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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翠潭素湍
2025-04-14  作者:上官鼎  来源:上官鼎作品集  点击:

  次日,黎明的时候,他们的眼前出现了广大无垠的黄土平原,只在远处,欲隐犹现地立着两个不算太高的土丘。
  这景色在单调中给人一种鼓舞和海阔天空的清新感觉……
  是的,北国的清晨是迷人的,但北国的景色却是单调的。
  那黄土平原上,一片黄沉沉,往往举目远处,毫无人烟。
  但是旭日初升之际,金光万道,那黄色的大地,仿佛披上了金色的外衣,黄色与金色的交映,真令人眼花缭乱。
  就在那两个不算太高的土丘之间,是一条可驶两车的土道,周遭的景色很单调,而那道路也是平平直直地横亘在原野上。
  就在左边那山岗上,有一块大石头,上面已厚厚地积上了一层碎黄土。
  忽然,石头后面传来了阵阵细语的争吵声,打破了周遭的寂静,而使得这荒凉的平原上,带来了一丝仅存的生意。
  一个尖嗓子火急急地低吼道:“你是老大,自然该你去!”
  那老大急道:“我怕,我怕!”
  另一个喉音甚重的道:“怕什么,青木老道的功力还没复原,他徒弟现在不到时候,又不能出手,就是能出手,又不是你风老头的对手,快去!”
  老大有点怒道:“老三,你少说风凉话,你不怕,就推你去!”
  老三反唇讥道:“霸占了老大的位置不让人,自己又孬种。”
  老大苦声道:“脚下抹油,老二最能干,上次破竹剑客从渤海追到祈连山,都被你跑了回来,我可不行!”
  “老大,你叫‘白龙手’,我唤做‘金银指’,咱俩都是手上功夫,你怎么栽到我身上来咧?”
  老五“云幻魔”欧阳宗不耐烦地大声道:“一个功力全失的牛鼻子老道,你们就怕得像个死耗子,真丢人。”
  老三“人屠”任厉冷冷地道:“老五,上次要不是集我们五人之力,这回可该是人家把人参送给我们疗伤啦!”
  老大苦笑道:“就是为他功力全失,我才怕和他上手,胜之不武,败了,就懒得见人啦!你不怕丢人,我就去送这玩意儿。”
  老二金银指丘正朗声道:“没人送,就照我的意见,这支千年人参还是送给小妹妹,免得啰嗦。”
  老四“三杀神”查伯怪声喊道:“老二又想翻案,我们四对一,这支千年人参给青木可给定了,你别猫哭老鼠假惺惺。”
  老五也反对道:“老二最不是东西,只有他得了宝,便要我们三个在小妹妹跟前丢人,其实你叫‘金银指’,还不是全靠三只手的‘指上功夫’?”
  他们越吵越响,幸好举目之中,大地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否则人家不笑死也得吓死。
  只听得石头背后,老大严肃的声音道:“这二十多年来,我们真是淡出鸟来,碰到的全不是对手,好不容易苦修三十年期满,找到个青木小道士,不料性起一掌又给打废了。”
  老四介面道:“就是这话,现在既可让他恢复功力,大家两便!”
  老五尖笑道:“老二,你干耗着不急,我可真没劲。他那徒弟,我们活了这把年纪,好意思为难人家?”
  老二怒声道:“拳脚没眼,还让什么客气?”
  老大拍拍巴掌道:“老二你要有种,就在小妹妹面前再说一遍,我风伦负责把那小子一刀宰了,你去赔命如何?”
  老二呐呐地道:“这个,这个……”
  其他四个老家伙轰然大笑。

×      ×      ×

  老二不悦似地站起身来,这时他那颗脑袋正好露出石头上面,只见他是一副啼笑不得的表情,忽然,他双目圆睁,迅速地往下一缩,又隐到了石头后面。
  他不慌不忙地道:“青木道士和他那小子徒弟一起来咧!”
  万忙之中,老三人屠任厉冷冷道:“人家可不是小子,是全真第三十三代首徒——陆介!”
  老大拍拍脑袋道:“要我送去也可以,但那装人参的犀牛皮盒子可要归我。”
  四人都奇道:“你要了有什么用?”
  老大得意地笑道:“你们猜不着吧,唏唏!我死后要清凉,把骨灰装在这能避水火的犀牛皮盒里,沉到大海之中,再妙不过。”
  老四大摇其头道:“这怎么行?没了盒子,青木老道一眼就看穿,哪肯要这人参?”
