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5-17  作者:司马紫烟  来源:司马紫烟作品集  点击:

  两个人又上了马,小白龙不习惯,但是黑茉莉却能懂得主人的意思与需要,所好是经过一段长程的疾行后,黑茉莉显示了它的优越,镇住了小白龙,而且它也需要缓步来松弛一下刚才急奔的紧张,所以它也很乖了。
  两匹马都没有蹄铁,轻踏在沙上,只有沙沙的轻响。
  距离更近了,近得已经约略可见高坡上的模糊轮廓。那不是一座沙堆,而是沙石混杂的沙丘,而且还围起了短短的木栅,筑成了一道阻篱,拦阻了上去的通路。
  祁连山很快地判断了一下,知道满天云是用什么方法打进玛尔米乞部了,那是个大漠上稀有的部落,财富多女人多,牧民们最缺少的就是这两项,他们经常相互争竞冲突,为的也是这两点原因,大漠上求生不易,但是很早以前,人们就发明了使用金钱,他们发现用金钱也可以换取到食物时,就开始对财富注意了,人在他们之间不通行,但是可以用来跟汉人交换到各种的生活必需品与奢侈品,光滑的丝缎、布匹、食盐以及大漠上不产的米、麦。
  而且以前他们所弃而不顾的彩色石头,黄色细沙,原来是汉人最珍视的黄金宝石,不但是汉人们珍重它,而且更甚的是波斯人,大食国,大秦,更北的罗刹人也同样珍爱这些东西,有一段时间,他们曾靠着这些东西而富有过,只是有限的财富无法供应长时的挥霍,他们又穷了,要千方百计去取得这些,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战争。战争中还有另一项收获,就是女人。
  他们珍视女人,因为女人少,但他们也卑视女权,对掳来的女奴可以任意地驱使、凌辱,女人在本族中有着崇高的地位,战败被掳,却又贱而为奴,高原上一直就以这种矛盾的制度成为了传统。
  玛尔米乞却有着金沙,也有着太多的女人,向来就是别族争夺的对象,使她们不得不采取了一些奇特的法律传统来保护自己的生存,但是世界在变,传统也必须要变才能适应,玛尔米乞部一定是又遭遇到更大的压力,不得不乞求于外来的帮助,满天云刚好就把握了这个机会。
  他有人,都是骁勇善战的好手,有着新式而犀利的武器,纵横草原,恰好能给予她们所需要的帮助,所以玛尔米乞部不得不改变一些规定,对他们作局部的开放,在领地内准许他们设栅为垒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她们没想到满天云除有实力之外,还有野心,所谓帮助,只是进一步侵占的开始,也许她们已经发觉了,但已无力驱逐这一群引入的狼。
  祁连山从树立的栅栏上,已经想得很多,他的心也很急,除掉满天云,不仅是为死去的父母复仇,也还有着更大的意义,保护这一片草原,保护自己的牧场。
  目前,最急迫的还是救出自己的同伴,他有点后悔自己不该孤身深入,这不是一个人的力量能做得到的,但是若非他一个人前来,也无法发现满天云的阴谋。
  回去搬人是不可能的,满天云不会让他活着进玉门关,唯一的办法是在这儿取得支持。
  他的脑筋一直没停过,但是也想不出一个很好的办法来,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走到差不多的距离,他比比手势,叫加洛琳下了马,现在已经距离小丘很近了,他先拍拍黑茉莉:“黑妞儿,乖乖地在这儿等着,我吹一声口哨时,尽快地跑上来!”
  这是预留退步的打算,祁连山一向都是很稳重的,他知道必须要冷静、稳重,才能以寡击众,绝处求生,在沙漠上,匹夫之勇固然可以使人成为英雄,但大漠上的英雄很少长命,更没有长胜的英雄,最伟大的斗士,终于也会遇到一次失败的,而倒下的却无法再起来了。
  把马匹安顿好,他才低声道:“加洛琳,跟着我,一定要听我的,除非我倒了下去,无法再说话了,你再设法保护自己吧,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活下去。”
  他对加洛琳只能作最简单的命令式的解释,加洛琳点点头,回答却出乎他意外的成熟:“我知道,就是你死了,我也会活下去,用各种的方法活下去,直到我替你报了仇,我才会来找你,所以你放心好了,即使你死了,也可以安静地瞑目而去,我保证会替你完成你要做的工作。”
  认识这样一个女郎,得到这样一个伴侣,祁连山觉得实在很幸运,他佝偻着身子,悄无声息地掩近了栅栏,恰好这是个无月之夜,给了他们很好的掩护,因为他已经看见了两个守夜的汉子,骠悍而机警,凶恶而狰狞,不用猜测,他们一定是满天云的手下,手里都端着枪,那种跟他一样的长枪,看来满天云的武力配备比白狼大寨还精良。
  据苗银花说,白狼大寨里,像这种新式的长枪一共只有两三支,她有一支,她的姊姊苗金花一支,还有一支则是白狼的,而满天云却能供应给他的手下。
  栅栏踞守着一条山道,那是通向天山去的唯一通路,栏里靠边的地方,盖着三间小木屋。
  另一边,还拴着十来匹马,因此祁连山判断,这里的人绝不会太多,这对他而言,多少是个好消息。
  加洛琳紧跟在后面,祁连山把她拉到身边:“加洛琳,你能够不发声把这两个人放倒下来吗?”
  “可以,给他们每人一箭就行了,只是要杀人了!”
  祁连山略作沉思:“杀吧,他们是一伙盗贼,每个人都不知杀死过多少人了,而且他们还会杀死更多的人!”
  加洛琳点点头,虽然她不喜欢杀人,但是地对祁连山的判决却没有怀疑,她知道祁连山说这人该死时,就是的确该死了。祁连山又低声吩咐了她几句话,才悄悄地绕向另一边去了,加洛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抽出一枝箭来,搭在弓弦上,在手头还放好了另外的一枝,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一个下手的信号。
  过了约摸一刻钟的光景,在前面的空地上笃的一声,落下了一块石子,声音不大,却听得很清楚。
  那两个汉子都为这一声惊动了,其中的一个立刻端着枪,慢慢地,谨慎地走向了发声的地方!
