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怪孩怪事　人血养命

2024-11-05  作者：南宫宇  来源：南宫宇作品集  点击：

　　怪鸟“迦楼逻”一飞冲天。
　　它的怪叫声音划破了寂静的蓝天，转眼却又飞落在雷狗儿的肩膊之上。
　　它的心灵似乎是与主人雷狗儿相通的，虽然他们并不是常常在一起。
　　雷狗儿力败了“广寒双邪”，心情是有点儿兴奋，也有点落寞。
　　迦楼逻似也明白。
　　它突然的高飞与低飞，看来都是为了取悦主人。
　　雷狗儿本想回“天人宫”，可是，经过这几次的江湖闯荡，他越觉得“天人宫”乏味。
　　况且程纯也没有意思回去。
　　雷狗儿更是不想。
　　这时正是春来夏渐至，山间野花遍地，雷狗儿行行复行行，已不知来到了甚么地方。
　　他自小便是一个小乞儿，一个盗墓的小学徒，从来也没有为明天担心过。
　　而今他贵为“天人宫”宫主，他也是一样。
　　渐渐他感到有点疲倦，也有点口渴。
　　迦楼逻似乎知他心意，飞过了一列丛草，然后飞回，双翼竟沾满了溪水，并向主人洒去。
　　雷狗儿一脸是水，用手一抹，倒也觉得清凉舒适，而迦楼逻再振翅而起。
　　雷狗儿跟着它，跃过草丛，一条小溪在望。
　　他再跃过乱石，便稳稳的落在小溪中一块平滑的石头之上，他用手掬水一喝了两口。
　　然后掬水洗脸，清凉的溪水暂时把他的挂虑一扫而空。
　　他坐在小溪的中央。
　　迦楼逻用它的肉瘤猛擦雷狗儿的脸颊。
　　雷狗儿叹了口气，对迦楼逻道：“我倒希望变成你，日夕怪叫乱飞！”
　　迦楼逻见主人开声，十分高兴，又再一飞冲天。
　　这一飞却是一次永别。
　　迦楼逻飞到了半空，“飒”的一声，不知那里来了一支飞箭，箭镞穿过了迦楼逻的身体。
　　迦楼逻凄厉的呼叫。
　　雷狗儿猛然抬头，只见迦楼逻已随血雨飘下，他不敢相信那是真实的，不过，事实却是如此。
　　雷狗儿一跃而起。
　　半空之中，他已看清楚迦楼逻落下之处。
　　只见那处怪石嶙峋的地方，站着一个猎户模样的人。
　　雷狗儿再奋力跃起，向那人落下去。
　　那猎户本是专注于他的猎物，骤见半空之中，又有一物飞下，他随手又发一箭。
　　箭并非从弓弦上射出。
　　那猎户只是随手一甩，这一甩却是劲力非凡，并且向着雷狗儿心窝而至。
　　这手甩的一箭，其劲度与准确度，已显示甩箭的人，并非一个普通的猎户。
　　雷狗儿在半空一闪，也随手一扬，箭已在手，然后，他翻了一翻，也落在怪石丛中。
　　“好身手！”那猎户道。
　　雷狗儿并没有答话，学着那人用箭的手法，箭已甩出，向那人疾射。
　　那猎户纵身闪开。
　　而箭竟插在一块石上。
　　猎户回首，看着那危危颤动的箭，忍不住喝采呼叫道：“你跟我亚爷学过箭？”
　　“你亚爷是谁？”
　　“我亚爷便是我亚爷，并非你亚爷！”
　　雷狗儿有点气，并不明白他在说甚么。
　　“你为甚么要射下我的鸟儿？”
　　“你的鸟儿？”那个猎户道：“甚么鸟儿？”
　　“你射下我那只有肉瘤的迦楼逻！”
　　“甚么肉瘤？我亚爷才有肉瘤！”
　　雷狗儿听了，心下气极，但再小心细看那猎户的容貌，发觉那人胖胖的脸孔，却并不予人好感。
　　他目光呆滞，牙齿参差不齐。
　　看来是个天生的蠢钝儿。
　　本来，雷狗儿想好好的揍他一顿，但看他如此模样，不禁想起自己的当年。
　　其实，雷狗儿自己当年也好不过他多少。
　　他比这猎户幸运得多，至少他外表是个浑人，但内心并不是。
　　可怜这人，面目不但是个浑人，内心也是。
　　雷狗儿想走。
　　那蠢钝的猎户却道：“你不能走！”
　　雷狗儿道：“为甚么我不能走？”
　　“因为你把箭射在石上！”
　　“那么你射了我的鸟又怎样？”
　　“我天天都射鸟，也没甚么！”
　　雷狗儿转身，不再理会他。
　　他只希望可以找回迦楼逻的尸体，这鸟儿已陪伴了他不少日子。
　　那蠢钝的猎户一窜上前，一把拉着雷狗儿，道：“你快赔我的箭！”
