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相怜一爵酒 千古恨难消
2025-06-14  作者:司马翎  来源:司马翎作品集  点击:

  茫茫江水千古无语东流。但充满仇恨嫉妒邪恶的人世,却波啸澜涌,永无片刻和平静止。
  江边那幢屋子外表看来很宁恬安静,甚至屋中人也都表现得有情有礼,但事实上……
  马玉仪美丽脸庞泛起红潮,却显得更娇媚更醉人。
  晚饭时她只喝了一杯酒,酒是从前沈神通特地在绍兴府花不少银子和人情买到的“女儿红”,那琥珀色液体溢散着诱人酒香。
  马玉仪虽然只喝了一杯,但直到如今(她已经坐在何同床边,因为何同梦魇哭泣之故),她仍然浑身发热,所以她衣服穿得很少。
  所谓穿得很少并非三点式暴露肉感装束,而是只有一件宽松软薄外衣。这件外衣虽然足以遮掩全身,可是当她坐在床边,又当何同头面揉贴她大腿她怀中时,软薄外衣不但不能产生遮隔作用,反而很容易掀起翻开,以至裸露出雪白丰腴而又香暖温嫩的大腿。
  何同的胡子扎刺于她大腿白嫩皮肤上,使她更感燠热。
  无论如何她本不想发生这种情形,她原是把何同视同子姪或者兄弟,但现在她却只能把他看做男人,完全忘记他应该具有的身份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何同轻而易举地将她“摆平”。当她躺在床上时,甚至还自动脱下外衣,一脚踢落地上。
  大江的风声浪声也遮掩不住他们的叫唤呻吟。何同动作虽是疯狂有力,但看来却很清醒,一点不像刚从梦魇醒过来的人。
  短暂的感官刺激欢乐瞬即消逝。何同裸卧鼾睡,一下子睡得非常酣熟。但马玉仪却刚好相反,她瞪大眼睛望着黑暗,眼角淌下泪珠。
  就算是明知沈神通已经被杀已经死亡,她也绝不会爱别的男人,更绝不会自动献身。可是为何刚才那么疯狂热烈?为何会做出完全违背自己理智心意之事?
  她痛苦寻想好久,忽然想到那杯酒……

×      ×      ×

  任何人看见沈神通的样子,都会暗暗赞他一声不愧是公门“强人”。
  以他所受刀伤之深之重,别人老早魂归天国,但沈神通仍然活着,甚至看来已经强壮得多。
  他忽然发现这间石室非常宽阔,由他床边走到铁门至少也有二十多步,若论牢房这一间大概是天下最宽敞的了。如果牢房内发生斗殴(当然绝不可能,因为石室内只有他一个人)事件,最少也可以容纳三二十人混战。
  沈神通潜心推究其中原因,结论是这一间石室根本不是用作囚禁犯人之用,很可能一直是供守卫们休憩歇息之用,否则铁门上怎会没有铁闩?怎能从室内闩住铁门?又怎可能是门上有另一方格得以由内边打开向外窥视?
  横竖无事可做,所以不妨驰骋想像。
  ——为何严温不将他囚禁在别的石室?莫非真有和解之意?
  ——这间石室既可由内闩住,莫非另有秘道可以透出地牢?
  ——眼前我伤势严重是一大危机。我虽然已有反击妙计,但可惜麻雀已被严温俘虏,所以不能付托她,但除了她之外却又没有别人可以托付。谁可以帮忙跑腿呢?
  ——那七个被囚多年的高手,真的精神已经崩溃已经错乱?如果他们仍然正常,毫无疑问可以一举击垮严家的主力,但可惜……
  不过无论沈神通怎么想法,无论他有多少条妙计,但他的肉体却完全无能为力,连坐起来都不行,更别说离床下地奔跑行动了。
  沈神通轻叹一声,第一次神智清醒地小心观察石室。他虽然不能走动,但眼力仍然锐利,再加上机关埋伏之学的素养,经过测算观察,也自有了结论。
  现在他只须用手敲敲几处地方,从声音中就可以断定有没有秘道?如果有,他敢保证连门户开关枢纽都可以马上找到。但这间石室究竟有没有秘道呢?
