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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险中求胜
2020-03-29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作品集  点击:

  一点也不错,那踏穿屋面,乘机将七珠银剑夺去的,正是点苍派掌门人,翠羽剑客何飒。天子城上,他和那杨志痴一战,败了下来,众目睽睽之下,认作是奇耻大辱,这一年中,发奋苦练,但自度仍非杨志痴之敌,近月来听人讲起,汉高祖斩蛇起义的七珠银剑,重又在江湖上出现,见在与追魂索鲁直一起的一人手中。他尊称“翠羽剑客”,自恃剑法天下独步,这样的好剑,怎肯落在外人手中?立即赶来。
  刚好遇到华剑峰、江小桃两人双闯龙潭虎穴,他早已伏在屋面,江小桃好不容易夺到手中,却被他得了现成。
  这时,追魂索鲁直已堪堪将他追上,在背后大喝道:“翠羽剑客,你也不是无名小卒,怎么作此鼠窃勾当?”
  翠羽剑客何飒并不回身,只是脚步慢了一慢,鲁直追到,金刀齐施,左手“绕梁三日”,右手“裂山开石”,两招俱至。何飒反手一剑,“百喉黄莺”,迎了上来,“铮”地一声,将追魂索,削成两截,余势再和鲁直手中昆吾金刀相交,一声异样的金铁交鸣之声过去,两人心中一凛,只怕自己手中兵刃受损,一齐跃开,低头看时,只见刀身金光盎然,毫无损伤,银剑仍是七珠异光闪映,锋刃如焉,两人这才放心,
  何飒首先一笑,道:“鲁寨主,你也不是初出道的雏儿了,有能者得,这句话,还不知道么?”说着,丢了右手长剑,伸指在银剑剑背上一弹,样子怡然自得。
  这一耽搁,华剑峰和江小桃两人,也已追到,追魂索  鲁直知道翠羽剑客何飒,不是个好惹的人物,叫道:“伙计,摆井栏,并肩子!”
  他叫的乃是黑道上的切口(暗号),意思是叫众人将他围起,一齐出手攻击,那些人大都是黑道上人,自然一听便明白,急要摆开阵势,忽听一枝大柳树上,二人“哈哈”笑道:“何老大此语不差,好一个能者得之!”
  众人抬头一看,江南柳树,枝条何等柔软,然而就在一枝粗如指的柳树上,衣袂迎风飘动,站着一个精神潇洒,宛若神仙的中年人。
  追魂索鲁直首先一惊,那人已飘然而下,笑道:“各位在外面作甚?何不去大厅中议事?”
  华剑峰和江小桃一见那人,大喜叫道:“杨师!”来者正是杨志痴!
  只见他面对众人而立,双袖向前一扬,道:“请!请!”他虽是空手,而追魂索鲁直,翠羽剑客何飒等人,也非庸手,竟然会被他一股神威胁住,不自由主,向后退去。得到退出几步,翠羽剑客首先惊觉,宝剑已在己手,何必如此胆怯,停步道:“杨志痴,你待怎地?”虽是强自壮胆,语言之中,仍不免露出害怕之意。
  杨志痴哈哈一笑,道:“不待怎地,你不是说,能者得之么?”何飒一惊,放软了口气,道:“杨志痴,你要这等物来何用?去年在天子城上,何以又将那柄金刀,掷下了江中?”
  杨志痴淡然笑道:“我要来自然无用,也不屑出手和你这等饭桶争剑,自有人来找你算帐。”说到这里,头一抬,两只晶光四射的眼睛,在众人身上一扫过,看了一遍,喝道:“南宫梅在哪里,快出来!我有话要问!”
  华剑峰听了,心中暗暗奇怪,暗道他见过南宫梅多次,何以仍然不识得他?抬头在人群中一找,果然已不见了那个麻面凹鼻的丑汉,也就是自称南宫梅的那个人。
  杨志痴问了几遍,见无人答应,面色一沉,道:“别当你化装得好,便能避得过我的眼睛!”
  华剑峰这才恍然,敢情这南宫梅还精于化装之术,难怪每次见到,面目均是不同,原来全不是他本来面目!如此看来,怕连南宫梅的名字,也不是真是了。想了一想,便接口道:“杨师,那南宫梅已溜走了!”