　　雷狗儿想用力推开他，可是他十只手指却紧紧的扣着雷狗儿的手臂。
　　对于一个蠢钝儿，当然不能与他计较。
　　雷狗儿道：“好，我替你把箭拿下来！”
　　那人并没有放开他。
　　雷狗儿只好拖着他向插箭处走去。
　　那箭是深深的没入了石头之内。
　　雷狗儿左手用力一拉，却是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他又再拉，也无法发出劲力。
　　而那蠢钝儿仍然是十指紧扣他的右臂。
　　他看着那蠢钝儿。
　　那蠢钝儿微微一笑。
　　雷狗儿登时明白，那蠢钝儿并非他想象中那么蠢，他十指所扣的地方，并非乱扣无为。
　　其中两指，是紧紧的按着他的右腕“外关”穴。
　　那便是他不能发力的原因。
　　雷狗儿突然左掌一挥。
　　那蠢钝儿连忙一闪，但那手仍紧扣着，绝对没有放松的迹象。
　　那掌确实是没有甚么威力。
　　雷狗儿知道，一定要先摆脱他的手，才可以与他理会其他一切。
　　他一脚飞起。
　　那蠢钝儿双腿一合，叫道：“你想踢我鸟儿？”
　　因为他要分心合腿，雷狗儿也趁着这个机会，一手拍在蠢钝儿右肩上的“巨骨”穴之上。
　　蠢钝儿只觉全身一麻。
　　他的右手无法不放开，雷狗儿也用力一抖，把那蠢钝儿抖开五丈之外。
　　他回身拔箭。
　　他用力极猛，一拉之下，石块竟然碎裂，倒了下来，蠢钝儿吓了一跳。
　　雷狗儿道：“你的箭！”
　　那蠢钝儿接过箭，反手却是一刺。
　　这一刺是向着雷狗儿的心窝刺去。
　　雷狗儿急忙一闪，也顺手一掌打向那蠢钝儿的前额，他的掌力并非猛烈，而那蠢钝儿并没有避开。
　　“啪”的一声，蠢钝儿的额上印上了一个红红的掌印，他狂叫：“你先打我！”
　　接着，那蠢钝儿不再理会甚么，便拿着那箭向雷狗儿刺去，看他是疯疯癫癫的乱刺，其实是紧含法度。
　　雷狗儿一时之间，也被他刺得团团乱转。
　　本来，他可以一掌便打开他十丈以外，不过，他发觉这蠢钝儿目的是刺自己，他全身都是不设防的，处处空门大露。
　　雷狗儿下不了手。
　　蠢钝儿是个单纯的人。
　　他就像个打架的孩子，天真无邪，虽然，他是杀死迦楼逻的人，可是，他既无知，不知也应无罪。
　　可是，这样瞎缠下去，也不是办法。
　　雷狗儿道：“你究竟想怎样？”
　　“我想与你好好的打一架！”
　　“为甚么要打？”
　　“因为我打得兴起！”
　　雷狗儿听了，真有点啼笑皆非。
　　忽然，雷狗儿孩童心性也起，叫道：“好！我就与你好好的打一架！”
　　于是，两人果真打起来。
　　他们却不是用真正的功夫来比试，而是用那种市井流泯的打法。
　　既有掌掴，也有口咬。
　　一时是偷袭下阴，也有搔搔对方的腋窝。
　　结果便是互相扭作一团，滚在地上。
　　渐渐那蠢钝儿有点筋疲力倦，他首先停了手。
　　雷狗儿也停了手。
　　两人相对的坐在地上。
　　忽然，两人却相对笑了起来，因为两人脸上汗水加上泥土，就像两只刚从泥潭中走出来的猪一般。
　　雷狗儿一揩脸孔，道：“好了，我走了！”
　　蠢钝儿道：“好了，我也要走了！”他站了起来，拾回那箭。
　　雷狗儿道：“你回家？”
　　蠢钝儿道：“是的，我要回家了！”他顿了一顿，道：“你呢？”
　　“我……我也回家！”
　　那蠢钝儿走了几步，突然又回过头来，道：“明天我们再在这里，再打一顿！”
　　雷狗儿道：“我已输了，还有甚么好打？”
　　蠢钝儿道：“不，你并没有输，明天我们再打一顿，才可以分输赢！”
　　蠢钝儿居然懂得骗人。
　　明天，明天雷狗儿将会不会在那里，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蠢钝儿见雷狗儿不答，便道：“不见不散！”
　　他说完之后，便大踏步向前，头也不回。
　　雷狗儿想叫着他，可是，回心一想，何必再与这蠢钝儿纠缠下去。
　　明天，就让他再来，他看不见雷狗儿，也有他自己的工作，他可以再射多一些鸟儿下来。