  原来他们不但难把人参送到青木手上,而且更难使青木答应吞服它,如果青木不服用,那么今后他们五个老家伙还是有“技高敌寡”之痛。
  但是他们又深知青木这等武林正门高手的脾气,事情一旦沾上了手,他便非有个交待不可。
  因此,只要青木肯摸这人参一下,他就不能随便弃之于地,至少要暂时保管,等候失主的消息。
  他们想:等个三两年,没人来认领,青木总归会服用的吧?到底,这小道士还是人,而人情之常岂能免乎?
  老大一听有理,叹了一口气道:“不行,不行,还得再找个理由才行。”
  “人屠”任厉推推他道:“限你数到三,要不然人家可要走过头了。”
  说着,他严肃地数了声道:“一。”
  老大摸出那犀牛皮盒子,黑亮而有着奇特的光彩,他有些爱不释手,但又无可奈何,信手把它翻来翻去。
  任厉迅速地数了声“二”。
  老大忽然高兴得跳起来道:“这盒底上刻了‘武当之宝’四个字,如何可以落到青木道人手中,他岂不会原物归还武当山?青木和武当山的老杂毛是‘毛毛相护’的!”
  任厉劈手抢过来一看,果然上面端正地刻了四个小字“武当之宝”,他无可奈何地说:“风老头,盒子尽管拿去,你可得找个东西包起那人参来啊!”
  风伦白眉乱舞,浑身摸索,想找出一片布帛之类的东西,但偏偏在这时候,老二金银指丘正往石头外面一看,连吐舌头道:“乖乖,这两个家伙走得那么急,没半里路啦,嗨!老大,快点!”
  风伦听得这么近了,更怕等会儿脱身不了,所以也急急忙忙地道:“别急,别急……有啦!”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发黄的羊皮,连忙包了人参,便踊身往山下一跳,他轻飘飘地落到地上,见这黄土的道路上,平平实实的,没有地方可摆这玩意儿,如果随手一丢,又怕青木老道连正眼也不瞧一眼,岂不是前功尽弃?
  他情急智生,连忙布置,然后爬到山上,四个老家伙因为角度关系,看不清他在搞什么,老三人屠任厉最先忍不住道:“老大,你在底下乒乒乓乓,鬼哭神号地乱搞什么?人家师徒两个不给你吓跑才怪啦?”
  风伦洋洋自得地道:“你真狗屁不通,像全真派这批杂毛,岂是吓得走的吗?你愈是声响大,他们愈要伸手管这码子闲事,这叫作抛砖引玉,看老夫手段如何?”
  他们见青木和陆介已自施展轻功赶来,唯恐他们惊觉,哪还再顾得说话,便连大气都不敢粗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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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木和陆介匆匆赶来,遥听得那边轰然一声,仿佛有山石滚落和行人惨叫之声,便转过头来严肃地以目示陆介,陆介忙微笑道:“师父,我过去看看好吧?”
  青木唔地应了一声。
  陆介的功力日进,他有心让师父知道,自己在江湖中可真也没忘了练功夫,于是,他全心全力地施展了全真绝学。
  但无论他如何努力,他和青木道长之间仍差了一个肩头,陆介心中十分高兴,他激动地脱口道:“师父,您……”
  青木别过头来,有些指责他不专心似地看了他一眼。
  陆介硬生生地将下面那半句“您恢复了许多”吞回肚中,他收起心神,又唯恐师父在疾奔之下,会伤了真气,因此,他放慢了脚步,宁可让师父指责自己偷懒。
  三步之间,青木便迅速地领先了半步,他装得很严肃的面容,忽然浮起了一丝自得的笑容,他的内心是如此之激动,胜负之心,又在他胸中盘旋,他打破了十多年来苦苦压制的心头枷锁,“天下第一”这四个字一度是陌生的字,忽然又在他心中吼着!
  忽然,陆介觉得师父的步伐有些轻浮,他猛地想起,师父尚有新伤,于是,他惊惶地喊道:“师父!”
  青木傲然地笑了,这是英雄豪杰的得意之笑,他的脚步仍是如此轻松,虽然有些跄踉,但是,十多年的郁恨,在一刹那间,他自觉是不值得什么的,因为,又有何物能与他此刻的得意相比呢?
  陆介迷惑了,因为他听得青木道长轻声念道:“鹏飞九天!鹏飞九天!……”
  陆介听出师父的语音中,充满了激动的情绪,他惊讶,他当然不能意会到青木道长此刻的心情,因为他虽自认是受了人生感情上的挫折,而不能取决于查汝明及姚畹之间,但是事实上,这算什么呢?这不过是平湖中偶起的涟漪,而青木道长的遭遇,却是海洋中的滔天巨浪!
