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入藏取神鹰
2023-08-03 作者：蹄风 来源：蹄风作品集 点击：
原来来者非他，正是掌院玄空三藏，和听松涛尊者，后随大师哥巴哈罗，二师哥卓丹。和尚穷金罗汉大惊失色，要走避时，已来不及，唯有强作镇定。听松涛尊者面上作个鬼脸，指着和尚穷呵呵笑道：“不错呀！老僧昨天说是四个来了，果然就是四个。”
这时和尚穷金罗汉的心头，有如小鹿乱撞，只有驻足道旁，躬身相迎，玄空面色和煦，随步而前。忽听巴哈罗道：“禀告掌院，如今人脏并获了，看他们还有何话可说。”玄空转头斥道：“巴哈罗，休得饶舌！金道长是青城掌教，岂得出言无礼！”金罗汉神志销定；可是和尚穷已知不妙，如坐针毡。玄空跟着道：“阿穷，教它走出来吧！”和尚穷正在双掌合十，欲掩藏袖里的东西。二师哥卓丹在旁，手掌一翻，一阵风卷出，把和尚穷的袖口张开，露出小灵儿的头颅，一双小眼正在偷窥各人，似乎已晓得露出了破绽。一见衣袖开张，便向里边一缩，躲匿起来。
听松涛沉声道：“阿穷，你还不叫它出来么？”和尚穷见东窗事发，心里一横，伸手衣袖轻轻拍一下小灵儿，暗暗向外挥洒五指。那金丝小猴儿早已懂得和尚穷的用意，立刻向外一赴，它的臂上还挟着那本经书，大家以为它会跑到玄空三藏跟前去，那知小猴儿突然一个跟差别翻起，直窜上树，快的如同电闪一般，眨眼之间，它已连纵带跳，在树上去如黄鹤。玄空望着它的影子微笑不语。巴哈罗和卓丹，纵身便欲追捕。玄空挥手道：“由它去罢！”二人面露悻悻之色，一同瞪了和尚穷一眼。听松涛又嚷道：“去的好，去的好！可以不留痕迹。”
这时候，金罗汉向玄空稽首道：“小畜无知，见人惊走，求法师见恕。”和尚穷乘机下拜道：“那小猿是阿穷路上豢养的，昨天来到山门时候，怕小畜扰及佛门胜地，因此把它纵走，不料刚才又跑回来。”他想轻轻地把盗经的事掩过。玄空微叹一声道：“善哉！由它去吧！你和道长意欲何往？”
金罗汉心想：原来你们布下圈套，故意把小灵儿放走，让它回到我们这里，作为盗经的证据，幸而和尚穷机警，把它纵走了，如今还能拿罪名加到我们身上吗？老道想了便对玄空稽首道：“贫道本欲前往松涧向尊者告别，今幸相逢道左，贫道有事在身，不便久留，就此叩别！”玄空合十还礼，应道：“恕不挽留了，后会有期。”说了双眼望向和尚穷。金罗汉忙道：“禀告法师，穷大师和贫道结伴同行，法师如没差遣，贫道拟请穷大师一同下山。”玄空面无表情，只道：“好的好的。”和尚穷巴不得一步离去，立即拜了三拜，转身再向听松涛尊者叩辞。听松涛又叫道：“走不得！走不得！”吓的和尚穷冒出冷汗，伏地问道：“师叔尚有何吩示？”听松涛道：“没了，我是说自己走不得，不能相送两位下山。”和尚穷才捏去一把汗，匆匆向巴哈罗二人一揖，便和老道大步离开松林。
二人沿路飞奔，不敢说话，走到黄昏，还未下到山麓。前面雪崖冰壁，寒风凜烈，天气和密勒池高峰又自不同。金罗汉道：“这番真险，若不是大师纵走小灵儿，那时便百辞莫释了。”和尚穷道：“这是个圈套，其实小灵儿咋天已给他们抓起，刚才放它出来，要证实是我二人带来盗经的，这诡计定是巴哈罗所摆布，他想玄空把我们拿来禁起。”金罗汉又问道：“玄空为什么不把小灵儿追回呢？”和尚穷道：“我瞧玄空师兄不想多事，因为道长是一教之尊，他不能不给回一些面子。”
说话之间，离山下已不远，前面一片冰原。金罗汉道：“我们一口气奔跑下山，如今可以小憩了。”和尚穷看看天色，答道：“入黑之前，我们便可下到山麓，到时找个人家，借宿一宵，等小灵儿归来。”金罗汉诧道：“小东西真的会寻到我们的行踪吗？”和尚穷从身上取出几块树叶在手，送到金罗汉的鼻端。老道嗅了一下，觉得有一种清香气息，不禁问道：“大师是什么意思？”和尚穷道：“这是西藏特产的香榈叶，香味久留不散，小灵儿在我的袖子里，嗅惯了这种香味，它是一头灵猴，嗅到了自然跟踪前来了。”
阳光给云层掩蔽，天色阴沉，和尚穷道：“我们下山去吧，这番忒是幸运，若果没有道长同来，我定然受到掌院的惩罚，因为密宗戒律甚严，像我这番的行为，起码要受到一年禁闭呢。”这时天空卷起一阵风，刮的岩石上冰块纷纷坠落。和尚穷道：“风起了！入暮之前，山下常常刮起大风。”怎知话还未罢，风势大起，一刹那又像旋风卷到，天空上坠落大小石块，如同冰雹下降一般。金罗汉有点惊惶，问道：“这里常有此现象么？”就在这时，半空来了一团黑影，随着旋风滚下，那东西大如一间小屋，风声澎湃，宛似惊涛骇浪。和尚穷叫出：“不好！快躲！”扯着老道一同窜进一面石岩之下。正是说时迟，那时快，眼前天崩地陷的一声巨响，那巨石已凌空降落，不偏不倚，刚打在二人躲避的岩前，那面山岩是陷进的，给巨石滚下，便把岩口闭塞，石头深陷地面数尺。
二人顿觉天旋地转，给震的倦伏岩里。和尚穷道：“那是陨石啊！青藏一带，不时降落陨石的，有些大如屋宇，今天我们碰得真巧。”金罗汉道：“岩口塞了，我们要找路走出。”和尚穷一看岩口那边，还空着一个二尺余的缺口，便道：“道长不必愁，一会风势稍息，我们可从这缺口爬出。”
