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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桃源生变
2022-01-01  作者:上官鼎  来源:上官鼎作品集  点击:

  芷青和一方只见那明珠仍好端端的放在爸爸的手心中,不由惊异的问道:“怎么啦?”
  岳多谦面寒如冰,右手一颤,套在中指上的“岳家三环”跳了下来,他冷冷一哼,持着一枚玉环,小心翼翼地放在明珠上一阵子比划,这一下芷青和一方都看明白了。
  原来那颗大明珠上,竟不知让什么东西打出一道口子来,微微向下凹进去,然后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那凹下去的口子竟然和岳家三环有完全符合的迹象。
  岳多谦仔细一比较,那小玉环端端正正的卡入那口子,没有一丝一毫勉强!
  他一生浸淫在岳家三环上,对这三环是熟悉无比。是以先前一触那明珠,即摸出那道痕迹。
  心中暗暗忖道:“三环绝技我生平只用过一次,就是对付那青蝠剑客,那次是好像打中他头上一件事物,而这明珠上出现这玉环的痕迹,难道这明珠竟是青蝠剑客之物?”
  心中犹疑不决,思潮起伏,潜心思索三十年前的情形,却始终不得头绪。
  “假若这明珠确是青蝠剑客所有,那么立亭的对手一定是他了——”这乃因为他玉环绝技一生只向青蝠一人施过。
  “难道是立亭弟为了抢这明珠才受伤的?这也难怪,立亭准以为这颗明珠乃是我岳家不世之宝——铁骑令上的事物,啊!立亭呀,你为了我岳多谦家中的事,竟牺牲生命!”想到这里,不觉又是悲从中来,忖道:“方才我也以为这珠儿果然是那铁骑令上的事物,但一触那痕迹便知这其中曲折必定多奥,可惜立亭弟不能在瞑目前把事情真象说出来,凭空的推想却是不可置信的。”
  “立亭弟功力何等深厚,竟被人一伤至死,而且身上伤痕累累,那人的功力可想而知定是武林七奇中的人物了。七奇之中,那个不是声名震天动地,依立亭弟说伤他者是一个蒙面人,而七奇之中,有谁是见不得人的?除了那青蝠剑客以外,决不会再有第二人了。青蝠剑客的剑法通神,普天之下恐无人出其右,不是那剑神又是谁?……”
  想到这里,不由怒火膺胸,一阵冲动在胸中升起,几乎想立刻冲下山去找那胡笠拼命。
  这时,三个人都默默的沉思着,空旷的山地上寂静极了——
  忽然一声惊叫划破这寂静的空间,芷青一方齐齐转身奔去,大叫道:“妈妈,怎么你也来了?”
  来人正是岳老太太许氏。
  许氏一见地上的范立亭,吓得脸色苍白,大叫道:“哟,这是范叔叔啊,范叔叔他怎么啦?”
  岳多谦不答言,一方哭着道:“范叔叔死……了!”
  许氏啊地惊呼一声,呆若木鸡。
  她绝不相信生龙活虎的范叔叔——她是跟着孩子称呼的——而且又具有一身上乘的武功,会死在地上,无声无息地死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岳多谦缓缓道:“青儿,方儿,你们扶妈妈回去——”
  一方仰首道:“爸,你呢?”
  岳多谦缓缓摇了摇头,又补了一句道:“我——我还和你范叔叔聊一聊——”
  一方聪明绝顶,他知道父亲要多看几遍范叔叔的遗面,要多想想范叔叔的往事。
  于是兄弟俩扶着母亲走回家去。
  空场上,只剩下了岳多谦——不,还有他的老友散手神拳范立亭,静静地睡在地上。
  岳多谦悄悄弯下身,蹲在范立亭的身躯旁,他轻声地道:“立亭,是我害了你,我为了个人的闲逸,偷懒躲在山上,却让你一个人在江湖上冒风险,是我害了你,不过我一定要为你复仇,为你复仇——”
  “立亭,听得见我的声音吗?你还记得过去那些痛快的往事吗……有一次你和陕北的恶霸赌斗,你让他双手不许参战,只用一双脚要三招之内胜他,结果,哈哈,那毛胡子老儿真被你在第三招上踢得屁股朝天,气得他,哈哈,气得他哭了起来……”
  岳多谦的泪光中似乎看见了立亭也在得意地大笑,于是他也纵声大笑起来,笑声随着深厚的内功传出老远,在山谷里阵阵回响,然而这笑声是代表欢乐吗?
