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雄辩折群僧
2023-08-03 作者：蹄风 来源：蹄风作品集 点击：
且说和尚穷刚才施展精神功，以为莫卧儿定会受骗。谁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莫卧儿是个聪明而又机警的丫头，前几天她把龙猛真经刻在石上，发觉其中几则是抵御精神功侵袭的口诀，当时很引起她的注意，便强记一遍。刚才和尚穷忽地呜呜地哭起，她的毛管一悚，心灵跟着起了波动。小妮子灵机一触，口里暗叫不妙，这秃驴可能向我施展精神功了。还幸依稀记得口诀里有这样说：“藏神敛气，充耳不闻，精神内向，心似止水，念六字诀，视觉不迷……”知道依着干去便会生效，忙把元神内敛，一面暗念“晻嘛呢吧咪喔”六字真言。一刹那，她的精神果然复趋冷静，便瞧见和尚穷的影子一幌，风一般的闪进岩后去了。
莫卧儿当堂明白，刚才和尚穷并没跃进井里；心里暗喜破了他的掩眼术，连忙蹑足跟在他的背后。等到和尚穷察觉时，一口冷森森的利剑已抵在颈上，不由得暗吃一惊。回头瞪了她一眼道：“莫卧儿，今夜算我倒了，不过你迟早也难逃出玄空掌院的掌里。”说还未罢，莫卧儿突然一脚扫出，喝道：“快滚！谁耐烦听你的。”和尚穷想不到她真的这样狠，脚下一浮，便向洞口仆去，莫卧儿一点不放松，她的剑嗤嗤地追在脑后，边道：“你不跳下去，休怪姑娘手段毒辣。”说了，向空嘬口一呼，那金眼神鹰抓着金罗汉，呼的飞下来。和尚穷一手攀着井口，暗念她定要逼我跃下，如果反抗，她真的会叫蛮奴把金罗汉摔死的。想了便应道：“你无须逼人太甚，这洞穴也未必能困我。”跟着推出一掌，试探洞底的深浅，传来一阵嗡嗡回应声，穴底已在三四十丈之下。莫卧儿见他迟迟不跳下去，防他又弄什么玄虚，一时圆睁双目，喊出“看剑！”飕的一剑擘过来，戳他攀着洞口的五指。和尚穷给她一逼，只得运出轻功，向井下跃落，身子像鹅毛一般，瞬已飘到洞底，急把身形定着，展起夜视本领，四边一瞧，原来这是个天然地洞，上窄下阔，洞底像个泥沼长满水草，离地面已是几十丈。井壁倾斜，连贴壁游墙一类轻功也难施展，要爬回地面去实不容易。
过了片刻，上面又来了莫卧儿的喝声，呼的一阵风响，似有人摔下来，只听莫卧儿道：“让你们一对老伴儿聚在一起吧。”和尚穷张开双手，迎风一接，刚好把摔落的人抱个正着，一看摔下来的正是金罗汉，还在昏迷未醒。才晓到莫卧儿又赚了自己，不禁切齿痛恨。
莫卧儿在上空嘻嘻笑道：“和尚穷，我晓到跌你不死的，这个地洞向下倾斜，料你两人一时也逃不出，姑娘如今要走了。”和尚穷给她气的大叫一声：“莫卧儿，你好没信义，我有一天抓到你，定不相饶！”莫卧儿娇声道：“和尚不要急，我到密勒池上，叫玄空派人前来救你们啦！”
和尚穷悻然道：“我再不相信你的鬼话了，你若敢到密勒池见玄空法师，我和尚穷给你叩头。”莫卧儿已走了几步，听了复转回来道：“你不叩头又怎样？”和尚穷已气的双目冒火，高声道：“你敢上密勒池，和尚穷向你叩头，还叫你三声妈妈。”莫卧儿冷笑道：“我作你的孙儿还太年轻哩，谁愿意你叫我作妈妈，你估量本姑娘没此胆量上密勒池，也敢来和我打赌么？”和尚穷心里在想：她是个盗经贼，定然没胆量去到密勒池，如果她真的前去，玄空和各高僧岂会把她放过的。便道：“我怎么不敢和你打赌，倘你在三天之内，去到密宗上院见着玄空掌院，我和尚穷当着各人面前给你叩头。”莫卧儿哼出一声道：“你看得我太小了，老实对你说，本姑娘用不着三天日子便去到密勒池上了。不过谁稀罕你来叩头！我只要你答应一件事，那就是今后五年当中，你和金老道不能踏入青海境里半步，你敢答应和我打赌么？”和尚穷反问道：“你若干不到时，输给我们什么？”莫卧儿道：“我只有发誓，你才会相信吧。”跟着便高声道：“莫卧儿若不在两天之间上到密勒池，将来死于刀剑之下。”
和尚穷见她发了毒誓，才觉一懍，暗念难道她真的敢胆去见玄空？只得在洞底应道：“也好，我们一言为定，你这丫头不要再弄诡计才好，否则将来定不得好死的。”莫卧儿高声道：“你瞧！本姑娘如今起程了，后会有期呢。”天空一阵风响，她像是驾神鹰飞走了。
洞外回复一片静寂，忽觉得金罗汉的身子蠕动一下，连忙替他推按穴道。过了片刻，老道已苏醒过来。看见和尚穷在身旁，不觉想起刚才情景，一时伤感地叹道：“我老了，此仇不知何日可报。”和尚穷只得好言安慰他一番，又道：“莫卧儿已走了，今天我和道兄中了她的诡计，将来定有日子报复的。道兄又何必气馁呢。”
金罗汉憩息片刻，想施展轻功爬出穴外，谁料井壁长满青苔，倾斜溜滑，无可置足。和尚穷忙止着他道：“我已试过无法攀登了，何必再费气力，想我们陷在鬼谷时，困了七天还没有死，难道今天便会丧在这里，玄空三藏法力无边，他会算出我们被困，不久便会派人前来相救了。”
二人默然相对，天色渐明，光影射进洞里，上面突来敕的一响，垂下一根长绳，和尚穷喜道：“有人来救我们了。”说声未毕，一团小黑影缘绳跃下，细看却是小灵儿，和尚穷喜出望外，那小东西已纵入他的怀里，扯着他的衣袖吱吱地叫。金罗汉叹了一声道：“想不到患难当中，只有你来援救我们。”细看那根长绳，原来是老榕树垂下的根须，小猴儿拿来接成一条长索子。和尚穷用力一拉，却是十分坚韧。当下便叫金罗汉缘绳先登，小灵儿伏在和尚穷肩上，也一起出到穴口。阳光照射，二人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
且说密勒池高峰之上，那天玄空三藏命和尚穷二人前往把莫卧儿抓来。一僧一道走后，各高僧跟着离开刑堂。神尼沙哈洛正走之间，忽听后面有人道：“女菩萨留步！”看是玄空三藏匆匆行来。便问法师有何差遣？玄空低声道：“女菩萨，你看金老道二人此去能否成功呢？”沙哈洛应道：“掌院何消多问，莫卧儿纵然狡猾，可是武功那里是二人的敌手呢。”玄空看看左右没人，才道：“贫僧刚才看二人的面色，此行有一点小灾难，贫僧因此耽心。”说了一双眼瞧着神尼，等她回答。沙哈洛已明白他的意思，便道：“掌院作事小心，如果要小尼前往一走，定不推脱。”玄空喜道：“女菩萨能跟踪前往一行，那么小僧便放心了，不过要劳动法驾跋涉一番，未免于心不安吧。”沙哈洛道：“那算得什么，青藏路上，小尼也走惯的了，此去只须沿途探问一僧一道的行踪，定可赶上他们的。”