  陆介有一个不祥的直觉,他知道青木道长已不能自我克制了,这对练武人,尤其是像青木这种高手,是一个极危险的预兆。
  他猛地施展全力,想急切之间赶上师父,他想抱住青木,他想哀求师父不要心急地谋求恢复过往的功力,但是这时已太迟了。
  青木道长的内心在飞扬,他像一匹临死的战马,盲目地,冲动地意图作致命的奔驰,他只想向他证明昔日的雄风,他不是不计利害,而是根本忘却了“利害”这两个字!
  他急切地又跨了两步,每一步都有七八丈之遥,这几乎已到达人类学武功的极境!但他的身形仍是十分潇洒,他已将全身真力提集了。
  陆介在他身后拚命地追着,他已施出了十成功力,每步竟不下于他师父,但这时他已施出了“先天气功”,只见他的发尖上都冒出丝丝白气。
  可是他仍是半步之差,他忽然失声惊道:“师父!”
  原来此时青木道长的发尖上,也冒出了丝丝白气,而且瞬刻之间,愈来愈浓,陆介惊恐了,因为青木竟恢复了先天气功!
  青木道长只觉得通体舒泰,全身震伤的八大主脉,本已通了其二,但在这一瞬间,他竟强运真气,硬生生地贯通了剩下了六脉!
  他口中发出一声震撼天地的长啸,接着陆介听到了他沙嘎的嗓子,半哭半笑地喊道:“从今而后唯我独尊!”
  他的步子竟不可思议地又加大了,每步十二丈。
  他身形过处,空气为之激荡,疾风四起。
  那青色的道袍受不住这奇异的劲风,竟丝丝作响地裂成百十条,他的道冠散落了,发髻也被吹散了,但那灰白的发尖上,蒸气愈来愈浓,终于成了一团烟雾!
  这时,他距五雄藏身处不过二十丈远。而陆介已被他抛下了十丈之远,陆介在他背后涕泪交加地哭喊道:“师父!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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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头背后,忽然伸出了五个头,然后又极迅速地缩了回去,原来是五雄听得叫声,实在是憋不住好奇心,所以大胆一窥。
  风伦吐吐舌,用手指在黄土上划道:“走火入魔?”
  五老相互苦笑,一筹莫展。
  忽然他们听到一声异然的长叹,这是青木心中的悲声,接着是踉跄而短碎的脚步声,然后,有人摔倒在地的声音,最后是陆介的狂叫声。
  五雄不消看便明白是青木用力过度,成了虚脱之势,老三人屠任厉平素最钦重青木,而且也极喜欢陆介,他第一个按捺不住,便要出去救援,老大白龙手风伦忙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以目示意。
  五老本是意会神通,任厉岂不明白风伦也是帮青木的,老二老四老五大家肚中更是雪亮。
  忽然,传来陆介迸出的声音道:“师父,我不该提到徐老前辈……”
  下面的话被一阵风吹去,但五老惊异地相互看了一眼,老五最先想通,他迅速在土上书道:“破竹老鬼!”
  老四一提到“破竹剑客”徐熙彭就没好气,自己本要去北海,结果被人家追到了祈连山才歇脚,怎会有好气?
  而老大和老三最得意,因为当年两个家伙一吹一搭,把徐熙彭耍了个够,结果“破竹剑客”变成了“破裤剑客”。
  因此,老四恨恨地瞪瞪眼,老大和老三可乐得笑眯眯,老二“金银指”丘正人最朴实,忙一摆手,又指指山下的青木和陆介,三人忙再聚精会神地注意陆介的行动。
  他们躲在石后,听到陆介痛苦的叫唤青木之声,他们听到陆介抱起青木走进峡谷,那脚步是何等的沉重!
  他们知道青木是运功过度脱了窍,他们非常同情青木,因为他们曾领略过幽居的滋味,要知道,困居笼中的大鹏,是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高飞九天的啊!