  他飘忽无羁的思想忽然飞到茫茫大江边。马玉仪那娇柔美丽脸庞,长长乌溜头发,还有真挚深沉而又晶莹的眼睛,当然还有他们共同的小宝贝小沈辛胖嘟嘟红噗噗的小脸蛋……一古脑儿都浮现眼前。
  为何人生中那么多苦难?为何没有快乐幸福时,苦难却不见影踪?但当你得到快乐幸福,苦难不幸却也已到了你身边?
  坚强的男人绝对不会落泪,尤其是天下公门中的“强人”。只是这一刹那沈神通已知道他其实很软弱,那恐怕是因为“命运”太强之故。
  所以他很费力地举手擦拭脸颊。他纵是软弱,却不想被别人发现……

×      ×      ×

  富丽堂皇温暖舒适的密室内,洋溢着使人脸红使人心跳的春意。
  麻雀白皙光滑的身体,以及无忧无虑青春四射的笑容,再加上潇洒的严温,竟使秋天变成了春天。
  严温想大声唱歌,可惜他从来都是“听”而从未“唱”过,所以他只能想想而已。
  麻雀抱住他,用温暖柔滑肉体厮磨紧贴他,声音中充满快乐,梦呓似地道:“这么美好日子,我活一天就心满意足了。”
  严温声音中也无限温柔,温柔得近乎尊敬崇拜:“我也是,你使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真实正常活在世上,难道我真的爱上你?”
  麻雀道:“我也问过自己,如果这就是爱情,我为何不早点爱你?”
  严温柔声道:“别再想起从前的日子,我们计划一下将来。我决定娶你为妻子,我知道你会愿意,但鸡婆婆呢?”
  麻雀道:“她就算现在不同意,迟早也得同意。但你真的肯娶我么?”她满身满心都塞满甜蜜快乐。她其实并非不相信严温,只不过她想多听一次,以便更加快乐更加甜蜜。
  “我不但娶你,还要一辈子对你很好,比对谁都好。”
  麻雀不像小鸟,却变成一条白白的蛇,缠在严温身上:“我快乐得快要死了,你呢?告诉我你呢?”
  严温没有回答,那是因为他正要回答之时,忽然发觉麻雀全身僵硬冰冷。她何以从白蛇变成朽木?唉,一定是鸡婆婆。
  严温不觉也有点心怵地转头望去,却想不到猜错了,不是鸡婆婆而是哑女人。
  麻雀道:“我知道她是你身边的女人,但她不应该大胆得打扰我们。她呷醋么?她生气么?”
  严温一挥手,一道细长黑影闪电飞出。
  那是搁在床头的一条细长的皮鞭。皮鞭卷起哑女人身体,使她飞越五六尺才摔回地上,还发出清脆鞭子抽中声音。
  任何人也看得出哑女人疼痛非常,何况她宽大轻柔的外衣翻起,露出里面赤裸丰满的躯体,也露出深红色一道鞭痕,由左乳房到腹际,非常夺目。
  她躺在地上疼得全身颤抖,但她眼中竟找不到丝毫害怕恐惧,只有奇异的眼神光芒。
  严温道:“你如果不怕我的鞭子,那么每一回我跟麻雀在床上,你都可以闯进来……”
  他手起鞭落,“拍”一声,哑女人白白肌肤上又多了一道红痕。
  她显然疼得颤抖甚至痉挛。严温嘿嘿而笑,忽又给她一鞭。
  麻雀忽然惊讶道:“你……你干甚么?”
  她不是说严温鞭打哑女人之事,而是严温忽然显露惊人威风,将她压在下面。
  但有哑女人在场,而且正在鞭打她,他难道毫不分心?难道不顾忌?难道可以当着哑女人面前做这种事?