  杨志痴冷笑数声,又向翠羽剑客何飒,追魂索鲁直两人道:“你们手中兵器,能否卖我一个面子,都给了我?”
  这银剑金刀,武林中人得了,全都爱逾生命,他却说得轻轻巧巧,宛若是两件毫无价值的东西一般。鲁直和何飒心中一起冷笑一声,道:“好大的口气。”但却又怕他武功了得,只是一齐干笑。
  杨志痴双眉一扬,道:“怎么?不肯?”两人一齐向旁跃开几步,道:“杨志痴,你怎么说出这种话来?”
  红莲花石红,也随着众人出来,一见杨志痴到,心中还暗自喜欢,只当她于杨志痴有救命之恩,此时见鲁直难以下台,暗想何不讲几句话,叫杨志痴不要逼人太甚,岂不显出自己力量过人?便道:“杨老前辈,依后辈主意,你要这等东西,也无用处,我们已有金银派之议,不日开宗立派,尊你为盟主,可好?”
  杨志痴冷冷地向她望了一眼,道:“红莲花,你在天子城上,于我有德,我在文笔山庄,也已放你逃去,救你一命。你曾给我紫贝,我也曾令南宫梅带你去偷了九十九颗大还仙丹,债已还清,两不相欠。如今你功力精进,何苦和这些人混在一起?还不回大明山去,和你老父厮守,约束行为,也不是嫁不出去的!多管闲事作甚?如你肯听话,我还肯令我记名弟子不念前仇,否则,你便难逃性命了!”红莲花在众人面前闹了一个没趣,将一张俏脸,涨得通红,但又不敢当着杨志痴发作,一眼瞥见身旁一人,正在抿嘴嗤笑,不由得勃然大怒,反手一掌,“叭”地打了那人一个满脸花。
  她此时内功也非同泛泛,这一掌打了个结结实实,那人半边脸立即肿起老高,她才稍微解嘲消气。华剑峰看在  眼中,暗暗摇头不止,心想一人好胜娇纵,竟会一变若斯!
  当下杨志痴道:“两位既然不肯,说不得,只有依何老大的那句话,能者得之了!”一面说,一面望住了两人。两人心中大为紧张,翠羽剑客一摆银剑,道:“好,倒要再领教领教你的先天神掌!”
  嘴上虽然硬,心中不免发虚,他深知杨志痴的武功,非同小可,上次他捱了玄征禅师一掌,自己尚且敌他不过,何况此时他精神奕奕,自己手中虽有银剑之助,但看刚才他一个入门未久的女弟子,已能在南宫梅手中,将银剑夺去一事,便可知自己也着实没有取胜的把握,讲完之后,又顿了一顿,向鲁直一看,道:“还是鲁寨主先上?”
  以他的身份而言,这等胆小怕事,已足以贻笑江湖。鲁直笑道:“何老大心中害怕么?”
  一句话便迫得何飒下不了台,硬着头皮,退出一步,两脚不丁不八,银剑剑尖向下,左手捏成了剑诀,右手微微抖动,使银剑发出一阵轻微的翕翕之声。
  杨志痴哈哈一笑,手掌一拍,并不理他,反向追魂索鲁直道:“喂,姓鲁的,你暂时也算此间主人,怎么客来了,酒也不设一杯,便要客人动手相打么?算什么礼数?”
  鲁直忙道:“有的是好酒好肉,吃饱了再打也好!”翠羽剑客何飒心中七上八下,不知杨志痴心中打的是什么主意,只得勉强应了。
  杨志痴又道,“这里的人,谁也不准走,要走了一个,就是向阎王殿中去报到!”他一到之后,意态从容,所讲的话,等于是在对众人发号施令一般,这班江湖上的煞星,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不听从。
  杨志痴说完之后,左手拉了华剑峰,右手拉了江小桃,道:“各位先请!”
  追魂索鲁直当先,一干人跟在后面,何飒在众人之后,杨志痴等他们已走两三丈开外,才始起步,一面走,一面悄声对两人道:“剑峰,小桃,今日之事,大不好办!”
  华剑峰见他面有忧色,忙道:“怎么啦?”杨志痴道:“若是一年后再来这里,较有把握,但我却绝无就此离去之理,必须险中求胜方行!”