正说之间，又是轰隆重一响，飞来一块巨石，把那缺口填塞了，砌合得天衣无缝，二人便困在岩洞里，再没空隙可走。这时和尚穷才感到事非偶然，忙的一跃起来，暗暗运出大摔碑手，向堵塞缺口的大石一推。怎知用了全身外劲，也没法动得丝毫。金罗汉惊道：“怎么大摔碑手也失灵了，难道另有别故？”和尚穷面色青白，颤声道：“我们给掌院困着了，这不是寻常的陨石，所以施出大摔碑手，也移动不得。”
外面风势已息，一僧一道困在岩穴之内，唯有面面相覷。岩石合拢之处，露出一线缝隙，仅容得一条臂膀探进，窥看外间，天目已垂下一张黑幕。朔风吹来，如同利箭一般。二人合力推动石壁，始终没法移动，不觉叹了一声，废然坐在地上。和尚穷道：“刚才掌院让我二人下山，我早就疑心另有原故的了。”金罗汉忿然道：“他连我也困着，你猜是什么意思？”和尚穷道：“我晓到玄空虽身为掌院，但遇有大事时，不敢擅断，他可能召请各同门到来，研究这事的真相，才决定怎样处置。”金罗汉道：“这样看来，我们又没把龙猛真经盗去，就算小灵儿给捉获，最多说我们携带畜类上山，搅乱佛门之罪便了，也不该把我二人困起。”
和尚穷听了默然不答，俯首沉思，突然拍股道：“我思疑莫卧儿这小妖女还会暗中捣鬼！你试想想，若果小灵儿把真经带回藏经楼时，给她暗中抓着，那时她会把真经取去，把罪名移到我们身上了。”金罗汉道：“她就算这样干，怕她不敢叩见玄空呢。”和尚穷道：“这妖女诡计多端，巴哈罗和她情如兄妹，难保不会暗中庇护呢。”金罗汉暗暗点头，忽然想起刚才小灵儿还捧着一本真经，便道：“我最思疑的，就是玄空刚才见着小灵儿的一本真经，怎么让它带着逃走。”和尚穷道：“这点煞是难解，我也猜不出是什么道理。”
二人说话之间，微闻岩隙外沙沙作响，像有物爬进来。和尚穷直着鼻子一嗅，不禁喜道：“小东西寻到来了！”连忙窥看石隙里，果然瞧见小猴子全身夹在石缝里，一步步挤身赴入。和尚穷又惊又喜，蹲身地上，伸手石缝里把它轻轻拉进来，只见小灵儿臂上还挟着那卷真经，见了和尚穷，立刻投进他的怀里，啁啁地滴下泪来。和尚穷扶着它的项毛，觉得它全身冰冷，躲在怀里颤抖，忙拥着它叹道：“你果然是有性的东西，患难之间，还是千辛万苦地寻到来，不枉我这样爱你。”
金罗汉一手把那本真经取在手里，边道：“不要丢掉了这本东西。”顺手打开一看，才知内里连一个字也没有，是一本空白的册子，当堂瞪了双目。和尚穷这才恍然大悟，说道：“如今我才明白，玄空命巴哈罗拿一本类似真经的册子，给小灵儿拿着，特来赚我们中计的。”
一僧一道就此困在岩洞里，按下慢表。且说当日少林小妖女莫卧儿，在西安“酒留人”楼头，偷听到和尚穷要往密勒池盗“龙猛真经”的计划，回去禀告师傅隐禅上人，这故事见前篇故事。后来隐禅秘密授计，莫卧儿不久便从神尼口里，骗得驱遣神鹰的咒语。那时神鹰蛮奴，在布拉达宫的法轮殿上，作护殿灵禽，虽然养尊处优，但日久给金锁困着，正闷的毫无生气。莫卧儿来到布拉达宫，活佛见有密宗上院的水晶念珠为凭，便命龙卷上座询问莫卧儿，这番来取神鹰，有何法力能遣灵禽？莫卧儿早已成竹在胸，当下回禀龙卷上座道：“弟子临行之前，掌院已有咒语传授，蛮奴听了，自必服从。”龙卷上座半信半疑，立刻把莫卧儿带到法轮殿上。只见神鹰蛮奴锁在金法轮石座之旁，厌厌欲睡。莫卧儿把神尼传授的两句蒙古咒语念出。蛮奴自从来到布拉达宫，便再听不到往日主人的叫唤，这时听了，即时张开双翼，如同两片布帆一般，引颈长鸣，声震九霄。这灵禽意想到又有驱遣，可以振翼长空，不再枯守殿前。莫卧儿一跃上前，她细小的身躯还不及蛮奴的一半。她扶着神鹰的金项毛，口念咒语，蛮奴引啄凑近她的面颊，表示亲热。龙卷上座从未见赤蛮奴这样驯服，心里大喜，忙的回禀活佛。莫卧儿终于带着蛮奴，离开了布拉达宫。
神鹰是一头灵禽，活佛特赐莫卧儿一头骆驼代步，让蛮奴站在骆驼背上，一起上路。小妮子沿路购买许多鲜果美食，给蛮奴裹腹。行坐一起，不几天更加亲热起来。经过一段旅程，莫卧儿才晓到蛮奴懂得西藏语。这天走到胜格里湖，莫卧儿带着蛮奴，步到湖边，替它洗浴。莫卧儿指着白雪山头道：“蛮奴，我要到密勒池高峰上去，你是活上五百年寿命的灵禽，定然知道高峰所在，我要在那里取得一件东西，蛮奴愿意替我干吗？”神鹰点了点头，小妮子大喜，捧着它的长啄吻了一遍，低声道：“我和你是一对好伴儿，今后我要你跟随着我，你能够答应吗？”蛮奴又点了点头，引颈连叫三声。莫卧儿喜道：“那么，今后我到了什么地方，定然带着你一起，大家游山玩水，一同过着大自然的生活。”
第二天，莫卧儿带着蛮奴，开始爬上山岭。她道：“好伴儿，你能否把我驮到高峰上去呢？”蛮奴立刻蹲身地上，伸开两翼。莫卧儿抱着它的颈项，蛮奴双翼一张，两边展开寻丈，驮着莫卧儿呼的飞起，直冲霄汉。小妮子初时不免心惊胆跳，望下去雪山如画，都在脚下。耳边风声呼呼，像是腾云驾雾，久久才安定下来。心想：这灵禽从前受过金罗汉多年的的训练，怪不得和尚穷想出这个主意，藉它来盗取藏经阁上的真经。