这天傍晚，沙哈洛赶速登程，玄空命清风送她下山，还替她备好了一匹骆驼上路。瞬已过了几天，玄空默计和尚穷金罗汉已到了目的地。这天晨起，偶而想密宗上院历代掌门，都未曾失过东西，这番一本龙猛真经给莫卧儿盗去，虽则失而复得，可是这本真经从来严禁流传出外，如果练功口诀给外派武林人获得，自己身为掌门，将来难免受到同门的责难，说自己处理不当。如今最要紧的便是追究莫卧儿，看她有无把真经口诀抄起。想了便希望神尼此去，能够帮肋一僧一道把莫卧儿带返，了却此宗公案。
当下随手起了一课，推算他们何日归来，怎知卦象布开，不由得暗打一特：这一课的预言有这样说：六耳不同谋，三人空白走。玄空不觉沉吟道：“难道他们三个顶尖儿的武技高手，也抓不到莫卧儿归来吗？”
天空传来一股风响，玄空凭栏仰望，只见一头金羽毛的巨鹰正盘旋云间，不禁叫出一声：“这灵禽不是金眼神鹰吗？干么又来到密勒池高峰之上？”展开慧眼看时，神鹰爪上还攫着一封书信，见了他嗥然一叫，并不惊惧，一刹那，巨鹰的影子，掠过阁上，那封书随风一飘，冉冉落下。玄空一拂衣袖，把书接过在手，一看封套之上，写着“少林弟子莫卧儿恭呈玄空掌院大法师开启”。忙的抽出书来一阅，书里写道：“小女子莫卧儿所犯何罪？掌院竟不惜命金罗汉和尚穷千里追踪，要抓我回来审问。莫卧儿年纪虽小，却是少林派掌门高僧隐禅上人的嫡传弟子，不能无辜受辱。倘贵派各法师要小女子前来对质，也须公开问答。书到之日，请于两天内，召集贵派高僧，聚首一堂，评判是非，如此方足令人折服，莫卧儿待罪山下松林，决依时前来听候质询。但为了公正不褊，敝派掌门届时亦亲叩宝刹，敬陪末座。临书待罪，仰候明裁。莫卧儿再拜。”
玄空三藏阅罢，不胜惊诧。暗念莫卧儿果真斗胆，我派和尚穷三人前往抓她，如今她却来到山上了，还着神鹰送信前来，要我召集同门当庭对质。她有什么成算在胸，敢前来山上见我？想了再阅来书一遍，不觉暗暗点头道：“原来她请得少林派掌门人前来作她的护符，这个人定是她的师傅隐禅上人了，不过是非曲直自在人心，她这番分明盗去真经，巴哈罗日前已经招认了，难道她还能狡卸么？”
书中交代：这时少林掌门隐禅上人早已死在飞凤郡主的脚下了，莫卧儿离开师傅多时，所以未知，就是玄空和沙哈洛等人，也未曾听到这个消息，所以还以为隐禅尚在人间。究竟莫卧儿书里所指的掌门人是谁？且让小子补叙一笔：那天莫卧儿把一僧一道摔下地洞之后，便驾着神鹰离开星宿海，预计当晚可以飞抵密勒池。黎明时候，她已飞行百余里，红日在东方升起，照射群山，河川如带。飞了一程，前面一条河流，波浪滔滔，映着朝阳，灿出银色光影，美丽悦目。这河川正是通天河，莫卧儿觉得有点口渴了，便叫蛮奴斜飞降落。
神鹰正掠过一个山峰，忽见群山环抱之中，有一点影子来回幌动，细看却是一个僧人。只见山谷里植了无数樁木，挺出地面丈余，每五根成一组，分布作梅花瓣形。那僧人双脚走在木樁上，来往如飞。莫卧儿从小跟隐禅学技，知道少林派里有一种“梅花樁步”。暗念这僧人莫非是少林派同门？细看他的年纪，却在五十开外。心里正在纳罕，忽见光影一闪，从僧人的手里射出，要看是什么东西时，蛮奴已飞过了山脊，视线再瞧不到了。
小妮子起了好奇之心，连口渴也忘了。立刻一拍蛮奴的项背道：“好伴儿，我要看看山里的人呢，快驮我飞回去吧。”蛮奴在上空一个盘旋，再度飞回峡谷里。那僧人还在梅花樁上走动，突然全身向上腾起，半空翻身，手里一簇光影向下打去，落在五根木樁上面，微闻拍的一响，原来是五口薄柄飞刀，已齐齐插在木樁上面。那僧人轻身飘落，衣袖一拂，那五柄飞刀给衣袖风一卷，一阵闪光，又回到他的手里了。这一手“梅花飞刀”，正是少林派一种绝技，莫卧儿学技日子还浅，所以隐禅还没传授给她。
莫卧儿在上空叫了一声“好俊的手法！”神鹰飞得很低，僧人立刻听到她的声音。举头一望，瞧见神鹰的影子，正在掠过顶上。那僧人发觉巨鹰背上，伏着一个小姑娘。连忙仰空叫了一声：“啊！小妹妹可是莫卧儿？”
僧人的喊声，直送到莫卧儿的耳里，神鹰飞得快，一霎儿冲霄便起。僧人见神鹰飞走，立刻施出丹田传声本领，叫道：“你是我的师侄莫卧儿，快下来啊！”莫卧儿见僧人两次喊她的名字，不禁又惊又喜，暗念难道他真的是少林同门？可是自己从未见过他。当下叫蛮奴飞回去，回应道：“我是莫卧儿，大师是那一位前辈？”那僧人面露喜色，扬手道：“我早就猜是侄儿了，快下来！我是你的至善师叔哩。”
莫卧儿早就听师傅隐禅说过往事：当日嵩山少林寺给雍正派兵焚毁，五百同门一齐葬身火窟，能够死里逃生的只有几个僧人，后来还给官府到处追缉。其中一个叫至善的，多年来遁迹遐荒绝域，隐姓埋名，躲避官中鹰爪儿的跟踪。想不到今天在这山头碰着。这时蛮奴已飞下山谷，至善和尚正在张开双手，等她上前相见。
谁料她一临近，蓦地风声飕的掠到，莫卧儿知道有脚袭来，本能地腾身跃起，疾如电掣。那僧人的脚忽的从她足下掠过，沙石给带的飞起。这刹那双方一发一闪，都快得惊人。僧人幌身上前一把扯着她道：“侄儿勿怪！你是少林弟子，定然懂得闪避这一脚，我隐迹十多年了，时常要提防鹰爪儿前来跟踪，所以见面不能不试你一趟。”莫卧儿才知他的用意，一边上前拜见，问道：“至善师叔，你怎知小侄是莫卧儿？”
至善和尚黯然道：“侄儿啊！师叔刚才见着金眼神鹰，便知道十九是侄儿来了，因你师傅圆寂之时，有遗训留给我呢。”莫卧儿听到这里，耳朵像是嗡的一响，惊道：“什么，我师傅是怎样死的？内里定有原因。”至善只得把当日各派武林人毒龙岭聚义，吕四娘和隐禅如何丧命飞凤的剑下。还没说毕，莫卧儿已匍伏地上大哭，哭得那头神鹰也仰天悲鸣，走过来用嘴扯她起来。至善和尚搀着她道：“好孩子，你伤心也是无补的，徒然哭坏了身体，你看神鹰也知人性，它要你善保有用之躯，为你师傅报仇呢。快起来吧！我还有话要告诉你呢。”
莫卧儿只得拭去眼泪，抱着神鹰的颈道：“蛮奴，我的好伴儿，我将来定要替师傅报仇，你能答应助我吗？”蛮奴拿钩嘴揩她的秀发，嗥嗥地叫出。至善便道：“侄儿，你师傅临终最后吩示，要你师事巴哈罗，又嘱十二位武林朋友帮助少林，誓灭满清呢。”莫卧儿仰天呜咽道：“师傅，徒儿今生再见不到你老人家了，师傅命我往取龙猛真经，徒儿已经干到了，前几天还遣蛮奴带信往八腊庙，请吕姊姊转上，让你老人家听了欢喜，谁料你这样便舍我而去，连吕姑姑也丧命了，教我怎不伤痛呢。”说了又哭。至善苦苦相劝，才把她哄的收泪，一边问她怎样能把龙猛真经取得？莫卧儿便对至善禀说一遍，最后提到和尚穷暗遣小猴儿把真经盗回，如今密宗掌门高僧玄空三藏，正要派人拿自己回去，为着少林弟子的气质，决意前往自首，看他们如何处置。
