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柳暗花明
2023-03-16  作者:上官鼎  来源:上官鼎作品集  点击:

  月色如泻,夜凉阵阵袭人。
  西域极乐散人身影飞逝后,文玉宁仍呆呆望着,这时严云玲突然低说一声:“好凉。”
  文玉宁这才省悟到严云玲在身边。他伸手想拥她入怀,手到一半又停住,敢情他又想到旁边还有人。
  他头刚转过去,哈哈笑声起处,白髯僧一纵而去。
  文玉宁起身想追去,严云玲在后一拉,他忙刹住身子,回头一看,月光下严云玲两颊艳红,两眼看着自已。
  他心头一甜,两颊发热,情不自禁地握住她双手。
  半晌,她忽然面色一板,甩脱双手,转过身去,道:“人家受欺侮了,你都不管。”文玉宁见状大急,忙跟到她面前,辩道:“我又没有同你一起,我怎么知道你受欺侮。”
  严云玲两眼一瞪,道:“那么你为什么不同我在一起?”
  “是你说你师父召你有事,不要我跟你去。”
  “我不要你陪我,你就不陪我?”
  文玉宁愕在那里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
  严云玲右脚一顿,叫道:“我现在就叫你走,走得远远的,我被人家欺侮死了也不要来管我。”
  说完,一回身跑到一棵树旁伏在树脚上就哭,文玉宁过去哄,好不容易才哄好。
  “告诉我,倒底是谁欺侮你,我拚着一死也要替你出气。”
  严云玲刚干的泪眼瞪他一下,恨声道:“你就会死?谁要你死来着?”
  文玉宁急道:“我!我说错了!我是说,谁惹了你,我就去找谁。”
  严云玲不响,文玉宁又道:“到底是谁欺侮了你?”
  严云玲对他看了一下,慢慢一字一字说道:“金刀帮”。
  文玉宁听了一惊,道:“又是金刀帮。”
  话声刚完,左边忽然跟着阴沉沉的一声:“不错,又是金刀帮。”
  文玉宁、严云玲同是一惊,文玉宁右脚跨出,一身挡在严云玲前,同时定眼看去,二丈外站着两老人,枯瘦黝黑,月光下显得阴森怕人,再仔细看,一人蓝衣,一人黄衣,竟是金刀帮天堂、人堂二堂主七绝神拳汤奇和双掌翻天邢孟先。
  严云玲也已看清,从文玉宁身边伸手指道:“就是这两个欺侮我。”
  汤奇阴笑一声道:“不错,上次欺侮你的就是这两个,现在又要欺……”
  文玉宁早已热血沸腾,不待他说完,怒吼一声,直扑过去,身在空中,一口真气倒转六转,快到汤奇面前时,两掌猛地一合,汤奇见来势太猛,忙用七绝拳第一招腕底翻云,右脚横跨半步,想避开正锋,左掌迎向来掌,右手一翻去砍对方左臂,谁知这招尚未展开,突闻嗡的一声,心知不好,急撤步换招,为时已晚,通的一响,人被震出二丈,眼黑血涌,昏倒地上。
  邢孟先见状又怒又骇,喝道:“小子,你是何人们下?”
  文玉宁正呆在那里,心里又惊又喜,吃这一问,把头一昂道:“打得过我你再问。”邢孟先不再说话,也不敢大意,两眼发红手作势,一步步向文玉宁逼近。正要发招,身后啊的一声,汤奇口张处,一股血喷出。
  邢孟先顾不得对敌,一纵过去,俯身察看,汤奇面色惨白,呼吸如喘。邢孟先急问:“怎么样?”
  汤奇慢慢睁开眼睛,旋又闭上,头向旁一歪,道:“回……回……总……总舵。”
  邢孟先不说话,替他拭去脸上血迹,然后一把抱起,转身对文玉宁道:“是好汉,报个名来。”
  “在下文……”
  严云玲忙抢着道:“跑得和尚跑不了庙,你要会他,只要先找到我师父就行了。”
  “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你都不知道,亏你还在江湖上混,我告诉你,就是西域极乐散人,听说过吗?”
  “西域极乐散人”,严云玲故意一字一字拖长。
  一听这名,邢孟先心头地一震,一语不发,反身如飞奔去,后面跟着严云玲开朗的笑声。
  笑完了,她问道:“你这招叫什么?怎么这么厉害?”
  “这招叫龙战于野,是昆仑大龙手八式中的第一式。我也没有想到会有如此大的威力,我练习时的威力尚不及这一半,这或许是一怒而发的缘故。”
  “啊,原来你是昆仑弟子。”
  “不是。”
  “是怎么一回事?”