翱翔半天，蛮奴降下一处绝顶高峰，下视湖水如镜，岸上殿阁巍峨，黄瓦红墙，那是一间大梵宇，仿若仙山楼阁一般，知道这里就是密勒池。莫卧儿一时喜的心花怒放，拍拍蛮奴的金项毛道：“我们来到密勒池上了，找个僻静的地方降下吧。”
蛮奴盘旋一会，落到高峰后面的一处山沟，只见松林如海，瀑布从悬崖泻下，确是个幽静的去处。莫卧儿看看四边都没人影，便带着神鹰走入林里，暂时隐匿。山沟里古木苍松，参天高耸，地面长了野果山花，不啻是个神仙境界，莫卧儿那有心去欣赏，她的脑子里只记着那本能够使人脱胎换骨的龙猛真经。等到夜里，她又抱着神鹰的颈项，飞到密勒池上，细察一遍，终于看见藏经楼的所在。她着蛮奴盘旋下降，掠过藏经楼时，轻轻纵落瓦上，蛮奴凌空飞起。
藏经阁窗门紧闭，灯火已熄，莫卧儿展起轻功，身形敏捷，足下无声，找到藏经楼后一幢佛阁，那里有一扇圆形的通风窗，不觉大喜。她轻轻窜入楼里，依着和尚穷当日所说，在梁架上面，果然找到一具铁函，上面贴了封条，知道龙猛真经便在内里。她喜的心花怒放，还幸阁上没人看守，便用口涎蘸湿了封条，小心揭去，弄开铁函一看，一本经册赫现眼前。那本经书是用羊皮作封面，长不过七寸，面上定了一行梵文。莫卧儿一手拿来，揣进怀里。
她复爬登瓦上，在黑暗当中，把手帕迎风挥动，蛮奴尚在空际盘旋，一双金眼像吐出火光，瞧见莫卧儿的影子，立刻敛翼卫落。莫卧儿轻轻抚着它，拿出真经在手，在它耳边道：“蛮奴，我把这东西取到了，你真是我的好助手。”说了便抱着蛮奴的颈项一阵风响，神鹰已振羽高飞。
莫卧儿回到松林，一看那本真经全是梵文写的，共是一百零八条口诀，每条又是八句，一时实在没法记诵，不觉嗒然若丧。小妮子聪明绝顶，眉儿攒了几攒，已是有了计儿。天色微明，她又攀上蛮奴的背项，离开高峰，一直向北飞去，俯瞰地面，高山大江，像向后边飞走。未够一个时辰，已飞得千里，触目尽是崇山峻岭，绝少人踪，远望一处地方，布满着大小湖泊。四面高山，流下五六条溪水汇在一面碧绿水潭，石壁环抱，礁石浮出水面，下瞰如同澄空碧色，罗列着点点星宿。莫卧儿心里喜道：“我正要找这个无人的所在。”原来此地就是黄河源头，碧绿水潭名叫星宿海，千百年来，人迹罕到。
一连三天，莫卧儿在星宿海中，找到碧水潭上的大青石，潮退之时，便把龙猛真经口诀，用剑刻在石上。她的剑不是一口宝剑，好不容易才刻得一个字，不上半天，剑锋已缺了几次。她在石上磨了一遍，又再刻下去，这样将到三天，她的剑只余下两寸，再没法使用了，真经的口诀只刻了大半。
小妮子煞是苦心，等到夜里，她又驾上神鹰向南高飞。她知道密宗上院裏藏有几口宝剑，如果盗得出一口，便可满足自己的愿望。天明时分，神鹰已回到密勒池高峰之上。她想找着先日的松林，那里离松涧不过数里，近着听松涛尊者隐居的山溪。
蛮奴展翼盘旋，渐渐低飞，莫卧儿早已瞧见那长满松杉的山沟，便轻拍着蛮奴的头上，叫它降落。神鹰斜张双翼，影子掠过山脊，将近到了地面，忽地来了呼的一阵风，从山腰刮起，蛮奴给风势一卷，当堂猛的翻了一个跟斗，摇摆不定。莫卧儿惊叫一声，双手一滑，便从蛮奴背上摔下来。她惊的几乎晕去。蛮奴不愧是一头灵禽。急把双冀一敛，冲霄而下，追着莫卧儿的影子，张开利爪一攫，便把莫卧儿的衣领抓着，真是险不容发。
莫卧儿神志略定，便听到一种雄浑的声音道：“小妹妹，原来是你。”举目看时，山崖上站着一个高大的喇嘛，正是大师哥巴哈罗，才知刚才一股衣袖风是他打出来的，不觉又惊又喜。莫卧儿惊的是这番偷取龙猛真经，怕给巴哈罗觑破。喜的是当日临别，曾约过前来密勒池相见。当下应了一声道：“大师哥，险些儿给你弄翻下来了，我是专诚前来拜见你的。”
巴哈罗招手道：“小妹妹快下来吧！干么伏在鹰子的背上？我还以为是何方妖女呢。”莫卧儿到了这时，只好嘬口叫蛮奴降落崖顶。巴哈罗过来扶着她，问道：“这金眼神鹰很像布拉达宫的灵禽，我曾在法轮殿上见过了它，你怎样带它前来作伴的？”莫卧儿上前叩见，答道：“大师哥，小妹自从夷区一别，便渴望有一天重见着师哥，可是天池圣地，凡人不易寻到，因些借得神鹰前来引路。”说了对神鹰招手道：“蛮奴，快来向圣僧叩首！”
那灵禽果然一攫双翼，对着巴哈罗点了几下头。
巴哈罗今天为何来到山下？原来前几夜莫卧儿偷进藏经阁，盗取真经，神鹰起飞时的风响，给守在阁下的巴哈罗听到了。他匆匆出门，展起夜视本领，仰望长空，瞧见一头大鹰子，背上伏着一个女子，瞬已没入云中。他想不到莫卧儿会来盗经，暗念寻常的武林高手，不轻容易来到峰上，这女子定是旁门异道的妖女。忙的跑到阁上巡视一遍，所有经典册籍，丝毫没动，瞥见梁桁灰尘留着一些细小的足印，细査之下，才知梁架放着的铁函，封皮像给人动过，里面一册龙猛真经，已是不翼而飞，这一惊非同小可，暗念这铁函由上代掌院封存，内里放着的练功真经，听说是一种禁书；因为练的不得其法，便会吐血成痨，寿命短促。所以不许门下弟子阅读。但这番竟有外人前来盗取，来者定是熟知内幕的人，细想本门弟子在外的，除了几位前辈高僧外，就是王雪莲，刚才来的难道就是她？
