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2025-06-26  作者:司马紫烟  来源:司马紫烟作品集  点击:

  崇明散人一叹道:“那是为了你的原故,你一来,把我的打算落空了,我不得不采取那种手段!”
  金蒲孤奇道:“你有什么打算?”
  崇明散人叹道:“我自知罪通于天,并没有想到此生能有善终,可是我绝不能叫凌一奇的报复手段得逞,原来我打算挨下去,等有一个机会先杀死凌一奇,然后再把原委告诉黄莺,听凭她如何处置我,然而你来了,我不知道你的来意究竟如何,以为这是凌一奇的另一个阴谋,我别无选择,只好先杀了你们再说!”
  金蒲孤默然不语,慢慢地思索他话中的真实性,崇明散人叹道:“你不必怀疑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现在只想把真话告诉你们后,可以安心求个解脱,本来我还想活着眼见凌一奇伏诛后再求一死的,现在你把我的眼睛弄瞎了,这个愿望将永远落空了,凌一奇也够阴险的,他知道我投靠刘素客的目的在对付他,竟然也走这条路子,与刘素客暗通声气,今天刘素客将我遣送到此地来,是存心牺牲我了,所以我不想再回去……”
  金蒲孤叹了一声道:“那你为什么不正大光明地出来跟我打个招呼,鬼鬼祟祟地躲在岩石后面!”
  崇明散人道:“我存心脱离刘素客,而又带着这件排云宝衣,自然要避忌孟石生等人,我必须确知他们不在后面,再出来与你说明,谁知你的箭来得这么快!”
  金蒲孤怔了一怔道:“我这一生第一次使用暗箭伤人,想不到就射错了对象!”
  骆季芳忍不住埋怨他道:“你也是的,为什么不看看清楚,糊里糊涂就放箭!”
  金蒲孤道:“此时此地,非友即敌,假如是我们自己人,一定不会躲我,怎么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崇明散人长叹道:“不用说了,这是天命,天竟如此,夫复何言,只希望你们善用此衣,替我……”
  金蒲孤连忙道:“假如你希望我代替你杀死凌一奇,那可办不到,他用心虽恶,尚未至可诛之列,除非他再做出什么罪不容恕的事,否则我没有理由去为难他!”
  崇明散人一叹道:“我没有这个意思,现在事情已经公开了,黄莺在你的教导下,不会再受他的利用了,对凌一奇来说,这已是个很大的失败,我也不想报复他了,我只希望你替我好好教导黄莺,让她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将来有个好的归宿,就是我最大的安慰了!”
  金蒲孤不禁对之默然,良久才道:“那么你……”
  崇明散人叹道:“我这一生多行不义,非一死所能赎,上天叫我暗了眼睛,大概是还要我多受些活罪,我绝不能逃避,听天由命,在黑暗中摸索到死吧!”
  骆季芳十分不忍,连忙道:“你可以跟着我们,虽然无法使你的眼睛复明,至少可以叫你安渡余生!”
  崇明散人苦笑道:“安渡余生,那就失去上天责罚我的本意了,你们的事情还很多,我不想拖累你们,别管我了,由我自己去闯吧,黄莺我就交给你们了!”
  说着摸索到路边,搞了一个树枝,点着地下,慢慢地向前走去,行未数步,脚下绊着一块石子,身形一歪,金蒲孤抢上去要扶他,忽然旁边袭来一股劲风,他听风辨影之术已臻绝顶,连忙回身一捞,抓住了一样东西!
  可是那股劲力犹未消失,将他的身形一带,向后仰跌下去,还是崇明散人一伸树枝,把他稳住了!
  他低头一看,却见捉住之物,正是他自己的鹫翎金仆姑长箭,而且还是被天上苍鹰啄去的那一枝!
  他一共射出两枝箭,一枝是虚张声势,射瞎了崇明散人的双目,那上面应该带有血迹!
  另一枝却是见到那苍鹰身法怪异,在赌气的情形下射出大的,谁知却被苍鹰叨去了!当时过度诧异,几乎将第一枝射人的箭忘了!
  崇明散人呼病现身,他忙着过来,又把第二技箭与那头苍鹰忘了,现在手中这枝箭头上干干净净,自然是被衔去的那一枝,可是它怎么回来的呢?
  他心中正在奇怪,崇明散人藏身的石后传出一个宏亮的声音道:“第一枝箭借鹰射人,我可以原谅你,第二技箭则是明明跟我的鹰儿过不去,我倒要问个明白!”
