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2024-08-13  作者:司马轩  来源:司马轩作品集  点击:

  木先生一双灰色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白衣郎。
  在木先生的眼中,这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该死的人,一种是不该死的人。
  那么白衣郎算是哪一种?
  只能是第一种。
  白衣郎虽然是一个孩子,可是在木先生眼中,他只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物。
  他也许并没有想到,一个孩子居然会这么危险。
  木先生慢慢地走动,他在调整与白衣郎之间的距离。
  高手相争,一丝一毫都不能有半点误差。
  哪怕是一个小小的错误,都足以后悔终生。
  陆扣青现在已经慢慢地知道,距离对一个高手而言是多么的重要。
  只有在适当的距离,才可以发挥自己武功的最大威力。
  白衣郎并没有动,可是他的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木先生半寸。
  他采取的是另一种方法。
  以不变应万变。
  陆扣青了解白衣郎的武功,白衣郎武功的最大特点就是快。
  不可思议的快。
  在没有遇到白衣郎之前,陆扣青认为自己的动作已算是很快。
  可是现在他才明白,自己的动作和白衣郎比起来,简直就像是老太婆绣花。
  白衣郎真的只是一个孩子吗?
  如果陆扣青不是那么了解他,现在简直无法相信。
  白衣郎现在的表情非常平静,就好像他不是在和一个高手决斗,而是在和朋友聊天。
  他的这种平静也绝不是装出来的,也不是像他这种孩子所应该有的。
  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天才,白衣郎无疑是天才中的天才。
  白衣郎的手紧紧地握住自己的刀柄,这一次他并没有像上一次对付陆扣青时那么紧张。
  陆扣青忽然笑了起来。
  这种时候,他居然笑了起来。
  白衣郎并没有说话,他只是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睛看着陆扣青。
  陆扣青笑道:“我知道你们其实都不想要对方的命。”
  这时木先生也看了陆扣青一眼。
  不过他也没有说话。
  他不能说话,正如白衣郎也不能说话一样。
  一开口,体力的真气就不会那么精纯,他们不能给对方一丝的机会。
  所以这种时候,最轻松的就是陆扣青。
  陆扣青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过。
  他笑道:“木先生只是来杀我的,白衣郎只是要救我的,所以我想你们是不是该换一个方式?”
  木先生忽然叹了一口气,他对白衣郎道:“我今天不想杀你。”
  他不是不想杀,而是没有把握。
  白衣郎呢?
  白衣郎淡淡地笑了一笑,道:“我没有把握一刀杀了你,正如你没有把握一拳打死我一样。”
  陆扣青笑道:“所以我们可以对木先生说两个字了。”
  白衣郎道:“什么字?”
  陆扣青笑道:“再见。”
  木先生立刻就走了,就像他来的时候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他带走了鸽信。
  陆扣青也并没有叫他留下鸽信,因为该知道的事,他都知道了。
  这时他才对白衣郎笑道:“我想不到你会来。”
  白衣郎没有笑,他也许学会了许多东西,可是他偏偏没有学会笑。
  这是一件很遗憾的事。
  他道:“我也没有想到我会做错事。”
  陆扣青道:“你做错了什么?”
  白衣郎道:“我居然误会了朋友。”
  他的表情居然非常痛苦。
  陆扣青笑道:“每一个人一生中总是要做很多的错事,没有一个人永远不会犯错。”
  白主郎道:“可是我不行,我绝不能犯错。”
  陆扣青叹息。
  他现在慢慢了解了白衣郎的痛苦。
  他对自己的要求太高,所以他永远都活在紧张之中,这主要是因为,他认为白衣堂的灭亡是他自己的责任。
  陆扣青又能对他说什么?
  他笑道:“你想不想喝酒?我这里的酒虽然并不太好,可是总算是可以喝的。”
  白衣郎道:“有酒我就喝。”
  陆扣青为白衣郎倒了一杯酒,他看着白衣郎慢慢地将酒喝了下去,这时他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白衣郎道:“因为我想找到你,只要我想做的事,我都可以做到。”
  陆扣青知道白衣郎是个非常自负的人,也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他唯一庆幸的是,白衣郎是自己的朋友而不是自己的对手。
  白衣郎道:“你要跟踪的是柳亭侯,可是你知道柳亭侯现在在什么地方?”
  陆扣青道:“难道你知道?”
  白衣郎道:“我知道,可是我有一点不明白。”
  陆扣青道:“哪一点?”
  白衣郎道:“你们为什么要对付柳亭侯,他做错了什么事?”
  柳亭侯究竟做错了什么事?
  这个问题就像是一根针,一下子刺中了问题的中心。
  柳亭侯究竟做错了什么事?
  陆扣青发现自己根本就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这是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
  陆扣青忽然发现,白衣郎真的不是一个孩子,而自己似乎也不像别人认为的那么聪明。
  他想了一想,似乎想说服白衣郎,他道:“柳亭侯属于一种很神秘的组织,他们的目的是想在每一个门派里安排人手,到最后达到一统江湖的目的。”
  白衣郎冷冷一笑,道:“那么你有什么证据?你看到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
  陆扣青又一次怔住。
  他身上的冷汗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
  白衣郎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问题的中心,为什么自己从来就没有想到过?
  他想了一想,把自己认识柳亭侯之后,柳亭侯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想了一遍。
  他真的发现,自始至终,柳亭侯真的没有做错过一件事。
  他做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是不得不做的。
  如果他是柳亭侯,如果他在柳亭侯的这种位置上,他似乎也只能做到柳亭侯这一步。
  他发现几乎每一个人都没有做错任何事,也许唯一做错的人就是自己。
  白衣郎道:“我并不了解这件事,可是我知道,这江湖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为自己而活着,都是想让自己过得更好,我认为这并没有错。”
  陆扣青摇了摇头,道:“如果一个人为了自己活得更好,而不让别人活,就不行了。”
  白衣郎在冷笑。
  他放下了酒杯,站了起来,道:“我知道我说服不了你,正如你说服不了我一样,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
  陆扣青道:“哪一点?”
  白衣郎道:“无论在何时何地,我都是你的朋友。”
  他顿了一顿道:“你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陆扣青这一次还是没有笑得出来。
  如果这种时候谁再说白衣郎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陆扣青一定会打扁他的鼻子。
  白衣郎说完他要说的话,就像风一样地走了。
  陆扣青看着桌子上的酒,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喝酒的心情。
  以前无论是什么情况,陆扣青只要看到酒,总是可以开心起来。
  可是这一次为什么他连喝酒的心情都没有了?