  这使他的脸,正好转向了加洛琳这边,加洛琳半跪着身子,猛地拉弓控弦,忽地一放手。
  在黑暗中根本无法看见这枝箭是如何进行的,但是加洛琳却有绝对的信心,那是多年的练习而培养出的信心。
  射出了一枝,她连忙又搭上了第二枝,根本没有去看她射出的成果,而当她把眼睛找着了第二个汉子后,才听见噗的一声,那个汉子倒了下来,可是接着的却是砰然一声巨响,紧接着闪眼的火花之后发出。
  这是祁连山没有预料到的,他以投石发声,引那个汉子过来,凑到加洛琳最有利的射箭角度,他相信加洛琳的射技,可以一发中的,取准那汉子的咽喉。
  以加洛琳的手劲与弓的强劲,足可以一箭穿喉,使那人一声不发倒地,然后必然会引动第二个汉子过来。
  这前面大半部都符合他的预测,只是祁连山忽略了那汉子手中端着枪,而且还是上了红膛的。
  一箭射喉使他没能叫出一声就倒下,但是垂死前一种自然的紧张却使他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引发了枪声。
  枪声不但使得另外的那个汉子,提高了警觉,也使屋中的人起了骚动,那个没死的汉子分明是个老江湖,立刻将身子一滚,采取了伏击的姿势,屋子里也响起了惶急的声音:“什么事,是谁在开枪?”
  “不知道,耿七听见了响动,忽然卧倒下去就开了枪,八成儿发现了什么?薛爷,你别出来!”
  “我知道,秦松你也别动,看准了前面,我叫人出来帮助你,不管有什么动静,驳火过去再说,绝对不能让人家摸近过来,来人恐怕是白狼大寨的。”
  秦松没说话,却匍匐着身子移了个位置,等了片刻,他才招呼道:“薛爷!不对劲儿,耿七趴了下来就没再动,也没出声,八成儿是着了人家暗算了。”
  屋子里喔了一声,片刻后才道:“秦松!守住你的位置别动,看好前面,在以前你们没发现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薛爷,我们是干这一行的,而且一直没松懈过戒备,没听见有马蹄声接近呀!”
  “哼!这儿是个高坡,又燃着火堆,别人要是存心摸过来,老远就发现了,他们还会骑了马过来?”
  “可是他们不可能一路走着来吧,百来里全是沙漠,而且这儿是禁区,谁都不会往这儿来的!”
  “白狼大寨的人就不理这个碴儿,你别忘了,我那地狱谷那么偏僻隐密,他们都能摸了去!”
  谈话声音很清晰地传了过来,加洛琳十分着急,祁连山要掩近的计划失败了,怎么不过来跟自己会合呢,她听得出,在屋子里说话的是老薛的声音,该如何应付呢。
  另外那个汉子伏倒在地,居高临下,她的手中虽然还搭着一支箭,却无法再射中对方了。
  寂静地相持了一会儿,屋中传出了老薛的声音:“外面是哪边儿的朋友,趁早亮个相,否则我们就不客气了!”
  加洛琳没开口,祁连山也没答理,忽然屋子的门悄悄地开了,跟着火光连闪,飞出一团团的火球。
  加洛琳看得很奇怪,因为那些火球是飞向天空的,飞得很高,很远,一直落在地上,还在熊熊地燃烧。
  慢慢地她才看清楚,那是一枝枝的火箭,箭杆上绑着沾满了油的布,而且发火箭的目的不是伤人,而是照明,很快地山坡下面布满了点点的火球。
  她隐身的地方藏不住了,而且那个叫秦松的汉子也慢慢地爬了过来,加洛琳却很沉得住住气,她知道对方虽然射出了火球,照明了沙地,但是一定要探身在坡线外才能看得见她,而她却一直在注视着对方的行动。
  等对方的头一伸,她的箭才贴地射了出去。动作够快,箭发无声,去势也够疾,但是秦松不仅是个老江湖,而且又是满怀戒心,更有着丰富的江湖经验,他要是缩回脖子,这一箭取喉不中,也能射在他的额头上,因为对方是拿好势子,等着他凑上来,所以他只是一偏头,挪开了两寸,飕的一响,箭从他的腮帮子贴耳穿过。
  火辣辣地一阵痛,用手一摸,脸颊上一块肉夹着半个耳朵都被箭簇削掉了,血水沾了一手。
  秦松也够狠的,不顾脸上的创痛,抬枪就朝下面放去,砰砰两声后,他觉得手膀被人一抬,第三枪射向了天空,怔了一怔,看清了拾起他膀子的人,不禁诧然道:“薛爷,您这是干什么?我……”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发现薛爷的脸色很不对,而且薛爷的旁边正站着他的两个女煞星。
  那是两个维吾尔女子,不老也不年轻,三十出头,四十不到岁数,每个人都握着一枝长枪,比住了下面一个女郎,秦松又是一惊,他不知道三个人是怎么出来。又怎么来到自己后面的,但是他知道那两个女人是一对雌老虎,再看看那个被枪逼住的女郎。他更难以相信了,这么美的一个洋妞儿,居然会是刚才差点要了自己命的人!
  更使他奇怪的是底下的那个洋妞居然说得一口中国话,而且居然笑着叫道:“老薛,我果然找到你了,是不是这个家伙把你抓来的,我来救你了!”
  老薛对加洛琳的出现,多少是感到震惊的,顿了一顿才道:“加洛琳,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加洛琳翻着美丽的眼睛叫道:“你走了,我闲得无聊,一个人随便走走,居然走到了地狱谷……”
  “哦!你是说自己穿过那片树林走到地狱谷的!”
  “是啊!虽然你不肯告诉我路,可是每次我记一点,这次就被我摸了出来,在地狱谷我找到一匹白马,我就骑了那匹马,一路找了过来!”