  江小桃睁大了眼睛,听得莫名奇妙,华剑峰却已猜到了一半,握住杨志痴的那只手,微一用力。依杨志痴这等功力的人来说,若有人用力碰他,内劲自然而然,便会生出反抗之力,但这次华剑峰握了上去,却像握到了一个像毫不会武功的人的手一般,不禁失声道:“杨师,你——你——”
  杨志痴忙道:“别出声!”接着苦笑道:“你已明白了?”华剑峰道:“怎么会的?”杨志痴见前面翠羽剑客何飒频频回头相望,便笑道:“何老大,放心,背后伤人这等事,杨某人尚不屑为!”
  何飒的确因为杨志痴在江湖上的名头太恶,真是怕他出其不意的加以暗算,闻言只当他说反话,脚步一紧,反倒赶上了众人,和追魂索鲁直走到了一起,见鲁直面有忧色,心中一动,便道:“鲁寨主,杨志痴此来,定是不安着好心,依我讲,天下名山大川有的是,只将太湖还了姓华的,有金刀在手,又怕何为?”
  鲁直心中也是一动,向何飒望了一眼,道:“然则你也有了银剑,是也不是?”两人相对一笑,何飒知道鲁直已领会了他的意思,便凑耳过去,道:“鲁寨主,今日之局,你我分心,必铸大错,若同心合力,虽不必能定占上风,但舍太湖而去,却是万无问题。”
  追魂索鲁直暗暗点头,况且想到杨志痴指名要南宫梅现身相见,南宫梅却从杨志痴一出现,便走得不知去向,可知定然心中发虚。可是杨志痴既然寻他有年,他岂能走得脱?
  这样一想,将自己和南宫梅的交情,尽皆抛到了脑后,他本来心思狠毒,只要对自己有利,那顾什么道义?便道:“何老大,你的话不错。”讲虽是如此讲,心中一样还在想到时候自己可逃则逃,哪里还管别人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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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人计划定当,将心放下,他们后面的华剑峰和江小桃,却心事重重起来,华剑峰心想杨志痴不知怎的,突然武功全失,不过仗着往昔威名,在天子城上一出手,便将峨嵋、点苍两派掌门人打败的余威,慑住了众人而已。
  问道:“杨师,怎么会的?”
  杨志痴道:“我因感武当印元道长在天子城上,不乘人于危之德,和你们分手之后,特地上武当去找他。无巧不巧,他刚好因修习上乘太清气功,坐关之时,竟被逆徒所趁,在他背心打了一阴掌。武当阴掌,中人七日必死,印元道长又是在炼功的紧要关头,受伤更重,逆徒一得手,便自远扬,等我赶到,已过了三日。”
  “他既于我有德,我岂可眼看他伤重而亡,以毕生功力,助他复原,费了七天七夜功夫,方将伤势止住,我功力已去大半,救人救彻,又花了七七四十九天,他伤势已好,我却武功全失。下了武当山后,苦练半年,方将轻功恢复,若要回复以前功力,非一年不行。因想到此地来静修,怎地一到太仓,便听到了你们两人,闯来此处的消息,又断无坐视之礼,只得赶来,此事万不能给此间任何人知道!”
  江小桃一听,道:“师父,咱们一年之后再来不行么?”杨志痴笑道:“我一生纵横江湖,未曾向谁服过低,谁都知道,如果此时一走,反倒被他们看出破绽,更不妙了,不如险中求胜,尚有生路。”
  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已来至一排大屋面前,众人全都走了进去,鲁直和何飒站在门口,杨志痴离了华剑峰和江小桃两人,迎上前去,笑道:“我们也不必客气了,大家携手同进吧!”
  说着,双手左右一分,便要去握两人的手。追魂索鲁直刚才曾吃过江小桃先天神掌掌力的苦头,此时一见杨志痴伸出手来,吓得一晃身形,便进了门口,翠羽剑客何飒也慌忙走进,狼狈已极,全然不知此时他们只要一运内力,便可处杨志痴于死地。
  杨志痴向华剑峰、江小桃两人望了一眼,哈哈大笑,飘然走进。华剑峰见他胆识如此之壮。心中不禁暗暗佩服,刚要跟着走进,忽见身旁红影一闪,红莲花石红,已拦在自己面前。
  小桃虽然曾吃了红莲花不少苦头,几乎将命送掉,但她生性柔顺,不记仇恨,倒并不怎地,华剑峰见她面有得色,隐带奸笑,便道:“刚才杨老前辈的话,你也曾听见了,还在此作甚?”