×      ×      ×

  窗外又传来了鸽哨声,一只黑色的鸽子又飞上了窗台。
  陆扣青从鸽子腿上取下了竹管,打开一看,他看到这样一句话:“我知道你现在很想见我,如果你真的想见我,你一定会见到我的。”
  这种字迹并不是何明的字。
  字条上的字龙飞凤舞,隐隐有王者之气。
  陆扣青几乎可以肯定,这一定是柳亭侯的字。
  柳亭侯这一句话是什么?
  如果陆扣青真的想见他,他又如何知道?
  陆扣青知道,自己永远都猜不透柳亭侯的心思,他承认自己并不是柳亭侯的对手,无论是在哪一个方面。
  看着手中的信,陆扣青明白了很多事。
  首先,木先生是跟着鸽子一起来的,他相信木先生绝对有这种轻功。
  其次,何明现已在柳亭侯的手上。
  现在的问题是,陆扣青该不该去见柳亭侯?
  陆扣青发现自己总是会遇到这种事情,他的选择往往都是最困难的一种。
  他的头又开始痛了。
  这时他又想到了酒。
  他晃了晃酒壶,发现酒壶中的酒并不太多,甚至有可能倒不满一杯。
  陆扣青笑了一笑,他为自己找到了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
  如果这壶酒倒出来,可以倒满一杯,那么自己就不见柳亭侯。
  他把酒慢慢地倒了下去,有时候,人的一生中的重大决定,往往就取决于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酒壶已空,酒杯已满,不多也不少,正好一杯。
  陆扣青将这杯酒一口气喝了下去,虽然酒的决定是让他不去,可是他还是要去。
  人的一生中的重大决定是不能取决于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的。
  所以人是这个世上最矛盾的动物。

×      ×      ×

  陆扣青很快就看到了那辆马车,可是他又很快发现,这马车是空的。
  这时天已黑了下来。
  陆扣青只好在马车里躺下,他看着马车上的天花板,发现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终于发现,自己绝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聪明。
  后来他发现自己困了,居然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一个人只有在很放松的情况下,才可以睡着,陆扣青在醒来的时候,也许并不明白,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能够睡着。
  他在睡梦中,觉得自己在飞,也许并不是在飞,而是在动。
  他睁开眼睛,发现并不是自己在动,而是马车在动。
  他掀开了车帘,看到有一个人正背对着自己赶车,更让他觉得有趣的是,这个人居然是邵飞楼。
  陆扣青笑道:“想不到你也会赶车。”
  邵飞楼道:“我还会做饭,你知不知道?”
  陆扣青道:“除了赶车和做饭,你还会做什么?”
  邵飞楼道:“我只能做这么多,可是我觉得我已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并且有一件事我是永远不会做的。”
  陆扣青道:“什么事?”
  邵飞楼道:“就是出卖朋友,这种事我永远也做不出来。”
  陆扣青叹了一口气,道:“你现在带我到哪里去?”
  邵飞楼道:“当然是去见柳公子。”
  陆扣青道:“你怎么知道我想见他?”
  邵飞楼笑道:“因为你居然在马车里睡着了,如果你对我们还有敌意,你怎么会睡着?”
  陆扣青道:“可是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为什么白衣郎好像认识你们?”
  邵飞楼道:“也是因为他和我们都是一种人,并且我们并没有把他看做是孩子。”
  陆扣青叹道:“他的确不是孩子。”
  邵飞楼道:“你现在一定还有很多事情不明白,不过一等你见到了柳公子,你什么都会明白的。”
  陆扣青道:“其实我现在已明白了很多。”
  邵飞楼笑了一笑,道:“江湖的确可以很容易地让人明白很多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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