  “哦!你居然能驯服了那匹野马!”
  “它一点都不野呀,我骑着它乖得很,我看见地上有很多的马蹄印子,以为你被坏人捉去了,心很着急,幸亏那匹白马跑得很快,我终于追上你……”
  旁边的一个女子道:“主人,这可能吗?”
  老薛居然一笑道:“可能,我们的马没有那匹白马快,而且一路上也没有掩蔽痕迹,她在草原上长大,对于驯兽追踪都别有一套本事,追上我们并不稀奇!”
  加洛琳在急乱中诌出了一套谎话,见老薛居然相信了,忙信口再诌下去:“老薛,这些坏人把你抓了来,有没有伤害你?没关系,我会替你出气的,我已经杀了一个……”
  老薛道:“我看见了,耿七喉头那支箭我认得的,但是我不相信是你找了来,加洛琳,你是一个人来的?”
  “是的!不过没关系,我一个人也能打倒他们的!”
  “不!你弄错了,他们不是坏人,是我的朋友!”
  加洛琳装出吃惊的样子:“什么?是你的朋友?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些朋友的?”
  老薛笑了一笑:“很早就认识了,上来,我要问问你!”
  “不!老薛,我想回去了。我不喜欢你的这些朋友,一个个都长得这么奇形怪状的,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老薛的眼睛一直望着前方,然后沉声道:“加洛琳,说老实话,跟你一起来的是些什么人?”
  “没有啊!就是我一个人过来的!”
  另一个维吾尔女人道:“主人,我注意了半天,的确没有另外看见有人,或许她说的是真话!”
  老薛再转头去看看秦松问道:“秦松,你们也一直没看见有人过来?”
  秦松有点不乐意地道:“薛爷,我跟满天云老大有十几年了,要是连这点警觉都没有,还会把我们带在身边吗?这就是你养大的那个罗刹女娃娃,可真够蛮的,老七的那条命算是白送了,我这一箭也是白挨了,妈的,我倒真希望还来一个,也让我出出气呢!”
  老秦转回头,再看看加洛琳,口气显着有点犹疑:“加洛琳,在路上,你也没碰见别的人?”
  “没有!老薛,你是怎么回事,居然连我也怀疑起来了,我从老远跑来救你,你就这样子对待我,好吧,既然你好好的,没被坏人抓走,我就回去了。”
  她转身就要走,老薛却厉声喝道:“站住!”
  加洛琳不理他,继续往前走去,老薛叫道:“加洛琳,我叫你站住,你听见了没有?”
  加洛琳猛地站住,愤然地道:“你叫谁站住?老薛,你要弄清楚,虽然你把我从霍尔果斯带出来,也把我养大,但是你也要记住,我不但是拉特维支郡主,也是个复仇女神,是天山的万邦之王,你敢对我这样子说话?”
  她突然发作了起来,模样就像是一头愤怒的雌豹,但是眼中却闪着狡黠的光芒,她不知道躲在另一边的祁连山怎么样了,但是她知道在屋中留守的人大概就是这几个,为了方便祁连山活动,她必须保持冷静,制造对方的紊乱,而且还要把他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老薛也被加洛琳的态度弄得迷惑了,在小丘下的平野上虽是被黑暗所笼罩,可是他先前发出的火箭却仍在很远的地方燃烧着,火光可以照得更远,在五十丈之内,的确是没有一个人影,但是加洛琳的话可信吗?
  没有人的帮助,她能走出那一片迷林,能够跋涉长途,越过迢迢数百里的长途来到这儿?
  想了一下,他才把声音放得低柔:“对不起,加洛琳,我知道你是一片善意来救我的,可是这两天,这个地方出了很多事,我捉到了几个坏人,我怕他们还有同伴,会到这儿来攻击,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我怎么知道,除了地狱谷之外,你不让我到别处去一步,也没有接触过一个生人!”
  “我告诉你好了,这儿是玛尔米乞部,也是我为你建立的天山王国的中心所在地!”
  “什么?就是这个鬼地方,那还不如在地狱谷呢?”
  “这里有什么不好?”
  “不安全,我一个人就能悄悄地摸过来!”
  “喔!你弄错了,这儿只是玛尔米乞部前哨所在地,再往里去就是天山,在那儿有着一大片美丽的草原,有豪华的宫殿,还有着几千个子民,你既然来了,就顺便进去看看,让你的子民参拜一下他们的女王!”
  “才只有几千个人?你不是说我将成为天山的万邦之王,只有几千人,那有什么意思?我不干!”
  “这……只是个开始,在天山,有几千个人已经是很多很大的一个部族了,我们用这些人再去征伐附近的部族,那些部族里的巫师都已经见过你了,只要见到他们的复仇女神降临,立刻就会统率着他们的族人归服你,拥戴你成为天山的万邦之王,莎蒂娜、莎哈娜,去把你们的女王接上山来,明天就去巡视她的王国!”
  他吩咐着身边的两个维吾尔女人,两个女子答应了一声,端着枪就要往下来,老薛道:“把枪放下,你们怎么可以带着武器去冒犯你们的女王!”
  两个女子略顿一顿,把枪交给了老薛,加洛琳听见老薛用一种她听不懂的语言,吩咐了她们一番话,立刻怀有戒备地道:“老薛!你跟她们说的是什么话?”
  老薛笑笑道:“是维吾尔的土语,将来也是你的天山万邦王国的语言,莎蒂娜跟莎哈娜将来也是你最忠心的侍臣!”
  两个女人行动很敏捷,很快地就来到她身边,每人挟住了她的一条胳臂,左边的莎蒂娜笑着说:“女王,请!”
  她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却并不恭敬,而且她们的手指也握得很紧,加洛琳故意地挣扎道:“放开你们的手,我不要你们碰我,老薛,叫她们放开手!”
  老薛笑笑道:“加洛琳,你不能这样对她们的,这两个人是我为你选来保护你,教导你的王女侍臣,你应该好好地听她们的话。好了,把她带上来吧!”