  严温用动作回答她……

×      ×      ×

  晚饭是鸡婆婆和哑女人一齐送给沈神通。
  因为鸡婆婆必须替沈神通换药包扎,而听她的埋怨显然麻雀不知野到甚么地方去了,所以叫哑女帮忙。
  换药之后鸡婆婆说道:“你今晚如果不发烧,就可算是渡过危险期。”
  “但还要多久才可以起身?多久才可以行动出手?”
  “至少要一个月。就算‘大自在天医’李继华替你医治,最多提早十天八天。”
  哑女人站在一边,她不能说话,所以只好听着。
  鸡婆婆突然想起甚么事,忽然暴躁起来,道:“哑女,你来喂他食饭,我去找严温看看麻雀在不在他那边。”
  哑女人等她出去了,才立刻奔到室角扯动一条红丝带,然后回到沈神通床前,手法稳定温柔地把他扶起一点,用枕头垫住,这样喂沈神通食饭时他较易吞咽下肚。
  沈神通食了不少,也感到气力恢复不少,便道:“我知道你是严温身边的女人(这句话说得跟麻雀一样,但他们却都不知道她是昔年江湖大剑客‘天孙织绵、金刚无敌’易东风的女儿。而她正是为了严北杀父之仇而来到严家,只不过岁月推移而又作茧自缚,以至爱恨界限渐泯俱淡)。你明知麻雀是在严温那儿,如果被鸡婆婆发现,必定有一顿打骂。你可以稍泄心中的不满,但你为甚么还赶快通知他们?”
  哑女人想了一下,轻轻叹口气,忽然把身上那件宽松柔软的外衣拉起来,一直拉高到颈子。于是从颈子以下那具丰满雪白峰峦起伏的诱人裸体,立刻呈现沈神通眼前。
  以沈神通现在情况,纵然最淫荡的女人也知道引诱他完全无用,所以哑女人当然不是对他施以肉诱之计。
  沈神通用欣赏眼光浏览这副肉体,好一会才说道:“好漂亮好诱惑的身体,但可惜有五条鞭痕使人分散注意力,难道是严温留下的痕迹?当然一定是他,但你仍然帮他,为甚么?又为甚么给我看?”
  哑女人放下衣服,于是锁起使男人心旌摇荡春光,她又像一朵彩云般飘滑到门口,向外面瞧一眼,才飘回床边。不过手中却多了一张白纸和一支削得尖细的炭笔。她既已瘖哑不能说话,要交谈当然要靠纸笔才行。
  沈神通却阻止她写字,道:“不必用纸笔,请用手语,我看得懂。如果还表达不出我也会猜,你不妨试试看。”
  哑女人把纸笔放在几上,迅速而又清晰地打了许多手势。
  沈神通道:“你很恨那个吱吱喳喳的小鸟,啊,就是麻雀。你也恨严温,你恨得想杀死他们。”
  哑女人又比手势,软薄外衣下那对高耸挺起的乳房跌宕摇颤,这种景象能使任何有情欲的男人为之目眩神摇。但刚好沈神通现在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情欲(他能振得起精神讲话已经很不错了),所以沈神通没有遗漏她任何手势。
  他读出手势的意义说:“你说严温和麻雀已经成为一体,所以你很气很恨。”
  “你说鸡婆婆发现了也没有用,最多骂几句就没有事,所以你不让鸡婆婆破坏你的计划。”
  “你说你很难杀死他们,所以打算帮我逃走,让我将来对付他们。”
  哑女人停止手势。沈神通沉吟一下,又道:“我不同意,因为我不一定能活下去,但如果鸡婆婆医好我又放我走,我就必须守信用不再找他麻烦。”
  哑女人静静望住他,眼中闪动奇异光芒。
  “你不必动杀我灭口的念头。”沈神通马上察觉了危机,赶快说道:“因为我就算不逃出去,也有办法对付他,甚至比我亲自动手还可靠。”
  “我当然要告诉你怎么做。你只须替我送一封信给南京一家绸缎庄,就会有人立刻依照我计划进行。”
  “现在许多江湖一流高手聚集南京,这些人任何一个有银子也请不动,但我却可以使他们纷纷找上门来。他们要找的人当然不是严温也不是找我,但由于我的计划,所以他们决不相信他们要找的人不在此地,他们一定会坚持要搜宅。问题就由此而生,因为严家绝对不能准许他们搜宅。”
  “原因是除了面子之外,还有这座地牢。如果被人搜到我已经很不妙,何况这儿还有几个人囚禁了多年,这几个人身份非同小可,若是泄漏出去武林立刻为之轰动。所以大江堂三香五舵以及其他高手一定奉命硬干,这些党羽若被翦除,严温麻雀鸡婆婆也不能不出手。”
  “就这么简单,大江堂就算不是从此冰消瓦解,也一定实力大为减弱,变成普通江湖上的小帮会,这种结局在公在私都最好不过。你肯往南京走一趟么?”
