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小铁马的用途
2025-06-24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作品集  点击:

  管三阳尴尬了半晌,道:“我……却也不是故意的嘛。”
  那病夫道:“我有说你是故意的吗?你快来试试他如今的功力再说。”
  管三阳踏前一步,倏地伸指向靳君侠的肩头点去。他的手指还未碰到靳君侠的身子,三阳真气已 “嗤嗤”有声,自指尖激透而出,撞向靳君侠的肩头。可是他立即发觉自他指尖向前冲的那三阳真气,在碰到靳君侠的肩头之后,竟反弹了回来。管三阳绝对想不到竟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弹回来的那股三阳真气撞中他的手腕,令得他的手顿时垂了下来。
  病夫道:“你看出来了没有?他功力在你之上了。”
  管三阳的手背被自己所说的三阳真气反震之力正撞得酸麻不堪,一时之间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那病夫叹了一口气道:“这便是那最毒的灵草所造成的了。他如今功力非凡,那是灵草之效,但是却也神志不清,毫无感觉,这便是毒性发作之故。一件事,而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功效,只怕普天之下也只有这迷魂仙草了。”
  管三阳的神情像是十分尴尬,又像是竭力想掩饰着什么。他只是连声道:“是是,你老人家说的是。”
  那病夫又缓缓地道:“当然这毒性也不是没有法子医治的,你说是不是?”
  管三阳的神情更是尴尬,道:“你说有办法,当然是有办法的了。”
  那病夫的神色略略一沉,道:“管岛主,我们别再打哑谜了。迷魂仙草的毒性发作,八脉受制,但是另有八匹小铁马,每一匹小铁马之中藏有一种灵药,可解一处经脉禁制,若是得齐了八匹小马,毒性便可尽去,其人功力之高,也是稀世罕见了。这八匹小铁马当然是在墨云岛上了,不然令尊如何会谈起?我与此子略有渊源,你将那八匹小铁马给我,我当不会忘了你的好处。在他八脉松制、武功绝顶之后,我叫他收你为徒便了。”
  管三阳一听得那病夫这等说法,心中不禁又惊又怒,啼笑皆非。墨云岛主“永不还手”管三阳在武林中的名头如何响亮,却还要拜靳君侠这样的一个年轻人为师,还要拿东西出来孝敬他。管三阳自觉忍无可忍,大声道:“不要说那八匹小铁马不在墨云岛上,就算在,我也——”
  他一句话未曾讲完,那病夫便已接上口来道:“你也怎样?”
  管三阳呆了一呆,不知如何说才好。那病夫究竟是什么人,连管三阳也不甚了了。但他却记得,在他年纪还轻的时候,这病夫曾经到过墨云岛上。当时他父亲还在世,对那病夫恭敬之极,私下并曾对他讲过,那是一个有通天彻地之能的异人,所以管三阳一直记在心上。
  这次他重逢病夫,离上一次已有四十余年,可是那病夫看来却一点也没老,仍是那样皮黄骨瘦、讲话有气无力的样子。所以管三阳乍一见到,心中大是骇然。这时他想了片刻,暗忖:“这人的样子,风吹得倒,未必有什么真本领在,只怕是在装腔作势吓人。但他神志不清,若是败了,那病夫将靳君侠带走,看看可以用什么办法将他一身功力据为己有。为了得到他一身功力,拼着忍气吞声去拜在苗疆巨魔毒龙尊者门下,先将他专吸对方功力以据为己有的吸星神功练成,再慢慢来夺取靳君侠体内的无穷真力。”
  管三阳心中起了凶念,面上也渐渐现出了狰狞的神色来,道:“就算我有,我也不给!”
  那病夫道:“管岛主,令尊是怎样死的?”