  加洛琳开始挣扎了,口中叫道:“放开我,我要回去,我不要上去,老薛,叫她们放开手,我要生气了!”
  老薛冷笑道:“加洛琳,你给我乖乖的听话,真没想到我把你从暴民的手中救出来,抚养你这么大,你居然会背叛我,带着别人来跟我捣蛋,说,你是跟谁一起来的!”
  “胡说,我就是一个人,我是来救你的!”
  “加洛琳,你真是说谎的天才,说谎的时候,居然看不出一点虚假,只是你的谎话编得太不高明,你说是来救我的,你怎么知道我有危险,难道你看见的,我在屋中留下一张字条,你该看见了,我告诉你有事情要出来几天,并没有告诉你我被人捉去了呀!”
  “我在地狱谷出来,看见了很多凌乱的马蹄印子!”
  “笑话!你明知道地狱谷是我召集巫师,祭祀魔神的圣地,在那儿的人,都是我的拥护者或朋友,即使你看见了马蹄印子,也一定是带着人离开时留下的,可是你却悄悄地掩近过来,发动偷袭,杀死了一个人,一定有人告诉你这么做的,说说那是谁?”
  加洛琳想想,这个谎话确实不高明,破绽百出,但是她不能承认,必须闹下去,制造混乱,给祁连山造成机会,因此她一面挣扎着,一面叫道:“没有人,告诉你没有人,老薛,我要生气了,我要打人了。”
  老薛用手势示意两个女子把她抓得紧一点,然后叹了口气道:“加洛琳,我几乎是把你当作自己的女儿一样爱护,苦心努力养育你长大,为你安排一个美丽的将来,建立一个王国来给你统治。虽然有些事我没有告诉你,那是为了你好,我知道你的心念念想为你的父母报仇,想夺回你的城堡,杀死那些暴民,但,那是不可能了。”
  “为什么不可能,那本来就是我的采地,我父亲死了,我是唯一的继承人,我有权利要回来。”
  老薛叹了口气:“加洛琳,你根本不知道,时势改变了,连沙皇尼古拉都被推翻了,俄国已经成立了社会联邦,大批的贵族被杀死或逃亡到外国去,没有了宫廷,你也永远回不去了,还是乖乖的接受我的安排吧!”
  他见加洛琳静止了下来,以为他的说服已经生了效,于是又道:“我知道你一定是遇见了人,那些人骗你说可以帮助你重回俄罗斯,为你的父母报仇,所以你才听了他们的话,加洛琳,你太天真了,不过这也不能怪你,是我没有把实在的情形告诉你,可是你遇见的那些人,也没有告诉你真话,他们只是在利用你!”
  加洛琳冷冷地道:“你呢?你不是在利用我,你跟一个叫满天云的大强盗勾结在一起……”
  老薛的神色一变:“是谁告诉你的?”
  加洛琳不作声,那个叫秦松的汉子道:“薛爷,那还用说,一定是白狼大寨的人,只有苗金花那骚娘们儿知道我们老大跟您有联系,这次您逮到的六个人,满篇鬼话说他们背叛了白狼大寨,鬼才相信,尤其是苗银花那个臭婊子,她是苗金花的妹子,是白狼的小姨子,他们怎么会背叛白狼大寨,他们摸到您那儿去,分明是有意的!”
  老薛淡淡地道:“加洛琳!快说,你的同伙是什么人?”
  加洛琳仍是不作声,老薛有点恼意地道:“加洛琳,你如果还坚持着说你是一个人就太不聪明了,别的不说,你身上就带着最明显的证据,你这身衣服是哪儿来的!”
  加洛琳一震,这个证据她无话可说了,这套衣服实际上用的布料极少,只有短到仅能遮股的一条短裤与上面仅能遮住大半个乳房的一付胸罩,然而所用的布料却是从祁连山的裤脚管上截下来的,是一种质料极佳的哔叽呢,而且还是舶来的外国商品,不但在她住的森林中找不到,在大漠上也很难找得到,可是加洛琳想了一下,居然振振有词地道:“我自己缝制的!”
  这句话倒没有假,因为这种款式在现在倒是很常见,在当时,即使是衣着极为开放的西方社会中也还没有风行,没有一个裁缝师能做出这种形式的衣着来。
  老薛冷冷地道:“我知道是你自己缝的,我问的是这种衣料是谁给你的,总不会是你自己纺织的吧!”
  “那是我在湖边沙地上捡到的!”
  架住她的莎蒂娜首先笑了起来道:“小姐,你的谎言实在很不高明,沙地上能捡到这套衣服。”
  加洛琳振然有词道:“我捡到的是一件上衣,而且残破不全,我把完整的地方裁下来,只能做成这样的一套夹服,这有什么好笑的,我知道这身衣服做得不好看,可是我只有那么一点的布,如果我能多找到一点,我会缝得好看一点的。老薛,叫她们放开我!”
  老薛沉思片刻,居然朝那两个女子点点头道:“放开她!”
  莎蒂娜道:“主人,您相信她的话?”
  老薛道:“相信。苗银花她们说是被一阵风吹送过来的,那的确是真的,因此在暴风中也可能吹一件破衣服过来,也由此可见,她的确没有遇见别人,否则谁都会匀出一件衣服给她,而不让她穿成这个怪样子的!”
  加洛琳只是随口扯了一句谎,想不到居然会使老薛相信了,但是那两个维妇却无法相信,另一个莎哈娜道:“主人,在大漠上走长途的人,谁都不会带着多余的衣服,如果要想分件衣服给她,只有割下一块布来……”
  老薛道:“不会是白狼大寨上的人,也不会是别的维吾尔人,因为这是上好的英国织造的哔叽呢,只有大城市里才能买得到,白狼大寨的人还穿不起这种名贵衣服!”
  “既然这种衣服如此名贵,她怎么又能捡得到!”
  “那一阵暴风是从南戈壁吹过来的,这次风起得很大,很突然,一定有很多人死在里面,或许是什么外国的商族身上的衣服,被风带了过来!”