  朔风怒号,天色更昏,岳多谦暗下决心道:“说不得我只好自破誓言了!”敢情他曾发誓不再涉足武林。
  雪花又飞舞起来,寒气更浓,尤其是在这山顶的地方,岳多谦的背上,肩上,头上,全都蒙了一层厚厚的白色——
  茅屋里,一盏破旧的皮纸灯放出昏暗的光芒,但在这黑寒的山顶又显得格外耀眼了。
  卓方和君青两人听到和蔼的范叔叔竟然死去,真是不敢相信,可怜两个少年从生下来就从来没有想到什么是悲伤,尤其是君青,听到了范立亭的死讯,不由当场晕倒过去,一家人都是呜咽啜泣为着这个令人钦敬的范叔叔凭吊。
  饭桌上,大家都是食不甘味的样子,尤其是岳多谦,脸色如冰,瞬息间变化了几回颜色,芷青年纪大了,他知道爸爸的心事,但是,如果是他,他会怎么办哩?
  一方、卓方和君青三兄弟年纪尚幼小,只知道鸣咽啜泣,饭桌上,一片愁云惨雾,是谁来破坏了这个世外桃源……
  饭后,岳多谦忽然正色地叫四个孩子到面前,沉吟了好一会,开口道:“青儿,你知道你范叔叔是怎么死的么?”
  芷青尚未开腔,岳多谦又道:“如果我猜测得不错,那打伤范叔叔的必是青蝠剑客无疑——”
  兄弟四人都点点头,他们见了那明珠上的痕迹后,早已想到了这一层上来。
  岳多谦又道:“三十年前,爸归隐时,范叔叔曾跑来力劝我不能退隐,他曾以大义相责,我当时立誓不再管江湖事,并劝他也该休息享几年清福。那知他说:‘你我一退隐,武林七奇中其他的人多半是各自打扫门前雪,那么江湖上的正义谁来维持?’结果他仍纵横湖海,仗义天下,但今日却不幸送了命。卓儿、君儿,爸平日教你们为人当以义为先,说不得我只好自破誓言下山去寻那杀害范叔叔的凶手了。”
  芷青和一方等听到此言,都是大吃一惊,忖道:“爸要下山?那么他必是要寻那青蝠剑客——不,即是剑神胡笠的了——”想到这里,都觉万分紧张。
  岳多谦从怀中取出一卷旧黄的皮纸,郑重地递给芷青道:“我岳家的全部绝学都详细记载其中,爸若是这一去——爸这一去总得要好多日子才能回来,从此芷青你就是一家中的主要份子了,你要好好听妈妈的话,带着弟弟们练武,莫要坠了岳家的威风。”
  接着又对君青道:“君儿,古书上说:‘长兄代父’,芷青就是代替我的地位,你凡事都要听从他的话啊——”
  芷青听父亲忽然不再叫自己青儿,而叫自己芷青,心中有了一种已长成人的感觉,但也有一种掮上重担的感觉,他分不出是喜是悲,恭敬地接过那卷东西。
  许氏忽然从后面转了出来,她抽泣着道:“谦哥,你这大的年纪了怎能还去和人家拼斗呢?君儿还只有十七——”她说到这里已是泪如雨下——
  岳多谦强忍住悲憾,他朗声道:“我岳多谦的妻子怎能效世俗儿女之态?易水潇潇西风冷,正壮士悲歌未歇,这是何等气慨,何况我去斗那胡笠难道就一定会败么?那太笑话了——”他原是忍憾而言,到最后一句时却是触动豪气,声震屋瓦。
  许氏果然收泪,眼中流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眼光注视着岳多谦,岳老爷只觉心头一震,泪珠险些夺眶而出。
  他吸了一口气,望着芷青,然后眼光移到一方卓方脸上,最后注视着最幼的孩子君青,良久,他转身对许氏一揖到地:“娘子,我这一去不知——不知何时归来,孩子们都还年幼,以后教养的担子都要偏劳了,娘子你先受我一拜——”