他想了一番，决定暂时把失经的事掩盖着，待拿得盗经的女子，再向玄空掌院禀告，请求处分。自此一连数天，踏遍岭头山下，看看有无影迹，这天晨光熹微，他来到松涧的岭上，忽见天空一点黑影，盘旋飞下，细看正是那晚见着的金眼大鹰，连忙闪身石后。晓雾未散，依稀瞧见鹰子背上伏着一人，等到鹰子降下山沟，立刻运出气功，双掌骤发，把气流激荡，那大鹰便给旋风卷的翻了一个跟斗，险些儿把莫卧儿跌成肉酱。
书接前文：这时候，巴哈罗细察莫卧儿的神色，心里已料中九分，看看山上没人，便道：“小妹妹，你不要瞒我了，怀里藏着的是什么东西？”小妮子面色当堂发青，巴哈罗出手一扬，那本小经册立刻到了他的掌里。莫卧儿知道事情败露，不免又慌又急，双膝跪在地上，珠泪直流，许久才道：“大师哥，自从你离开夷区，你的族人惨遭杀戮，数万夷兵，给清兵驱入火坑，无一生存，到如今段军师和朗卡大将都丧命了，我为了报仇，不惜前来盗取真经。这事明知伤了大师哥的心，但我不来盗取，不日也有人来偷窃的了。”
巴哈罗听了她的一番话，不禁好生纳罕，又想起自己族人遭清军惨杀，一时感动于中，刚才一腔怒气，早已化为乌有。忙追问道：“你怎知道藏经楼封存着这本真经？你不来时，谁个敢来盗取？”莫卧儿答道：“除了大师哥的同门，还有谁人知道此间的秘密呢？”跟着便把日前偷听到和尚穷、金罗汉计议盗经收徒的事，细说一遍。莫卧儿不说则已，一说又把巴哈罗的新仇旧恨撩起，当日已把和尚穷、金罗汉困在鬼谷中，那知听松涛突然来到，救出一僧一道，如今他们又要前来盗经，掌管经楼的正是自己的职责。他们真是目中无人，这口气如何捺得？不禁哼出一声道：“阿穷和狗老道若敢到来，我定把他们吊在藏经阁上。”僧人说毕，搀起莫卧儿，瞧了这小妮子一眼，见她热泪盈眶，神色凄惶，惹人怜爱。便把真经收在袖里，低声道：“小妹妹，今天幸而撞到我，可以替你掩饰，若是别个同门，定会把你抓到掌院座前发落了。那时你还有什么面目呢？如今让我把真经放回原处去，你也不可再来了，快些带神鹰下去吧！”
怎知莫卧儿更是悲伤，抱着僧人双足道：“大师哥，你虽然把我宽恕，此恩此德，等待来生再报答吧！”巴哈罗猜不出她是什么意思，便挽她起来道：“小妹妹不要悲伤，这事我不会对别人说的，这里近着听松涛师傅的经舍，你快离开吧！”莫卧儿拉着僧人的手，亲了一下，忽地一个转身，向崖下便扑，下面是百丈深溪，跌下去就要粉身碎骨。
巴哈罗吓的当堂冒汗，这僧人究竟是个密宗弟子，有了十多年武学造诣，立刻推出双掌，使出浑身气劲，一股风把莫卧儿吸摄着，把她扯到崖边长满雪藤之处，让藤蔓挂着她的小身躯，僧人一望，那里相隔七八丈，正在思量怎样把她救起。忽觉呼的一阵风响，那神鹰已展翼冲落，衔着莫卧儿的腰带，攫翼飞起，来到巴哈罗跟前放下。巴哈罗忙的抱着莫卧儿道：“小妹妹，为何使这性子？蝼蚁尚且偷生，你是个少林弟子，前程无限，岂能就此轻生？”
莫卧儿哇的哭出，伏在他的怀里悲声道：“大师哥，我在师傅跟前，誓要取得龙猛真经回去，这样我的武功才能够在三两年之内，赶上武林里的一流高手，这几天我已把经里口诀刻在黄河源头，只剩回一部分，因为剑锋缺了，再刻不得，才回来找大师哥借一口宝剑，如今功败垂成，我还是死了的好。”
巴哈罗生性纯厚，而又是个富于情感的人，见莫卧儿一片苦心，不禁动了同情之念，便道：“小妹妹，你要把真经拿走，我的责任不轻，万一掌院发觉藏经失去，那时第一个受责的便是我，不如另想别个方法吧。”莫卧儿一双灵活的眼睛，两边一溜，忙央求道：“大师哥，你能否给我三天期限，让我把真经拿去，待全部刻在石上，便立即送回来，我又不是永远拿走，掌院未必会发觉的。”巴哈罗沉吟片刻，揺首道：“这样还是不妥，你不晓得，玄空师叔法力高强，外间的事，时常瞒他不过，这本真经还是先放回铁函里，我才放心。”
莫卧儿见他不肯答应，又苦苦哀求，巴哈罗对莫卧儿情如兄妹，给她央的心软，便道：“我宁犯一次戒规，完成你的志愿吧，不过这本真经不能给你拿走，三天之后，你遣神鹰夜里到来，让我把你未刻好的口诀，私下里抄录下来，给神鹰带给你便了，不过这里的宝剑不能借给你，我的好妹子，你还是到外面想法儿吧。”莫卧儿暗念：这样也是办法，只求把真经口诀录出，便可全部刻在石上。当下求巴哈罗取出那本经，告诉他刻到那里，以下的都要他抄下来，又叮嘱不要误了时刻。约过之后，莫卧儿又叩谢一番，依依惜别，巴哈罗望着神鹰背起她，直到影子没入云层，才带着真经回返高峰上去。
巴哈罗回到藏经楼，匆匆把真经放回铁函里。过了两天，见玄空没有问及，才暗暗放心。瞬到第三天，记起约了莫卧儿，夜里遣神鹰前来。便打算把二师弟卓丹遣开，然后取出真经，偷偷抄录经里下半部口诀。那知这一天正是一僧一道一尼，前来密勒池拜访。巴哈罗听到和尚穷金罗汉都来了，心里便道：“莫卧儿果然没有撒谎，原来这一僧一道一尼，这番真的合着前来盗取真经，幸而给我预先知道，活该是你三人的倒楣了，且看你们怎样下手。”他以为神尼沙哈洛也是和一僧一道同谋的。
