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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2025-04-12  作者:摩云生  来源:摩云生作品集  点击:

  段若华强自冷静了一会,确定了那话声,正是雷云所发,但她依然是恐惧地睁开双目。
  第一个她所看到的是,雷云站在自己面前。
  这简直是件不可能的事,地上躺着的竟是“凌云剑客”戈青;同时场中多了一个双臂残废的老人。
  那老人来得无声无息,然而他却是真正的出现在他已死的徒弟戈青身前。
  段若华眼睛忽然睁得大大,仔细地望了雷云全身上下,尤其是胸腹之间。
  她凝望了一会,心如落石地忖道:“那一剑并没有刺上云哥,那么……是云哥自己闪躲的吗?不会!云哥刚才的表情,已表露出他内心的心意,他绝不会……这样说来,‘凌云剑客’戈青之死,是死在雷云之手了。”
  瞬息之内,段若华又恢复了前一刻的心情:“若是戈青死在雷云之手,戈青身边站着那老人是做什么呢?看他的样子是非常伤心,难道他和戈青有很大的关系不成……”
  她心中充满着疑点,不觉间眼中流露出祈求之色,她需要获得解答。
  雷云何曾不知道她之心意,但此刻他难以启口,站在戈青尸体旁的残废老人,正是“江湖三奇”之一“天目奇僧”。
  雷云又怎能再将刚才的经过说一遍,来伤那残废老人的心呢?戈青是“天目奇僧”所杀的。
  在戈青背后三处重穴,被“天目奇僧”以连环腿踢中,那三处重穴,就算是被点中一处,势必当场身死,何况是连中三处了。
  雷云实在想不到,这事情的结果是这样;“天目奇僧”无声无息的来临,也一言不发地将自己惟一衣钵传人杀死。
  雷云感到内愧,这事情几乎可以说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但“天目奇僧”为什么一言不发杀自己的爱徒呢?
  雷云不敢问,他知道自己一问,势必触发这残废而孤单的老人伤心。
  但是,“天目奇僧”却说话了:“唉!我不应该,生死之权在于天,我是没权杀我的徒弟呀!”
  那双曾经是威震黑白双道,震心慑神电光也似的眼神,此刻显得黯然,像一个垂危病重的老人,叹息声在他一字一语,穿插出:“雷云,我不会怪你,你们的事我都知道;昨夜,‘碧血奇叟’殷烟耀自关外来,告诉了我数月前,千山之麓,你和戈青争执的原因。同是昨夜,我徒儿离我下山,我暗地的跟随着他,和你在小镇上相遇。在你们对话中,我发觉了我徒弟,夺取了你的五页人皮秘笈。我当时大为愤怒,正想现身,将我之孽徒处死,唉!我那时忽然想到,这几年中,我由于残废,没有在江湖上走动,戈青的一切行为,我无法得悉;我随在他身后,想多知道他一点事情。当绿林高手出现之时,我听到戈青和你提起‘双绝女’赵倩云之时,我感到愤怒,同时我也发觉戈青处处对你为难的原因。”
  他长长地喘了一口气,沉痛地又道:“在绿林高手有对你不利之时,我心中起了怒意,心中在责怪我徒儿不出手助你,那时我决定现身,惩罚这劣徒。那知,我正待现身之际,戈青忽然拔剑,站在你身旁,说要帮助你,我当时感到一阵快慰。戈青不愧为侠义中人,他虽和你因赵倩云之关系,因妒而成仇,但在这种情形之下,表现得很好。那时,我想离开,那时我的心情是愉快的,戈青本性是善良的,我已经开始放心他了。戈青拿出人皮秘笈,我才洞悉了他的本性,他这种复仇的方法,太惨无人道,他自己没有能力,他竟想借天下绿林之人除你;那时,我是真的忍耐不住要现身了。但是,又是事情阻止了我,绿林道中十余人相继离去,以及戈青演出‘三绝二君’的绝艺,使我愤怒,我那时对你起了敬仰之意。当今之下,有谁能比我更清楚,知道那五页人皮秘笈的来历;我对你是同情、怜悯、敬仰、佩服……唉!你一句话使我再度隐身,看这事情的发展。”
  “天目奇僧”说到这里,干咳了一声,黯然神伤的双眸突透异采,电也似地瞥了雷云一眼。
  雷云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他并非惧骇而打寒瑟,而是内心之中感觉到有点愧对这老人;前一刻,他尚残忍地想看到这老人惟一的弟子死在自己面前。