至善和尚听她说到把龙猛真经口诀刻在石上，不禁十分诧异；他知道这本真经是天竺龙猛高僧传授金刚阿者黎的练功要诀，百年来早已封存密宗上院里，不向世间流传，要从密勒池盗出，自是难于登天，想不到莫卧儿此次不避艰难，竟然把真经盗出，而且刻在星宿海水潭石上，这样的胆智，许多一流武林高手都不容易干到的，心里不觉欣喜少林派下一代有这样的出色弟子。可是想到玄空三藏要找她，又不觉替她焦急，这是关系到少林人的面子，若果莫卧儿承认盗经，照佛门中习惯，严厉的要戳断双足，就是从轻发落，也会在小姑娘的颊上烙一种印记，这样便终身蒙上了一种耻辱。
他不敢把心里的忧虑告诉莫卧儿，只道：“侄儿，这事要从长计议，才好前去，横竖还有两天日子，在这儿逗留半天，也不会延误行期的。”莫卧儿道：“侄儿曾与和尚穷打赌，定要明天入黑前上到密勒池。”至善道：“侄儿一定能够赶及的，不必焦急，快跟我来参拜你的师傅的舍利子吧。”
莫卧儿跟着至善和尚，来到崖下松林，林下有几间茅屋，依山盖搭。至善推门进入，引至后进，这里连着山崖下一个岩洞，洞里龛穴，燃着油灯，供着少林舍利塔，塔前放着铁禅杖，和袈裟度牒，都是隐禅上人遗下的衣物。莫卧儿跪下三叩，不由得悲从中来。至善正色道：“侄儿，少林人不是这么软弱的，当年你师傅奉命背出舍利塔，和我及几个同门一起火里逃生，后来主持和五百同门都殉难了。犹记我们逃难之时，老主持打了我们一杖，不许我们悲伤，叫我们咬紧牙根，替少林延长一脉，你今天有许多事要干，难道伤心便可以报仇的吗？”莫卧儿如梦方觉，即时止哭，跪在至善跟道：“至善师叔，侄儿不再哭了，目前我要赶往密勒池，替大师哥巴哈罗认罪，未知师叔有何吩示？”至善眉头一皱，不禁问道：“侄儿，我且问你，这番你把真经口诀刻在石上，有把你的名字刻在一起么？”莫卧儿果是聪明过人，给至善一问，已明白他的用意，忙道：“师叔，侄儿不但没刻上自己的名字，还把相隔一百年的干支刻上呢。”（注：干支是往日纪年用的，如甲子、乙丑便是。）
至善想不到这小妮子早就想到这一点，喜道：“你作的事，老练得不像是个十几岁的丫头，我想你一定刻明这是少林寺的龙猛真经吧？”说了瞪目待她答覆。莫卧儿道：“侄儿不会那么傻，谁也晓到少林派没有龙猛真经，我只刻上少林练功口诀六个字便了。”至善几乎喜的狂跳起来，大笑道：“你真聪明，少林练功口诀，一百年前便刻在星宿海上，这番你前去密勒池，我有点放心了，不过密勒池上尽是道力湛深，学问超人的高僧，你小小年纪未必禁得住他们的询问，偶然露出破绽，你便难于洗脱了，我要和你前往一走。”
莫卧儿喜道：“师叔十多年来遁迹名山，这番真的要和我到密勒池去吗？”至善点头道：“我是为着少林派的声名，不得不和你前往一走，不过我还要教你说话一番，凭你的聪明智慧，希望各高僧见你小小年纪，会把你饶过未定呢。”当下便问她当日如何从事听和尚穷计议盗经，后来见着巴哈罗如何说话，都一一细问一遍。跟着便道：“侄儿，如今当我是玄空，我问你一句，你便回答一句，若有不对时，我立即改正你的说话，教你怎样回答你要紧紧记在心里，不可忘掉！”
书接前文：且说玄空这天接到莫卧儿一封书，请他开庭对质。玄空暗念这次失经的案子闹到这般田地，事情又由本门弟子和尚穷巴哈罗而起，如今少林寺掌门人要上山来旁听，看我们如何处置这宗事件，少林寺是天竺高僧们传教中土的梵宇，有着千多年的历史，和密宗有很深的渊源，而且又是武术世家，岂能因这次失经小事，和少林派种下恶因。想了便觉得左右为难，当晚把各同门高僧请来，商量一个应付之法。
听松涛尊者闻报莫卧儿来了，走过松涧时，隐身林里窥察一番，果然见到小姑娘的影子，却不见有别的僧人同来。尊者来到密宗上院，把所见对玄空说出。在座各高僧不胜欣喜，以为莫卧儿这番畏罪前来自首，存心忏悔。只有掌院玄空三藏却暗暗怀疑，他觉得这小姑娘胆智过人，今次邀请得少林掌门高僧同来，定有用意。但在各同门面前，却不能道破，只道：“各位同门，如果莫卧儿不肯承认曾将真经盗取，那时将如何处置是好？”法空三藏笑道：“师弟过虑便了，料她一个小小姑娘，在我们同门询问之下，如何还能够狡辩呢。”大家商议一番，有些主张开启刑堂，把莫卧儿带来审问，看她怎样解释，如果小姑娘服罪求情，那时便从轻发落作了。
玄空排众道：“不可！莫卧儿不是本门弟子，而且随她的师傅一起来，我以为用不着启用刑堂，免把事情弄大，我们作如往常高僧问难一般，在殿上聚集，要她回答各同门的询问，这一来她所干的事，便无所遁形了。”
瞬已到了第三天，密宗上院大门开启，钟声响澈湖边。辰刻才过，密宗高僧已齐集殿上，人数和那天审问巴哈罗时差不多，只少缺金罗汉、沙哈洛、和尚穷，和巴哈罗、卓丹二个下代弟子。玄空掌院升座后，各高僧依次分坐两旁，殿上一片肃穆。这时掌门童子清风明月二人进来禀告，今早奉命下山，已请得一位少林僧人到来。那僧人自称法号至善，如今正在大雄宝殿参谒三宝。法空三藏诧道：“那僧人年纪若何，怎么没见隐禅上人亲自到来呢？”清风回禀道：“弟子也曾问他，那僧人回答，隐禅上人已经圆寂了，如今少林寺掌门由他继承衣钵呢。”玄空三藏微觉一楞，随道：“原来隐禅已经圆寂了，我知道昔日少林寺遭劫时，和隐禅一起逃出的，其中一个少年僧人就是至善。”说了便对清风明月二人道：“你们到大雄宝殿去，说掌院法师有请吧！”
清风明月应声出外，过了片刻，便见一位高大的中原和尚跟着二人进来，那和尚身披黄袈裟，手持一根铁禅杖，单手礼拜，缓步进来；后随一个小女子，正是莫卧儿。这个小妮子头扎黑纱，身穿孝服，一双明朗的目光，正向座上扫出。
至善来到殿上，玄空和各高僧立刻走坐相迎，合十道：“阿弥陀佛！师兄光临，恕小僧失迎了。”至善向殿上三番顶礼道：“各位圣僧，至善初履仙池，冒昧求见，唐突之处，还望各位法师见饶。”说了转身对莫卧儿道：“侄儿，今天为了你的事，劳动各位法师开堂，还不上前谢罪！”