  华剑峰所指杨志痴的话,自然是杨志痴要她回广西大明山去,安安份份练武功的那番话。
  怎知石红听了,一笑道:“自然听到了,听得还异常详细,一字不漏!”
  华剑峰听她说得奇特,心中大异,再见她面上大有得意之色,一转身就要走了进去,忙道:“红妹且住!”一晃身,拦在她身前。
  石红站住了脚,冷笑道:“华剑峰,你这人也可说厉害了,刚才还贱人长贱人短地,怎么现在又是红妹了?”
  华剑峰不禁为之语塞,但又见她刚才说话时,像是胸有成竹,面有得色,暗想莫非刚才和杨志痴的对话,全被她听了去?又一想,刚才众人在前面走时,似乎未见到她的红衫,那时自己和江小桃只顾听杨志痴叙述,心事重重,杨志痴也因武功全失,耳目也不灵敏,可能她这时候便尾随在后?
  她自从服食大还仙丹之后,内功精进,踏步无声,并非难事。想到这里,心中虽是恼恨,也不敢发作,将声音放软道:“红妹,何必如此?你我究竟不是黑道中人,何必和他们作成一伙?”
  红莲花石红冷冷笑道:“那也难说,豹子头林冲,可是东京八十万禁军的教头,何以雪夜上梁山去打家劫舍?”
  华剑峰见她话中暗暗有责怪自己负情之意,全然不想想,以她自己横蛮程度,叫人如何忍受得下?便道:“红妹——”
  才讲了两个字,石红已然道:“此处不是讲话之所,今日必定打不起来,你说可是?”华剑峰只得点了点头,石红又道:“那么晚上我来寻你便了!”
  华剑峰见她断定今日打不起来,心知自己所料,什九不差,不禁手心冒汗,他倒不是为银剑金刀,自身安危担心,而是为杨志痴的生命担心。
  江小桃见华剑峰和石红讲了半晌话,人家全已进了门,她也未听出两人讲的什么,便叫道:“剑哥!”
  石红回头一笑,道:“江姑娘,可要将你的剑哥管得紧  紧地,别让他被人抢了去?哈哈!”华剑峰听了她这样讲法,不禁大惊,暗想她今晚前来,不知要挟自己些什么,这事可难办之至,刚要叫她,石红早已翩然而入,不得已只好和江小桃一齐走了进去,自是愁肠百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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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文笔山庄本是他自己的住所,自然知道从这里进去,乃是一间花厅,只见几个小喽罗,正在手忙脚乱排桌子坐位。
  刚排好一桌,杨志痴便走了过去,在上首的位子坐了,向鲁直和何飒两人道:“鲁寨主,何老大,这里坐。”竟要两人坐在他的身边。
  两人在这许多人面前,不甘示弱,再加上刚才有了默契,心中也不似以前恐慌,乐得装个大方,便一起坐了。其余人也各按武功高下,次序尊卑,坐了下来。
  华剑峰为怕石红在此时,便将杨志痴武功全失一事说出,则何飒鲁直两人,一个在左,一个在右,杨志痴定然得命丧当场,一拉江小桃,两人和石红对面而坐。石红只是望着华剑峰,微微而笑,此时,她心中得意之极,华剑峰却坐立不安。
  不一会,酒菜俱上,杨志痴畅怀开饮,只是不担心比武夺刀取剑之事,一面饮酒,一面大笑,旁若无人,鲁直、何飒两人,心怀鬼胎,直到酒过三巡,杨志痴方道:“各位俱在此处,今日杨某人若亲自出手,刀剑直是我手中之物,鲁寨主和何老大,也必然不会心服,如今我令华剑峰夺剑,何老大既有能者得剑之言,谅来不至反悔!” 翠羽剑客何飒一听,心中大喜,立即站起,道:“倒要向华当家领教几招,常言道英雄出少年,定然武功了得!”一面说,一面为怕杨志痴反悔,竟然立即要离座而起,众人只当杨志痴自恃身份,连鲁直这个老奸巨滑,都如此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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