  忽然,陆介的声息静止了,清晨的北国,此时反而显出令人生躁的平静,太阳兀自懒洋洋地俯视着黄色的大地,仿佛并没有见到方才青木师徒那手惊天动地的武功似的。
  人屠任厉等不及了,他的内心中有一股热流在旋转,那股热流时时要破体而出!他心中更有几分紧张,这是他十多年来的首次,上次是在他们以五攻一大战青木道长的时候。
  于是,他不顾及惊动陆介的可能,他迅速地伸长颈子,他那光芒毕露的眸子,正好露出石头之上,他见到对面山脚下,一片荫凉之处,有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正半跪在地上,从那汉子宽厚的肩膀上看过去,他见到了一张惨白色的脸,披着散乱的头发,额上密布着一粒粒豆大的汗珠,不错,那正是昔日风姿潇逸的青木道长——一个曾是天下第一的武者。
  于是,任厉的心中激动了,那一度是死寂的火山般的感情,忽然崩发起来,历历往事,如在目前。
  青木道长那失神的双眼,在他脑海之中,忽然改变了,仍是回复了他和青木初见时的傲然神色,当时他是一个中年道士,青木虽然号称天下第一,但是“天下第一”四个字哪在五雄的眼中,根本就没有“天下”这两个字,更遑论第一与否了。
  而这个后起之秀的青木道长,竟敢以一敌五,独斗“魔教五行万罗阵”,这阵法是五雄平生武学的最高结晶,百年来,只用过两次,而很巧合的,第一次的对手是鸠夷子和破竹剑客,第二次是青木道长——鸠夷子的爱徒。
  他们虽然不愿再用这种阵法,但他们被迫还要用一次,而下一次的对手,又必定是陆介——青木的爱徒。
  而陆介正是眼前半跪着的汉子,他的师父却虚脱地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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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厉的内心绞痛了,当年只为出口气,老五“云幻魔”欧阳宗在明知为第八十二招的状况下,一掌震断了青木道长的八大主脉。
  虽然,限于赌斗八十一招的约定,青木是胜了,但眼前的景象却讽刺地显示出,大家都没有胜,唯一胜利的是上帝赋给每一个练武者的争胜之心!
  于是任厉的目光又注视在陆介的身上,他为陆介感叹,在“枉死城”中的交往,使他深深喜爱着陆介和何摩,但是,他的痛苦更因此而倍增,因为这两个青年人天生注定将不会是他的朋友。
  从陆介,他又不可避免地牵涉到青木,他对全真派有些嫉妒,这倒不是为了他们号称天下第一正派,而是为了全真门下,代出高人!譬如说他所交往过的三代,便有鸠夷子、青木青筝师兄弟,还有第三代的陆介。这种嫉妒的出发点是善意的,而且是英豪之间必有的现象。
  但是,这个曾令他嫉妒的武林英才——青木,现在却面临了散功的边缘,任厉的双目冒出火花,他不忍目睹一个武林高手有如此之下场,他不能袖手旁观,他想踊身而出!
  于是,他闭起双眼,但在这一瞬间,青木惨白的脸容在他脑海中不停地旋转着,于是,他尽力地按捺自己,但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另一张惨白的脸容,一张他永世不忘的脸容。
  他的心头在呼号着:“小眉,小眉!”
  在他心目中,青木那清瘦脸儿忽然变了,变作一个憔悴的佳人,青木那迷散的目光,变成她那惨然的眼波,鸠夷子、青木和陆介,又忽然变作了小眉的丈夫、儿子,和孙子——何摩。
  从山下传上来的陆介的呼唤声:“师父!师父!”
  在他的耳中变了,变作他自己的呼声:“小眉,小眉!”
  在“枉死城”中他朝夕相对的石壁上,小眉的孙子——何摩曾刻了十二幅画,他在情绪激动之中,曾为之解说了一遍,虽然如此,但却深深地刻划在他心中。
  此时,幻景中的小眉忽然一变,竟变作了青木,但又变回了小眉,他迷惑了,他已不能分辨出小眉与青木,在他的知觉中,他只知道二者所共有的惨然的目光!
  他右手茫然地搭上了石头,接着,左手也放在石上,他身边的“屠龙手”风伦瞄了他一眼,在这片刻之间,相交近百年的老友,也不能看出他心中的变化。
  可怜的人屠任厉,那神智丧失的疯狂病又开始复发了。

×      ×      ×

  山下的陆介放置好了师父,只见他盘腿而坐,仍背着五雄,正自运功,只见他的发尖上冒出了丝丝白烟!
  这是“先天气功”!
  显然陆介想拼了全身功力,来解救师父。
  青木旧伤未愈,又强通八大要脉,错非陆介自废功力,运气疗伤,否则安有活命之理?