莫卧儿行前伏地三拜，执晚辈之礼甚恭，忽然咽声道：“小女子莫卧儿，遭逢家师圆寂，悲痛难言，今天负罪前来，多有失仪，还求各位圣僧体谅！”说话婉转，座上高僧听了，心情起了一种波动，都觉得这小姑娘很能讨人怜爱。玄空已把至善迎至座上，相让一番，然后就坐。下首还空着一张椅子。玄空见莫卧儿站在至善身旁，潜然欲涕，便道：“小娃儿坐下来吧！贫僧今天才知令师坐化，深感不安，还望两位节哀保重。”莫卧儿欠身答道：“长辈面前，小女子不敢就坐，今次掌院派金老道和穷大师，千里追踪，要把小女子拿捕，敢问是何原故？”
玄空和各高僧都料不到自己还未提及失经的事，莫卧儿便单刀直入，一开口便质问何故派人拿她。玄空斜睨一眼至善，见这少林僧人垂眉合目，仿若未闻。玄空只得答道'：“莫卧儿，你的年纪还轻，作事不知好歹，本座身为掌门，对今次龙猛真经失而复得的事，要査明底细，所以请金道长和阿穷前往召你前来，无非要得个水落石出，并非有意将你为难的。”玄空当着至善面前，出言不得不客气一点。谁料莫卧儿问道：“请问圣僧，金罗汉是何人？”玄空心里道：“你这丫头明知故问，难道你还未晓。”便道：“金罗汉掌教青城，是道教一派宗师。”莫卧儿“啊”的一声道：“原来是青城掌教，那末，他是信奉三清的了。”
玄空三藏心里暗地一特，知道自己说话有些漏洞，但不能不应她，便点头道：“是的，他是道教宗师，自然信奉三清的了。”莫卧儿跟着问道：“掌院法师是佛门弟子，金罗汉是道教宗师，信奉不同，教派有别，法师门下正多，何故要劳烦他把小女子召来。”玄空暗道：“这小姑娘好刁钻啊！待我也来以牙还牙，看你如何回答。”于是道：“莫卧儿，你还追问则甚，金罗汉为要证明他和阿穷没有盗去真经，因此愿意前往把你召来当面对质。”
莫卧儿略不思索，问道：“金道长来密勒池拜会各大法师，是你们的客人，他既没犯罪，何故要洗脱他和穷太师的嫌疑？”玄空愠道：“你是明知故问便了，你当日在西安酒留人楼头，窃听他和阿穷计议来密勒池盗经的计划，他们这番受了嫌疑，不能不求洗脱啊。”莫卧儿躬身道：“请问各位法师，金罗汉和穷大师起意盗经，早在西安之时了，究竟他们二人这番来到宝刹，有无盗过真经呢？”
密勒池上戒律，第一条就是终身不能说诳，本门弟子谁个也得遵守。玄空身为掌院，自不能不说实话。当下答莫卧儿道：“你问得好，金道长和阿穷，只盗阅过龙猛真经，却没有把真经拿走，至于那个曾经盗真经的人，迟早会水落石出的，如果招认出来，本座或可从轻发落。”
莫卧儿离座稽首道：“小女儿要问的事，法师还未答覆呢。”玄空道：“莫卧儿，你问本座为何委托金罗汉召你到来，不是已回答你么？”莫卧儿道：“还没完满呢，请问掌院，这番召小女子到来，可有掌院的法牒吗？”玄空暗地一愣，觉得莫卧儿词锋渐来渐利害，只得答道：“金道长匆匆起程，未有携同本座法牒。”莫卧儿高声应道：“金罗汉是外人，莫卧儿是少林弟子，法师差遣一个非本门的道士，召一个非本门的少林人，没有凭据，只凭口语，那么小女子应该接受吗？”
此语一出，座上高僧无不暗惊，十几双眼睛不约而同的扫向莫卧儿。小姑娘却神色镇定，等待玄空的答覆。玄空答道：“小娃儿，你的词锋确是锐利，不过本院不单是遣金道长一人召你，还命阿穷一起前往呢，这个你承认是密勒池的弟子吧。”莫卧儿尖声道：“既然如是，掌院是派二人来拿我了！怪不得他们两人见着小女子，便如狼似虎的向我动手，刚才法师说，叫他二人前来相召，为何出语不符呢？”
玄空给她问得一怔，如果承认派二人拿莫卧儿，那么刚才已说相召，岂非撒了个谎？一时面色沉下，难以作答。一刹那，把座上的法空三藏激怒了。指着莫卧儿道：“小妮子，你作了贼，还敢在各法师座前强逞刁蛮，老实告诉你，刚才掌院法师当着令师叔之前，对你客气一点，不说拿人回来审问，只说召你前来，你却借此寻瑕抵隙，忒是不知好歹，这番你央求巴哈罗把真经盗给你，巴哈罗一时给你迷惑，如今都已照实招供，你把真经拿到那里去，如何给小猴儿盗返密勒池，今天各同门就要追问这一点，你好好地从实说来，座上各同门或可把你从轻发落，倘你仍不知机，那时休怪掌院依照佛门戒律，将你惩罚？”
法空是玄空的师兄，平日性子刚强，说话坦率，他把莫卧儿直斥一番，以为小妮子会畏罪。谁想莫卧儿冷笑道：“贵派笼里难作反，如何干连到我？起意盗经的是和尚穷、金罗汉，到来密勒池的也是和尚穷金罗汉，他们还带着一个小帮凶。若说巴哈罗盗经给我，敢问有谁见证？”听松涛尊者不耐烦的答道：“小妮子，你想说曲为直，无非枉费心思吧，巴哈罗已招认把真经给你藏起，他这样干，是想嫁祸金罗汉和尚穷二人，他的供词不是证据么？”莫卧儿道：“那一本是什么真经？”法空怒道：“你还作状么？那就是你要盗的龙猛真经。”莫卧儿神色安祥问道：“巴哈罗盗出经卷之时，有打开看过么？”
玄空掌院便叫掌刑堂的迦洛尊者，打开当日记下巴哈罗的口供，翻阅一遍。巴哈罗供词里说：“当日回到藏经楼，匆匆取出铁函里的一本经卷，恐人窥见，未及打开细阅，便赶着往松林见莫卧儿，吩咐她把经卷藏起。”迦洛尊者念过之后。玄空接着道：“莫卧儿，你听到了吧。巴哈罗供词里，谁说没有打开经卷看边，但他已把真经给你藏起，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莫卧儿高声道：“不错，我是接过他的一本册子，不过那是一本没字的经书。”座上哄然一声，各高僧都笑起来，有人说道：“如果是没字的练功真经，小妮子为什么要盗取？”莫卧儿双目圆睁，向座上一扫道：“谁说我莫卧儿盗你们的东西，那本没字的册子是大师哥交给我的，各位法师，和尚穷金罗汉已承认盗过经卷，怎么不去问他们，却要追问我这个无关的人？”玄空道：“他们阅过之后，已把真经送回藏经楼了。”莫卧儿便道：“请问掌院法师，有谁看见他二人把经送回藏经楼去呢？”玄空面色一沉，应道：“小猴儿把真经送回藏经楼去，就是铁证，何必定要有人看见。”莫卧儿冷笑道：“小猴儿会说话么？既没人瞧见和尚穷把真经送回藏经楼里，那末，倘他们掉换过一本假的，小猴儿能够分辨吗？也有人能够证明吗？正如小女子接受巴哈罗一本没字的经书，同样的没第三人瞧见，而大师哥也没打开看过，自然不知道其中是没字的了。”