  老薛不但见闻广博,而且观察也很精微,所以他对事物的判断往往非常正确,只是他的判断中缺少了一项资料,一项关于祁连山的资料,而苗银花她们的供词中,也没有提到祁连山,因此,从这一套奇异的服装上,倒是使加洛琳的谎言得到了证实,只是那两个女的仍然没有放开加洛琳,女人究竟比较仔细,莎蒂娜又发现了加洛琳身上的异征,追问道:“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割断了!”
  老薛一怔道:“不错!加洛琳,你的头发为什么割断了?”
  加洛琳道:“我在路上把它割断了,因为披在身上太热,太阳一晒直淌汗,又脏又臭,我带的水太少,不够洗头用的,所以割断了,这又有什么不对吗?”
  莎蒂娜笑道:“小姐,在沙漠的人不管天多热,都不敢少穿衣服,为的是要遮挡日光的曝晒,你却……”
  加洛琳一瞪眼叫道:“我喜欢!我高兴!谁能管得了我?我早就想把头发剪掉了,都是老薛拦着我!”
  老薛看看她身上被日光晒得发红的皮肤,笑笑道:“你也尝到苦处了吧,那一头长发可以为你遮去日光的曝晒,你为了贪图舒服,把它给割断了,才会晒成这个样子,我告诉你的话,都是有道理的!”
  “我怎么知道,你也没告诉我这次……”
  老薛笑了一下道:“放开她吧,我相信她真是一个人来的,如果有个人跟她在一起,绝对不会让她把长发割掉的,加洛琳,你也太不听话了,为什么一个人跑出来!”
  他伸出一只手去抚摸她的肩膀,那是一种基于父爱的心情而对子女的抚慰,可是在加洛琳看来,却像是一条毒蛇靠了过来,连忙向后躲开了!
  因为老薛两次示意放开她,两个妇人虽然还没有放手,却已经松了劲,被她一下子挣脱开了!
  老薛愕然道:“加洛琳,你这是做什么!”
  加洛琳退了十来步,才停住身子厉声叫道:“老薛,你不是东西,我拼了命一样地赶了来,日晒风吹,是为了救你,怕你被人捉了去,结果你却这样子对我……”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那倒不是假的,把她胸中所积压的受欺骗的愤慨,完全都发泄了出来!
  老薛充满了歉意地道:“对不起,加洛琳,因为情况很特殊,我不得不小心一点,有一批坏人正在想对我们不利,所以我才多问了你几句,现在我已经相信你了。”
  “太迟了,你对我也不相信,让我伤透了心,我也不要见你了,我要回去,以后我也不要再见到你!”
  她像个伤透了心的小女孩,回过身快跑着,老薛皱皱眉头,挥挥手道:“去把她追回来,好好地劝劝她。”
  两个维妇像兔子般的追了过去,动作很快,只追了二三十丈,就把加洛琳追上了,而且起了挣扎冲突。
  老薛在一种自疚的心情下,没有跟着过来,而且他也不敢离开,因为在这个峰顶上的人手不多,原来是有四个人的,他押着一批俘虏来到后,分出两个人去通知满天云了,只剩下两个人,又被加洛琳杀死了一个,只剩下了一个秦松,面对着一片漠漠草原,他不敢掉以轻心。
  虽然他已经相信加洛琳是一个人来的,但是加洛琳能悄无声息地摸到山岗下,暗杀掉一个守卫,就证明这一片天险的屏障在黑暗中并不安全,万一真的有人埋伏在黑暗中,他孤身而深入,就太危险了。
  在任何时间,他都是把自己的安全看得很重的,所以他把两个女的遣出去追加洛琳时,自己反而退回到山岗上,找了个掩蔽的部位伏了下来,注意力有一大半都放在辽阔的草原上,几十支火箭还在燃烧着,那是一种精心特制的照明用具,可以燃得很久、很久!
  正因为他的注意力大部份都放在去监视那片辽阔的草原,才忽略过一些很重要的事,那就是加洛琳与两个维妇挣扎冲突的地方,与她们纠缠的情形。
  这两个妇人是他的助手,跟着她很多年了,两个人都在他的指点下学会了一身功夫,而且两个人也都是跟他有一种很亲密的关系,成为他的忠心部属了。
  对这两个人的能耐,他很放心,她们身强力壮,动作迅速,四五个大汉未必能打得过她们中间任何一个!
  只是他对加洛琳的能耐反而不够了解,那是因为加洛琳在他面前从未完全在发挥过能力,尤其是加洛琳成长发育后,他们反而较以前隔膜了,否则他就应该对一件事怀疑,那两个女的怎么能够在二三十丈处追上了加洛琳!
  假如他是祁连山,就会对这件事注意了,祁连山见过加洛琳在地上活跃的速度与敏捷,虽然她不知道自己练的是轻功,无疑地,她的轻身功夫已经有了很高的成就。
  祁连山自己在这方面下过苦功,而且还是以练气的内功为辅,成就已非一般人所能及,但是他自己估计一下,比加洛琳还要差上一点,那两个妇人的身手也够快的,但绝不会快过加洛琳去,她们之所以能追上加洛琳,是加洛琳自己造成的,因为那里有一个浅坑。
  坑并不深,但是恰好可以遮去上面的一部份视线,坑也很大,可以方便她在里面施行手脚!
  莎蒂娜和莎哈娜也没有想到加洛琳的狡黠处,她们也具有充分的信心,对这个娇美的女郎并没有抱有多大的戒心,尤其是双方都在赤手空拳的情形下,但是她们却忽略了加洛琳的腰间还别着一柄短刀,一把致命的短刀。
  莎蒂娜扑上去,抱住了加洛琳的一条腿,把她拖翻在地,加洛琳却突出一条胳臂,勾住了她的脖子,像是加上一道铁箍,莎蒂娜松开了手,拼命拉她的胳臂,想解除颈子上的重压,才发觉她们上了一个大当。
  这两个人在地狱谷守卫多年,虽然加洛琳不知道她们,但她们对加洛琳却知道得很清楚,知道她很聪明,很伶俐,知道她跟老薛练过一阵子武功,知道她跑得快,跳得高,更知道她力气也不小,只是她们不知道一件事,恐怕连老薛也不知道,那就是这个女郎的力气有多大。
  直到莎蒂娜出尽了全力也无法搬动那条胳臂时,她才算真正了解到她们有多愚笨,先前加洛琳被她们抓住了胳臂,拼命地挣扎都无法挣得开,使她们对加洛琳的劲道疏忽了戒心,因此才毫无顾虑地追了上来!