  “天目奇僧”暗自一叹,道:“你也太忠厚了一点,唉!知徒莫若师,我看到我徒弟脸上的狞笑,以及沉忖了一阵,突然狂笑后,我已明白他的心意。他刺你三剑后,纵然你‘生死玄关’已通,内功已达超凡入圣,能一时不死,但势必重伤,而我那孽徒那时若违约闪你三剑,然后凌厉地对你发出攻势,你能抵御吗?这还不说,他沉忖之间,不时目转望段女侠。唉!雷云你一念之差,几乎连段女侠都害了。”
  雷云顿感毛发悚然,戈青的个性他是知道的,“天目奇僧”的话,非常可能。
  同时段若华也发现了“天目奇僧”的身份,她感激地望了奇僧一眼,慌忙上前行礼。
  “天目奇僧”苍老的脸容上泛起了苦笑,举起惟一已成半截的上臂,道:“起来吧!老夫等于二世作人,此生此世不再想在江湖上出现,已经没有什么前辈不前辈了。”
  雷云看到“天目奇僧”的衰老,一反悲伤的神态,心中泛起难言的感觉。
  段若华如言站起,静立一旁。
  但闻“天目奇僧”又道:“雷云,我要走了,我要请你替我做一件事。”
  雷云忙点头,道:“前辈有事,尽管吩咐。”
  “天目奇僧”黯然一叹,道:“替我把这孽徒尸体埋好,立碑,碑上书四大字‘凌云剑客’。”
  雷云一怔,沉吟良久,始领悟“天目奇僧”心意,忙惨然一笑,道:“晚辈一定不将今宵之事传出,然后替戈青立碑。”
  “天目奇僧”又是一声苦笑,道:“老夫行闯江湖三十余年,想不到晚年出了这样一个劣徒,我惟一的希望,他依然是‘凌云剑客’,而不是卑劣的戈青。雷云你该明白我的心意,我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徒弟卑劣的行为,而坏我名头……”
  他呜咽起来了,他感到伤心,心中沉痛的暗地自语:“以我这么大的年纪,竟然落泪,这是为什么?”
  他身子突然挺起,双脚一蹬,凌空拔起三丈有余,疾若电驰地,从云梦山上飞奔。
  雷云愕立了好一会,抬目望时,“天目奇僧”身形已失,眼前剩下的是已死的戈青以及深爱自己的段若华。

×      ×      ×

  雷云感到悲伤,前刻,他用手指在青石碑上书了几个大字:“凌云剑客”戈青之墓。
  在旁边又写一行小字:“戈青人如其号,豪气凌云,以‘凌云剑客’四字盛名于江湖,为‘江湖三奇’‘天目奇僧’得意门徒,死于意外……”
  他只写到一半,他感到这样做是应该的,在江湖上,戈青实不失为一个行侠仗义的侠客;同时雷云也明白戈青之对自己憎恨的原因,先是他痛心所传‘天目奇僧’残废之苦及仇恨,他怀疑雷云是“三绝二君”五门之传人。
  而后,他明白雷云并非“三绝二君”门人,但他败在雷云手上,却是他认为生平最大之耻,他为了雪却此耻,对雷云生了恨意。
  再加上戈青发现自己所私恋的“双绝女”赵倩云钟情于雷云,他由嫉妒而转成愤怒,他和雷云仇恨更深了。
  雷云长叹一声,道:“他死了,现在是我需要他原谅我了。”
  段若华亦是无语地静站在雷云之侧。
  直至月上星现,雷云与段若华才带着沉痛的心情,离开“凌云剑客”戈青长眠之地。
  月孤星稀下,赶到了云梦山山麓之下。
  在山麓前一小镇中找了一客栈,各自入房休息了。

×      ×      ×

  第二天——
  雷云所住的客栈之大门前,来了一批武林人物,总共十人;这十人却是明日之约之重要人物。
  那是“天南夫人”母女及“天南四剑客”,随行的尚有“双绝女”赵倩云,及三个衣着素白长衫的彪形大汉,这三个大汉似和“天南夫人”甚为熟悉,但没有人知道他们之来历;就是连“双绝女”赵倩云及“天南四剑客”,都不知道这三个白衣长衫之大汉。
  在“天南夫人”之女苏南茜面对那三个白衣大汉的称呼是:“大叔、二叔、三叔。”
  就是连个姓都没有称呼出,“双绝女”赵倩云曾私下问了苏南茜,但苏南茜只是一味微笑。
  这小店栈中来了这么一批客人,顿时热闹起来,幸而此刻是清晨,不然此刻,叫这简陋只容五、六间房间的客栈,一时准备十人的午饭,那倒是件不容易的事。
  众人吃完之后,店伙又是一阵忙乱,茶水、毛巾,如流水般来回;招待极为殷勤,这些完全归功于“天南夫人”苏西珊的大方。
  这一批人一来临,“天南夫人”苏西珊就拿出了一锭约莫十两的银子,交给帐房。
  忽然,那三个白衣长衫之中,较为年长的大汉,开口问道:“苏夫人,我们在什么时候可以看到……雷云?”