  许氏忙还揖道:“我一个女人家不省得什么,只知道希望你们父子安好,你替范叔叔报了仇,就赶快回来,我和青儿他们天天都会倚门而望——”说到这里又是哽咽不能言语。
  岳多谦点头答应,唤道:“青儿方儿,去替我收拾一个简单行囊——”
  许氏和孩子才知道爸爸连夜就要动身,他们心想今夜走和明早走还不是一样的,于是应声去收拾爸爸的行李,许氏也进去帮着打点行囊。
  过了一会,兄弟俩拿了一个布包出来,从外形看,里面似乎尽是些棉皮厚衣。
  岳多谦转身从墙上取下一个布袋,打开之后,将那威震武林的碎玉双环拿了出来,灯光下只见双环非金非玉,直径宽约两尺奇怪的是两只环上,在同一地位,都有着三个对穿的孔,岳多谦一手提着一只,目光凝视着。似乎从这对环儿上看到了无数的英雄往事——
  他忽然双手一挥,叮然一声,双环互撞了一下,发出一阵老龙清吟般的声响,久久不绝。
  两个孩子上来准备接过环儿,为爸爸收入布袋,那知一接过手,两人都“哟”的叫出了声,那环儿好生沉重,竟险些脱手跌下,两人连忙双臂用力才紧紧抓住,不禁惊奇地互望了一眼。
  老爷子把行囊背在背上,提起布袋儿,对芷青道:“芷青,爸走了,家中的事好生照料——”
  说完大踏步走出房门,许氏提着小灯跟出门口。
  他走到门口,忽然停下了步,他反身仰首看了看门楣上的横额,昏黄的灯光下,那“出岫无心”四个字益发显得龙蛇飞舞,但在岳多谦眼中却觉得那四字宛如四个嘲笑的面容俯视着他,他不禁发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暗中忖道:“云无心以出岫,乌倦飞而知还,岳多谦,你又要重入湖海了……”
  他挥了挥手,一步跨出,已到了小溪的对岸,几个起落就只剩下一点小黑影了。
  许氏提着灯,和芷青一方五人挤在门口,一直看到岳多谦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仍不愿回屋。
  在“一线天”的另一岸,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岳多谦也停在树下,从疏技之间回看那昏黄灯光,那茅屋,小溪,他在这曾渡过了三十年的快乐光阴。
  然而范立亭的容貌又浮上心头,他一转身,施展开绝世轻功,几个起落,身形已是渺然……
  黑沉沉的天边,终于露出一丝曙光,茅屋后的雄鸡喔喔啼了一小声,就停了下来,山芦仍是一片寂静。
  芷青在床上翻了一个侧,他睁着眼睛瞪着帐顶,昨夜,他整夜没有合眼,二十几年来这还是第一次尝到失眠的滋味。
  父亲临走时那一幕幕情景清晰地浮在眼前,他摸了摸枕头底下那本秘笈,爸爸那凛然的面目从他脑中闪过,他不知怎的,忽然感到一阵心酸。
  他伸首望了望对面床上的三弟卓方,这生性疏懒,像是冷漠淡泊的少年,昨夜居然也是彻夜未眠,现在,他沉沉入睡。
  “喔喔”,雄鸡又啼了一声。
  芷青轻轻爬下床,披上一件外衫,推门外出。门外一口凉风吹进来,他的精神不觉一振,一跃身飞过小溪。
  走了几步,他忖道:“他们还没起来,我且到那边去采些松子回来煮茶吃。”
  只见他微微一捞衣衫,身形一飘数丈,落地无声,速度却快得惊人。
  跑上“天台”,只见对面一大丛松林,他正要跃将过去,忽然左面传出一阵咻咻怪声。
  芷青不禁大奇止步,他循声一望,但见左面枯草丛中一阵籁动,却不见什么东西。
  他一步跨过去,仔细一看,几乎惊叫出声!