  现在莎蒂娜总算明白了,这个女郎如果要挣脱她们的手掌,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她根本就是在装假。
  接着,她也想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加洛琳既然可以轻易地挣脱她们的掌握,早就可以走了,为什么还要假装呢?为什么一定要趁她们在疏神的时候,才突然挣开而走呢?目的无他,就是要她们追上来,没有戒心地追上来,然后又故意地在这儿被她们追上,这意思更明显,她要杀死她们,不着痕迹地除掉她们,这女郎美丽温驯,像是一头小花猫,但她却是一头雌豹,一头狡猾的雌豹,可惜的是莎蒂娜明白得太晚,已经无法告诉别人了!
  加洛琳的胳臂勒得很紧,使她发不出一点声音,光线模糊而隐约,使得在一边的莎哈娜也不知道已经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她们是侧着背对着她,当两个人在翻动中静止下来时,她以为莎蒂娜已经制服了加洛琳,于是走过来道:“莎蒂娜,别下手太重弄伤了她,将来主人还要她去做女王呢,我们是女王身边的大臣,可不能叫她恨你!”
  口气是近乎开玩笑的,虽是劝告,对加洛琳却并没有多少尊敬的成份,似乎她也明白,加洛琳即使成了女王,也不会是个真正具有权威的女王!只是主人的傀儡而已。
  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把两个人都拉了起来,加洛琳放了手,莎蒂娜的身子软软地向下滑去,头无力地垂向胸前,那是加洛琳的劲儿太大,不但窒息了她的呼息,也把她的颈骨勒断了。莎哈娜连忙伸手托住了她,发现到她的身子异常地沉重,沉重得把整个身子都倚靠在她的双臂上。
  莎哈娜这才发现不对,只可惜她比莎蒂娜的遭遇还惨,莎蒂娜至少还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她却连这点福气都没有,一只手掩住了她的嘴,跟着喉间一凉一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加洛琳非常冷静,那是老薛在见面后对她的态度所引起的冷静,一种由愤怒激起的冷静。
  刚开始说谎时,她多少还有点歉意,可是老薛表现对她的怀疑与不信任,以及叫这两个女子来抓她时的冷酷,深深地伤了她的心,更勾发了前几天,老薛把地迷倒后跟满天云所谈的那番话,把她的歉意冲得一干二净,变成了极端的愤怒,尤其是这两个女子对她的轻慢、怀疑与粗暴使她明白了老薛对自己,根本没有感情,他救出自己,目的就是在利用。
  而且老薛一定也常在这两个女子面前谈到自己,毫无隐瞒地泄漏过他们用自己的计划,所以这两个女的才敢如此地对待她,假如老薛把自己当作女儿,她们也不敢如此的,加洛琳可以体会到这两个女子对老薛的恭敬与顺从是真诚的,她们口中称呼主人时充满了尊敬,就像是奴隶对主人的那种忠诚,她们自然也熟悉主人的意向。
  也因此勾动了她的杀机,不仅仅是为了帮助祁连山,而且主要的是为了她自己愤怒的发泄。
  莎哈娜死得很快、很安静,加洛琳掩住她的口时,就同时割断了她的喉管,热血激喷而出,一个人的血不多,又有那么大的创口中喷出来,想得到是很快的,加洛琳在她的腿发软,无力支持住自己时松了手,莎哈娜倒下来时,四肢仅能做轻微地抽动了。这是她今夜杀的第三个人,第三条命了,她却越发平静,站立了一个位置,然后提高了声音道:“老薛,你的这两个女人对我太不礼貌,我已经把她们摆平放在地下,现在我要走了!”
  老薛的眼睛还是很留心这边的,人掩到坑里看不见,但是不久前,他还听见了莎哈娜的声音。
  虽然距离有三十来丈,但是在寂静的荒漠中别无声息,仍是可以听得见,他很放心,因为她听见的是莎蒂娜已经制住了加洛琳,谁知道此刻突然发出了加洛琳的声音,而且说了这番话,这一刹间,他差点要站起来,
  可是他没有,只是大声地叫着那两个女人的名字,她们自然不会回答,老薛更急了,他又用维吾尔语叫了一阵,似乎是叫那两个女子别开玩笑,赶快回答。
  虽然他知道可能性不大,但仍希望是两个女的跟加洛琳串通好了,或是加洛琳向她们提出要求,故意地吓吓他,女人们凑在一起,有时会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加洛琳却冷冷地道:“我告诉你,她们被我打昏了!”
  老薛知道这不是开玩笑了,却难以相信地道:“加洛琳,你说的是真话?你怎么打昏她们的?”
  加洛琳冷笑道:“那还不简单,给她们每个人颈子上一掌,她们就乖乖地趴下了!”
  “不!不可能,我不相信,你如果趁她们不提防,打倒一个人还有可能,两个一起被你打倒,怎么可能呢?”
  “老薛你太相信她们,又太不相信我了,不过你可以自己来看看,那不是比什么都真确吗!”
  老薛一阵沉默,但是没有过来的意思,那个叫秦松的汉子道:“薛爷,看来不太对劲了,你的两个助手手底下都不含糊,乍见面的时候,马坤跟谢阿九对那位莎蒂娜毛手毛脚,给她打得鼻青脸肿,满地滚爬,两个人对付一个小妞儿,怎么会反叫她给制住了呢,八成儿是中了埋伏!”
  “埋伏?什么埋伏?”
