗汉斗气，大家斗了三天三夜，终于划了山南山北，各不侵犯，所以和山上道士从就不通音问，我这番下山，来金川拜见我的舅舅，他是武林里顶尖儿的人物，今天他外出未返，老身出来河岸溜达，想不到碰着你，也是缘法吧。”
燕山问道：“老仙姑的舅舅是谁啊？”阴阳婆答道：“小哥儿若想见识一下，如今可跟我一起走。”燕山暗念：这道姑虽然貌丑，但看来不会对我加害的。便道：“你的舅舅在那里居住啊？”阴阳婆道：“前面山麓，离此不远了，他还预备好烤鹿肉和熟鹅儿等我吃呢。”燕山腹中早已雷鸣，听见有好东西吃，喜道：“谢谢老仙姑，我吃毕要走了，你不会把我留着吗？”阴阳婆笑道：“我留你干么呢？跟我来吧！”
原来阴阳道姑的舅舅就是碧琅钓叟葛木合，这次一同来到大金川，同行的还有葛珠丽、和坤等一行，他们探悉了因没有到金川城，便派阴阳道姑暗里钉梢。这阴阳婆练得几种奇门道术，穿上一袭隐身衣，衣上涂有闪光，可把别人视线迷眩。另一种就是迷魂术，当日科学尚未昌明，其实就是现代的催眠术，能在施术中替人治病，或是暗中指使去干一件勾当，那人受了驱使，自己还是不觉。不久阴阳婆已探得了因匿居八腊庙，正召集一班武林人举行吕四娘死后周年祭。碧琅钓叟想出一条毒计，想假手飞凤把了因除掉，借刀杀人，好实行他们效力满清的计划。
燕山入到屋里，见座里几个人，中间一个黑须老叟，正是当日路上碰见骑瘦骡的人，旁边站着两男一女，那叫和坤的人也在内，立刻叫声：“不好！”转身要走，阴阳婆在后一把抓着他，沉声道：“有老身在此，不要怕呀。”
燕山走不得，只得战战兢兢上前，对老叟道：“那次偷了老伯伯的骡子，求伯伯不要见怪。”偷眼一看那叫和坤的满洲汉子，一面笑容，没有恶意，心里才放宽一些。碧琅钓叟笑道：“好孩子，我那会怪你，前番和坤到碧水潭，丢掉一口宝剑，今天请你到来，想你告诉我们，那口剑是否在莫卧儿的手里？”燕山一想：我何必要说。便道：“你们怎不到水潭里捞回呢。”
阴阳婆冷笑道：“孩子好会撒谎，老实告诉你，今天你和莫卧儿行经毒龙岭，后来又遇见甘碧，老身已经暗中窥伺着，如今只要你告诉我，甘碧和莫卧儿说过一些什么话，我们便把你放走。”燕山道：“我听不到啊！”碧琅钓叟道：“你不愿说的话，我们不强你，可是你师姊莫卧儿正往找飞凤报仇，如今还未回到金川河岸见你，想她已经给飞凤杀掉了。”
葛珠丽把酒肉摆开，说道：“师父不要把这小哥儿哧煞了，大家一同吃点东西吧！”阴阳婆拉着燕山入座，大家有说有笑。燕山饱吃一顿，便要告辞，阴阳婆道：“你惦念着莫卧儿，刚才怎不跟她一起走？”燕山答道：“她叫我守在河岸，怎知等了半天，还不见来。”阴阳婆道：“她定是遇事了。”燕山惊道：“如何是好？”阴阳婆道：“那边有人来了，你看是不是你的师姊！”燕山转头一望，突然脑后给人一按，眼前一黑，翻身倒在地上。
且说金罗汉、和尚穷前次在西安买醉，这天晚上，燕山留书出走，第二天金罗汉知道了，气的发抖。不觉埋怨和尚穷好给他找得这个徒儿。和尚穷道：“这是你的命运，何必怨我，燕山这孩子聪明有余，只怕将来走入歧道，你还是找他回来，管教一番的好。”金罗汉别过和尚穷，暗念燕山定是给莫卧儿约到碧水潭去了，但自己誓过不进入青海，如何跟踪到他。
老道闷闷不乐，暗恨莫卧儿几番给自己麻烦。这天来到川边一处小镇，入到一家客寓投宿。店主人迎在门外道：“道爷，你的门徒就在室里，刚才他吃得烂醉如泥，有一位大娘背他到来投店，说道爷跟着来了。”
金罗汉暗打一特，推门一望，燕山果然躺在室里，细看已给人点了穴，手里握着一封信，忙打开阅读，纸上写道：“令徒若不管教，便有杀身之祸。”下面没有名字。老道心里一凜，思疑和尚穷暗里跟踪，替他把燕山寻回。心里一气，草草一宿，翌天便把燕山带回祁山上接天宫，这高峰就是当年管教飞凤的地方，没有练得上乘轻功，断难走下。书里暂时按下不表。
这时北京城清宫之内，飞凤的娘亲阿丹福晋，日夕守候女儿的消息，日复一日，还不见司马长缨飞马回报，便不时入宫叩谒乾隆，说长缨夫妇有意违抗圣旨。乾隆派人责旨催问，也没有音讯。阿丹福晋急了，便要亲到大金川一行。一天，王府外有人求见，经过通传，说有机密禀告王妃。阿丹命引入便殿相见，那人是个满洲汉子，气宇轩昂，自称满洲官学生和坤，求王妃房退左右，有二郡主的消息禀上。
王妃阿丹原是南疆回族部落土司的女儿，当下把随从遣退。那汉子呈上一张手折，王妃接过一看，不觉面上变色。
原来手折密告司马长缨暗图背叛，把二格格禁在地窖里，请王妃即日带领武士赶往大金川救出二格格。王妃看毕，当堂气的晕倒。这有分教：金川府内，惹起一场风波，八腊庙中，杀的刀光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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