这时和尚穷金罗汉的心头，有如小鹿乱撞，只有驻足道旁，躬身相迎，玄空面色和煦，随步而前。忽听巴哈罗道：“禀告掌院，如今人脏并获了，看他们还有何话可说。”玄空转头斥道：“巴哈罗，休得饶舌！金道长是青城掌教，岂得出言无礼！”金罗汉神志销定；可是和尚穷已知不妙，如坐针毡。玄空跟着道：“阿穷，教它走出来吧！”和尚穷正在双掌合十，欲掩藏袖里的东西。二师哥卓丹在旁，手掌一翻，一阵风卷出，把和尚穷的袖口张开，露出小灵儿的头颅，一双小眼正在偷窥各人，似乎已晓得露出了破绽。一见衣袖开张，便向里边一缩，躲匿起来。
听松涛沉声道：“阿穷，你还不叫它出来么？”和尚穷见东窗事发，心里一横，伸手衣袖轻轻拍一下小灵儿，暗暗向外挥洒五指。那金丝小猴儿早已懂得和尚穷的用意，立刻向外一赴，它的臂上还挟着那本经书，大家以为它会跑到玄空三藏跟前去，那知小猴儿突然一个跟差别翻起，直窜上树，快的如同电闪一般，眨眼之间，它已连纵带跳，在树上去如黄鹤。玄空望着它的影子微笑不语。巴哈罗和卓丹，纵身便欲追捕。玄空挥手道：“由它去罢！”二人面露悻悻之色，一同瞪了和尚穷一眼。听松涛又嚷道：“去的好，去的好！可以不留痕迹。”
这时候，金罗汉向玄空稽首道：“小畜无知，见人惊走，求法师见恕。”和尚穷乘机下拜道：“那小猿是阿穷路上豢养的，昨天来到山门时候，怕小畜扰及佛门胜地，因此把它纵走，不料刚才又跑回来。”他想轻轻地把盗经的事掩过。玄空微叹一声道：“善哉！由它去吧！你和道长意欲何往？”
金罗汉心想：原来你们布下圈套，故意把小灵儿放走，让它回到我们这里，作为盗经的证据，幸而和尚穷机警，把它纵走了，如今还能拿罪名加到我们身上吗？老道想了便对玄空稽首道：“贫道本欲前往松涧向尊者告别，今幸相逢道左，贫道有事在身，不便久留，就此叩别！”玄空合十还礼，应道：“恕不挽留了，后会有期。”说了双眼望向和尚穷。金罗汉忙道：“禀告法师，穷大师和贫道结伴同行，法师如没差遣，贫道拟请穷大师一同下山。”玄空面无表情，只道：“好的好的。”和尚穷巴不得一步离去，立即拜了三拜，转身再向听松涛尊者叩辞。听松涛又叫道：“走不得！走不得！”吓的和尚穷冒出冷汗，伏地问道：“师叔尚有何吩示？”听松涛道：“没了，我是说自己走不得，不能相送两位下山。”和尚穷才捏去一把汗，匆匆向巴哈罗二人一揖，便和老道大步离开松林。
二人沿路飞奔，不敢说话，走到黄昏，还未下到山麓。前面雪崖冰壁，寒风凜烈，天气和密勒池高峰又自不同。金罗汉道：“这番真险，若不是大师纵走小灵儿，那时便百辞莫释了。”和尚穷道：“这是个圈套，其实小灵儿咋天已给他们抓起，刚才放它出来，要证实是我二人带来盗经的，这诡计定是巴哈罗所摆布，他想玄空把我们拿来禁起。”金罗汉又问道：“玄空为什么不把小灵儿追回呢？”和尚穷道：“我瞧玄空师兄不想多事，因为道长是一教之尊，他不能不给回一些面子。”
说话之间，离山下已不远，前面一片冰原。金罗汉道：“我们一口气奔跑下山，如今可以小憩了。”和尚穷看看天色，答道：“入黑之前，我们便可下到山麓，到时找个人家，借宿一宵，等小灵儿归来。”金罗汉诧道：“小东西真的会寻到我们的行踪吗？”和尚穷从身上取出几块树叶在手，送到金罗汉的鼻端。老道嗅了一下，觉得有一种清香气息，不禁问道：“大师是什么意思？”和尚穷道：“这是西藏特产的香榈叶，香味久留不散，小灵儿在我的袖子里，嗅惯了这种香味，它是一头灵猴，嗅到了自然跟踪前来了。”
阳光给云层掩蔽，天色阴沉，和尚穷道：“我们下山去吧，这番忒是幸运，若果没有道长同来，我定然受到掌院的惩罚，因为密宗戒律甚严，像我这番的行为，起码要受到一年禁闭呢。”这时天空卷起一阵风，刮的岩石上冰块纷纷坠落。和尚穷道：“风起了！入暮之前，山下常常刮起大风。”怎知话还未罢，风势大起，一刹那又像旋风卷到，天空上坠落大小石块，如同冰雹下降一般。金罗汉有点惊惶，问道：“这里常有此现象么？”就在这时，半空来了一团黑影，随着旋风滚下，那东西大如一间小屋，风声澎湃，宛似惊涛骇浪。和尚穷叫出：“不好！快躲！”扯着老道一同窜进一面石岩之下。正是说时迟，那时快，眼前天崩地陷的一声巨响，那巨石已凌空降落，不偏不倚，刚打在二人躲避的岩前，那面山岩是陷进的，给巨石滚下，便把岩口闭塞，石头深陷地面数尺。
二人顿觉天旋地转，给震的倦伏岩里。和尚穷道：“那是陨石啊！青藏一带，不时降落陨石的，有些大如屋宇，今天我们碰得真巧。”金罗汉道：“岩口塞了，我们要找路走出。”和尚穷一看岩口那边，还空着一个二尺余的缺口，便道：“道长不必愁，一会风势稍息，我们可从这缺口爬出。”
正说之间，又是轰隆重一响，飞来一块巨石，把那缺口填塞了，砌合得天衣无缝，二人便困在岩洞里，再没空隙可走。这时和尚穷才感到事非偶然，忙的一跃起来，暗暗运出大摔碑手，向堵塞缺口的大石一推。怎知用了全身外劲，也没法动得丝毫。金罗汉惊道：“怎么大摔碑手也失灵了，难道另有别故？”和尚穷面色青白，颤声道：“我们给掌院困着了，这不是寻常的陨石，所以施出大摔碑手，也移动不得。”