  原来那枯草丛中竟盘着一条碗粗大蛇,那蛇皮色与枯草一模一样,是以远看竟分辨不出,试想这等大冬天,百虫蛰伏,竟有这条大蛇出现,如何不奇?
  那蛇又发觉芷青走近,竟是昂然不惧,抬起一个三角形的小头,裂嘴吹了两口气。
  芷青见那蛇身粗头细,双目发绿,口边两颗毒牙露在外面,模样十分可厌,不禁想回身拾条棒子来打死它。
  那知他方一回头,忽觉背后腥风大起,一股闻之欲呕的臭气直喷过来,他不禁大惊沉身一蹲,往左滴溜溜一转,果然黄光一闪,那条大蛇竟如一支箭一般从头上射了过去。
  他心中暗道:“这大蛇好快的动作。”
  “刷”的一声,那蛇一击不中,才落地立刻一盘卷起,昂起蛇头瞪着芷青。
  芷青瞧它那神态,大是讨厌,拾起一块小石呼地对准蛇首打去。
  那蛇见石飞来,往旁一闪,那知那石子飞到面前忽然停得一停,“啪”的一声炸了开来,化作四五块碎片,一齐打在蛇身。
  这几片碎石力道好大,竟然片片陷入蛇肉,那蛇痛得滚了两滚,咻咻喷气,红信乱闪。
  芷青暗道:“我这‘飞雷’手法功候还差把劲,方才我原想把碎石炸它眼睛,却炸歪了一些。”
  忽然那大蛇尾巴一竖,尾尖在地上一点,蛇身竟如一根笔直的竹竿一般射了过来,速度之快,出人意料。
  芷青暗叫一声不好,猛提一口真气,右掌虚空打出一掌,身形却如行云流水般倒退丈余。
  只听“轰”一闷响,那大蛇冲了一半忽然“噗”地跌在地上,丈长的身躯已成了四段,洒了一地腥血。
  芷青暗笑道:“这畜生倒逼得我施出‘少林神拳’——呀,不好——”
  他一想到“少林”两字,陡然想起一桩事来,也顾不得去采松子和打扫那堆蛇肉,连忙如飞赶回家去。
  才跑到溪边,远远望见一方正在门口扫雪,他大叫道:“一方,一方——”
  一方回头道:“你一大早跑到那儿去了?”
  芷青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一方一怔道:“什么?今天是正月初八,你问这干么?”
  芷青道:“你忘了吗?少林寺的‘开府大会’。”
  一方一听,也叫道:“哎呀,只剩下七天了,怕来不及了。”
  芷青道:“妈起来没有?咱们快去和她说。”
  竹门伊呀一声,许氏端着一盆水出来道:“什么事?吵吵闹闹的?”
  芷青道:“妈,上次范叔叔来的时候,不是说少林寺的百虹方丈邀请爸爸和我们兄弟去参加他们正月十五的‘开府大会’么?现在已是正月初八啦。”
  许氏也是一惊道:“啊,我们全忘了,你爸爸已经走了,这怎么办?若是不去那实在太不好意思了,人家老和尚已经九十九岁啦,还巴巴的请你爸爸去观礼——”
  一方也道:“是啊,范叔叔说这‘开府大会’是少林寺第一盛会,人家百虹禅师外宾中一共只请我们一家,如果不去——”
  许氏道:“方儿说得是,我看只好你们三兄弟去一趟,向大和尚说明你爸爸不能参加的原委——就是不知道还赶得及不?”
