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玉盒与铁马
2025-06-24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作品集  点击:

  中年妇人一进石室,便道:“二丫头,你将那只玉盒拿来。”
  那少女低声答应,向内走去,始终不曾向韦君侠望上一眼。那少女出声嘶哑,韦君侠认出正是在古堡之外将展非烟叫走的那个女子的声音。中年妇人称之为二丫头,那自然是展非烟的二姐了。
  韦君侠心中暗忖:那少女和展非烟竟会是两姐妹,这确是令人难以相信之事。展非烟张牙舞爪,玲珑剔透,强凶霸道,就像玫瑰花儿,又是可爱又是可怕。但他的姐姐却是这样柔顺,这样楚楚可怜,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韦君侠一面想,一面忍不住向那少女多看了几眼,那少女虽然自始至终未曾看上韦君侠一眼,却像知道韦君侠正在不断的打量他,连耳根也红了起来,匆匆的从一扇门中走了进去。
  那中年妇人转过身来,在韦君侠肩头上轻轻一拍,道:“靳公子,你望着他的背影作甚?”
  韦君侠陡然一怔,不由得脸泛红晕,忙道:“我……我……我……”
  中年妇人一笑,道:“你怎么呀?如何不说话了?”
  韦君侠更是发窘,道:“我是在想,非烟姑娘和她的姐姐两人性格大是不同。”
  中年妇人去忽悠一笑,笑的十分神秘,道:“那么你喜欢哪一个啊?”
  韦君侠惶恐之极,忙道:“前辈,这,这从何说起?”
  那中年妇人呆了一呆,道:“如此看来,你和令尊也是大不相同。”
  韦君侠听了,心中又不禁苦笑。因为听那中年妇人所讲的话,几乎一提到自己的父亲,便认为自己的父亲是天下第一情种。难道严肃的不苟言笑的父亲当年真的是一个风流人物吗?
  那中年妇人坐了下来,道:“你回去之后,你父亲或许会向你问起我来,那你便告诉他,我离开了之后嫁了人,丈夫早死了,生了三个女儿,大女儿已经出嫁了,嫁的是秦岭三邪之手,天崩地裂孔空震——”
  中年妇人一讲到这里,韦君侠的面上陡得变色,失声道:“孔空震?”
  中年妇人道:“是啊,他的名声不太好,人也凶了些,是不是?但是他对我大女儿倒是一片真心。”
  韦君侠心头怦怦乱跳。那中年妇人说,孔空震声名不太好,人也凶了些,那自然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的缘故。秦岭三邪在武林中的名声之坏,只怕很难再有什么邪派中人比得上,而三邪之首,天崩地裂孔空震,更是穷凶极恶之人。
  韦君侠一听到他的名字便大吃一惊,还不光是因为孔空震的名声骇人,而是秦岭离他家不算太远,他父亲曾和秦岭三邪有过不少次冲突,谁也未曾占到谁的便宜。而就在半年之前,秦岭三邪还曾前来骚扰过一次,临走之时,扬言一定要将金龙剑客逐出陇西。
  而如今,韦君侠却和强敌的亲戚在一起,他心中不禁暗自庆幸。幸而自己未曾讲出金龙剑客韦钜夫的名字来。他心中越想越是吃惊,面上也不禁一阵阵青白不定。中年妇人望着他,奇道:“咦,何以你听到了孔空震的名字之后,神色便如此不安?”
  韦君侠慌忙道:“没……没有什么。”
  那中年妇人还想再问什么时,那少女已经隐隐走出,手中捧着一只扁平的玉盒,那玉盒的玉质十分晶莹,看来像是半透明一样。中年妇人将盒子。接了过来,叹了一口气,交到了韦君侠的手中,道:“你在途中绝不可打开来看就是。”
  中年妇人站了起来,道:“二丫头,你送靳公子一程。”
  韦君侠连忙摇手道:“不必了,我自己会走的。”
  他对那少女本来颇有好感,可是如今既知他的姐夫便是秦岭三邪之首,天崩地裂孔空震。他如何还敢招惹?是以连忙拒绝。那少女轻轻叹,幽幽地道:“妈,靳公子说他自己会走,叫我不必送了。”
  韦君侠听出她的语意之中充满了委屈之意,他心中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展姑娘别怪我无礼,我本意是不敢劳动姑娘御驾。”
  那少女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向韦君侠望了一眼。但也只是望了一眼,眨了一眨,便立即又低下头去。在她一眨眼之间,韦君侠和她四目交投,他不禁抖的一呆。
  那一双眼睛的神色是如此纯良,像是她早已过惯了逆来顺受的日子一样,使人对她同情之念油然而生,使人对于这样一位少女实是不忍再拒绝她的好意,致使他心中感到难堪。韦君侠连忙改口道:“若是展姑娘一定要送我……只有恭领盛情了。”
  那少女不再说什么,只是道:“靳公子请。”
  韦君侠拿起了玉盒,向洞外走去,那中年妇人并没有跟出来,韦君侠只觉得那少女跟在自己的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山洞。走不几步,忽然听得附近一阵一株树上,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的一声老鸦叫,韦君侠怔了一怔,一条人影已从树上飞身而下,悄生生的站在韦君侠的面前,正是那调皮透顶的展非烟。
  韦君侠心中暗暗叫苦,只听得展非烟道:“二姐,你做什么?”
  那少女道:“妈叫我送他一程。”
  展非烟连忙道:“你回去吧,让我来送他好了。”
  那少女低声应道:“好。”
  韦君侠连忙转身,那少女已经转身走了开去。他想开口叫她,可是又觉得不该如此冒失。他呆立着不动,展非烟却已经转到了他的身前,遮断了他的视线。
  展非烟一来到了韦君侠的身前,便道:“我妈找你,到底为了什么事?”