座上高僧听到这里，才知道这小姑娘辩得非常巧妙，明知她是说假话，但没法反证她说谎。第一，小猴儿把真经送回楼里，确没别人看见。第二，巴哈罗盗出真经交给莫卧儿，是一件事实，可是小妮子一口咬定那本是没字的经册，巴哈罗供词里也说未曾打开看过，因此没人能证明那是一本真的龙猛经，莫卧儿不特为自己洗脱，同时也替巴哈罗掩饰，玄空掌院想到这里，便问莫卧儿道：“本座假定你说的真话，那没字的假经，你把它拿到什么地方去呢？”欲知莫卧儿怎样回答？请看下集分解。
莫卧儿当堂明白，刚才和尚穷并没跃进井里；心里暗喜破了他的掩眼术，连忙蹑足跟在他的背后。等到和尚穷察觉时，一口冷森森的利剑已抵在颈上，不由得暗吃一惊。回头瞪了她一眼道：“莫卧儿，今夜算我倒了，不过你迟早也难逃出玄空掌院的掌里。”说还未罢，莫卧儿突然一脚扫出，喝道：“快滚！谁耐烦听你的。”和尚穷想不到她真的这样狠，脚下一浮，便向洞口仆去，莫卧儿一点不放松，她的剑嗤嗤地追在脑后，边道：“你不跳下去，休怪姑娘手段毒辣。”说了，向空嘬口一呼，那金眼神鹰抓着金罗汉，呼的飞下来。和尚穷一手攀着井口，暗念她定要逼我跃下，如果反抗，她真的会叫蛮奴把金罗汉摔死的。想了便应道：“你无须逼人太甚，这洞穴也未必能困我。”跟着推出一掌，试探洞底的深浅，传来一阵嗡嗡回应声，穴底已在三四十丈之下。莫卧儿见他迟迟不跳下去，防他又弄什么玄虚，一时圆睁双目，喊出“看剑！”飕的一剑擘过来，戳他攀着洞口的五指。和尚穷给她一逼，只得运出轻功，向井下跃落，身子像鹅毛一般，瞬已飘到洞底，急把身形定着，展起夜视本领，四边一瞧，原来这是个天然地洞，上窄下阔，洞底像个泥沼长满水草，离地面已是几十丈。井壁倾斜，连贴壁游墙一类轻功也难施展，要爬回地面去实不容易。
过了片刻，上面又来了莫卧儿的喝声，呼的一阵风响，似有人摔下来，只听莫卧儿道：“让你们一对老伴儿聚在一起吧。”和尚穷张开双手，迎风一接，刚好把摔落的人抱个正着，一看摔下来的正是金罗汉，还在昏迷未醒。才晓到莫卧儿又赚了自己，不禁切齿痛恨。
莫卧儿在上空嘻嘻笑道：“和尚穷，我晓到跌你不死的，这个地洞向下倾斜，料你两人一时也逃不出，姑娘如今要走了。”和尚穷给她气的大叫一声：“莫卧儿，你好没信义，我有一天抓到你，定不相饶！”莫卧儿娇声道：“和尚不要急，我到密勒池上，叫玄空派人前来救你们啦！”
和尚穷悻然道：“我再不相信你的鬼话了，你若敢到密勒池见玄空法师，我和尚穷给你叩头。”莫卧儿已走了几步，听了复转回来道：“你不叩头又怎样？”和尚穷已气的双目冒火，高声道：“你敢上密勒池，和尚穷向你叩头，还叫你三声妈妈。”莫卧儿冷笑道：“我作你的孙儿还太年轻哩，谁愿意你叫我作妈妈，你估量本姑娘没此胆量上密勒池，也敢来和我打赌么？”和尚穷心里在想：她是个盗经贼，定然没胆量去到密勒池，如果她真的前去，玄空和各高僧岂会把她放过的。便道：“我怎么不敢和你打赌，倘你在三天之内，去到密宗上院见着玄空掌院，我和尚穷当着各人面前给你叩头。”莫卧儿哼出一声道：“你看得我太小了，老实对你说，本姑娘用不着三天日子便去到密勒池上了。不过谁稀罕你来叩头！我只要你答应一件事，那就是今后五年当中，你和金老道不能踏入青海境里半步，你敢答应和我打赌么？”和尚穷反问道：“你若干不到时，输给我们什么？”莫卧儿道：“我只有发誓，你才会相信吧。”跟着便高声道：“莫卧儿若不在两天之间上到密勒池，将来死于刀剑之下。”
和尚穷见她发了毒誓，才觉一懍，暗念难道她真的敢胆去见玄空？只得在洞底应道：“也好，我们一言为定，你这丫头不要再弄诡计才好，否则将来定不得好死的。”莫卧儿高声道：“你瞧！本姑娘如今起程了，后会有期呢。”天空一阵风响，她像是驾神鹰飞走了。
洞外回复一片静寂，忽觉得金罗汉的身子蠕动一下，连忙替他推按穴道。过了片刻，老道已苏醒过来。看见和尚穷在身旁，不觉想起刚才情景，一时伤感地叹道：“我老了，此仇不知何日可报。”和尚穷只得好言安慰他一番，又道：“莫卧儿已走了，今天我和道兄中了她的诡计，将来定有日子报复的。道兄又何必气馁呢。”
金罗汉憩息片刻，想施展轻功爬出穴外，谁料井壁长满青苔，倾斜溜滑，无可置足。和尚穷忙止着他道：“我已试过无法攀登了，何必再费气力，想我们陷在鬼谷时，困了七天还没有死，难道今天便会丧在这里，玄空三藏法力无边，他会算出我们被困，不久便会派人前来相救了。”
二人默然相对，天色渐明，光影射进洞里，上面突来敕的一响，垂下一根长绳，和尚穷喜道：“有人来救我们了。”说声未毕，一团小黑影缘绳跃下，细看却是小灵儿，和尚穷喜出望外，那小东西已纵入他的怀里，扯着他的衣袖吱吱地叫。金罗汉叹了一声道：“想不到患难当中，只有你来援救我们。”细看那根长绳，原来是老榕树垂下的根须，小猴儿拿来接成一条长索子。和尚穷用力一拉，却是十分坚韧。当下便叫金罗汉缘绳先登，小灵儿伏在和尚穷肩上，也一起出到穴口。阳光照射，二人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
且说密勒池高峰之上，那天玄空三藏命和尚穷二人前往把莫卧儿抓来。一僧一道走后，各高僧跟着离开刑堂。神尼沙哈洛正走之间，忽听后面有人道：“女菩萨留步！”看是玄空三藏匆匆行来。便问法师有何差遣？玄空低声道：“女菩萨，你看金老道二人此去能否成功呢？”沙哈洛应道：“掌院何消多问，莫卧儿纵然狡猾，可是武功那里是二人的敌手呢。”玄空看看左右没人，才道：“贫僧刚才看二人的面色，此行有一点小灾难，贫僧因此耽心。”说了一双眼瞧着神尼，等她回答。沙哈洛已明白他的意思，便道：“掌院作事小心，如果要小尼前往一走，定不推脱。”玄空喜道：“女菩萨能跟踪前往一行，那么小僧便放心了，不过要劳动法驾跋涉一番，未免于心不安吧。”沙哈洛道：“那算得什么，青藏路上，小尼也走惯的了，此去只须沿途探问一僧一道的行踪，定可赶上他们的。”
这天傍晚，沙哈洛赶速登程，玄空命清风送她下山，还替她备好了一匹骆驼上路。瞬已过了几天，玄空默计和尚穷金罗汉已到了目的地。这天晨起，偶而想密宗上院历代掌门，都未曾失过东西，这番一本龙猛真经给莫卧儿盗去，虽则失而复得，可是这本真经从来严禁流传出外，如果练功口诀给外派武林人获得，自己身为掌门，将来难免受到同门的责难，说自己处理不当。如今最要紧的便是追究莫卧儿，看她有无把真经口诀抄起。想了便希望神尼此去，能够帮肋一僧一道把莫卧儿带返，了却此宗公案。