  “那面有个坑,上面瞧不见坑底,要是有人预先在那儿躲着,出其不意地偷袭,才会有这个情况!”
  “那个坑才四五丈宽,两尺来深,周围都是空旷的平地,我也一直看着,没见人过去。”
  “那当然是预先就躲在坑里的。”
  “不久前我还听见莎哈娜的说话声,她又不是瞎子,坑里预先躲了人,她会看不见,会不发警告?”
  “薛爷,白狼大寨的人鬼得很,如果他们预先在地下刨了个浅坑,把身子埋着,用浮沙盖起来,谁会看得到?”
  “我的两个助手跟着我十几年了,一直为我守卫着地狱谷,从没出一点岔子,她们会这么差劲儿,哪怕人躲在一丈深的坑底下,她们也闻得出来,所以我知道坑里不会有别的埋伏,真是被那个丫头击昏了,你去看看!”
  秦松忙道:“薛爷,我不去送死,那三个都是你的人,闹的是你的家务事,要去你自己去!”
  老薛又哼了一声:“好吧,你不去算了。加洛琳,你这孩子对我的误会太深了,你要回去就走吧,乖乖地回到家里去等着,过一两天我就会回来向你解释!”
  加洛琳的目的原是想再引一个人过来,如法泡制的,那个人绝不会是老薛自己,她对老薛太清楚了,绝不敢轻易冒险的,老薛果然要叫秦松过来,但是秦松也不傻,没有上这个当,看来诱人之计已经行不通了,她不知道祁连山怎么样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呢?
  也许是那两个人守得太严密,没有机会摸过去,她只有再设法为他造个机会,先离开了再说,自己一走,他们就会下来看了,发现了人已死,一定会惊慌混乱,那样祁连山就有机会进屋子里去救人了,在谈话中已经知道人质都留在这儿,要等满天云来了再作处置,而他们已经派了两个人去通知满天云,很可能就快来了,等满天云一到,就没有机会救人了,必须要趁快。
  跟祁连山在一起,她显得无知而软弱,现在单独一人,她反而变得冷静而多谋了,决定了就得行动,但是她心血来潮,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老薛的态度。
  他叫自己回去时太爽快了,语气很柔和,似乎对自己打昏了他的两个人毫不在乎,这不像老薛的为人。
  她必须要小心地防范一下,防范老薛在捣什么鬼!
  人影从坑边慢慢地爬出来,慢慢地伸直腰,露出了大半个身子,岗上的枪声就响了,一连响了四声。
  她发出了一声尖叫:“老薛,你对我开枪!”
  身影倒了下去,山岗上却有人急冲而下,口中还急叫道:“加洛琳,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那是祁连山的声音,而且他的身形很快地冲过来,一把就抱住了加洛琳,加洛琳却扑在他坚实的胸膛里,大声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道:“山!老薛……他居然对我开枪,他要杀死我,老薛要杀我……”
  祁连山抱住她,一面拍着她,一面伸手在她身上摸着,焦急地道:“别哭!别哭!是我不好,我没想到他会对你开枪的,快告诉我,你伤在哪里……”
  加洛琳被他摸得全身痒痒的,却又忍不住破涕笑了起来:“他根本就没打到我,只打到一具尸体!”
  这下子换成祁连山发怔了:“尸体,谁的尸体?”
  加洛琳指指身边,那是莎蒂娜的,凸出的眼球,半吐着舌头,死状已很狰狞,现在却在额角上又加了个枪洞,她是被勒死的,而且没多久,血未凝,体尚温,那一个枪洞中朝外漂着鲜血与白色的脑浆,显得更可怕了。
  加洛琳没见过这么恐怖的死了,吓得哇的一声,叫了起来,连忙别转过头去道:“我……我想到老薛不会这么好放我回去的,他叫我走,一定是不怀好心,所以我就先用一具尸体顶在身上试试看,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居然对着我一连开了两枪,这个人太狠心了!”
  祁连山情不自禁地吻了她一下,然后把她抱得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胸膛上,轻柔地道:“加洛琳,我的小女人,真想不到你这么聪明,这么灵巧,刚才我真急死了,要是你有什么不测,我会恨死自己一辈子的。银花几次要开枪,都被我拦住下来,因为我答应过你的,尽量不伤害老薛,没想到他会对你开枪的!”
  加洛琳被他又吻又抱,感到十分安慰,尤其是祁连山的关切,使她更加地兴奋,抢着问道:“银花是谁?”
  “银花就是我,我叫苗银花。加洛琳,暂时就这么称呼你吧,将来我应该叫你祁少奶奶!”
  坑边上站着一个健壮的少妇,赤着上身,使她的健美身形在朦胧中尤为动人,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
  加洛琳跳了起来,挣开了祁连山的怀抱,拉住了她的手臂,欢声地叫道:“我记起来了,你叫苗银花,是山的女人,山把你救出来了,另外还有五个人呢,也都救出来了,那么上面的人呢,老薛跟那么叫什么秦松的!”
  苗银花有点歉然地道:“加洛琳,很对不起,对于老薛,我没法子保全他,少爷是对我说过,他答应你尽量不杀死老薛,所以他对你开枪时,我只好发枪打伤了他的肩膀,但是我没来得及把话转告给别人知道!”
  这次轮到祁连山怔住了:“什么!老薛还是死了!”
  银花点点头:“是的!老薛放了一枪后,就被我制住了,那个叫秦松的汉子也被老范跟瘦麻杆儿,空手制住了,哪知道刘大娘冲了出来,捞起地上的枪,在老薛的脑袋上又补了一枪,把脑袋都打开了花!”
  祁连山更为惊诧地道:“难怪我听听见了两声枪声,还以为都是你开的,我以为第二枪是对那个姓秦的发的,没想到会是八婶,她为什么要对老薛又补一枪呢!”
  银花的脸上涌起了一片怒色,眼中泛着泪光,声音也有了点哽咽,咬着牙齿道:“祁少爷,要不是因为你先打过招呼,谁都无法放过那个老恶魔,因为这家伙简直不是人,岂仅不是人,连禽兽都不如,刘大娘恨他更是有道理的,她是为小金铃儿报仇!”