  管三阳陡地吃了一惊,背脊上冷汗已然涔涔流下,但是他还硬着头皮道:“他老人家无疾而终。”
  那病夫哈哈一笑道:“管岛主,你别打肿脸充胖子了。你们家传三阳真气,乃是超乎正邪各派武功之外的奇门功夫,功力固然厉害,但是练功之人本身却也受到三阳真气的伤害,到头来功力越深受的害越大,莫不受尽痛苦而死。只怕你管家的上代个个皆是如此。如今你也该知道你离开这个日子还有多少年。”
  管三阳越听,面色越是苍白,等那病夫讲完,不禁失声道:“我……我算来还有——”可是他一句话未讲完,立刻立时缩了口。他自知离死期还有三年,也知道除非有一股极其深湛的内力侵入自己体内,将自己体内的三阳真气制服,那么三年之后一定要受尽痛苦而死。但是他却不肯讲出来,因为他已经有了盘算,准备攫取靳君侠体内的真力,使自己度过这一个大难关。
  那个病夫冷冷地望着管三阳道:“若是你肯允相助,拜在他的门下。他每日以本身真力替你收服三阳真气,那你就可以死里求生了。”
  管三阳侧了侧头,心想自己该当如何动手才好,略想了一想,道:“这玩意真的有这等功力,我却不信,还要试上一试。”
  那病夫道:“你只管试试,难道我还会骗你吗?”
  管三阳向前踏出了一步,左臂一舒,五指如钩,倏地向靳君侠的肩头抓下。管三阳的功力自然在展非玉之上,可是他那一抓抓了上去,结果却和展非玉一样,只觉靳君侠的肩头上突然生出一股极大的力道来,将他五指一齐弹开。若不是他缩得手快,只怕还要吃亏。
  管三阳右手一松,左手一动,这一次抓的却是靳君侠腰际的软穴。他食中两指,才一碰到靳君侠的穴道,便觉出照样有一股大力反震了回来。但管三阳却早有准备,他食指向上一勾,三阳真气嗤地射出,恰好和靳君侠发自软穴的那股大力相撞,他仍“腾”地向后退出了一步。但是靳君侠究竟神志昏迷,不懂得运气扎马,被三阳真气一撞之下,整个人竟向上飞了起来。
  管三阳在发出三阳真气之际,早已算定了方向,靳君侠的身子向外跌出,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那只小黑驴背上。管三阳一声怪笑,那小黑驴发出了难听之极的一下叫声,撒开四蹄向前奔去,去势快疾,就如同一团墨云影一般。而管三阳在发出怪叫声之际,身子向前一俯,双掌连环,“呼呼呼呼”,向那病夫连发了四掌。掌力之中夹着三阳真气,掌风呼呼声中,像是有万千枚暗器一齐向前射出一样。声势凌厉之际,其实那病夫离管三阳,只不过丈许远近。管三阳以为自己这雷霆万钧的四掌之力至不济也可以将对方逼出几步,可是当他最后一掌拍出,定睛向前看去时,只觉得阵阵发凉,第五掌竟也发不出去。
  原来那看来风吹得倒的病夫仍然这样站立着。那四掌的掌力惊天动地的向他涌了过去,但是对他而言,却若是五月薰风一样,只不过是衣袂轻飘,白发略动而已。管三阳本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他一见这等情形,才知道对方果然是功力绝顶的高人。若非本身真气亦可离体数尺护住全身,如何会不为他掌力所动?武功高的人在举手投足之间真力奔射,那并不出奇。而如今那病夫却只是站立不动,真气便能离身护体,这便是绝世绝顶的武功了。
  管三阳心知再缠下去,自己绝讨不了便宜,反正小黑驴已将靳君侠驮走,自己还是快快退去,免得再有麻烦的好。他一想及此,真气一提,一个悬空筋斗向上翻了起来,身在半空猛地一挺,身子向外急射了出去。
  这一下足射出了三五丈远近。他是头外脚里倒射出来的,因之双手先着地。他手在地上一按,就着那一按之力仍能腾空而起,斜斜落下。这一次再着地时,早已在七八丈开外,身法之快,可以说得上如鬼似魅。他一落地,吸一口气,又是几个起伏向前疾掠出了半里许,到了一个十分深邃的山坳之中,才停了下来。
  他只当自己已经摆脱了那病夫,可是当他一停下来之际,便听得那病夫有气无力的声音道:“那小黑驴是奔向这方面来的吗?我怕你弄错了。”
  管三阳怪叫一声,连回头一看的勇气都没有,身形如飞,又向前掠出。这一次直奔出了五六里方始停下来。他一停了下来,便战战兢兢地道:“你……你还在吗?”