当下随手起了一课，推算他们何日归来，怎知卦象布开，不由得暗打一特：这一课的预言有这样说：六耳不同谋，三人空白走。玄空不觉沉吟道：“难道他们三个顶尖儿的武技高手，也抓不到莫卧儿归来吗？”
天空传来一股风响，玄空凭栏仰望，只见一头金羽毛的巨鹰正盘旋云间，不禁叫出一声：“这灵禽不是金眼神鹰吗？干么又来到密勒池高峰之上？”展开慧眼看时，神鹰爪上还攫着一封书信，见了他嗥然一叫，并不惊惧，一刹那，巨鹰的影子，掠过阁上，那封书随风一飘，冉冉落下。玄空一拂衣袖，把书接过在手，一看封套之上，写着“少林弟子莫卧儿恭呈玄空掌院大法师开启”。忙的抽出书来一阅，书里写道：“小女子莫卧儿所犯何罪？掌院竟不惜命金罗汉和尚穷千里追踪，要抓我回来审问。莫卧儿年纪虽小，却是少林派掌门高僧隐禅上人的嫡传弟子，不能无辜受辱。倘贵派各法师要小女子前来对质，也须公开问答。书到之日，请于两天内，召集贵派高僧，聚首一堂，评判是非，如此方足令人折服，莫卧儿待罪山下松林，决依时前来听候质询。但为了公正不褊，敝派掌门届时亦亲叩宝刹，敬陪末座。临书待罪，仰候明裁。莫卧儿再拜。”
玄空三藏阅罢，不胜惊诧。暗念莫卧儿果真斗胆，我派和尚穷三人前往抓她，如今她却来到山上了，还着神鹰送信前来，要我召集同门当庭对质。她有什么成算在胸，敢前来山上见我？想了再阅来书一遍，不觉暗暗点头道：“原来她请得少林派掌门人前来作她的护符，这个人定是她的师傅隐禅上人了，不过是非曲直自在人心，她这番分明盗去真经，巴哈罗日前已经招认了，难道她还能狡卸么？”
书中交代：这时少林掌门隐禅上人早已死在飞凤郡主的脚下了，莫卧儿离开师傅多时，所以未知，就是玄空和沙哈洛等人，也未曾听到这个消息，所以还以为隐禅尚在人间。究竟莫卧儿书里所指的掌门人是谁？且让小子补叙一笔：那天莫卧儿把一僧一道摔下地洞之后，便驾着神鹰离开星宿海，预计当晚可以飞抵密勒池。黎明时候，她已飞行百余里，红日在东方升起，照射群山，河川如带。飞了一程，前面一条河流，波浪滔滔，映着朝阳，灿出银色光影，美丽悦目。这河川正是通天河，莫卧儿觉得有点口渴了，便叫蛮奴斜飞降落。
神鹰正掠过一个山峰，忽见群山环抱之中，有一点影子来回幌动，细看却是一个僧人。只见山谷里植了无数樁木，挺出地面丈余，每五根成一组，分布作梅花瓣形。那僧人双脚走在木樁上，来往如飞。莫卧儿从小跟隐禅学技，知道少林派里有一种“梅花樁步”。暗念这僧人莫非是少林派同门？细看他的年纪，却在五十开外。心里正在纳罕，忽见光影一闪，从僧人的手里射出，要看是什么东西时，蛮奴已飞过了山脊，视线再瞧不到了。
小妮子起了好奇之心，连口渴也忘了。立刻一拍蛮奴的项背道：“好伴儿，我要看看山里的人呢，快驮我飞回去吧。”蛮奴在上空一个盘旋，再度飞回峡谷里。那僧人还在梅花樁上走动，突然全身向上腾起，半空翻身，手里一簇光影向下打去，落在五根木樁上面，微闻拍的一响，原来是五口薄柄飞刀，已齐齐插在木樁上面。那僧人轻身飘落，衣袖一拂，那五柄飞刀给衣袖风一卷，一阵闪光，又回到他的手里了。这一手“梅花飞刀”，正是少林派一种绝技，莫卧儿学技日子还浅，所以隐禅还没传授给她。
莫卧儿在上空叫了一声“好俊的手法！”神鹰飞得很低，僧人立刻听到她的声音。举头一望，瞧见神鹰的影子，正在掠过顶上。那僧人发觉巨鹰背上，伏着一个小姑娘。连忙仰空叫了一声：“啊！小妹妹可是莫卧儿？”
僧人的喊声，直送到莫卧儿的耳里，神鹰飞得快，一霎儿冲霄便起。僧人见神鹰飞走，立刻施出丹田传声本领，叫道：“你是我的师侄莫卧儿，快下来啊！”莫卧儿见僧人两次喊她的名字，不禁又惊又喜，暗念难道他真的是少林同门？可是自己从未见过他。当下叫蛮奴飞回去，回应道：“我是莫卧儿，大师是那一位前辈？”那僧人面露喜色，扬手道：“我早就猜是侄儿了，快下来！我是你的至善师叔哩。”
莫卧儿早就听师傅隐禅说过往事：当日嵩山少林寺给雍正派兵焚毁，五百同门一齐葬身火窟，能够死里逃生的只有几个僧人，后来还给官府到处追缉。其中一个叫至善的，多年来遁迹遐荒绝域，隐姓埋名，躲避官中鹰爪儿的跟踪。想不到今天在这山头碰着。这时蛮奴已飞下山谷，至善和尚正在张开双手，等她上前相见。
谁料她一临近，蓦地风声飕的掠到，莫卧儿知道有脚袭来，本能地腾身跃起，疾如电掣。那僧人的脚忽的从她足下掠过，沙石给带的飞起。这刹那双方一发一闪，都快得惊人。僧人幌身上前一把扯着她道：“侄儿勿怪！你是少林弟子，定然懂得闪避这一脚，我隐迹十多年了，时常要提防鹰爪儿前来跟踪，所以见面不能不试你一趟。”莫卧儿才知他的用意，一边上前拜见，问道：“至善师叔，你怎知小侄是莫卧儿？”
至善和尚黯然道：“侄儿啊！师叔刚才见着金眼神鹰，便知道十九是侄儿来了，因你师傅圆寂之时，有遗训留给我呢。”莫卧儿听到这里，耳朵像是嗡的一响，惊道：“什么，我师傅是怎样死的？内里定有原因。”至善只得把当日各派武林人毒龙岭聚义，吕四娘和隐禅如何丧命飞凤的剑下。还没说毕，莫卧儿已匍伏地上大哭，哭得那头神鹰也仰天悲鸣，走过来用嘴扯她起来。至善和尚搀着她道：“好孩子，你伤心也是无补的，徒然哭坏了身体，你看神鹰也知人性，它要你善保有用之躯，为你师傅报仇呢。快起来吧！我还有话要告诉你呢。”
莫卧儿只得拭去眼泪，抱着神鹰的颈道：“蛮奴，我的好伴儿，我将来定要替师傅报仇，你能答应助我吗？”蛮奴拿钩嘴揩她的秀发，嗥嗥地叫出。至善便道：“侄儿，你师傅临终最后吩示，要你师事巴哈罗，又嘱十二位武林朋友帮助少林，誓灭满清呢。”莫卧儿仰天呜咽道：“师傅，徒儿今生再见不到你老人家了，师傅命我往取龙猛真经，徒儿已经干到了，前几天还遣蛮奴带信往八腊庙，请吕姊姊转上，让你老人家听了欢喜，谁料你这样便舍我而去，连吕姑姑也丧命了，教我怎不伤痛呢。”说了又哭。至善苦苦相劝，才把她哄的收泪，一边问她怎样能把龙猛真经取得？莫卧儿便对至善禀说一遍，最后提到和尚穷暗遣小猴儿把真经盗回，如今密宗掌门高僧玄空三藏，正要派人拿自己回去，为着少林弟子的气质，决意前往自首，看他们如何处置。