外面风势已息，一僧一道困在岩穴之内，唯有面面相覷。岩石合拢之处，露出一线缝隙，仅容得一条臂膀探进，窥看外间，天目已垂下一张黑幕。朔风吹来，如同利箭一般。二人合力推动石壁，始终没法移动，不觉叹了一声，废然坐在地上。和尚穷道：“刚才掌院让我二人下山，我早就疑心另有原故的了。”金罗汉忿然道：“他连我也困着，你猜是什么意思？”和尚穷道：“我晓到玄空虽身为掌院，但遇有大事时，不敢擅断，他可能召请各同门到来，研究这事的真相，才决定怎样处置。”金罗汉道：“这样看来，我们又没把龙猛真经盗去，就算小灵儿给捉获，最多说我们携带畜类上山，搅乱佛门之罪便了，也不该把我二人困起。”
和尚穷听了默然不答，俯首沉思，突然拍股道：“我思疑莫卧儿这小妖女还会暗中捣鬼！你试想想，若果小灵儿把真经带回藏经楼时，给她暗中抓着，那时她会把真经取去，把罪名移到我们身上了。”金罗汉道：“她就算这样干，怕她不敢叩见玄空呢。”和尚穷道：“这妖女诡计多端，巴哈罗和她情如兄妹，难保不会暗中庇护呢。”金罗汉暗暗点头，忽然想起刚才小灵儿还捧着一本真经，便道：“我最思疑的，就是玄空刚才见着小灵儿的一本真经，怎么让它带着逃走。”和尚穷道：“这点煞是难解，我也猜不出是什么道理。”
二人说话之间，微闻岩隙外沙沙作响，像有物爬进来。和尚穷直着鼻子一嗅，不禁喜道：“小东西寻到来了！”连忙窥看石隙里，果然瞧见小猴子全身夹在石缝里，一步步挤身赴入。和尚穷又惊又喜，蹲身地上，伸手石缝里把它轻轻拉进来，只见小灵儿臂上还挟着那卷真经，见了和尚穷，立刻投进他的怀里，啁啁地滴下泪来。和尚穷扶着它的项毛，觉得它全身冰冷，躲在怀里颤抖，忙拥着它叹道：“你果然是有性的东西，患难之间，还是千辛万苦地寻到来，不枉我这样爱你。”
金罗汉一手把那本真经取在手里，边道：“不要丢掉了这本东西。”顺手打开一看，才知内里连一个字也没有，是一本空白的册子，当堂瞪了双目。和尚穷这才恍然大悟，说道：“如今我才明白，玄空命巴哈罗拿一本类似真经的册子，给小灵儿拿着，特来赚我们中计的。”
一僧一道就此困在岩洞里，按下慢表。且说当日少林小妖女莫卧儿，在西安“酒留人”楼头，偷听到和尚穷要往密勒池盗“龙猛真经”的计划，回去禀告师傅隐禅上人，这故事见前篇故事。后来隐禅秘密授计，莫卧儿不久便从神尼口里，骗得驱遣神鹰的咒语。那时神鹰蛮奴，在布拉达宫的法轮殿上，作护殿灵禽，虽然养尊处优，但日久给金锁困着，正闷的毫无生气。莫卧儿来到布拉达宫，活佛见有密宗上院的水晶念珠为凭，便命龙卷上座询问莫卧儿，这番来取神鹰，有何法力能遣灵禽？莫卧儿早已成竹在胸，当下回禀龙卷上座道：“弟子临行之前，掌院已有咒语传授，蛮奴听了，自必服从。”龙卷上座半信半疑，立刻把莫卧儿带到法轮殿上。只见神鹰蛮奴锁在金法轮石座之旁，厌厌欲睡。莫卧儿把神尼传授的两句蒙古咒语念出。蛮奴自从来到布拉达宫，便再听不到往日主人的叫唤，这时听了，即时张开双翼，如同两片布帆一般，引颈长鸣，声震九霄。这灵禽意想到又有驱遣，可以振翼长空，不再枯守殿前。莫卧儿一跃上前，她细小的身躯还不及蛮奴的一半。她扶着神鹰的金项毛，口念咒语，蛮奴引啄凑近她的面颊，表示亲热。龙卷上座从未见赤蛮奴这样驯服，心里大喜，忙的回禀活佛。莫卧儿终于带着蛮奴，离开了布拉达宫。
神鹰是一头灵禽，活佛特赐莫卧儿一头骆驼代步，让蛮奴站在骆驼背上，一起上路。小妮子沿路购买许多鲜果美食，给蛮奴裹腹。行坐一起，不几天更加亲热起来。经过一段旅程，莫卧儿才晓到蛮奴懂得西藏语。这天走到胜格里湖，莫卧儿带着蛮奴，步到湖边，替它洗浴。莫卧儿指着白雪山头道：“蛮奴，我要到密勒池高峰上去，你是活上五百年寿命的灵禽，定然知道高峰所在，我要在那里取得一件东西，蛮奴愿意替我干吗？”神鹰点了点头，小妮子大喜，捧着它的长啄吻了一遍，低声道：“我和你是一对好伴儿，今后我要你跟随着我，你能够答应吗？”蛮奴又点了点头，引颈连叫三声。莫卧儿喜道：“那么，今后我到了什么地方，定然带着你一起，大家游山玩水，一同过着大自然的生活。”
第二天，莫卧儿带着蛮奴，开始爬上山岭。她道：“好伴儿，你能否把我驮到高峰上去呢？”蛮奴立刻蹲身地上，伸开两翼。莫卧儿抱着它的颈项，蛮奴双翼一张，两边展开寻丈，驮着莫卧儿呼的飞起，直冲霄汉。小妮子初时不免心惊胆跳，望下去雪山如画，都在脚下。耳边风声呼呼，像是腾云驾雾，久久才安定下来。心想：这灵禽从前受过金罗汉多年的的训练，怪不得和尚穷想出这个主意，藉它来盗取藏经阁上的真经。
翱翔半天，蛮奴降下一处绝顶高峰，下视湖水如镜，岸上殿阁巍峨，黄瓦红墙，那是一间大梵宇，仿若仙山楼阁一般，知道这里就是密勒池。莫卧儿一时喜的心花怒放，拍拍蛮奴的金项毛道：“我们来到密勒池上了，找个僻静的地方降下吧。”
