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江堂秘闻
2025-06-14  作者:司马翎  来源:司马翎作品集  点击:

  严温的“密室”大概当得上天下最秘密最坚牢的地方。所谓“密室”并非只有那么一间密不通风的房间,而是一幢高大宽广的房子。铁质大门之内,有厅有房还有天井,天井能透天光和空气,但有八层铁枝焊牢的网严密覆护。所以他的密室不如称为“密屋”。
  密屋内有三条密道之多可以通出外面,其中两条根本不能通行,除非利用预先已备妥的铁锹钢铲凿通寻丈泥土才可透出地面。但另一条密道却可通行,出口是一座幽静院落。
  这座院落就在严府后园中,大江堂以及严府任何人都不准踏入这座“沁红院”,甚至连任何敌人都不敢犯禁,假如他知道“沁红院”中住着的是“血剑”严北。
  整个严府占地甚大,房屋连绵衔接,最少可容上千人居住。但严府上下只有百余人,除了五十名仆婢,其余都是护院和严温随从卫士。真正属于姓严的人只有三个,老的是严北(一辈子独身),中的是严温(发妻已亡),小的是严星。
  严星这时只有六岁,由乳娘卢大娘以及十二个丫鬟侍养,住在内宅。
  严府另有密道由外面直通严温书房(不是密室),所有卖身甚至掳劫回来的女子都从密道运入。所以严府大门很庄严干净,两只巨大石狮高踞傲然看着街上行人。
  王若梅仅仅是由密道运入的第七十八个妙龄少女,她后来死了也好活着也好,都不过像大海中一点小小泡沫。存在或不存在对于广阔无垠的“人海”全无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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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繁华富庶的地方,歌舞升平的时代,黑社会势力必定迅速兴盛,“赌”“娼”是供应养份的两大血脉。此外一些奇异的命案窃案亦往往于此时此地出现。
  但杭州五年来比任何时期还平静安宁,衙门没有一件未破悬案。全城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由江洋大盗至无赖地痞之辈,好像忘记了中国还有这个富庶城市。
  原因说来简单,浙省总捕头沈神通本人坐镇杭州。
  沈神通只有四十岁左右,人很和气,身材高瘦。他出身绝不简单,是全国钦仰的神捕“中流砥柱”孟知秋得意门生之一。
  他亦不愧是孟知秋得意门生,任何奇怪神秘命案到他手中必是迎刃而解。尤其江湖黑道人物只要踏入浙省地面,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没有人愿意招惹如此神通广大的公门强人,越是高手就越懂得这个算盘。
  但即使有沈神通坐镇,杭州城内强奸抢劫斗殴谋杀等案仍然不断发生。这是人性和社会环境关系,与沈神通威望无关。你总不能要一个强奸或谋杀犯在动手前先考虑到“沈神通”吧?
  因此,杭州财势双全的马家秘密请沈神通前去。马二老爷摒退左右仆从,私下要求沈神通秘密侦查一宗强奸案也就不算希奇。
  沈神通踏勘现场,是内宅一座石楼的二楼上,查明二十四名护院武师巡逻时间路线,还有十只灵警凶猛巨犬助阵情形。
  在静室中只有马二老爷和他。清香扑鼻的热茶和精致果子点心,点缀些许气氛。
  马二老爷道:“总座,此案非你亲自出手不可,家兄已向朝廷告假回家省亲,到时定亲自来叩谢。”
  马二老爷的兄长便是马大老爷,官居刑部左侍郎,不但有权有势,还恰好是沈神通上司。
  沈神通心中叹口气,欠欠身道:“岂敢当得大老爷枉顾?府上的不幸事件本来就是在下应尽的责任。”
  老实说即使没有马老爷的权势,即使是普通穷苦百姓,只要沈神通知道,亦从未有过疏懈不管的。
  沈神通又道:“在下勘查之后,有一点最重要的却无法判断。”
  马二老爷道:“那一点?我帮得上忙么?”
  沈神通简直叹气出声道:“二老爷当然帮得上忙,但……”
  马二老爷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决,道:“那就请说出来,我马仲海永不后悔。”
  沈神通道:“二老爷固然有关系,最要紧却是令孙女玉仪姑娘,不知她是否受得了。”
  马二老爷默然想一下,道:“一定受得了,就算少这么一个孙女也要受得了。”
  沈神通道:“此案很特殊很难判断,在下除非耳闻眼见经过情形,不能判断出手。”
  马二老爷点点头,亲自入内宅安排。
  一盏热茶后沈神通又处身二楼香闺内。他并不孤单,一个头发蓬松的少女坐在窗边,夕阳霞彩使她面庞不至于太苍白憔悴!
  她很娇俏,长眉飞鬓显示固执任性的性格。但现在她有如病猫,毫无性格可言。
  沈神通道:“玉仪姑娘,先回答我一句真心话。你想不想破案抓到侵害你的恶徒?”
  这话问得多怪,受害人不想报仇?谁不想恶徒落网受到应得惩罚?