  语气之中,竟是充满着焦急意味。
  “天南夫人”苏西珊不由皱了皱眉头,道:“照说,我们该见到他了。”
  坐在“天南夫人”苏西珊左侧的“双绝女”赵倩云听到他们提起雷云,不觉凝神望去。
  只见那“大叔”之白衣大汉,道:“雷云真的不满二十岁吗?”
  “天南夫人”微微一笑道:“是的。”
  赵倩云忽插言道:“他说今年十八岁。”
  那“大叔”似是惊诧万分地望了“双绝女”赵倩云一眼,道:“只有十八岁,那真是了不起!”
  苏南茜忽嫣然一笑,道:“云姐说十八岁,大概是错不了,云姐是最清楚他的。”
  赵倩云不觉娇容一红,娇羞无比地低下了头。
  那白衣大汉又道:“他是欧阳先生的徒弟。”
  赵倩云一闻此言,不禁心神一凛,疑惑地望了那白衣大汉一眼,暗忖:“‘中岳之主’欧阳前辈在武林之中地位极高,除了‘江湖三奇’中,侠丐、奇僧能称他为欧阳先生外,余下之人都得以‘前辈’称之;这白衣大汉竟称他为‘欧阳先生’,难道他身份能和‘江湖三奇’论交?”
  那知忖思犹未了,只听“天南夫人”笑道:“大哥,你来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一直提起雷云呢?”
  那白衣大汉朗声一笑道:“说实在,我也莫名其妙。”
  “天南夫人”苏西珊不由一愕,道:“你也莫名其妙!这话怎讲?”
  白衣大汉笑道:“有一天,师父把我叫到面前,对我说了这么一段话:‘听说那欧阳娃儿收了个好徒弟,我想见见,你带着老二、老三下山吧!’我向来是服从他老人家的命令,我就带老二、老三到你那里,他老人家在我们临走之时,曾慎重地交待了我们:‘若雷云有损一根汗毛,你们永远不要回来见我,老死于险恶的江湖上。’”
  “天南夫人”不由一愕,道:“难怪你们那么焦急。”
  她双眉皱了起来,暗道:“若是雷云当真在云梦山上出事,该怎么办呢?”
  那白衣大汉突满脸严肃,正色道:“沿途上我们听了不少,不利于雷云的事;而雷云只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幼龄少年,怎么会引起绿林同道的公愤呢?现在我们最要紧的是找到雷云,咱兄弟三人,就是拚掉老命也要保护他……”
  门外忽传来急骤的马蹄声,众人皆不约而同地望视门外;只见远处飞来三骑,速度奇快,似有急事般。
  忽然——
  “双绝女”赵倩云发觉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一声极为熟悉的话声响在耳边:“云姐!”
