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花狐
2020-06-22  作者:慕容美  来源:慕容美作品集  点击:

  “这位海大爷,你可真会说笑话!”小黑也笑眯眯的道:
  “我们白大哥所以能一举扬名,那是因为他杀的是名人排行榜上的两位名人。你海大爷算老几?如果杀了你海大爷也能成名,场间那些操刀的屠夫,岂不全成了英雄好汉?”
  那个满身肥肉的老鸨,大概又去重新抹了一遍粉,这时正好推门走了进来。
  “你们爷儿俩果然投缘!”她见那汉子和小黑脸上都带着笑容,忍不住凑趣道:“怎么样,后面有信赖的姑娘,这位少爷要不要也叫一个过来陪陪?”
  那汉子听如不闻,一把推开那个叫桂姐儿的粉头,站起来朝小黑点点头道:
  “很好,你老弟骂人不带脏字眼,口舌相当犀利,只是不晓得你弟台保护舌头的两排牙齿牢靠不牢靠!”
  他抬起手腕,突以右手食中二指伸向小黑的嘴唇,表面上似是想查看小黑牙齿的健康状况,其实,他袭取的,乃是小黑面门部位“迎香”和“人中”两要穴!
  小黑上身微微后仰,扬臂一格道:“阁下的手太脏了,不敢领教!”
  那汉子不待双方腕臂搭实,掌心一翻,化点为抓,五指如铁钩般改撩小黑肘腕交界部位的养老穴。右拳同时沉肘送出,疾取小黑心窝。
  这和尚原是少林悟字辈弟子,使的是正宗少林虎豹拳,加上身高力雄,内劲充沛浑厚,招式虽然平凡,威势却极凌厉。
  小黑跟白玉楼练的基本武功是一套“醉拳”,以不规则的散手见长。
  他见这汉子人虽邪恶,出拳的招式却透着大有来历,知道无法倚仗蛮拼取胜,当下迅速吸腹缩身,双掌反按背后椅把,双腿一曲一弹,猛蹬那汉子面门。
  他本人则借这一蹬之力,朝身后房门口,平平倒掠而出。
  在那个肥胖的老鸨来说,这场打斗,不但来得突然,而且近乎莫名其妙。
  因为她刚进门时,两人还有说有笑的,这其间并无语言上的争吵冲突,双方竟在转瞬之间,翻脸成仇,拳脚交加,化玉帛为干戈,岂非咄咄怪事?
  小黑身躯掠过门框时,力道已尽,为省却一次起落,不得不就地取材,左掌一探,按向那老鸨的肩膀,想借一搭之劲,延续去势。
  不料,那老鸨受了惊吓,脚下正往后移,小黑一掌按空,顺势下滑,结果不偏不倚,竟在那老鸨胸前隆凸软垂的部位摸了一把。
  那老鸨以为小黑有心调戏她,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你这个短命夭寿啊!要你叫个姑娘你不肯,揩油过干瘾,你倒蛮在行的,老娘已经吃了三年花斋,你缺德啊!夭寿儿,短命的!”
  她正骂的带劲,不妨那汉子也跟着冲了出来,狠狠的推了她一把,道:“别卖老风骚了,马大娘,你就是想开荤,小子也没胃口!”
  那老鸨一个踉跄,几乎跌倒,益发嚷了起来道:
  “哎唷唷,天啦,你们这对叔侄,一个手不干净,一个嘴不干净,这是作孽啊,等打起雷来,你们就晓得什么叫报应了。”
  外面院子里没有打雷,但接着响起的一片撕打和吆喝之声,却比打雷还要来得令人胆战心寒。
  那老鸨只探头朝外望了一眼,便又缩了回来,嘴里嘀嘀咕咕着道:“这个花和尚的银子真不好赚,每一次来,都是麻烦一大堆!”