  但闻其声,不见其人,金蒲孤忍不住叫道:“你是谁?有什么话出来说个明白!”
  石后一声冷笑道:“你的神射号称天下无双,不妨再发一枝箭,把我给退出来!”
  金蒲孤大声道:“我的箭从不无的而射!”
  石后冷冷地道:“我的鹰儿也没有惹着你呀,你那一箭又是怎么说呢?”
  金蒲孤脸上一红,但仍是叫道:“鹰本来就是凶鸟,射之并不为过,何况你那头鹰受过训练……”
  石后哈哈大笑道:“鹰是凶鸟,伺鹰的一定也是凶人了,我记得你自己也有一头大鹰,那你也是个大恶人了!”
  金蒲孤语为之塞,骆季芳身形急跃往石后扑去,但闻一声断喝:“回去!我不想与妇人见面!”
  骆季芳骤感劲风袭体,连忙一抖手中发鞭,但仍是挡不住那股巨劲,被撞跌了回来!
  这可能是骆季芳出娘胎以来从未遭受过的奇耻大辱,尤其是武功方面,她虽然不敢以天下第一自居,然而连人家的影子都没有看见,就叫人震退了回来,这叫她如何能甘受,由地下一个鱼跃,挺起身形,就势一抖手中发鞭,斜绕着向石后卷过去!
  这一下更好,鞭梢为一样东西带住了,而且更有一股巨力,似乎要将发鞭由她的手中夺去!
  骆季芳一咬牙,拚死也不肯放手,同时利用那股力量趁势进身,往石后扑去!
  刚到岩石旁边,对方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意,劲势忽变,连人带鞭,又将她掷了出来!
  骆季芳再度进身想往前猛扑时,石后已传出先前那冷冷的口音道:“我的耐性并不太好,已经容忍你两次了,假如你再不知进退,即使你是女人,我也不再饶你了!”
  骆季芳如何受得住这种口吻,厉声大叫道:“混蛋,谁要你饶,有种的你就出来!”
  石后怒喝一声:“该死的泼妇,你要死还不容易!”
  骆季芳正待进扑,金蒲孤已经起了过来,他虽然震惊来人武功之高,神情依然很沉稳,一手拉住骆季芳,一面朗声道:“石后是那位朋友,请出来一见!”
  石后冷冷地道:“不!你到后面来!”
  金蒲孤站立不动任容道:“阁下有什么见不得的地方?要装得如此鬼鬼祟祟!”
  石后立刻怒叫道:“胡说!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只是我生来有个怪脾气,不愿意见妇人!”
  金蒲孤哈哈一笑道:“阁下这个脾气当真怪得可以,有欺负女人的本事,却没有见女人的胆子!”
  石后默然片刻才这:“这可是你说的!希望你别后侮!”
  金蒲孤大声道:“是我说的,你尽管出来好了!”
  石后又恢复冷冷的声音道:“凡是见到我的女人,必死无赦,假如我出来了,你的婆娘就没命了!”
  金蒲孤一笑道:“有没有例外的!”
  石后又顿了一顿,然后才道:“自然有,只在个条件下我可以饶她不死,可是我事先不能宣布!”
  金蒲孤立刻道:“好吧!阁下尽管出来,假如阁下真的想杀死我的妻子,在下绝不阻拦!”
  骆季芳倒是一怔,没有想到金蒲孤会讲出这种话,金蒲孤仍是浮着一脸的笑意道:“这并不是我不爱我的妻子,因为她的武功比我强得多,假使她没有办法能避免你的杀害,我自然也救不了她!”
  骆季芳吁了一口气道:“你倒是很冷静!”
  金蒲孤笑笑道:“你要我怎么办,明知不敌,挺身而斗,结果伏尸两具,埋恨泉下,对大家又有什么好处,假如我身上没有别的事,我或许可以这么做,可是我此刻的生命并不仅属于我一个人,自然要冷静一点!”
  骆季芳张大了眼睛,简直不明白他是怎样的一个人,石后却笑了一声道:“对!此言大获我心,在男人的生命中,女人只占了一部分,那些为情而死的男人,我觉得太没出息了!”
  金蒲孤将骆季芳拖到身边道:“阁下可以出来了!”
  石后施施然走出一人,短小精悍,肩上停着一头苍鹰,身穿短池,赤着双足,衣袖仅及肘部!
  最奇怪的是那人的脸貌,隆鼻深而弯,尖嘴,瘦须,双耳扁平,大小仅及指盖,眼小而圆,碧光闪烁!