至善和尚听她说到把龙猛真经口诀刻在石上，不禁十分诧异；他知道这本真经是天竺龙猛高僧传授金刚阿者黎的练功要诀，百年来早已封存密宗上院里，不向世间流传，要从密勒池盗出，自是难于登天，想不到莫卧儿此次不避艰难，竟然把真经盗出，而且刻在星宿海水潭石上，这样的胆智，许多一流武林高手都不容易干到的，心里不觉欣喜少林派下一代有这样的出色弟子。可是想到玄空三藏要找她，又不觉替她焦急，这是关系到少林人的面子，若果莫卧儿承认盗经，照佛门中习惯，严厉的要戳断双足，就是从轻发落，也会在小姑娘的颊上烙一种印记，这样便终身蒙上了一种耻辱。
他不敢把心里的忧虑告诉莫卧儿，只道：“侄儿，这事要从长计议，才好前去，横竖还有两天日子，在这儿逗留半天，也不会延误行期的。”莫卧儿道：“侄儿曾与和尚穷打赌，定要明天入黑前上到密勒池。”至善道：“侄儿一定能够赶及的，不必焦急，快跟我来参拜你的师傅的舍利子吧。”
莫卧儿跟着至善和尚，来到崖下松林，林下有几间茅屋，依山盖搭。至善推门进入，引至后进，这里连着山崖下一个岩洞，洞里龛穴，燃着油灯，供着少林舍利塔，塔前放着铁禅杖，和袈裟度牒，都是隐禅上人遗下的衣物。莫卧儿跪下三叩，不由得悲从中来。至善正色道：“侄儿，少林人不是这么软弱的，当年你师傅奉命背出舍利塔，和我及几个同门一起火里逃生，后来主持和五百同门都殉难了。犹记我们逃难之时，老主持打了我们一杖，不许我们悲伤，叫我们咬紧牙根，替少林延长一脉，你今天有许多事要干，难道伤心便可以报仇的吗？”莫卧儿如梦方觉，即时止哭，跪在至善跟道：“至善师叔，侄儿不再哭了，目前我要赶往密勒池，替大师哥巴哈罗认罪，未知师叔有何吩示？”至善眉头一皱，不禁问道：“侄儿，我且问你，这番你把真经口诀刻在石上，有把你的名字刻在一起么？”莫卧儿果是聪明过人，给至善一问，已明白他的用意，忙道：“师叔，侄儿不但没刻上自己的名字，还把相隔一百年的干支刻上呢。”（注：干支是往日纪年用的，如甲子、乙丑便是。）
至善想不到这小妮子早就想到这一点，喜道：“你作的事，老练得不像是个十几岁的丫头，我想你一定刻明这是少林寺的龙猛真经吧？”说了瞪目待她答覆。莫卧儿道：“侄儿不会那么傻，谁也晓到少林派没有龙猛真经，我只刻上少林练功口诀六个字便了。”至善几乎喜的狂跳起来，大笑道：“你真聪明，少林练功口诀，一百年前便刻在星宿海上，这番你前去密勒池，我有点放心了，不过密勒池上尽是道力湛深，学问超人的高僧，你小小年纪未必禁得住他们的询问，偶然露出破绽，你便难于洗脱了，我要和你前往一走。”
莫卧儿喜道：“师叔十多年来遁迹名山，这番真的要和我到密勒池去吗？”至善点头道：“我是为着少林派的声名，不得不和你前往一走，不过我还要教你说话一番，凭你的聪明智慧，希望各高僧见你小小年纪，会把你饶过未定呢。”当下便问她当日如何从事听和尚穷计议盗经，后来见着巴哈罗如何说话，都一一细问一遍。跟着便道：“侄儿，如今当我是玄空，我问你一句，你便回答一句，若有不对时，我立即改正你的说话，教你怎样回答你要紧紧记在心里，不可忘掉！”
书接前文：且说玄空这天接到莫卧儿一封书，请他开庭对质。玄空暗念这次失经的案子闹到这般田地，事情又由本门弟子和尚穷巴哈罗而起，如今少林寺掌门人要上山来旁听，看我们如何处置这宗事件，少林寺是天竺高僧们传教中土的梵宇，有着千多年的历史，和密宗有很深的渊源，而且又是武术世家，岂能因这次失经小事，和少林派种下恶因。想了便觉得左右为难，当晚把各同门高僧请来，商量一个应付之法。
听松涛尊者闻报莫卧儿来了，走过松涧时，隐身林里窥察一番，果然见到小姑娘的影子，却不见有别的僧人同来。尊者来到密宗上院，把所见对玄空说出。在座各高僧不胜欣喜，以为莫卧儿这番畏罪前来自首，存心忏悔。只有掌院玄空三藏却暗暗怀疑，他觉得这小姑娘胆智过人，今次邀请得少林掌门高僧同来，定有用意。但在各同门面前，却不能道破，只道：“各位同门，如果莫卧儿不肯承认曾将真经盗取，那时将如何处置是好？”法空三藏笑道：“师弟过虑便了，料她一个小小姑娘，在我们同门询问之下，如何还能够狡辩呢。”大家商议一番，有些主张开启刑堂，把莫卧儿带来审问，看她怎样解释，如果小姑娘服罪求情，那时便从轻发落作了。
玄空排众道：“不可！莫卧儿不是本门弟子，而且随她的师傅一起来，我以为用不着启用刑堂，免把事情弄大，我们作如往常高僧问难一般，在殿上聚集，要她回答各同门的询问，这一来她所干的事，便无所遁形了。”
瞬已到了第三天，密宗上院大门开启，钟声响澈湖边。辰刻才过，密宗高僧已齐集殿上，人数和那天审问巴哈罗时差不多，只少缺金罗汉、沙哈洛、和尚穷，和巴哈罗、卓丹二个下代弟子。玄空掌院升座后，各高僧依次分坐两旁，殿上一片肃穆。这时掌门童子清风明月二人进来禀告，今早奉命下山，已请得一位少林僧人到来。那僧人自称法号至善，如今正在大雄宝殿参谒三宝。法空三藏诧道：“那僧人年纪若何，怎么没见隐禅上人亲自到来呢？”清风回禀道：“弟子也曾问他，那僧人回答，隐禅上人已经圆寂了，如今少林寺掌门由他继承衣钵呢。”玄空三藏微觉一楞，随道：“原来隐禅已经圆寂了，我知道昔日少林寺遭劫时，和隐禅一起逃出的，其中一个少年僧人就是至善。”说了便对清风明月二人道：“你们到大雄宝殿去，说掌院法师有请吧！”
清风明月应声出外，过了片刻，便见一位高大的中原和尚跟着二人进来，那和尚身披黄袈裟，手持一根铁禅杖，单手礼拜，缓步进来；后随一个小女子，正是莫卧儿。这个小妮子头扎黑纱，身穿孝服，一双明朗的目光，正向座上扫出。
至善来到殿上，玄空和各高僧立刻走坐相迎，合十道：“阿弥陀佛！师兄光临，恕小僧失迎了。”至善向殿上三番顶礼道：“各位圣僧，至善初履仙池，冒昧求见，唐突之处，还望各位法师见饶。”说了转身对莫卧儿道：“侄儿，今天为了你的事，劳动各位法师开堂，还不上前谢罪！”
莫卧儿行前伏地三拜，执晚辈之礼甚恭，忽然咽声道：“小女子莫卧儿，遭逢家师圆寂，悲痛难言，今天负罪前来，多有失仪，还求各位圣僧体谅！”说话婉转，座上高僧听了，心情起了一种波动，都觉得这小姑娘很能讨人怜爱。玄空已把至善迎至座上，相让一番，然后就坐。下首还空着一张椅子。玄空见莫卧儿站在至善身旁，潜然欲涕，便道：“小娃儿坐下来吧！贫僧今天才知令师坐化，深感不安，还望两位节哀保重。”莫卧儿欠身答道：“长辈面前，小女子不敢就坐，今次掌院派金老道和穷大师，千里追踪，要把小女子拿捕，敢问是何原故？”