  文玉宁就把得昆仑秘笈的经过说了一遍。
  严云玲笑道:“这样说来,将来昆仑复兴后,你就是昆仑派的掌门人了。”
  听说些恭维的话出自她口,文玉宁不禁有些飘飘然,心里受用无比,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我倒没有想到做掌门人。”
  说完,严云玲后退一步,一揖到地:“武林后辈拜见昆仑掌门人。”
  文玉宁笑骂一句:“你淘气。”扬掌打去。严云玲一纵避开,回身就跑,边跑边笑,文玉宁随后追去。
  月过中天,夜已三更。
  文玉宁牵着严云玲缓缓而行。
  “大哥,我们找个地方歇歇吧。”
  “你不等你师父了。”
  “他行踪向来不定,他说叫我等,过一下连他自己都忘了。”
  文玉宁微笑点头。
  “那里像是有人未睡,我们去借宿一下试试。”
  文玉宁一看果然不错,两人提劲奔去,快到时,发觉原来是一座寺庙,严云玲一拉文玉宁,两人停下。
  “大哥,深更半夜,出家人还不睡,定有些古怪,我们还是小心为妙,先察看一下再说。”
  “好。”
  二人绕到庙侧,长身上墙,见灯光从殿后发出,正准备向里去,眼光瞥处,地下赫然躺上二人,纵下察看,竟是两个和尚,气息全无,又无外伤,显是受人点穴而死。
  两人猜想寺中来了江湖黑道,不敢大意,遂放轻脚步,穿殿旁侧门而过,门口刚过,地下又躺一人,借月光一看,也是个和尚,样子也是死于内伤。
  见此俐落手段,二人不敢径直走近那有灯的窗子。二人先跃上旁边屋顶,从旁绕到那间房子后面,然后以上乘轻功,飘如薄叶,脚挂檐边,倒身探看。
  室中灯火通明,绕桌坐着八人,面朝外正中竟是金刀李,他左手边坐着张彤生,右手旁一人年约五旬,鹰鼻凹腮,两眼阴光灼灼,其余五人皆背向窗。
  金刀李举目向各人扫视一遍,最后向着右手那人道:“你们回总舵后,下令各卡加强巡逻,如遇敌手入内刺探,不管何门何派,格杀无论。”
  他顿了一下顿,接着又说:“十六年以前,本帮第一次受外敌窥探,来人竟是春华上人门下河洛第一剑神剑追魂文……唉。”
  他说到此神情竟有些黯然。
  文玉宁听到此不禁有些紧张,手心发汗。
  金刀李又说:“我见那人武功确实不错,又正当壮年,如能加入,确是本帮之幸。
  谁知几次派人劝邀,他竟坚不答应,不仅这样,他还胆敢继续来本帮窥探。最后忍无可忍,我派神拳无敌罗中奇带江南四神去杀之灭口。”
  一听这话,不知怎地,文玉宁心头一震,差点掉下,饶是如此,脚上也带出点声音,好在这同时张彤生接着问:“那五位如今何在?”
  金刀李见他问得急切,不由得向他盯看了一眼,然后眉拔须张,右拳向桌上一擂,桌面裂开,他也不理会,恨声道:“那五位?哼,五名高手一去不回,敌人也失了下落,后来派人一路寻去,才在庐山上找到五人尸骨。”
  张彤生又接着急问:“那姓文的呢?”
  窗外文玉宁这时心跟着急跳。
  金刀李见他接连两次问的神色有点特别,不由眉头微绉,心中起疑,当下冷冷回道:“那姓文的尸骨倒未见到。”
  文玉宁不禁舒了一口气。
  金刀李似沉思了一下,接着又说:“少了五名高手倒也罢,可恨的是自那时以后,就不断来人窥探本帮,而来人竟全是出家人,武功犹高过当年那姓文的小子,如今秦鹗又出来公然与本帮作对。”
  金刀李不说话,旁人也不说,一阵沉默后,金刀李对右手边那人说:“你带他们先回去,我要同我老弟到四川万县谭家走一趟。”
  文玉宁见众人出房,忙一拉严云玲,朝她打个手势,两人硬把身子平绷在屋檐下,等人走后,又恢复原势朝里看。
  金刀李先朝张彤生打量一眼,跟着说:“贤弟,你不愿加入本帮,我不勉强,但我请你从旁伸手一助。四川万县谭家乃西南武林顶尖人物,我极想邀他入盟,他似已有见意,下月初十是他五十大寿,我想乘机去贺他一贺,亲近亲近。另外还有一事——”
  说到这里,他似言难出口,最后他笑笑说道:“谭家只有一女,谭老想趁此机会在年轻一辈中择个快婿,我看贤弟已到成家之年,谭家小姐论才貌武功,皆堪做贤弟之偶,如此事成功,则谭家与本帮就要近一层了。”
  张彤生面色一整,道:“李大哥是想把小弟当做工具?”
  “贤弟不要误会愚兄之意,我不过是想借重贤弟一下罢了。”
  “小弟自念年事尚轻,且志在江湖带剑修练行道,还未想到成家一事。”
  金刀李心下已感不快,脸上强装笑容道:“成不成家,到时再说,但还是要请你陪为兄的走一趟,行吗?”