蛮奴盘旋一会，落到高峰后面的一处山沟，只见松林如海，瀑布从悬崖泻下，确是个幽静的去处。莫卧儿看看四边都没人影，便带着神鹰走入林里，暂时隐匿。山沟里古木苍松，参天高耸，地面长了野果山花，不啻是个神仙境界，莫卧儿那有心去欣赏，她的脑子里只记着那本能够使人脱胎换骨的龙猛真经。等到夜里，她又抱着神鹰的颈项，飞到密勒池上，细察一遍，终于看见藏经楼的所在。她着蛮奴盘旋下降，掠过藏经楼时，轻轻纵落瓦上，蛮奴凌空飞起。
藏经阁窗门紧闭，灯火已熄，莫卧儿展起轻功，身形敏捷，足下无声，找到藏经楼后一幢佛阁，那里有一扇圆形的通风窗，不觉大喜。她轻轻窜入楼里，依着和尚穷当日所说，在梁架上面，果然找到一具铁函，上面贴了封条，知道龙猛真经便在内里。她喜的心花怒放，还幸阁上没人看守，便用口涎蘸湿了封条，小心揭去，弄开铁函一看，一本经册赫现眼前。那本经书是用羊皮作封面，长不过七寸，面上定了一行梵文。莫卧儿一手拿来，揣进怀里。
她复爬登瓦上，在黑暗当中，把手帕迎风挥动，蛮奴尚在空际盘旋，一双金眼像吐出火光，瞧见莫卧儿的影子，立刻敛翼卫落。莫卧儿轻轻抚着它，拿出真经在手，在它耳边道：“蛮奴，我把这东西取到了，你真是我的好助手。”说了便抱着蛮奴的颈项一阵风响，神鹰已振羽高飞。
莫卧儿回到松林，一看那本真经全是梵文写的，共是一百零八条口诀，每条又是八句，一时实在没法记诵，不觉嗒然若丧。小妮子聪明绝顶，眉儿攒了几攒，已是有了计儿。天色微明，她又攀上蛮奴的背项，离开高峰，一直向北飞去，俯瞰地面，高山大江，像向后边飞走。未够一个时辰，已飞得千里，触目尽是崇山峻岭，绝少人踪，远望一处地方，布满着大小湖泊。四面高山，流下五六条溪水汇在一面碧绿水潭，石壁环抱，礁石浮出水面，下瞰如同澄空碧色，罗列着点点星宿。莫卧儿心里喜道：“我正要找这个无人的所在。”原来此地就是黄河源头，碧绿水潭名叫星宿海，千百年来，人迹罕到。
一连三天，莫卧儿在星宿海中，找到碧水潭上的大青石，潮退之时，便把龙猛真经口诀，用剑刻在石上。她的剑不是一口宝剑，好不容易才刻得一个字，不上半天，剑锋已缺了几次。她在石上磨了一遍，又再刻下去，这样将到三天，她的剑只余下两寸，再没法使用了，真经的口诀只刻了大半。
小妮子煞是苦心，等到夜里，她又驾上神鹰向南高飞。她知道密宗上院裏藏有几口宝剑，如果盗得出一口，便可满足自己的愿望。天明时分，神鹰已回到密勒池高峰之上。她想找着先日的松林，那里离松涧不过数里，近着听松涛尊者隐居的山溪。
蛮奴展翼盘旋，渐渐低飞，莫卧儿早已瞧见那长满松杉的山沟，便轻拍着蛮奴的头上，叫它降落。神鹰斜张双翼，影子掠过山脊，将近到了地面，忽地来了呼的一阵风，从山腰刮起，蛮奴给风势一卷，当堂猛的翻了一个跟斗，摇摆不定。莫卧儿惊叫一声，双手一滑，便从蛮奴背上摔下来。她惊的几乎晕去。蛮奴不愧是一头灵禽。急把双冀一敛，冲霄而下，追着莫卧儿的影子，张开利爪一攫，便把莫卧儿的衣领抓着，真是险不容发。
莫卧儿神志略定，便听到一种雄浑的声音道：“小妹妹，原来是你。”举目看时，山崖上站着一个高大的喇嘛，正是大师哥巴哈罗，才知刚才一股衣袖风是他打出来的，不觉又惊又喜。莫卧儿惊的是这番偷取龙猛真经，怕给巴哈罗觑破。喜的是当日临别，曾约过前来密勒池相见。当下应了一声道：“大师哥，险些儿给你弄翻下来了，我是专诚前来拜见你的。”
巴哈罗招手道：“小妹妹快下来吧！干么伏在鹰子的背上？我还以为是何方妖女呢。”莫卧儿到了这时，只好嘬口叫蛮奴降落崖顶。巴哈罗过来扶着她，问道：“这金眼神鹰很像布拉达宫的灵禽，我曾在法轮殿上见过了它，你怎样带它前来作伴的？”莫卧儿上前叩见，答道：“大师哥，小妹自从夷区一别，便渴望有一天重见着师哥，可是天池圣地，凡人不易寻到，因些借得神鹰前来引路。”说了对神鹰招手道：“蛮奴，快来向圣僧叩首！”
那灵禽果然一攫双翼，对着巴哈罗点了几下头。
巴哈罗今天为何来到山下？原来前几夜莫卧儿偷进藏经阁，盗取真经，神鹰起飞时的风响，给守在阁下的巴哈罗听到了。他匆匆出门，展起夜视本领，仰望长空，瞧见一头大鹰子，背上伏着一个女子，瞬已没入云中。他想不到莫卧儿会来盗经，暗念寻常的武林高手，不轻容易来到峰上，这女子定是旁门异道的妖女。忙的跑到阁上巡视一遍，所有经典册籍，丝毫没动，瞥见梁桁灰尘留着一些细小的足印，细査之下，才知梁架放着的铁函，封皮像给人动过，里面一册龙猛真经，已是不翼而飞，这一惊非同小可，暗念这铁函由上代掌院封存，内里放着的练功真经，听说是一种禁书；因为练的不得其法，便会吐血成痨，寿命短促。所以不许门下弟子阅读。但这番竟有外人前来盗取，来者定是熟知内幕的人，细想本门弟子在外的，除了几位前辈高僧外，就是王雪莲，刚才来的难道就是她？
他想了一番，决定暂时把失经的事掩盖着，待拿得盗经的女子，再向玄空掌院禀告，请求处分。自此一连数天，踏遍岭头山下，看看有无影迹，这天晨光熹微，他来到松涧的岭上，忽见天空一点黑影，盘旋飞下，细看正是那晚见着的金眼大鹰，连忙闪身石后。晓雾未散，依稀瞧见鹰子背上伏着一人，等到鹰子降下山沟，立刻运出气功，双掌骤发，把气流激荡，那大鹰便给旋风卷的翻了一个跟斗，险些儿把莫卧儿跌成肉酱。