  “我知道你一定要问那个能使无数一流高手都来找他之人是谁,他就是‘海龙王’雷傲侯。但其实真正对象还不是他,而是‘血剑’严北。”
  哑女人眼中露出奇怪表情。
  沈神通道:“你眼角挤出的浅浅皱纹,以及唇角微微下垂线条,已透露你内心强烈的焦虑惦挂。难道你也是严北的女人?”
  哑女人徐徐俯低头,叹一口气。沈神通道:“你知道严北有双重杀身之险,一是与‘刀王’蒲公望决斗,如果败北当然连命都没有;第二重是‘人面兽心’陶正直的可怕陷阱。因此一提到严北的名字,你就禁不住焦虑惦挂了。”
  哑女人后来在门口把风,让沈神通写信。这封信写了很久才完成,但哑女人拿到手里一看,纸上连一个字都没有。
  事实上不是没有,只不过整张纸都是数字而不是文字。哑女人完全不明白这些数字代表甚么意义,所以等于阅看一张白纸一样。
  沈神通显得筋疲力尽,声音很衰弱,道:“此信就算被鸡婆婆搜到,也不能够证明你有任何图谋。唉,我一定已认为自己无法康复,已经没有亲手收拾严温的机会,才会借助武林同道力量削弱大江堂势力。我如果调集官军大举进攻,虽然也可以重创大江堂,但那‘三香五舵’等首脑人物必定逃掉,然后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哑女人悄然出去了。沈神通觉得越来越疲倦,尤其是信中嘱托南京绸缎庄林掌柜送银子给马玉仪做生活费。顾虑一去,似乎失去支撑求活的力量,四周似乎变得朦胧昏暗。
  “极力苟延残喘实在很累人,我好想就此一觉睡着,我好像已没有放不下的心事,也没有必须抗拒死亡的理由,而事实上我实在太疲倦了……”
  他眼睛缓缓闭上。眼睛闭上并不要紧,任何人都应该借助睡眠以恢复体力。问题是他已办妥后事,好像已经可以放心,因而求生苦撑意志忽然消失。所以他这一闭眼,恐怕永远也不会回醒。
  人类在某些艰危关头,意志和勇气往往变成最重要因素,精神的力量往往可以使肉体渡过难关。
  但沈神通居然没有一瞑不视。他虽然闭上眼睛,思想却仍在活动,他这时想起的是被囚在石室多年的七位高手,他实在不该就这样舍弃他们置诸不理。“血剑”严北非法私囚这些人竟达十余年之久,他如果不知道也还罢了,但既然知道岂能不管?