  小黑体格精壮结实,先天禀赋过人。这些年来,经白玉楼悉心传授,在拳脚功夫上的成就,的确相当出色。
  但是,这根原属少林悟字辈弟子,且被列为武林名人排行榜上第二十四号名人的海山和尚比较起来,无论经验或火候,无疑都还差了一大截。
  两人拳来脚往,硬拆硬拼,前后不到七八个照面,小黑便已明显的落了下风。
  他过去跟人交手,占上风的,是个狠字。不料这个海山和尚皮粗肉厚,身材高大,也是个专打硬仗的狠角,以他那一身粗厚的皮肉,等闲挨上三五拳,根本不当一回事。
  小黑技不如人,偏又逞勇不退。跌倒了,一个翻滚,立即跳起。身上挨了对方的拳脚,咬牙吸气,照样忍痛冲前发拳不误 !
  不消片刻,他身上除了身上中的拳脚不算,脸上也是鼻青眼肿,额角上打裂了好几处,鲜血一滴一滴的往下流,一抹便是一大片,形状极为狼狈而恐怖。
  海山和尚虽然占尽了上风,却越来越不耐烦,愈打火气愈大。他觉得以自己在武林中的名望和身份,竟陪着江湖上一个无名小子纠缠不休,实在太不划算。
  同时,令他感到头疼的是,这小子看来性情极为倔强,他今天不狠下心肠,来个斩草除根,以后可能还会有麻烦。
  海山和尚想到这里,心头不禁暗暗一凛!
  是的,他总算提醒了自己,这小子尽管算不上是个人物,但他可不能忘记对方是白玉楼的朋友。他惹得起这小子,他可惹不起那个风流太保。
  这个小子,今天无论如何,饶他不得。留下这小子的性命,便等于替自己留下了一条祸根!
  海山和尚主意打定,双目顿时泛起一片杀机。他大褂一撩,手上已经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小子身手灵活,耐力惊人,动拳头总不如动刀子来得爽净利落。
  小黑身上没有武器,他见敌人亮出刀子,急忙一个侧虎跳,翻向院角一口水井。
  井旁放着一付挑菜的空箩筐,他眼明手快,一伸手便抽出箩筐上的那根扁担,双手握定,旋身回扫,临时就拿这根扁担当作大砍刀应急。
  扁担的材质,多为榆木或桑木,极为坚固结实,若遭这家伙扫中,比挨一刀显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海山和尚横着匕首,大跨步逼杀过来,小黑一扁担扫向他的腰际,他不声不闪,反以肉掌迎着那根扁担挥切过去,只听喳的一声,一根八尺来长的扁担,竟应掌断为两截!
  小黑虽然吃了一惊,也不禁暗喊一声:好掌力!
  他拿着剩下的半根扁担,毫无怯意,一个箭步窜上前去,即以那半截扁担,照着海山和尚面门劈落。海山和尚冷冷一嘿,腰身扭处,振臂格开小黑的扁担,匕首闪起一道寒光,刺向小黑的咽喉。
  小黑没有使用棍棒一类武器的经验,因使力过猛,一时回收不及,急切间,不但身躯都移不开,竟因无法变招,反而人随棍上,眼睁睁的朝着那把匕首冲凑过去。
  海山和尚乐了,道:“阳世没有你小子露脸的机会了,到阴间去充好汉吧!”
  小黑瞑目暗叹道:“奶奶的,死得真冤枉,只怪平时不听白大哥的话,不肯多下苦功……”
  可是,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刹那间,怪事突告出现。
  海山和尚脸上的笑意尚未扩散开来,忽然身躯一颤,脸上笑意蓦地僵硬。
  那神情就好像在这紧要关头,有人在他尾尻骨上,陡然冷不防扎了他一针似的!
  就在他张目失神的这一瞬间,他的攻击动作,也跟着倏尔停止。
  由于动作停止得太快,也太突兀,他的腰部仍呈向左跨半转之姿,右手刺出的匕首,则处悬浮半空中,肘弯尚保持着曲张的弧形。
  骤看上去,活似一尊构图粗劣的塑像,甚为滑稽可笑。
  这种停滞状态,当然只是极为短暂的一刻。
  很快的,这幅静止的画面便告恢复活动,只不过已与静止前的动作失去了一贯的连续性。
  小黑原自忖必死无疑,怎么也想不到敌人快速刺向自己咽喉的匕首会突然停顿。
  当他刹住前冲之势时,对方匕首的利锋,已跟他喉结骨距离不到半寸!