  而且他的肌肤裸露之处,都生着一层灰褐色的绒毛,长约分许,密密卷曲,只有他的秃顶油然生光!
  这份奇形怪状的样子,只有在朝宇中雷公塑像差可比拟,而雷公的样子看起来也比他顺眼一点!
  他出来之后,两支圆溜溜的眼睛在两人脸上骨碌碌地直转,金蒲孤神色如恒,骆季芳也是漠然毫无表情!
  那人凝视良久,才以诧异的声音道:“你们这一对子真怪,居然认为我很平常似的!”
  金蒲孤淡淡一笑道:“阁下的形貌确实与众人不同,但还没有到惊人的程度!”
  那人怒声道:“胡说!你难道还见过比我更惊人的吗?”
  金蒲孤笑道:“那倒没有,可是我认为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各人有各人的长相,从没有完全相同的,阁下仅只是比常人的差异略大而已!”
  那人又顿了了顿,才以不了相信的口吻道:“可是我以前见到的人,莫不以妖魔鬼怪视我……”
  金蒲孤哈哈一笑道:“村子伦夫,知识浅陋,才会对一些不了解的事情产生莫名的恐惧,稍具知识的人,都不会大惊小怪的!”
  那人一哼道:“难道除了你之外,别人都是无知识的伦夫!这话似乎太夸大了一点吧!”
  金蒲孤笑道:“我没有这样说!”
  那人忽道:“可是我到今天才第一次碰到你这样的人!”
  金蒲孤依然含笑道:“世界这么大,你能见过多少人,也许我只是第一个被你发现的人!”
  那人默然片刻才道:“你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我这一阵在暗中调查,对你知道得很多,因此我不能以你作准,来改变我对世人的看法!”
  金蒲孤用手一拍骆季芳的肩膀道:“你不妨问问我的妻子,她对你也没有大惊小怪呀!”
  骆季芳身子微微朝前一顿,随即鼓起怒目叫道:“不错!你的长相并不出奇,可是你的行为却大背常理,你躲在暗中戏弄于我,连挥了我两跤……”
  那人微微一笑道:“要摔你两跤并不容易,换了别人,也许早就被你的鞭子打死了!”
  骆季芳怒声道:“你以为你的武功高就可以任意欺负女人了吗?我不把这两跤摔回来,绝不与你甘休!”
  语音方落,抖手又是一鞭,直落在那人的腰部,那人居然毫不抵抗,听由她的发鞭卷上来,拍的一声,身子向旁一倒,骆季芳手下毫不容情,跟着又是一鞭,将他抽得连翻几滚,可是那人肩上的苍鹰却振翅飞起,长叹一声,急冲而下,铜啄对准地的左眼珠啄去!
  骆季芳收回发鞭,改往苍鹰击去,双方来势都很急,鞭梢落在鹰背上,击落了几片羽毛!也使它的冲势略顿。
  然而它的钢爪一探,硬生生地将发鞭从她的手中抢了过去,骆季芳骇极退后,那头苍鹰却不肯甘心,双翅一扇,又朝她的头上抓了下去。
  骆季芳怒喝一声,满头青丝根根逆竖而起,像无数利箭似的反刺上去,苍鹰似乎未料及此,发丝刺入它的胸腹,痛得它尖声厉啸,然而它钢爪一棵,也抓住了几根长发,连根从她的头上拔出,升空而去!
  当它用一个急降的姿势,准备再次下击时,金蒲孤也沉不住气了,抽弓搭失已是不及,他只能迅速地解下长弓,好空作势,以备作必要的一击!
  谁知那头苍鹰只降到丈许高时,斜里人影一掠,抓住它的前爪狠狠地往地上一摔!
  这下子摔得很重,它张翅扑腾良久,才挣扎着站起木,回头望见那摔它的人,正是它的主人,不禁连声急啸!
  那人手指着它骂道:“混帐东西,不得我的命令,怎么可以随便攻击人,幸亏这位夫人的功力深厚,否则岂不是要丧生在你的爪牙之下,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那头苍鹰连声急叫,那人又骂道:“我知道你是为着救我,可是你也不想想,我能挡住前两鞭,怎会被这两鞭抽倒了,这是一,再者假使我都打不过人家,你还能救得了我吗?真是畜生,一点脑筋都没有!”
  苍鹰垂头受责,不再叫了,那人向骆季芳一拱手道:“夫人受惊了,这都怪那畜生太不懂事,我是存心让夫人摔两跤出出气,谁知它竟误会了!”