  她惊异而欣悦地回头,脸上泛起欣悦地微笑了。
  一声轻呼惊动了所有的人,纷纷回头,“天南夫人”及苏南茜脸上刹时泛起了喜色。
  “雷少侠,咱们正在找你。”
  那白衣大汉一看情形,就知道了那少年正是所焦急要觅的雷云。
  他目光如电,凌厉地望了雷云全身一眼,似是松了一口气,喃喃低语道:“还好,还好……他依然是健全,四肢不缺。”
  雷云不由一愕,疑惑地望了那白衣汉子一眼,正待说话,“天南夫人”苏西珊已含笑立起,道:“雷少侠,我来替你介绍,这位是林先生。”
  随而一指,另两位白衣大汉:“这位是黄先生、白先生。”
  雷云心中大疑,暗忖:“那有这等介绍方法,只说其姓,而不呼其名?”
  但他依然还各个颔首含笑。
  “双绝女”赵倩云见雷云出现,早已喜笑颜开,但碍于众人之面,只有幽幽地低声问道:“云哥,你怎么走都不关照我一声?”
  语词中充满埋怨的味道。
  雷云心情似因“双绝女”赵倩云的出现,觉得愉快不少,遂微笑答道:“我……我……”
  他将说不出理由,不由发窘。
  门外掀起一阵泥沙,那电驰如飞的三匹快骑,遽然在客栈门口停住。
  雷云正是窘情难堪之时,忙抬头望去,只见马上掠下三个彪形大汉,竟是为雷云开道的“罗浮三剑”。
  他不由大喜,忙呼道:“端木兄,你们来了。”
  那知话犹未了,只见“罗浮三剑”三兄弟,疾快地“蹬蹬!”地跪了下来,竟双目怔怔地望着那年龄较长的白衣大汉。
  那白衣大汉脸上竟洋溢起满意地笑容,偏脸对“天南夫人”苏西珊道:“苏夫人,这就是我十年前闯江湖的成绩,哈哈……起来吧,起来吧!我并非是你们师父,只能做你们长兄罢了。”
  雷云心头大凛,暗忖:“如此说来,那白衣大汉与‘罗浮剑门’有关了。”
  众人见面,自是寒暄话旧叙别后,但气氛并不十分融洽;在这个时候,客栈的后院中,忧郁而孤单地踱出一人。
  是个绝色丽人,她眼看雷云受众人的重视,尤其是“双绝女”赵倩云欢悦的表示,她感到伤心,也感到失望;于是,她含着悲伤地走了,但没有走远。
  …………
  一切令人不解的事,雷云都没有设法探求。
  他只是深深留恋这一段看似欢悦融洽的时光,和“双绝女”赵倩云、“天南夫人”母女……等人,若无其事地谈笑。
  而那三个白衣大汉不时对雷云,问着些令人不解而极平常的事情,雷云总是有问必答,但又不反问;过了很久,雷云忽然想起段若华。
  于是,他匆匆地走入内屋。
  一会,他神色微现黯淡地走了出来,段若华走了。
  门外不时扬起马蹄声,一批一批的武林人物,自客栈门口闪过,每过一批皆引起屋内的目光向外望。
  那是一次比一次令人心惊。
  在场这些都是江湖知名之高手,眼光自是超人一等,如电闪般地驰过门外的人,他们依然可认清这些人的面目。
  每一个人都没有说话,然而每一个人的心情都是相同的;在门外飞驰而过的,都是些可以叫得出名字的绿林好手。
  那都是些绿林人。
  江湖上的名门正派、豪客、游侠,只要是行侠仗义的人物,竟是这么难见。
  这种局势,太可怕了。
  在场的“天南夫人”,和白衣大汉等人只不过十人,再加上“罗浮三剑”、雷云四人,总共只有十四人,这种局势怎能成比例。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泛起忧愁,所不同的是“天南夫人”率领的十人,都是替雷云暗自担心。
  而雷云却是为“天南剑门”担心。
  “罗浮三剑”更急了,他们为在场所有的人担心,包括他们自己在内。
  时间过得很快,也很慢。
  日落西山,弦月悬起。
  十四人“宿”的问题,难以解决了,但相商了一会,一切却解决了,“天南夫人”母女及“双绝女”赵倩云住一屋;而三个白衣大汉和“天南四剑客”、“罗浮三剑”十人,竟分居四间。
  这种分配,自是遭致雷云之反对,原因是他要独处一室,争执了一会,最后雷云是一人一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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