玄空和各高僧都料不到自己还未提及失经的事，莫卧儿便单刀直入，一开口便质问何故派人拿她。玄空斜睨一眼至善，见这少林僧人垂眉合目，仿若未闻。玄空只得答道'：“莫卧儿，你的年纪还轻，作事不知好歹，本座身为掌门，对今次龙猛真经失而复得的事，要査明底细，所以请金道长和阿穷前往召你前来，无非要得个水落石出，并非有意将你为难的。”玄空当着至善面前，出言不得不客气一点。谁料莫卧儿问道：“请问圣僧，金罗汉是何人？”玄空心里道：“你这丫头明知故问，难道你还未晓。”便道：“金罗汉掌教青城，是道教一派宗师。”莫卧儿“啊”的一声道：“原来是青城掌教，那末，他是信奉三清的了。”
玄空三藏心里暗地一特，知道自己说话有些漏洞，但不能不应她，便点头道：“是的，他是道教宗师，自然信奉三清的了。”莫卧儿跟着问道：“掌院法师是佛门弟子，金罗汉是道教宗师，信奉不同，教派有别，法师门下正多，何故要劳烦他把小女子召来。”玄空暗道：“这小姑娘好刁钻啊！待我也来以牙还牙，看你如何回答。”于是道：“莫卧儿，你还追问则甚，金罗汉为要证明他和阿穷没有盗去真经，因此愿意前往把你召来当面对质。”
莫卧儿略不思索，问道：“金道长来密勒池拜会各大法师，是你们的客人，他既没犯罪，何故要洗脱他和穷太师的嫌疑？”玄空愠道：“你是明知故问便了，你当日在西安酒留人楼头，窃听他和阿穷计议来密勒池盗经的计划，他们这番受了嫌疑，不能不求洗脱啊。”莫卧儿躬身道：“请问各位法师，金罗汉和穷大师起意盗经，早在西安之时了，究竟他们二人这番来到宝刹，有无盗过真经呢？”
密勒池上戒律，第一条就是终身不能说诳，本门弟子谁个也得遵守。玄空身为掌院，自不能不说实话。当下答莫卧儿道：“你问得好，金道长和阿穷，只盗阅过龙猛真经，却没有把真经拿走，至于那个曾经盗真经的人，迟早会水落石出的，如果招认出来，本座或可从轻发落。”
莫卧儿离座稽首道：“小女儿要问的事，法师还未答覆呢。”玄空道：“莫卧儿，你问本座为何委托金罗汉召你到来，不是已回答你么？”莫卧儿道：“还没完满呢，请问掌院，这番召小女子到来，可有掌院的法牒吗？”玄空暗地一愣，觉得莫卧儿词锋渐来渐利害，只得答道：“金道长匆匆起程，未有携同本座法牒。”莫卧儿高声应道：“金罗汉是外人，莫卧儿是少林弟子，法师差遣一个非本门的道士，召一个非本门的少林人，没有凭据，只凭口语，那么小女子应该接受吗？”
此语一出，座上高僧无不暗惊，十几双眼睛不约而同的扫向莫卧儿。小姑娘却神色镇定，等待玄空的答覆。玄空答道：“小娃儿，你的词锋确是锐利，不过本院不单是遣金道长一人召你，还命阿穷一起前往呢，这个你承认是密勒池的弟子吧。”莫卧儿尖声道：“既然如是，掌院是派二人来拿我了！怪不得他们两人见着小女子，便如狼似虎的向我动手，刚才法师说，叫他二人前来相召，为何出语不符呢？”
玄空给她问得一怔，如果承认派二人拿莫卧儿，那么刚才已说相召，岂非撒了个谎？一时面色沉下，难以作答。一刹那，把座上的法空三藏激怒了。指着莫卧儿道：“小妮子，你作了贼，还敢在各法师座前强逞刁蛮，老实告诉你，刚才掌院法师当着令师叔之前，对你客气一点，不说拿人回来审问，只说召你前来，你却借此寻瑕抵隙，忒是不知好歹，这番你央求巴哈罗把真经盗给你，巴哈罗一时给你迷惑，如今都已照实招供，你把真经拿到那里去，如何给小猴儿盗返密勒池，今天各同门就要追问这一点，你好好地从实说来，座上各同门或可把你从轻发落，倘你仍不知机，那时休怪掌院依照佛门戒律，将你惩罚？”
法空是玄空的师兄，平日性子刚强，说话坦率，他把莫卧儿直斥一番，以为小妮子会畏罪。谁想莫卧儿冷笑道：“贵派笼里难作反，如何干连到我？起意盗经的是和尚穷、金罗汉，到来密勒池的也是和尚穷金罗汉，他们还带着一个小帮凶。若说巴哈罗盗经给我，敢问有谁见证？”听松涛尊者不耐烦的答道：“小妮子，你想说曲为直，无非枉费心思吧，巴哈罗已招认把真经给你藏起，他这样干，是想嫁祸金罗汉和尚穷二人，他的供词不是证据么？”莫卧儿道：“那一本是什么真经？”法空怒道：“你还作状么？那就是你要盗的龙猛真经。”莫卧儿神色安祥问道：“巴哈罗盗出经卷之时，有打开看过么？”
玄空掌院便叫掌刑堂的迦洛尊者，打开当日记下巴哈罗的口供，翻阅一遍。巴哈罗供词里说：“当日回到藏经楼，匆匆取出铁函里的一本经卷，恐人窥见，未及打开细阅，便赶着往松林见莫卧儿，吩咐她把经卷藏起。”迦洛尊者念过之后。玄空接着道：“莫卧儿，你听到了吧。巴哈罗供词里，谁说没有打开经卷看边，但他已把真经给你藏起，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莫卧儿高声道：“不错，我是接过他的一本册子，不过那是一本没字的经书。”座上哄然一声，各高僧都笑起来，有人说道：“如果是没字的练功真经，小妮子为什么要盗取？”莫卧儿双目圆睁，向座上一扫道：“谁说我莫卧儿盗你们的东西，那本没字的册子是大师哥交给我的，各位法师，和尚穷金罗汉已承认盗过经卷，怎么不去问他们，却要追问我这个无关的人？”玄空道：“他们阅过之后，已把真经送回藏经楼了。”莫卧儿便道：“请问掌院法师，有谁看见他二人把经送回藏经楼去呢？”玄空面色一沉，应道：“小猴儿把真经送回藏经楼去，就是铁证，何必定要有人看见。”莫卧儿冷笑道：“小猴儿会说话么？既没人瞧见和尚穷把真经送回藏经楼里，那末，倘他们掉换过一本假的，小猴儿能够分辨吗？也有人能够证明吗？正如小女子接受巴哈罗一本没字的经书，同样的没第三人瞧见，而大师哥也没打开看过，自然不知道其中是没字的了。”
座上高僧听到这里，才知道这小姑娘辩得非常巧妙，明知她是说假话，但没法反证她说谎。第一，小猴儿把真经送回楼里，确没别人看见。第二，巴哈罗盗出真经交给莫卧儿，是一件事实，可是小妮子一口咬定那本是没字的经册，巴哈罗供词里也说未曾打开看过，因此没人能证明那是一本真的龙猛经，莫卧儿不特为自己洗脱，同时也替巴哈罗掩饰，玄空掌院想到这里，便问莫卧儿道：“本座假定你说的真话，那没字的假经，你把它拿到什么地方去呢？”欲知莫卧儿怎样回答？请看下集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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