书接前文：这时候，巴哈罗细察莫卧儿的神色，心里已料中九分，看看山上没人，便道：“小妹妹，你不要瞒我了，怀里藏着的是什么东西？”小妮子面色当堂发青，巴哈罗出手一扬，那本小经册立刻到了他的掌里。莫卧儿知道事情败露，不免又慌又急，双膝跪在地上，珠泪直流，许久才道：“大师哥，自从你离开夷区，你的族人惨遭杀戮，数万夷兵，给清兵驱入火坑，无一生存，到如今段军师和朗卡大将都丧命了，我为了报仇，不惜前来盗取真经。这事明知伤了大师哥的心，但我不来盗取，不日也有人来偷窃的了。”
巴哈罗听了她的一番话，不禁好生纳罕，又想起自己族人遭清军惨杀，一时感动于中，刚才一腔怒气，早已化为乌有。忙追问道：“你怎知道藏经楼封存着这本真经？你不来时，谁个敢来盗取？”莫卧儿答道：“除了大师哥的同门，还有谁人知道此间的秘密呢？”跟着便把日前偷听到和尚穷、金罗汉计议盗经收徒的事，细说一遍。莫卧儿不说则已，一说又把巴哈罗的新仇旧恨撩起，当日已把和尚穷、金罗汉困在鬼谷中，那知听松涛突然来到，救出一僧一道，如今他们又要前来盗经，掌管经楼的正是自己的职责。他们真是目中无人，这口气如何捺得？不禁哼出一声道：“阿穷和狗老道若敢到来，我定把他们吊在藏经阁上。”僧人说毕，搀起莫卧儿，瞧了这小妮子一眼，见她热泪盈眶，神色凄惶，惹人怜爱。便把真经收在袖里，低声道：“小妹妹，今天幸而撞到我，可以替你掩饰，若是别个同门，定会把你抓到掌院座前发落了。那时你还有什么面目呢？如今让我把真经放回原处去，你也不可再来了，快些带神鹰下去吧！”
怎知莫卧儿更是悲伤，抱着僧人双足道：“大师哥，你虽然把我宽恕，此恩此德，等待来生再报答吧！”巴哈罗猜不出她是什么意思，便挽她起来道：“小妹妹不要悲伤，这事我不会对别人说的，这里近着听松涛师傅的经舍，你快离开吧！”莫卧儿拉着僧人的手，亲了一下，忽地一个转身，向崖下便扑，下面是百丈深溪，跌下去就要粉身碎骨。
巴哈罗吓的当堂冒汗，这僧人究竟是个密宗弟子，有了十多年武学造诣，立刻推出双掌，使出浑身气劲，一股风把莫卧儿吸摄着，把她扯到崖边长满雪藤之处，让藤蔓挂着她的小身躯，僧人一望，那里相隔七八丈，正在思量怎样把她救起。忽觉呼的一阵风响，那神鹰已展翼冲落，衔着莫卧儿的腰带，攫翼飞起，来到巴哈罗跟前放下。巴哈罗忙的抱着莫卧儿道：“小妹妹，为何使这性子？蝼蚁尚且偷生，你是个少林弟子，前程无限，岂能就此轻生？”
莫卧儿哇的哭出，伏在他的怀里悲声道：“大师哥，我在师傅跟前，誓要取得龙猛真经回去，这样我的武功才能够在三两年之内，赶上武林里的一流高手，这几天我已把经里口诀刻在黄河源头，只剩回一部分，因为剑锋缺了，再刻不得，才回来找大师哥借一口宝剑，如今功败垂成，我还是死了的好。”
巴哈罗生性纯厚，而又是个富于情感的人，见莫卧儿一片苦心，不禁动了同情之念，便道：“小妹妹，你要把真经拿走，我的责任不轻，万一掌院发觉藏经失去，那时第一个受责的便是我，不如另想别个方法吧。”莫卧儿一双灵活的眼睛，两边一溜，忙央求道：“大师哥，你能否给我三天期限，让我把真经拿去，待全部刻在石上，便立即送回来，我又不是永远拿走，掌院未必会发觉的。”巴哈罗沉吟片刻，揺首道：“这样还是不妥，你不晓得，玄空师叔法力高强，外间的事，时常瞒他不过，这本真经还是先放回铁函里，我才放心。”
莫卧儿见他不肯答应，又苦苦哀求，巴哈罗对莫卧儿情如兄妹，给她央的心软，便道：“我宁犯一次戒规，完成你的志愿吧，不过这本真经不能给你拿走，三天之后，你遣神鹰夜里到来，让我把你未刻好的口诀，私下里抄录下来，给神鹰带给你便了，不过这里的宝剑不能借给你，我的好妹子，你还是到外面想法儿吧。”莫卧儿暗念：这样也是办法，只求把真经口诀录出，便可全部刻在石上。当下求巴哈罗取出那本经，告诉他刻到那里，以下的都要他抄下来，又叮嘱不要误了时刻。约过之后，莫卧儿又叩谢一番，依依惜别，巴哈罗望着神鹰背起她，直到影子没入云层，才带着真经回返高峰上去。
巴哈罗回到藏经楼，匆匆把真经放回铁函里。过了两天，见玄空没有问及，才暗暗放心。瞬到第三天，记起约了莫卧儿，夜里遣神鹰前来。便打算把二师弟卓丹遣开，然后取出真经，偷偷抄录经里下半部口诀。那知这一天正是一僧一道一尼，前来密勒池拜访。巴哈罗听到和尚穷金罗汉都来了，心里便道：“莫卧儿果然没有撒谎，原来这一僧一道一尼，这番真的合着前来盗取真经，幸而给我预先知道，活该是你三人的倒楣了，且看你们怎样下手。”他以为神尼沙哈洛也是和一僧一道同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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