  祁连山身子一震:“为小金铃儿报仇,她怎么了?”
  苗银花哽着声音道:“死了!昨天死的,刚才没机会向您详细说,也没敢告诉您!”
  她的声音由哽咽变为颤抖,泪水不停地下落。
  加洛琳也是震了一下道:“山告诉过我有个叫小金铃儿的女孩子,年纪很轻,也是他的女人,怎么死了呢,是不是老薛杀死她的?银花姑娘,你告诉我好了,不要紧的,虽然我希望能放过老薛,但是我也说过,只要他们害了谁,我就不管了,今天晚上老薛居然对我开枪,我们的恩义已绝……”
  苗银花带着泣声道:“小金铃儿是自己咬断舌根自杀的!”
  祁连山奇怪道:“什么?她是自杀的?为什么?”
  苗银花低下了头道:“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加洛琳愕然地问道:“是不是老薛欺负了她?”
  苗银花抬起了头,脸上仍是一片愤色道:“可以说是欺负吧,可是这种欺负是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忍受的,加洛琳,从老薛跟那两个维吾尔婆娘的口中,我们已经听到关于你的事,知道你是由他抚育长大的,可是他对你……”
  加洛琳道:“我已经知道他对我怀着什么存心,他打算把我捧成玛尔米乞部的女王,要我嫁给满天云,然后再利用我,在满天云的帮助下,征服其他的部族……”
  苗银花诧然地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祁连山道:“这些以后再慢慢地说。银花,你说小金铃儿是自杀的,为什么,难道她受不了老薛的凌辱,我想那不大可能吧!”
  苗银花神色一凛道:“为什么不可能,我们虽然身子贱,但是我们的人格并不贱!”
  “不,银花!你误会了,我知道你们每个人都是很可尊敬的好姑娘,我说不可能,是指另外的一方面,因为据我所知,那个老薛曾经用药物自毁而不能人道的……”
  “不错!他自己也说过,可是这使他变得更为邪恶,他糟塌女人的手段更为不人道,还有那两个婆娘,跟他是一样的邪恶,如果少爷允许的话,我真想把她们的脑袋也轰一个洞,因为她们根本就不能算是人!”
  她拾起了枪,瞄向一边的是莎哈娜。祁连山忙道:“银花,这是何苦呢,关于老薛的底细,我已经知道了,他早先就是一个旁门的术士,后来又得到了魔教的秘本,成为西方魔教的余孽,那两个女人只是受了他的蛊惑。”
  加洛琳道:“银花姑娘,这两个女人都该死。”
  苗银花厉声道:“该死,死一千遍一万遍都不算多。”
  祁连山道:“加洛琳,人在战斗中为了自卫,杀死对方还可以原谅,否则我们就该尊重别人的生命,那一个已经替你挨了老薛的一枪,至于另外的一个……”
  加洛琳道:“另外一个也被我割断了喉管。”
  祁连山啊了一声道:“你不是说只把她们击昏过去吗?”
  “那是骗老薛的,我以为你还没进到屋子里去救人,所以才想把老薛引出来,哪里会想得到你已经进去了。”
  祁连山道:“我早就进去了,你在山下现身,吸引了他们的注意,我已经悄悄地摸了进去,首先找到了银花,她们被锁在屋子里,每个人都中了迷魂香毒还没清醒,我把解药递给了她们,又到另外一间屋子去解救两个男伴,才把一切弄妥,老薛就对你开枪了。”
  加洛琳叹了口气:“那两个女人凶得很,我只有用计把她们骗下来,及时制住她们,又不能让她们声张,实在很难,我只好先勒住了一个的脖子,装着跟她在地上翻滚打架,把另一个也骗到靠近,只好用刀了。因为我不能让她们发出声音,今天我一共杀了三个人,头一个是箭射死的,倒还不怎么样?对这两个女郎,我实在很抱歉,幸好银花姑娘说她们很坏,很该死,我才好过一点,银花,这两个女人,还有老薛,他们究竟坏到什么程度。”
  祁连山道:“算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必再说了,这个女的也死了,就放过她吧!”
  苗银花叹了口气道:“是的,少爷,自从认识您之后,我的心性改变了,不会再轻易地想杀人了,别说她死了,就是没死,我也不会杀死她的,可是她究竟没有逃过死于非命,可见为恶者冥冥中自有天报……”
  加洛琳不死心地问道:“他们究竟做了些什么?”
  苗银花看看祁连山,苦笑着摇头道:“加洛琳,小金铃儿虽然是个女孩子,性子比我们烈一点,可是她并不是个黄花大闺女,被一个男人碰了碰,她不会当回事儿的,但是她在有一点力气时,立刻咬断了舌根而求一死,可见那个家伙…不,该说他们是三个畜牲,对我们的凌辱是多么的可恶,可杀!”
  “还有刘大娘,她是个善良的女人,她对老薛受伤之后,居然还不顾一切地对他头上开了了一枪,那不仅是为小金铃儿报仇,也是为她自己雪恨,至于我们受到的罪还是不必说了,也希望你不要问……”
  她的神情在落寞、苍凉与无可奈何中,还有着无比的愤恨,加洛琳不敢再问了,她知道那必然是一桩极为难堪的痛苦的记忆,不但是肉体上的,也是心灵上的。
  祁连山充满了歉疚地道:“银花,很对不起,都是为了我,才使你们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苗银花凄然地一笑道:“少爷!别这么说,那天我们发觉中了暗算,几个人拼着最后的一点力气,把你藏了起来,实在是不敢存多大希望的……”
  祁连山忙道:“好了!托天之幸,我总算赶上了你们,一切都别说了,满天云还在玛尔米乞?”
  “是的,不知道他是怎么混进去的,据说也有十来个人都在那儿,而且有两个人去通知他了!”
  “那我们还得赶紧准备一下,走!我们到山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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