  风伦暗暗着急,忽然,他听到身边的人屠任厉柔声说道:“小眉不要怕,我来救你了。”
  风伦闻言一惊,他何等机灵,立时憬悟,但此时任厉双手一撑,已自上了石顶,在这紧急之一瞬间,他迫得随机应变,改变原来的计画道:“老三,人参在路旁的巨石上。”
  任厉此时已跳下去,上半身尚在石头之上,也不知他听得没有,他只是喃喃地念道:“小眉别怕,我来了。”
  陆介冒了天下最大的危险,以援救青木的散功,因为在运功之际,最忌有他人在旁偷袭,而他竟在大路旁为师父运功疗伤!虽然,清晨的原野是寂静的,但是谁又能逆料到天意呢?
  风伦知道任厉是善意的,而且一时也不会受到陆介的攻击,因为此时的陆介连自卫的能力也没有。
  他们四个仍坐在石头后,却不约而同地四周瞭望,以免任厉和陆介受到袭击。
  他们不想,也不能够阻止任厉,因为此时的任厉显然已神志不清了,他是把青木当小眉来医的!
  山下传来任厉温柔的声音道:“小眉这是千年人参,谁把你打伤的,告诉我,我替你复仇!”
  他的声音愈说愈沙哑,动人心腑,四老愕然了,他们相互看看,他们的内心都有着同一个问题:“那是老三的声音么?”
  他们几乎是极为一致的伸出头去,只见陆介正在运功到最紧张的地步,头上的蒸气愈集愈浓,已成了初出蒸笼的包子似地。而任厉左手放在青木的小腹上,右手捏住那支通灵宝参,只见那千年参上却冒出烟来,原来任厉竟用内力来熬这通灵宝参。
  任厉用两指扳开青木的牙关,那通灵宝参尖端滴出一滴滴的灵液,都滴入青木的口中。
  任厉紧闭着双眼,头仰起,朝着天空,每运功一周,掌缘向上一挑,扬起一片白雾般的蒸气。
  风伦迷惘了,他不知是同情任厉好,还是嘲笑他才好?但他两者都不敢,他看看四周除自己四个人外,实无他人,便向老二老四老五三个打了个眼色,四人早就联了心,便往山下跳去。
  假如有任何路人走过,一定会奇怪的张大了眼睛,舌头吐得缩不回来,因为他将见到四个老者联成一串,互相把手贴在前面那人的背心上,而旁边盘腿坐着一个年轻人,他的背心上贴着一个玉面老人的双手。
  这是老五“云幻魔”欧阳宗,当年他打了青木一掌,现在以“两掌”来赎回,他正在帮助青木的徒弟陆介运功!
  这时有一只早起的乌鸦,大约是好奇,在这峡谷上盘旋着,它飞了一匝、一匝又一匝,终于,它愈飞愈低,嘴中咕噜咕噜地乱啼着,忽然,它受惊似地往上直飞。
  于是,自那山角下的阴暗处,走出了一个老人,他那布满了皱纹的老脸上,流露出一丝茫然的喜悦,他瞪着天空中那点黑鸦,喃喃地道:“小眉,你在哪里?我刚才还看见你的,一点也不错,你躺在地上……”
  接着走出了四个老头——四个心情沉重,身体疲乏的老人,这是百年来第一次,玩世不恭的他们,感觉到了情感二字的真义。
  他们的脸部表情是奇特的,他们静静地跟着前面那老人,其中方脸的那个老者忽然轻声骂道:“都是那破竹老鬼!”
  四人中领头的那个仿佛是自言自语地介面道:“我姓风的也要想个诡计耗耗他功力。”
  他们渐渐地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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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一个青年汉子抱着一个披着破道袍的老道士,慢慢地从那暗处走出来,他的手指间挟着一张发黄的老羊皮,他望着前面五个老人模糊的背影,轻声对着怀抱中的老道士唤道:“师父!师父!那是千年人参……”
  语气中带着多少分的迷惘与激动?
  那道士仿佛是大梦初醒,又仿佛是沉睡已久,慢慢地张开了双眼,那肤色红红的脸容上,挂起了一副慈祥而令人亲近的笑容。
  他们师徒俩,无言地对看着,这并不是为了激动,而是言语对于两颗已经融合着的心,已成了多余的点缀。
  金黄色的太阳更灼人了,北国的原野仍是一片黄沉沉的,单调得很。
  那年轻人抱着他的师父,转过身去,缓缓地走回阴暗之处,他并未施出先天气功,但是,他轻轻地跨出了一步,已回到了八丈远处的山脚下。
  这是武功的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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