  那病夫的声音又在他的身后响了起来,道:“你不妨回头看看我是否还在。”
  管三阳回头一看,只见那病夫正在三五丈外向前缓缓踱来。管三阳本来还只当对方就紧贴在自己的背后,如今一见还有三五丈的距离,可是并不是没有逃脱的希望,一声长啸,又向前疾掠了出去。他在山中兜着圈子,到处乱转。每一次,当他以为已摆脱了那病夫之际,那病夫却又在他的身后出现。足足奔掠了七八个时辰。纵然武功高强如管三阳,也是气喘如牛,汗下如雨,不得不停了下来。
  那病夫却像是小庭散步一样,背负双手,慢慢的踱到了他的面前,道:“你不走了吗?”
  管三阳伸长了脖子,瞪着眼,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好一会儿才道:“这……八匹小铁马……分散在天下各处……并不在我身边。”
  那病夫点了点头,道:“这好的多了,他们在什么地方?你身边不见得一只也没有吧。”
  管三阳心中急速地转着念头,可是那病夫的目光却像是能够看穿他的心事一样,令得他心烦意乱,一点主意都打不下来,只得据实道:“我这里只有……只有一匹。”
  那病夫道:“只有一匹?”
  管三阳心中吃惊,忙道:“不……是两匹,两匹。”
  那病夫又道:“真的是两匹?”
  管三阳在那病夫目光的逼视之下,心头乱跳,苦笑道:“那……别逼我太甚了。”
  那病夫道:“几匹?你身上有几匹?”
  管三阳道:“三匹,真的三匹,再多一匹也没有了。”
  看官,那铁铸的小马,管三阳本来只有一匹。红堡之会,天身教主阴森身受重伤,图与管三阳被他强夺去了一匹,做书人未曾表过。展大小姐为了要管三阳放开靳君侠,将自己的一匹小马抛了给他,做书人已表示过。是以他这时说有三匹小铁马,那是千真万确的实话了。
  那病夫道:“好,你先将三匹给我。”
  管三阳还在犹豫,那病夫已道:“这对你来说乃是天大的好事,你如何不肯?”
  管三阳向后退出了一步,背靠着一块大石而已,突然之间一提真气,身子沿着那块大石滑了上去,转眼之间,便落到了大石的背面。可是他刚落下,那病夫早已在他面前站定。管三阳这才死了心,长叹一声,从怀中将三匹小铁马取了出来。手儿仍在发抖,道:“我花了数十年……我花了十数年的气力,才查听到这八匹小铁马的下落,并且知道除我之外,无人知道这些小铁马和迷魂仙草有关。我曾在红堡约会,那些人——”
  那病夫双眉微蹙道:“什么地方不好约,偏偏要约在红堡之中。”
  管三阳一怔,道:“为什么不能?红堡堡主早已死了,还怕什么?”
  那病夫听了,只是缓缓地叹了一口气,并不言语。
  管三阳也呆了半晌才道:“只是不知怎地,我还未到红堡,约会的人都到齐了。红堡之中却已发生了变故,鄂北雷家庄庄主雷大奎、天山神猴劳必喜离奇身死,天身教主阴森身受重伤……我竟没有机会向他们提及要小铁马。”
  那病夫抬头向天道:“你也未免太不自量力了。铁马一大八小,大的那匹在展不灭处,你就算得齐了八匹小的又有何用?”
  管三阳并不回答,他本来自有他的计划,但事已至此,也是无话可说了。他只知道:“展不灭的大女儿有一只,亦给了我;万山掌门杨发有一只;泰山神姬白幽幽有一只;天梧老人也各有一只。”
  那病夫道:“还有两只呢?”
  管三阳摇头道:“本来是在雷大奎和劳必喜身上的,但如今两人已死,却是下落不明了。”
  那病夫沉吟不语,将手中三匹小铁马缓缓相碰,发出 “叮叮”之声,也不知他正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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