  芷青道:“现在立刻动身,大约还来得及。”
  许氏道:“那么你们快打点行李。”
  芷青道:“妈,你呢?”
  许氏笑道:“我和君儿住在山上又不愁米又不愁衣,怕什么?”
  不一会三兄弟行装都检点好,许氏亲自检查了一遍,对这三个从未离家的大孩子再三叮咛,又在每个行囊中多塞了一件棉袄,道:“你们快去吧,完了就马上回家,免我挂念。”
  芷青道:“至多十天半月就回来。”
  君青和母亲站在门口望见三人的背影消失才关门进屋,昨夜里送别爸爸的情景又浮上君青的心头。
  许氏揉了揉眼睛,轻叹了一声,转身走进厨房……
  福建蒲田少林寺乃是佛门圣地,又是当代武学大宗,自达摩祖师创教以来,每代均有能人弟子,是以少林寺武学在武林中数百年来总是盛而不衰。
  清晨,古刹中传出阵阵肃穆的钟声,当当之声在山谷中回荡,令人闻之肃然,所谓“暮鼓晨钟,发人深省”,一点也不错。
  这钟声例外地连打了九十九下才停,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山径转处,走来三个少年。
  这三个少年长得甚是相似,一看就知是三兄弟,三人都是英俊不凡,气采飞扬,步伐之间,轻捷中带着一些稳重,显然都是一身上乘内功。
  这三人正是芷青、一方和卓方。
  三人见少林开府大会即将举行,连忙快步上前,忽然间,前面丛林中走出一个人,端端拦在小径当中。
  那小径十分狭窄,那人年约五旬,生得又高又大,拦在路中宛如罗汉金刚般,身上穿着一袭百结褛褴的布衣,完全是一副乞丐的打扮,奇的是左手却抱着一只大木鱼。
  芷青三人见这老乞丐大有拦路之意,不禁心生奇怪,走上两步道:“老伯,借光——”
  那乞丐双目一翻,理也不理。
  芷青上前和声道:“请问——请问老伯敢情有什么事吗?”
  那老叫他冷冷瞅他一眼,不言不语。
  三兄弟不禁有一点摸不着头,呆呆的望着那个高大的叫化子。
  那叫化子仍然不言不语,索性盘腿而坐。
  卓方和芷青倒没有怎么样,一方可耐不住了,大叫道:“喂,让开一点好吗?”
  那叫化子冷然不语,瞧他的样子是在潜心思索的模样,三兄弟从无行道江湖的经验,一时也怔在一边。
  片刻,那化子才开口道:“小哥可是一路从安徽省份赶来的——”
  芷青微微摇首,和声答道:“咱们可不是……”
  他话声未完,那化子蓦然大叱一声道:“放屁,你们还想瞒隐——”
  芷青话未说完,就为那可恶的化子喝断,不由脸上一红,但他脾气较为温厚,一时没有发作出来。
  那高大的化子又冷冷道:“卢老头这样不够朋友,打发你们三个小鬼出来,以为就可以瞒过咱们吗?嘿,光棍眼中不揉沙子……”
  他滔滔不绝的说了这么多话,三兄弟从他话中已隐约可知是一个误会了,那叫化子仍然不停的说下去,三兄弟都甚感不耐。
  一直没开口的卓方忽然双眉一皱,舌绽春雷的一吼:“放屁,你给我停下口来。”
  他生平寡言,而且天性疏懒,实在是忍不住那口恶气才含愤而发作,才一吼完,双眼一翻,一付毫不在意的样子。
  那化子正说得痛快,被他一喝,惊了一下子,停下口来,想到自己刚才喝断那眉目清秀的少年的话头的情形,不由脸上一红,翻目一瞧,三个少年人除了那出言喝止自己的那个以外,其他两个人都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
  不由更感羞愧,冷冷一哼道:“好,好,有胆量……”
  说着目光一转狠毒的盯着卓方。
  岳卓方好大威风,瞧也不瞧他一眼,嘴角上挂了一个不屑的笑容。
  恶叫化愈怒,目光如炬,转盯向立在中间的一方。
  一方心头火起,怒哼一声,目光如电,反睨那恶丐一眼。
  那叫化心中一动,冷冷看着一方,一方只觉对方目光中有一种特殊的力量,好像是要摄着自己的心神似地,心中不由一荡。
  一旁芷青感到奇怪,仔细看看那化子,只觉他眼中似有无限摄力,心头一震忖道:“是了,是了,这就是爸爸平日所谓的摄魂目力了!果然是旁门左道,妖人所为。”
  心中一悟,提足真气,大声喝道:“方弟——”
  这一声乃是他内力所发,声波之强,有若雷鸣,不但站在一边的卓方吓了一跳,就是那五丈以外的叫化也大吃一惊。
  一方被他一唤,心中一震,已知是怎么回事,怒火上膺,冷然呼道:“原来是摄魂丐何尚何前辈——”
  他平日听父亲说到这一门“摄心目力”的旁门怪法时,爸爸说目前有摄魂丐何尚一人最擅此道。
  果然不出所料,那化子冷冷道:“是又怎样?”