  马玉仪半晌没作声。沈神通很有耐性,徐徐将问题又说一遍。
  过了一会,马玉仪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沈神通面上。她轻轻道:“这一问真有必要么?”
  沈神通道:“有。我认识一个女孩子,七年前亦遭遇同样的不幸,当然那时不在我辖区亦未认识,但现在提起旧事,她只有伤心而并不想报仇。”
  马玉仪惘然想了一会,道:“我不懂,这种伤害还不够深巨?”
  沈神通道:“她被伤害后甚至还有了一个儿子,你当想像得到她处境何等样的苦,况且她家一向相当穷困。”
  马玉仪打个冷战道:“莫非你看我像那女孩子?”
  沈神通道:“不,你一点不像,我只不过告诉你世上真有这种事情。”
  马玉仪连叹数声,才道:“我希望你抓到他。请问我该怎么办?”
  沈神通站起身,凝立如石像,目光严肃冷酷得能使人连打十个寒噤。
  马玉仪不敢看他的眼睛,垂头道:“真的,请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沈神通道:“根据我磡查所得,此案最棘手最难判断的是恶徒身份,他可能是普通人,也可能是武功超卓的高手。我第一步须得决定侦查方向才不至于误入歧途。”
  普通人和武林高手两者相去悬殊,当然非有准确判断不可。
  沈神通又严肃地道:“因此,我不能不触及你身心伤痛,找出最正确判断。”
  马玉仪显然全身乏力瘫软,低低应道:“我该怎么做你才满意?”
  沈神通一个字一个字说出:“那天晚上一切过程全部重演一遍。”
  马玉仪叹气点头。
  沈神通道:“别答应得太快,全部过程我扮那恶徒,不但解带脱衣手法动作照做,连最可怕的每个动作都照作。”
  他决不是开玩笑,因为他声音严肃得近乎严厉冷酷。不知道他心中想甚么?如果每个动作都照做,马玉仪这朵鲜花岂非又要遭一次风雨之劫?
  马玉仪忽然抬头直直望他,竟不畏惧他冷电似的眼光。
  沈神通道:“好,现在开始。”
  马玉仪举手拢拢头发,姿势很好看很动人。接着她解开衣带脱掉外衣,她身上只有一件极薄简直透明的内衣以及一条短裤。于是晶莹大腿都裸露不说,连胸前挺突的乳房也等如全无遮掩。
  任何男人看见就算不扑上去也必会心跳加速。沈神通眼睛瞬也不瞬从头到脚细细瞧着。但奇怪的是他好像不受一点影响,好像只在瞧一件非得细加观察不可的事物。
  马玉仪两手又有动作,是扯脱仅有的短裤。短裤刚脱下一点,沈神通道:“等一下,当时你没穿裤子?”
  马玉仪声如蚊叫,细声道:“我刚要穿上。”
  沈神通道:“好。”
  于是那花朵似的少女变成半裸,除了上身透明内衣别无丝缕。
  马玉仪走到床前,作出要穿内裤的姿势。
  的确很难有这种强大诱惑场面,连沈神通内心也不得不承认,所以移开眼光,道:“暂时不必如此逼真。”
  马玉仪道:“那时窗户已闭,窗帘也拉上。窗帘忽然开一下,不知何故我想到一个人,并且想到是那人钻入来。”
  “当然我很害怕,因为那汉子淫邪的眼光叫人忘不了。”
  沈神通对这消息好像不起劲,道:“你几时见到此人?”
  马玉仪道:“前天中午。”
  这件强奸案发生于前晚,她白天见到淫邪眼光盯着她的汉子,晚上出事,她自然就会想起他。
  马玉仪又道:“那汉子有说不出的邪气,面孔又丑得可怕,我心中想起他时,果然一个黑布蒙住头脸身穿黑袍的人站在我身边,而我居然骇得连声都发不出。”
  沈神通道:“如果你叫得出声,有何后果?”
  马玉仪道:“我知道楼下永远有人巡逻,如果惊动他们……”
  沈神通道:“好,请说下去。”
  马玉仪咽住护院武师方面的话,又道:“他伸手搂住我。”
  沈神通突然又站在她身边,道:“怎样搂法?”
  马玉仪深深吸口气,却轻轻叹一声,道:“是这样子。”
  她用手指示对方的手,所以沈神通左手搂住她纤细柔腻腰肢,而另一只手却落在她乳房上。紧接着在她指示下,沈神通搂腰的左手从腰身滑到臀部,后来还陷入深沟内。
  但沈神通问的却是右手,道:“这只在衣服下面还是隔着衣服?”
  马玉仪低声道:“衣服很薄,隔不隔着有分别么?”
  沈神通道:“有,万一你这件透明内衣是天蚕丝织的,又万一你有移宫换穴奇功。他右手在内衣底下等如紧紧缚起。但如果在衣外,随时可以捏断喉咙,分别很大。”
  马玉仪道:“我记得在衣服外。”
  沈神通忽然发觉她全身重量都落在他双手,如果松手她一定摔在地上。
  马玉仪又道:“那时我全身发抖也没点气力,我的心好像跟身体分了家,很清楚看见他把我放到床上,又看见他脱掉黑袍,里面没有衣物,白白的一个身子,接着……”
  沈神通忽然截断她的话,道:“除去他白白的身子外,还瞧见甚么?”
