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永不还手
2025-06-24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作品集  点击:

  韦君侠想了半晌,心中乱成一团。展非烟又道:“画上那人自然不是你,却必定和你有十分密切的关系,说不定是你的哥哥。”
  韦君侠道:“胡说。”
  展非烟道:“那或者是你的父亲。”
  韦君侠更怒,道:“你别再胡言乱说,我父亲是什么样子,难道我认不出来?”
  展非烟突然格格笑了起来,道:“或者你妈是改嫁的,你是拖油瓶,自己却不——”
  展非烟的话尚未讲完,韦君侠已忍耐不住,怪叫一声,金龙剑陡地横抢而出!展非烟 “格格”怪笑,腰肢扭动,脚步不移,巧妙无比地将那一剑避了过去。韦君侠情知打不过她,收住剑势,转身就走。
  他才走出两步,便听得展非烟叫道:“喂,你站住。”
  韦君侠并不理她,只听展非烟又道:“算我刚才全是胡说,给你赔礼如何?”
  韦君侠仍是一声不出地向前疾奔,可是展非烟的声音却始终在他身后三四尺处传来,道:“喂,你这个人怎么了?难道不想找范青斋去问个究竟么?”
  韦君侠知道自己打既打她不过,说又说她不过,想要摆脱她,也是办不到,所以仍然是一声不出,转眼之间,便已来到了一个岔路口,韦君侠向左便转,展非烟在他身后叫道:“错了,上鄂南范青寨家去,应该向右转才是。”
  韦君侠忍无可忍,大声道:“谁上范家去?”
  展非烟笑道:“当然是你了!”
  韦君侠还未来得及回答, “飕”地一声,一股劲风已经向他肩头袭到。韦君侠身子一闪,未能避过,只觉得肩头一紧,身子已被展非烟提起,向外抛了出去。这一袍,恰好将韦君侠抛到了右边路上,同时听得展非烟喝道:“走啊!”
  韦君侠心中怒极,直挺挺地站着不动。展非烟在他身后道:“你不走,我可要赶你走了。”
  韦君侠心中正在暗忖:“我就是你不走,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办法赶我走!”
  他正在想着, “砰”地一声,屁股上已被展非烟重重地踢了一脚,双腿腿弯处的“委中穴”,忽然一麻,不由自主地向前跑了出去。由于那一脚的力道甚大,直跑了二三十步,才能停了下来。刚一停下,第二脚又踢到,韦君侠要硬生生停住身子,可是由于“委中穴”也同时受力,仍是撒腿向前奔去。
  展非烟笑声清脆,道:“你自己想想,如果到了大道之上,岂不要被人所笑?还是乖乖自己走吧,我也是为了你好。”
  韦君侠听了,心中不禁一阵发凉。的确,此际没有人,自己吃这样大亏,多少还可以遮羞,如果到了大道之上……一想及此,额上汗珠,不由得涔涔而下……
  展非烟在他身后,一脚跟着一脚地踢来,在小半个时辰之内,竟然将他踢出了三、五里远。韦君侠奔得气喘如牛,急怒交加,用了方法想摆脱展非烟,却是全然无用。他在这一段时间内也不知反手会处了多少剑,反手拍出了多少掌,却一点用处也没有,眼看前面已是官道,又气又急,不由怪叫起来。展非烟却还在冷言冷语地取笑。韦君侠心头的怒火越来越甚,金龙剑和手掌向后挥之不已,突然,他左手一掌挥出,竟然抓到了什么东西。
  韦君侠虽然急怒交加,究竟是家传武功也有相当造诣,手中一抓到了东西,立即觉出那是一个人的手腕,他五指陡地束紧,转过身来,果然看到自己抓住了展非烟的脉门。
  韦君侠在那一瞬间,心中的高兴实在是难以形容,也不顾得什么剑招掌法,大喝一声,抡起金龙剑,向着展非烟劈面剁了下去。韦君侠这一剑,用足了生平之力,恨不得一剑将展非烟剁成两半。金龙剑荡起了一股剑虹疾压而下,只见展非烟微仰着脸,星眸微闭,鼻孔翕张。夕阳映照之下,娇嫩的双颊蒙上了一层淡红色的光辉,韦君侠若不是看这一眼。他心中的怒火恨不得将展非烟剁成肉泥,然而一看之下。那一剑却再也剁不下去了。他手腕甚大,又是陡然收势,用的力大过了头,金龙剑竟 “砰”地一声撞在自己的额上。尚幸他在收剑之时,手腕转了一转,要不然,这一剑准得将自己的头颅劈开!虽然如此,剑脊撞在额上,也出现了一重血印。
  展非烟这时才睁开眼来,定定地望着韦君侠,韦君侠惊魂甫定,也怔怔地望着展非烟。两人对望了好一会,展非烟才展颜一笑,道:“多谢你不杀我。”韦君侠叹了一口气,松开了展非烟的手腕,道:“你何必捉弄我?你明知我的武功差,杀不了你的。”
  展非烟忙道:“不!不!刚才你那一剑如果劈下来,我真的没命了!”
  韦君侠想起刚才的情景来,不禁代她出了一身冷汗,道:“你……你为何要冒这个险?”
  展非烟道:“我知道你不会忍心杀死我的。你自己想想,究竟是为了什么?”
  韦君侠呆了一呆,他在怒火冲天的情形下,为什么会突然收剑,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他只是道:“展姑娘,你也已捉弄得够了,我要回李家庄去了,请你放行!”
  展非烟秀眉微蹙,道:“我却要你上范青斋那里去。”
  韦君侠怒意又升,道:“我该到什么地方去,难道自己还不知道么?”