  张彤生勉强点点头,说道:“这当然行。不过我还与人有洞庭之约。”
  “那么这就走,我先陪你到洞庭一趟,然后去四川万县谭家庄。”说完身子跟着站起。
  张彤生却安坐不动,仰头说道:“可是——”
  “可是什么?”金刀李说时依旧站着。
  “我有句话问了你可别生气。”
  金刀李心头一动,满面狐疑,朝椅上一坐,道:“你问吧。”
  张彤生也觉到有些不安,犹豫了一下,问道:“李大哥,你与昆仑派到底有什么关系?”
  金刀李心头一惊,强自装得不动声色,但脸上肌肉已微见耸动,眼稍凶光隐现。他重声问道:“这话怎讲?”
  “没有什么,我只听人说起以前昆仑门下有个姓李的,又见大哥招式中常有昆仑招式,我猜想大哥或许就是他。”
  金刀李紧接着问道:“你听何人说起?”
  “我只是在路上听得一点传闻而已。”
  金刀李不语,低头锁眉沉思。
  张彤生又道:“还有——”
  金刀李猛招头,厉声问道:“还有什么?”
  “有人又说大哥是出于南派太极门下,所以才得八卦刀真传,不知——”
  张彤生话尚未完,金刀李突地两眼向窗,大喝一声:“外面何人?”
  张彤生闻声大惊,忙起身向窗子看。
  严云玲文玉宁也同时大惊,急反身上房,作势候敌,忽听屋里通地一下,一声闷哼,跟着噗咚一响,却不见人出来。
  二人心知不妙,打个手势,又垂下探着。
  张彤生倒在桌旁,面无血色,金刀李站在前面狞笑。
  张彤生身子动了一下,强睁开眼,右手勉强举起指着金刀李道:“你……你……这昆……昆仑叛……”
  讲到此,张彤生手掉下去,头一偏,死了。
  文玉宁见此,血往上涌,脚一松,身在空中,双掌向里一推,一声巨响,两扇窗子震得粉碎,文玉宁借势飘落院中,舌绽春雷,一声暴吼:“好个昆仑叛徒李启承,出来领死。”
  这一下先声夺人,金刀李当下怔住,随即操起一张椅子掷出,人随后飞出,落地一看,眼前站的竟是个少年,身旁又站住少女,于是心中稍定,重声问道:“你是谁人门下,敢来过问金刀帮的事?”
  “哼,你还敢问?你还配问?你这忘恩负义贪荣慕利的叛徒,老实告诉你,我是奉千手如来冯老前辈之命,来为昆仑派清理门户。”
  金刀李闻言大惊,心中打鼓,当下表面强自镇定,冷笑一下,道:“今天就是冯民和亲自到来,又能奈我何?”
  严云玲接着对文玉宁道:“大哥,你先陪这家伙走几招,缠住他,我去把师父叫醒。”
  说完转身一纵,翻过东面墙,文玉宁一楞,随即会过意来。
  金刀李心中一动,忙问道:“她师父是谁?”
  文玉宁脱口想说出西域极乐散人话到嘴边又煞住,改口道:“就是刚才胸口挨了你一拳的无赖和尚。”
  金刀李一听暗中倒吸一口气,双拳突然捣出,两拳将合在一起时,文玉宁知道厉害,不敢硬接,急一纵避过,金刀李不待双拳落空,陡然回身一跃,纵起数丈,越过西面庙墙急急如飞而去。
  文玉宁跳上东墙,不见严云玲影子,心想这妮子到哪里捣鬼去了。虽然知道她就会回来,也不免有点着急,焦急间,忽听大殿侧门内一声猫叫,他奇怪,荒山孤庙竟还有猫,又听见噗嗤一笑,他猛省过来,飘身过去,两人执手相视微笑。
  “贤妹,亏得你这一计,不然,合我们两人之力,也不一定能胜得过他。”
  “本人生来就是军师之才,吓跑这样个么魔小盗,何足挂齿。”
  “贤妹,不要说笑了,进去看看吧。”
  张彤生躺在地上,无声无息,文玉宁、严云玲对之沉默良久,黯然伤神,洞庭之谈未酬,竟已做古人,文玉宁暗中默祷,小弟定代兄伸此仇恨。
  二人到后院挖个坑,把张彤生搬去埋上,又挖个大洞,把三个和尚也埋上。
  这时二人也觉到饿了,找到厨房,点上灯,地上又是两具死尸,两人虽身怀高艺,这时也有些森森然之感。心想金刀帮怎地凶狠到如此地步。
  二人率性把各屋都看一遍,结果又找出三具,一并埋上。埋好了,二人对着坟发阵子呆,之后还是严云玲先开口:“大哥,这里死人太多,不是味道,反正一下天就快亮了,我们还走吧,到前面遇到镇市再休息。”
  “好。”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贤妹,你在这等等,我到房里去拿样东西。”
  说完也不等严云玲答应,反身就走。他到前面屋子里,从地上拾起张彤生的剑,旁边有个小包囊,解开一看,少林百步神拳经正在,遂揣进怀里,口中暗道:“张兄,小弟要用你的剑代你报仇。”
  他背上剑又回到后院,可是院中却没有了严云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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