  马玉仪立刻道:“他的手,五指纤长白皙,连指甲也极干净而湿润,好像涂过不带红色的指甲膏。”
  马玉仪被放在床上,那曲线玲珑白皙的胴体确实当得“玉体横陈”四字。
  沈神通也躺下甚至把她压在自己身下……

×      ×      ×

  房间内仍然是沈神通和娇美的马玉仪两个人,灯光不甚明亮,却仍足够使他们互相瞧清楚。
  但不同的是,第一点房间已不是马玉仪杭州的闺房。第二点两人都穿着很整齐。
  沈神通似乎心事沉重,叹口气道:“你知不知道你牺牲多大?”
  马玉仪看来丰采风韵娇美动人,比初见时之憔悴相差很远。她道:“我知道,沈大哥,我不打紧,但可惜可恨连累你。”
  沈神通陷入沉思中,过一会才轩眉笑道:“只要抓到他,我一生事业成就已达到巅峰。我敢打赌除去家师之外,任何一个部门都抓不到他。”
  马玉仪柔声道:“难道你忘了杀身之险?还有辛苦挣到的地位?还有大嫂和侄儿女他们?”
  沈神通喃喃道:“人生中任何遭遇都是命运,急也急不来,千算万算不如老天一算。”
  提起“命运”,马玉仪不觉愣住。出身富贵之家,从小到大规规矩矩,未试过大胆顽皮踏出家门,更不骗人害人或者为口腹杀生,也时时尽力帮助一些穷苦有困难的亲友。但“命运”为何如此残酷?身心的创痛几乎连死亡也解脱不了?将来如何呢?还有将来么?既然没有将来,活下去又为了甚么?
  她忽然得到灵感启示,这个灵感像电光掠过夜空,照亮她的身心。
  她故意长长叹口气,道:“沈大哥,请告诉我,我……会不会留下孽种?”
  虽然她从灵感启示中知道应该怎么做,亦决心去做,但这种话仍禁不住怕羞面红。
  沈神通道:“绝对不会,出事至今一个多月,你很正常对不对?”
  任何女人如果仍有月事,当然证明在此之前没有怀孕。
  马玉仪低声道:“幸而如此,但沈大哥请你指点我,我此生既不能嫁人,我活下去好或者趁早死了好呢?”
  沈神通吃一惊道:“你何必想到死?你……虽然遭遇不幸,但将来日子还长久得很。”
  马玉仪细声道:“我若是不嫁人孤孤单单活下去,日夜记着那件事,我为何要活下去?”
  沈神通哑口无言。因为她理由坚强之极,她为任何其他缘故活下去都可以,但绝对不能为那件“惨事”守一辈子生寡。
  马玉仪低声道:“沈大哥,我决定等你办完事就结束这悲惨一生,你可肯帮忙我?”
  沈神通大惊道:“帮忙?你要我……”
  马玉仪道:“你不肯,难道要我痛苦这一生?为甚么?”
  沈神通呐呐道:“我……我不能,我不知道。”
  马玉仪忽然把声音放得更低,道:“沈大哥,你帮忙我并非必定要杀死我。”
  沈神通比捡到一千两黄金还要高兴,松口大气问道:“还有甚么办法?”
  马玉仪道:“我若是为一个值得爱慕钦敬感激的男人守几十年寡算得甚么?”
  沈神通眼睛已睁得不能再大,再大眼眶就要裂开。而马玉仪则粉首垂得更低,只见到白嫩粉颈。但她又轻轻道:“沈大哥,如果我有个孩子,这个孩子又是我最钦仰爱慕的男人给我的,我守一辈子寡决无怨言。”
  话说得容易,一辈子时光却长久得很,其间多少变化谁能预料?
  因此这件事直到三日后才重提(以便慎重考虑),并且是马玉仪先提起。
  仍然是客舍房间内,已经点起灯,桌上有酒有四式小菜。
  她道:“沈大哥,已到了约定时间啦。”
  沈神通那冷静坚强的人,面上眼中居然露出紧张神色,连话也讲得不很清楚。他道:“你考虑结果怎样?”
  马玉仪低声却坚决地道:“没有改变,我为谁一辈子守寡呢?”
  沈神通道:“如果这一次抓到那恶徒,而我又安然无事,你我之间情形就很尴尬麻烦了。”
  马玉仪道:“你放心,我会躲得远远,远得连你也懒得找我。”
  于是,马玉仪丰满青春娇嫩白皙的躯体再度呈现沈神通眼前,不过上次沈神通像石头像冰块,除了模拟出事时的情况而大略表演,其实等如没有碰她。
  但现在他像烈火,而她却像能增加火势的油,总之,房间内充满使人心跳的声音,也热得教人不能忍受衣服的温暖……
  缠绵热烈而又隐藏悲惨的日子过了七天。地点是镇江“四梅老栈”的一间上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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