  展非烟低下头去,玩弄了一会衣角,道:“其实,我是为了你好。”
  韦君侠大声道:“你若是为了我好,最好离得我远些!”
  韦君侠的话才一出口,便听得一阵蹄声,一个身形长得出奇的人,倒骑着一匹驴子,旋风也似地奔了过来,到近前,那人陡地一俯身,几乎凑到了韦君侠的面前,“哈”地一声,道:“原来又是你这小子,和你老头子一样,专欺侮女人,哈?”
  那人就是韦君侠曾经遇到过一次的小头长身怪人,韦君侠也知道他就是发出无头信邀请几大高手在那古堡中会面的人。
  这时,那人突然赶到,忽然无头无脑说了这样几句话,实是令得韦君侠莫名所以。那人一说完,便缩回了身子。
  韦君侠道:“阁下何以胡言乱语,辱及家父?”
  那人一听,身子又俯了过来,这一次,他的鼻尖几乎碰到了韦君侠的鼻尖,又是大声“哈”地一笑,道:“你阿爹是什么东西?我用再肮脏的话骂他,也是应该。你若不负,又待怎么样?”
  韦君侠遇到了不讲理的展非烟,已使他一筹莫展。如今又遇到了一个不讲理的怪人,事关自己父亲的声名,明知对方不好惹,也不能就此干休。他伸手想那人鼻尖一指道:“阁下讲话,最好想过在讲。”
  那人怪笑道:“哈!笑话奇谈,你这臭小子,居然和我装假正经。你父亲有什么好处,你倒向我说说。”
  韦君侠道:“家父侠名远播,谁人不知?”
  那人道:“错了一个字,是臭名远播。”
  韦君侠怒道:“胡说,你敢这样侮辱金龙剑客韦钜天?”
  那人一呆,“啊”地一声,道:“原来你妈改嫁了,你是拖油瓶!”
  韦君侠一听,不禁气得七窍生烟,他心想,原来那人竟是和展非烟一路的,自己又被人做弄了。
  他一面想,一面转头向展非烟看去。却见展非烟背向着自己,面向着一株大树站着,一动不动。韦君侠心中大是奇怪,心忖:展非烟最是好生是非,何以此际竟然如此文静?那人见韦君侠不出声,又道:“哈,你爹一生只是夺别人的女人,何以他自己的老婆也会被人抢了去?你倒说说看!”
  韦君侠在那人辱及父亲之际,已经忍不住要出手了,这时那人又辱及母亲,实是忍无可忍,大喝一声,一巴掌便待向那人掴去。可是,他那一掌刚待扬起,小臂上“尺泽穴”便陡地一麻,手臂便再也扬不起来。他在穴道发麻之际,像是听得极其轻微的 “嗤”地一声响,自展非烟站立处传了过来,显然是她发暗器打中了韦君侠的穴道,不让他发掌打人。
  那怪人看来也只是取消韦君侠,并不想纠缠下去,话一讲完之后,哈哈大笑,驴蹄得得有声,已经离去,转眼便走出了老远,却远听得他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小子,别亏待了那女娃儿。若论克绍箕篓,你实是无出其右了。”
  韦君侠想要回骂几句,那人早已走得远了,他一口气没处出, “哼”地一声,道:“疯子!”展非烟直到此际才出声,道:“他走了么?”她这一问,语言中竟大有恐惧之意。
  韦君侠一呆之下,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道:“原来也有人能叫你害怕!”他受尽了展非烟的气,如今展非烟居然对那人也感到害怕,他心中如何不高兴?展非烟转过身来,吐了吐舌头,道:“不怕才假,刚才我救了你一命,你可知道?”
  韦君侠冷笑道:“胡说。”
  展非烟怪叫起来,道:“当真是好人难做,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畜牲好渡人难渡了。”
  韦君侠见她一叫便是一大串,忙道:“好了,好了,你什么地方救过我?”
  展非烟道:“你刚才伸手,想打那人是不是?哼,要不是我闭住了你的穴道,使你下不得手,你已经一掌打中他了。”
  韦君侠怒道:“我正要一掌打中他。”
  展非烟一笑,道:“这个人出了名的遇打不还手,但是你若一掌打中了他,他体内‘三阳真气’反震出来,你便一命归天了。”
  韦君侠一听得“三阳真气”四字,不由得面上变色,舌头打结,呆了好一会,才道:“三阳……真气?”
  展非烟道:“是了。”
  韦君侠的声音仍不免发颤,道:“那么,你说刚才倒骑驴子的那人,就是正邪各派之外的第一高手南海墨云岛岛主管三阳?”
  展非烟连连点头,道:“就是他,他外号就叫‘永不还手’,因为他根本不必还手!”
  韦君侠呆了半晌,心忖:如果那人真是墨云岛岛主管三阳,那么展非烟刚才真的可以说救了自己的性命。他望了望展非烟,想要谢她几句,但想起一路所受的气。感谢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只是呆呆地望着展非烟。
  展非烟笑道:“怎么,吓呆了吗?”
  韦君侠忙道:“当然不,只是我知道,写无头信邀约那几个高手在古堡中聚会的就是此人。”
  展非烟一听,直跳了起来,道:“当真?”
  韦君侠道:“谁骗你?”
  展非烟又是“哇”一声叫,道:“那太好了,咱们快走!”
  一跃向前,一把拉住了韦君侠的手臂,向前便跑。
  韦君侠急道:“喂,哪里去?”
  展非烟道:“不用问!去到你就知道了,包管有你的好处!”
  韦君侠道:“谁要你的什么好处?快放手!”
  展非烟却充耳不闻,只是拉着他向前疾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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