  一种死里逃生的恐怖感,使他的手脚一阵麻痹。他连那半截扁担也抓不住了。人向一边踉跄绊出四五步,一跤栽倒,头昏目眩,完全失去自主的气力。
  如果海山和尚有心杀他灭口,这时应该是最好的机会。
  然而,再看此刻的海山和尚,情况似乎比小黑也好不到哪里去。
  刚才他忽然中断了对小黑的攻击,并不是‘好像’被人在尾尻骨上扎了一针,而是‘真的’被人在尾尻骨上扎了一针!这一针来自东厢房上一名俏丽的紫衣少女。
  海山和尚全身麻辣酸疼,心头又惊又怒,他扭过头去,正待叱骂时,那少女已自屋顶飘然跃落。
  要换了平常时候,海山和尚忽然见到这样一名绝色佳人,不起淫念打歪主意才怪。
  如今因为遭了对方暗算,心头自然又是另一种滋味。
  他强忍着触心痛楚,瞪眼摆出一付狠相道:“是你这个臭丫头发的暗器?”
  “是的!”紫衣少女点点头,声音很冷的道:
  “这种‘七日太平针’,当今武林中除了家师,只有一个人解救得了,如果阁下口中不干不净,恼了本姑娘,再奉送一枚,就什么人也帮不上忙了!”
  海山和尚道:“你师父是谁?”
  紫衣少女道:“薛三娘。”
  海山和尚一呆,道:“七绝魔女薛金枝?”
  紫衣少女道:“不错!”
  海山和尚期期地道:“那么……你,你……是?”
  紫衣少女道:“我是她老人家的小徒弟,胡美珠。”
  海山和尚忽然语气一软,道:“姑娘身上有没有带解药?”
  紫衣少女道:“这种见血逆行的‘七日太平针’,不是无形之物,也无药可解,你总不至于要姑娘替你动手术取它出来吧?”
  海山和尚大为气怒。人家一个大闺女,既然对他下了绝情,当然没有再替他取出毒针的可能。
  至于七绝魔女薛三娘,他仅有七天期限,他去哪里找人?就算找到了,针是她徒弟发出的,那位魔女不一定就肯卖他这个交情。
  海山和尚虽然贪淫好色,凶残成性,但一旦受制于人,也就没有什么谱儿好摆了。
  他翻着眼珠子,暗暗咬牙,一腔怒火混合着忧虑焦急在肚子里不断搅拌,一时竟不知如何跟这个娇艳又精明的小妞儿周旋下去是好。
  “你说除了令师,还有一个人可以取得出这种‘七日太平针’?”
  “是的。”
  “那人是谁?”
  “一个擅以各种刀具在人身体上挖挖补补的能手,也是阁下的好朋友。”
  “公孙习玄?”
  “不错!”
  海山和尚面露疑讶之色,又问道:“原来你这个……咳,你,你……你姑娘早就知道我海大爷的身份?”
  “什么海大爷,少肉麻了!”紫衣少女冷冷道:
  “你以为姑娘不晓得你是什么变的?嘿嘿,要不是姑娘怕脏了这双手,你这个花和尚早就往西天挂单去了。”
  她手探腰间革囊,瞪着海山和尚,又道:“你罗里吧嗦的,废话扯完了没有?你是自己上路,还是由姑娘打发你上路?”
  海山和尚自横行江湖以来,虽然也曾遇到过不少强劲的对手,但却未遭遇过如此重大的折辱,要不是他身中毒针,武功打了折扣,他说什么也不会就此干休。但是,如今恪于形势,忍不下也得忍。在大多数不知廉耻为何物的黑道人物来说,江湖混久了,最大的收获,大概便是脸皮愈混愈厚,深懂见风使舵,保命之道。
  当然,为找下台之阶,留几句狠话,总是免不了的:“好,小娃儿,你记着,有一天见着令师薛三娘,看我海大爷会不会饶了你!哼!”
  海山和尚走了,紫衣少女胡美珠走向楼小黑。
  “伤得重不重?”
  “还好。”
  “还能走动?”
  “笑话!”
  小黑为了证明他伤得不重,还能走动,当下人随声动,一跃离地。
  没想到他刚才身上中的拳脚,因当时正处于血脉贲张,舍死忘生的激斗中,才不觉得痛苦,如今身心松懈下来,受伤的部位,顿告发作,再经过蓦地一使劲,扯动伤处,疼不可当,不由得一声哎唷,又重重的摔落下来。
  “别逞强了,楼大侠。”胡美珠微笑伸手道:“还是让我来扶你一把吧!”