  “正义”、“公理”等等抽象观念都居然变成血液中的氧气,也变成意志的养份。沈神通沉重地叹口气,忽然跌坠于酣沉睡乡中。

×      ×      ×

  第二天早上,沈神通居然会回醒而没有长眠不起。
  再过两日沈神通身体显然好得多了,当然这只是比较式的说法,所谓好得多只不过比奄奄一息来说。事实上他伤势仍然严重,若是普通人恐怕也已经活不下去了,但沈神通这时居然可以自己挪动身子,而如果他不怕伤口迸裂的话,甚至可以慢慢下床走动。
  鸡婆婆每天来给他换药,哑女人和麻雀则三天来都不曾露面。那封用数字密码写的信,不知有没有送到林掌柜手中?哑女人何故芳踪杳然?
  不过,沈神通并不寂寞,因为那七个被囚者每天三次叫啸哭笑擂墙撞门,使得地牢内一片热闹。虽然每天只是“三次”,但并不是等到吃饭时候才开始,通常是半个时辰前,就有嘶哑低沉的声音传出来,声音越来越响亮有力,也更为连续紧密,终于汇聚成一片极热闹吵耳的合奏。直到吃饭之后,便没有一点声音,似乎个个都有吃饱就睡的习惯,或者吃饱了都懒得弄出声音?不论是何原因,反正寂然无声就是。
  沈神通却从这种情况里推测出不少奇怪秘密。因为他是沈神通,又恰好有机会有时间观察聆听,所以他知道了不少奇怪秘密。
  第四天中午,哑女人终于出现。她带来丰富的午餐,还有一些只有沈神通才有本事捕捉的表情。
  沈神通靠墙而坐,腰背有枕头垫着。
  哑女人用手势问他:“你已经死不了?你胃口好不好?”
  她得到答复之后又问:“你先吃药还是先吃饭?”
  吃药?吃甚么药?鸡婆婆早餐时已替他换过药也吃过药。虽然鸡婆婆面色比平日阴沉得多,显然满腹心事,但她包扎手法仍然是第一流的。但现在哑女人叫他吃甚么药?
  沈神通终究是沈神通,锐利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下一扫,说道:“你刚从南京回来?”
  哑女人点了点头。
  “林掌柜托你带药给我?”
  哑女人又点点头。
  “好,我先服药然后再吃饭。”
  哑女人拿出一个小玉瓶,还有一张折起的信笺,通通交给沈神通。沈神通慢慢打开瓶塞,一股清香扑鼻透脑,精神为之一爽。
  不可能的事竟然变为可能,少林寺无上刀伤灵药“六度慈悲散”果然已握在手中。这一点却也不得不佩服师父孟知秋的远见,他特地存一份极辛苦求得的“六度慈悲散”在林掌柜那边,以便急需之时,连药带钱以及各种其他支援都咄嗟立办而不至耽误时机。
  在热闹吵耳啸叫擂撞声中,沈神通服过药,其后又吃过饭,然后众声沉寂。沈神通直到此时竟还不打开信笺阅看。
  哑女人用手势问:“你已经知道信上写些甚么?”
  “不知道,但不必急,反正我别的没有,时间却多的是。”
  哑女人问道:“他会不会通知官府派大军来救你?”
  “这样做法并无好处,严温可以早一步杀死我。官兵收回我的尸体,对他们对我都没有意思了。何况我答应过严温不调动官兵对付大江堂。”
  哑女人说:“你有许多太阳月亮(即时间),但我反而没有了。”
  沈神通一点都不惊讶,道:“是不是严温、麻雀东窗事发?鸡婆婆早上面色坏透了,坏得比烂柿子还可怕。但她有权力有本事对付严温么?”
  哑女人说:“她当然有,因为她其实就是严温的母亲。”
  沈神通猛可里感到“悲剧”之可怕意味。因为凭他的观察(他的观察绝少错误),麻雀极可能是鸡婆婆的女儿,故此严温、麻雀就算不是同父母的兄妹,也必是异父同母兄妹——乱伦的悲剧。
  他打个寒噤。他本来可以制止这幕悲剧,不管严温多么该死,但这种可怕之事,还有可爱活泼的麻雀。唉……
  以大江堂势力财富,以严温甚至麻雀本身武功,都不足以抵拒“命运”一击。难道命运力量大得亘古以来无人可以与之匹敌?