  骆季芳用手抚着被扯去头发的地方,余怒未息,那人又拱手陪笑道:“夫人居然能将功力运用到头发上去了,敝人异常钦佩,那畜生虽然对夫人不敬,可是它自己受夫人的教训更大,还请夫人原谅它呢!”
  骆季芳冷哼一声道:“你刚才不是说要杀我吗,为什么又对我客气起来了!”
  那人笑着道:“因为夫人已经够到了不杀的条件,而且还超过很多,所以敝人自甘受惩,以表冒犯之咎!”
  骆季芳忸了一怔道:“什么条件?”
  那人一叹道:“我为了自己的形貌,不知受了多少气,所以我立下一个誓愿,凡是见了我面的女人,我非杀死她们不可,除非她们还有胆子敢跟我说上一句话的,我才饶她不死……”
  骆季芳怒声道:“你简直是个全无人性的魔鬼!”
  金蒲孤连忙道:“季芳你不要这样说,这位先生的心地十分善良,他刚才一再表示不愿跟你见面,就证明他心中并不想杀人!”
  那人叹息着道:“谢谢你的说明,我也知道我的思想与作法太偏激了,可是我从生下来到现在,始终都是在孤独寂寞中过日子,我希望能找个人谈谈,可是我得到的全是厌恶与恐惧,逼使我对人们产生出一种仇恨!你们两位是我此生中第一次遇到的好人!”
  骆季芳冷笑道:“你对人的好坏是这样分的吗?”
  那人呆了一呆才道:“自然我这个分别好坏的方法并不正确,所以我到了后来,尽量躲起来不见人!”
  骆季芳嗯了一声又问道:“你好像对女人特别仇视,这是什么原故呢?”
  那人又是一呆,脸部在绒毛掩盖下,看不出表情变化,可是他的圆眼睛中却浮起一片泪光,声音也有点不自然,勉强一笑道:“没有什么原因,或许我自己是个男人,对于男人就比较好感多一点,而且男人也胆大一点,见了我的面,虽不免惊慌,还不至于吓昏过去!”
  金蒲孤知道他说的不是真话,但是也知道他必有难言之隐,轻忙朝骆季芳打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那人也自动地将话题引开道:“金老弟,听说你的一张弓很了不起!我是……”
  金蒲孤笑着道:“前辈大概是特意前来找我麻烦的!”
  那人一怔道:“别叫我前辈,我不过比你大上五六岁!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你麻烦的?”
  金蒲孤微笑道:“豢鹰的人最讨厌射手!”
  那人也笑了起来道:“是的!不过我对你的印象还好,因为你今天对我鹰儿射的那一箭很忠厚,并没有存心想伤害它,所以我只想找你谈谈,现在我更喜欢你了,决心跟你做个朋友,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金蒲孤一拱手道:“这是什么话,兄弟唯恐高攀不上,既然兄台有意,何必朋友呢,我们干脆结为兄弟吧!小弟自幼身世孤零,初出江湖,就惹下了一大批厉害的对头,很想找个有本事的大哥帮帮忙,大哥如不弃就请受兄弟一拜!”
  说着一本正经地撩衣跪下,那人还来不及阻拦,他已磕了一个头,那人连忙将他扶了起来。
  神情异常激动,却禁不住口角的笑意,语不成章地道:“好!好!真想不到你这么干脆,比我的性子还急……”
  金蒲孤故意道:“大哥莫非嫌弃小弟不够资格……”
  那人连忙道:“那里!那里!我是说能够蒙你不弃,做个朋友已经心满意足了,谁知你这么热心,我喜欢还来不及,那里会嫌弃你呢!”
  金蒲孤道:“大哥嫌弃也迟了!小弟的头已经磕了,这一个头可不好受,以后恐怕麻烦大哥的事还多着呢!”
  那人大声道:“我们已经是兄弟了,还讲什么客气呢?今后若是有人敢欺侮你,我这个做大哥的绝不饶他!”
  骆季芳也明白金蒲孤结纳这人的用意,盈盈下拜道:“大哥在上,小妹季芳即见!”
  那人欲待还礼,却被金蒲孤架住了道:“大哥,她是你弟妹,你应该受她一礼!”
  那人眼看着骆季芳拜罢起立,乐得呵呵大笑道:“我真高兴,从一个寂寞的人,突然有了弟弟妹妹,今后再也不会孤单了,小黑子!你还呆在那里干吗?快把我的酒菜拿出来,我们要好好庆祝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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