  一方怒声答道:“适才领教‘摄心目力’不过如此而已。”
  何尚大怒道:“那你再试试这一掌如何。”
  说着猛然劈出一掌。
  一方冷笑一声,双手一立,虚空一拱,神拳陡发,蓦然他瞥见那恶丐目光中杀气腾腾,他到底丝毫江湖经验也没有,不由为之一慌,掌力只用出七成。
  两股劲风一触之下,一方掌力没有使纯,身子不由摇动一下,那何尚却是钉立如山。
  芷青一旁轻声说道:“方弟,让我来——”
  回头对那何尚叫道:“前辈好俊的掌力——”
  说着双手一并,虚空劈出一拳。
  他方才见弟弟失利,一心以为对方功力甚高,是以这一掌打出,已用了十成的力道。
  好个岳芷青,神拳才发,风雷之声顿时“呼”的一声,拳风早已卷起立在五丈以外何尚的衣带。
  何尚但觉利风扑面,有如刀割,心中一沉,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少年的功力竟如此高强。估计一下,决非自己所能抵挡,情急智生,猛然伸手移动放在左侧的那一尊巨大的铁制“木鱼”,当胸而立。
  “当”的一响,芷青好大拳劲,打在“木鱼”上,发出一响。
  那恶丐但觉双手一震,他怎样也料不到这少年的掌力中尚夹有阴柔之劲,透过铁“木鱼”有若万马奔腾般直袭而来。不由双臂一麻,又是“当”的一声,铁“木鱼”脱手落地,身形也立不稳,倒退好几步。
  他怔了一怔,自知内伤甚重,念头一转,返身飞奔而去。
  三兄弟也怔在一边,没有去追赶。
  半晌,芷青才说道:“这恶丐对我们大概是有什么误会,咱们糊里糊涂便将他打伤,这却如何是好?”
  一方也是怔然不语。
  芷青又道:“瞧他那临去的身形,看是受伤不轻……”
  一方插口道:“听他的口气,好像是等一个姓卢的三个兄弟,却误会了咱们,唉,他虽是可恶,但是……”
  几个入世不深的少年,失手打伤陌生的人,都有惶然之感。
  芷青心中甚感难过,问道:“卓弟,你怎么老不开口,祸是咱们闯的,你也出出主意呀!”
  卓方淡然一笑,斩铁断钉的说:“活该!”
  芷青和一方都是一怔,他们知道卓方平日沉默寡言,但判断力甚强,他既如此说,必有一番道理。
  正在这时,蓦然山道左侧一个冰冷的口音道:“好利害的小娃子……”
  三兄弟一怔,蓦然——
  芷青他们走了之后,终南山上又静得如一潭死水,家中只剩下君青和妈,每天君青除了帮妈妈做些杂事之外,就静静地一个人看书,倒也自得其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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