  “你说你没有时间?”沈神通回到现实中,说道:“是不是因为你设法使鸡婆婆发现这件事?但鸡婆婆应该不会因此而对付你,她伤脑筋的是善后问题,例如不让他们关系继续下去,也绝对不可让麻雀怀孕等等。至于你有何相干?”
  哑女人眼中露出叹气的表情。
  沈神通忽然明白,道:“原来你怕的是严温而不是鸡婆婆。严温为何会对付你?你另外又坏了他甚么事?”
  哑女人用手语说:“麻雀,我带麻雀偷看严温的秘密,麻雀气得几乎昏倒,麻雀现在很恨他,也很瞧不起他。”
  沈神通心里明明猜得个八九不离十,但仍问她以免免万一出错:“麻雀看见严温甚么秘密呢?”
  哑女人说:“严温跟男人在一起,严温做女的而且还挨打挨鞭子。”
  这等景象当然使麻雀甚是恶心,也当然不再觉得严温潇洒机智温柔。但哑女人用这种方法破坏严温,她自己必定老早就知道也亲眼看过,然而哑女人竟然还可以容忍?竟然还继续爱着严温?
  沈神通稍微想一下道:“你处境的确很不妙,因为麻雀迟早必会跟严温大吵,而在吵骂指责时,也必定会泄露你带她看见的秘密丑态,因此严温一定会非常恨你,恨得足够杀死你甚至使你比死更痛苦可怕。”
  哑女人连连点头,眼中露出骇惧光芒,可见得严温必有极之可怕手段。
  “你其实应该在替我送信之后立刻远走高飞,但你却回来了,因为你起码有三点考虑。”沈神通随口侃侃分析和推测,好像他在老早就想好似的。
  “你第一点考虑是你在外面世界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加上你不能说话的特征,留下了极易追缉线索。所以天地虽大,但你却有无处容身之苦。”
  哑女人当然连连点头,他分析得太对了,简直是把她心中念头读出来一样。
  “第二点,你仍存有万一希望,你希望麻雀不提到你,也许能够平安无事。”哑女人做出叹气佩服的表情。
  “第三点,你想到我,你希望这瓶药可以救我,你希望我的计划实现。你希望我指点一条更好的路给你走。至少如果我计划实现,无数江湖一流高手前来闹出事来,那时候你趁乱逃走必定稳当得多。”
  哑女人用手语说:“你太对了,你简直是神仙。我该怎么办?”
  沈神通叹口气,喃喃细语道:“我只是一个凡人,因为我毕竟也有失算之时。我十拿九稳出手抓住严温,但何同那一刀却把我打入地狱,使我成为命运的败将……”
  哑女人问:“我怎么办?”
  沈神通道:“暂时还无计可施,我们只能一齐祈祷老天爷保祐你,希望麻雀过两三天才把你扯出来。”
  哑女人说:“两三天时间有甚么用呢?”
  沈神通道:“用处大得很,你尽量与我保持联络。”
  他葫芦到底卖甚么药?哑女人的确无法猜得出来,所以她只好提心吊胆挨熬时间。
  沈神通认为没有必要告诉她,因为少林寺镇山之宝“六度慈悲散”虽然功参造化,能够起死人而活白骨,但医疗时间也必须有三天工夫,每一服药必须吃六次,每次相隔六个时辰,一共三十六个时辰(即七十二小时)才发挥得出最高无上疗效。
  虽然他伤势太严重,以致一服“六度慈悲散”还不能使他完全康复如常,尤其是武功方面。但最少可以让他有气力起身有气力说话,这是最要紧的,所以,一切都得第三天之后才有办法才有把握。你岂能期望一个连站也站不稳的人替你消灾挡难?况且“三天”其实很短促,短促得根本很多事情无法完成。以修习武功来说,有时候仅仅要学好一招就得费去三年时间,三天能够做甚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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