　　想到鸟儿，他才想起迦楼逻。
　　他跳出了石丛，走过草丛那边。
　　因为他记得迦楼逻是跌在草丛之内。
　　那边的草丛本是及膝而已，但越走越远，草高渐与人齐。
　　忽然，他嗅到一些血腥之味。
　　血腥来自那边草丛。
　　雷狗儿拨开那厚厚的草，赫然见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坐在草丛之中。
　　那孩子手中正拿着迦楼逻，并且正一口咬在迦楼逻的肉瘤之上。
　　雷狗儿叫道：“勿动！”
　　那孩子瑟缩着，竟然没有咬下去。
　　雷狗儿道：“这鸟是只有毒的鸟儿！”
　　“有毒的？”
　　“是的，迦楼逻最爱吃那些毒蛇毒虫，你吃下去，一定会中毒的！”
　　那孩子听了，反而脸露喜色，望了雷狗儿一眼，然后便一口咬下肉瘤。
　　黑血自肉瘤涌出，而那孩子却拼命吮着，就像一个贪食的孩子，吃着蜜糖似的。
　　一时之间，他满口黑血，两颊也染满黑血。
　　雷狗儿实在不忍自己那好同伴被人吃掉，他立刻窜身过去。
　　那孩子其实离他不远，最多只有八丈。
　　对于雷狗儿来说，只是一个纵身，便可以抵达。
　　可是，当他飞身来到半空，仅及那孩子前四丈之处，他突然碰到一些硬物似的东西。
　　“砰”的一声，竟然被撞倒下来。
　　而那孩子前面，根本没有东西的阻挠着。
　　不过，他却明明的撞着一些东西。
　　那孩子并没有理会雷狗儿，反而一口一口的吃着迦楼逻，并且吐出了它七彩的羽毛。
　　那实在是一个非常诡异的情境。
　　雷狗儿又再一冲而上。
　　这一冲力度极猛。
　　又是“砰”的一声，雷狗儿倒下。
　　雷狗儿知道，他并非撞向虚无，而是撞在一堵墙之上，那是一堵无形的墙！
　　一个孩子，居然可以有一道无形的墙，而且他是在吃东西，对雷狗儿似是漫不经意。
　　这当然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人。
　　雷狗儿看着他，他已把迦楼逻鸟儿全吃下，只剩下一些羽毛与一些骨头。
　　他竟然津津有味地吮着手指上残余的血水。
　　“这鸟是你的？”孩子问。
　　雷狗儿道：“是的。”
　　“既是你的，为甚么让它在天空乱飞？”
　　雷狗儿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解释。
　　那孩子见他没有解释，问道：“你是谁？”
　　“我叫雷狗儿！”
　　“狗儿？”
　　“不是狗儿，是雷狗儿！”
　　“那有甚么分别？你既是狗儿，自然应该有一个主人，对吗？”
　　雷狗儿登时无名火起三千丈。
　　他突然又一冲而起，他忘记那一道无形之墙。
　　他的冲力极猛，同时，撞在无形的墙上，反弹之力也就越强。
　　又再是“砰”的一声。
　　雷狗儿倒下，但随即再起，已起了一个掌式。
　　“天雷四式”中的第一式，“春雷初绽”。
　　这一掌的打出，竟然对那孩子全无威胁，连衣袂也没有飘起一角。
　　雷狗儿知道，自己本来是不应该用这些绝世神功来对付一个陌生人，而且是个孩子。
　　不过，眼前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他再起第二掌式，“旱天拔雷”。
　　掌声如雷殛半空，隆隆作响。
　　不过，对那孩子仍无半点损伤。
　　他的力度就在那道无形之墙下消散。
　　这次，这孩子抬起头来，稍稍扬眉道：“狗儿，你的武功倒也有些看头！”
　　雷狗儿听了，实在气炸了肺。
　　这“天雷四式”当年扬威江湖，重振天人宫的声威，在这黄毛小子的口中，竟然只得“有些看头”的评价，实在使雷狗儿气上加气。
　　不过，他的气却也暂时平了下来。
　　因为这孩子既能口出狂言，自然有他一套的本领，他一直没有出过手，却可以视雷狗儿两掌如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