  韦君侠道:“她要我将一只玉盒交给家父。”
  他仿佛看到那少女在走出几步之后,回过头来向他微笑了一下,韦君侠连忙一侧头也报以一笑。可是展非烟却已伸手,将韦君侠手中的玉盒抢了过去,道:“玉盒就是这一只吗?盒中放的是什么东西,让我看看。”
  韦君侠忙道:“不可,令堂吩咐叫我不可在途中打开来看。”
  展非烟道:“他只说你不可以看,并没有说,我也不可以看。在我看的时候,你走过来,不要偷看就是了。”
  韦君侠早知展非烟无理可喻,自己多说也是无用,反正那是她母亲的东西,就让她看上一看,想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便赌气转过了身子。
  展非烟 “格格”笑着,啪的一声,已将玉盒打了开来,韦君侠只听得她发出了“咦”的一声,声调十分奇怪,忍不住转过头去一看,只见她双眼望着盒子,面上现出十分诧异的神色来,因为盒中有盒盖遮着,韦君侠却是看不出盒中有一些什么古怪的东西在,会令得展非烟感到如此诧异。
  展非烟这时已抬起头来, “啪”的一声又将盒子关上,一扬手,玉盒已平平飞了过来。韦君侠一伸手,将玉盒接住,一句话几乎要问出口。他想问:盒中究竟放的是什么?却始终忍了下来,因为他知道话一出口,一定会被展非烟取笑的。他转过身便走,可是展非烟却在他身后叫道:“喂,鄂南范青斋家还去不去?”
  韦君侠道:“不去,不去。”
  他低首疾行,然而娇笑声不断自他身后传来,韦君侠实是忍无可忍,站定了身子道:“你若是再跟在我的身后,我只好向令堂去说,难以将玉盒带到了。”
  展非烟“啊呀呀”地叫了起来,道:“你见了鬼吗?这条大路莫非只有你一个人走得,我走不得吗?”
  韦君侠道:“你若是赶路,我可以停下来,由你走去,你为何又不走了?”
  展非烟笑道:“你这话更不通了,这条大路难道只有你能歇脚,我便不能吗?”
  韦君侠暗叹了一口气,心想这样下去不知何时是了,他只得再继续向前走。不一会儿,便到了一个小镇之上。
  韦君侠本来想先到李家庄和师叔会面再做打算,可是如今却先要设法摆脱展非烟的纠缠。她在大街上走着,在经过一间客店的时候,心中陡生一计,走进了客店,道:“掌柜的,有空房没有?”
  他话才一出口,便听得身后又传来了展非烟的声音,讲的话和他一模一样,道:“掌柜的,有空房没有?”
  掌柜的笑嘻嘻地迎了出来,领着韦君侠到了一间陈设简陋的客房之中。韦君侠这才算松了一口气,他心想:展非烟总不好意思闯进来吧?然而他念头一转,展非烟这样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他若是要硬闯进来,自己也是无可奈何。
  韦君侠心中又惴惴不安起来,可是过了半个时辰。半个来时辰,却又未见有什么动静。韦君侠在床上躺了下来,望着窗外,只盼天色快黑,好让他悄然摆脱展非烟。可是这一天好像天黑的特别慢,好不容易盼到太阳下了山,可是天色仍是十分明亮,在房中来回乱走,走了片刻,突然听到隔壁房中传来 “铮”的一声响。
  韦君侠吃了一惊,心忖:那一定是展非烟了,她既在自己临室,到了半夜,自己还可能走的脱吗?他站定了身子,只听得那 “铮铮”之声不断地传了过来,不禁好奇之念顿起,要看看展非烟究竟在做什么。
  他看到墙上有着一道裂缝,便轻轻走到墙前,凑在裂缝之中向邻室看去,首先看到桌上贴着一盏油灯,一个又高又瘦的人伏在桌前,像是正在查看桌上所放着的什么东西。那人是个男子,自然不是展非烟了。韦君侠松了一口气,待要缩回头时,却见邻室那人的身子挪动了一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那人一坐下,韦君侠便已经可以看到那人小的出奇的头部。原来就是南海墨云岛岛主管三阳。
  管三阳一坐下,韦君侠便看到了桌上所放的东西,乃是两匹铁铸的小马,那两匹小马大小可以握在掌中,姿态虽异,可是一望便知和他在雷大奎手中找到的那批,以及展非烟在天山神猴劳必喜身上找到的那批,都是同样的东西。管三阳坐下不久,又拿起其中的一批来,伸指轻弹,发出 “铮铮”之声,并且翻来覆去地看着。韦君侠心中暗暗称奇,这两匹铁铸的小马,只不过铸的神态如生而已,又有什么值得这样翻来覆去细看的地方?
  他看了片刻,回到床上躺了下来,躺了片刻,又一跃而起。他想到在左邻的是管三阳,那么在右邻的会不会是展非烟呢?
  他伸手在墙上抚摸着,摸到了几道墙缝,凑眼看去,却是一片漆黑,才略略放心。好不容易等到三更时分,他才轻轻的推开了窗子,手在窗槛上一按,翻身跃了出去,一落地,身形一矮,伏在窗下。半晌不见动静,才一提真气,向前窜了出去,越过了一堆干草,越过矮矮的围墙,向前疾奔而去。他一口气奔出了三五里,才停奔而出,他一口气奔出了三五里,才停了下来。回头看去,并没有人跟来,不由心中一喜,可是他一口气还未吁出,左肩之上突然有一只手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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