  小黑龇牙咧嘴,全身每一根骨头都好像拼错了地方,想逞强也办不到。
  胡美珠扶着他缓缓走出这家妓院,这使小黑忽然想起早先那位宋大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因为他知道自己此刻的一付卖相,一定比先前那位宋大爷还要狼狈得多。
  唯一不同的,也许便是那位多肉的老鸨没跟出来,没有絮絮不休的向他赔不是,以及鼓励他伤好了再来。
  胡美珠一怔道:“你笑什么?”
  小黑也觉得笑的不是时候,脸一红,急忙支吾道:
  “没有什么,我笑……咳咳,我是笑那姓海的,本来凶蛮的像头大野熊,姑娘举手投足之间,便把他降伏得服服帖帖的,像只病猫……咳咳,想想真好笑。”
  胡美珠轻轻哼了一声道:“伤的这么重,亏你还笑得出来。”
  小黑搭讪着道:“令师薛三娘,可就是武林名人排行榜上,那位排名第十三的七绝魔女?”
  胡美珠道:“你对名人排行榜上的人物,都能背得出名号来?”
  小黑道:“如果连这点常识都没有,还混什么江湖?”
  胡美珠道:“那么,你知不知道刚才那和尚在排行榜上的名次?”
  小黑一呆,道:“你说什么?刚才那和尚也是排行榜上的人物?”
  胡美珠也跟着一呆,道:“这就奇了,你跟人家打得死去活来,几乎送掉老命,竟然不清楚对方的身份底细?”
  小黑道:“我只知道他是个花和尚,在淮阴犯了强奸劫财又杀人的重案,我跟他素不相识,怎知道他是谁?”
  胡美珠一付好气又好笑的样子,摇摇头道:
  “真不晓得你跟那位风流太保时怎么处得来的,一个那样聪明,一个却如此糊涂,真像你们的名和姓一样,‘黑’‘白’分明……”
  一听有人提起他的白大哥,小黑精神就来了。
  “姑娘也认识我们白大哥?”
  胡美珠道:“没有见过,闻名而已。”
  小黑道:“等将来见了面,我替你们介绍,我们那位白大哥,实在是位了不起的……了不起的……”
  胡美珠道:“什么地方了不起?”
  小黑不善辞令,常为词不达意所苦,这时又犯了老毛病,期期然有点着急道:“了不起的地方,太多,太多了。”
  胡美珠道:“能喝酒,会杀人,到处留情?”
  小黑又急了道:“那是天大的冤枉!”
  胡美珠道:“我什么地方冤枉了他?”
  小黑抓抓耳朵,仍然想不出适当的此句来为他的白大哥辩护褒扬,只好采取他处理这类事件的一贯态度,既然有理说不清,就暂时搁去一边。
  他扭头望着胡美珠道:“刚才你说那和尚是何许人?”
  胡美珠道:“排行榜上的第二十三号名人。”
  小黑默然思索了一下,愕然道:“海山和尚?”
  胡美珠抿嘴一笑,道:“能混江湖了,一张名人排行榜,果然背得滚瓜烂熟。”
  小黑却忽然点了一下头,喃喃自语道:“唔……那就不算冤枉了!”
  胡美珠又不禁一怔,道:“你说什么?”
  小黑坦然道:“最后那厮一匕首刺来,我闪躲不开,心里真埋怨平时不该不听白大哥的话,不肯再艺业上多下苦功,现在才知道,我即使武功再高一倍,结果也可能是白饶。”
  胡美珠皱眉道:“那你为什么连人家姓名都没弄清楚,就冒冒失失的跟人家动起手来了?”
  小黑居然叹了口气,道:“我怎么知道,我一向做事情都是这个样子。”
  说到这里,忍不住又笑了起来道:“其实,我行事若不是如此莽撞,别人又怎会叫我蛮牛?”
  他们一路边走边谈,已经转了两条巷子,最后他们在一座大宅院前面停了下来。
  胡美珠道:“到了,就是这里。”
  小黑四下张望了几眼,茫然道:“这是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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