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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2025-04-12  作者:摩云生  来源:摩云生作品集  点击:

  雷云脸上泛起浅笑,又补言了一句:“戈青,你为什么还不走?”
  戈青骇然抬目,心头一凛,顿时全身沁出了冷汗,颤忖道:“人类的眼光,怎能如此可怕?”
  是的,雷云宛如朗星的双眸中,所透出的是“狠”、“恨”、“毒”、“怨”,是火焰,是寒光!
  所谓“火焰”,那是眼神中显出了雷云心中愤怒的欲火,所谓“寒光”,那是雷云透出的眼神是令人四肢生寒的光芒。
  “你满意了吧!”雷云又问道。
  “凌云剑客”戈青连退二步,抖声道:“你是说,我为什么不走,我……我现在就走……就走……就走……”
  雷云左眉微向上挑,低声道:“你能否暂时不走?”
  戈青觉得手有点湿,惶恐地点了点头,道:“你有话要问是吧!”
  其实他知道,此刻雷云若是下定决心不让他走,他实在无法逃出雷云之掌握,所以他干脆站着。
  他和雷云冲突了好几次,已经明了雷云大致的个性;但此刻,雷云这种大反常态的表情,他无法推测雷云心中所想的是什么?
  这些不由得他不紧张了。
  他暗自忖思脱身之计,戈青击败雷云而走,这些他明白是不可能的,求生的欲望,使得他在渺茫中寻索奇迹。
  段若华也从来没有看到过雷云这种表情,她有点紧张。
  而雷云依然是微挑着左眉,长剑垂地,在他脑中有无数的问题,无数的矛盾在回荡。
  “我是否要他死?我是否该杀他?……我和他见面过四次,每一个小节都有杀他的理由……在千山之麓,‘碧血奇叟’殷烟耀和他在我面前,他羞辱我,我以‘凌空三剑’惩罚了他,他狠狠下誓言,这些誓言他可以说已达到目的了。他没有用剑来戮我,但他凭着满腹阴谋,用嘴用舌来陷害我,他是有把握,我在几天之内,暴死于云梦。这些我有足够的理由杀他了……但我为什么迟迟不下手,还犹豫什么?他是‘天目奇僧’之徒,说起来算是名门之徒,我犹豫是为这一点吗?”
  戈青无法忍耐这种煎熬的痛苦,他知道雷云已动杀机,但雷云迟迟不动手,这种等待,像是肉体惨遭煎熬般。
  他忍不住地开口:“雷……云……你是不……是有话……要问?”
  雷云冷静异常,冷静得有点残酷,对戈青颤抖的话声,直如未闻,他的全身上都没有动,几乎包括了双眼和头发。
  段若华心中骇然,慢慢地走近雷云,温柔地问道:“云哥,你怎么了?”
  依然……依然……
  “云哥,你说话呀!”
  同样地,没有回音,也没有动静。
  “云哥,我的话你听到了没有?我是若华呀!我是若华啊!”
  话一说完,凄悲的哽咽声充满了深林。
  …………
  “他变痴了,变痴了!”
  戈青脑中突然泛起了一线希望,暗自忖道:“我为何不设法逃走?是呀!我为什么不逃走?”
  段若华所传出的低泣声,片断地传来;戈青心中暗自一决定,决定“走”。
  那知他左脚刚一离地,耳边突响起凌厉的吼声:“戈青!”
  戈青霍然大惊,惊骇之态,尽溢言表,颤瑟地问道:“雷大哥,你可是叫我?”
  “是的,我叫你,我叫你的声音是不是不够柔和?唉!那你也不能怪我,你只要不走,我不对你厉叱大喊就是了;但是,你只要一动,我先是用声音叫住你,然后我会用剑来阻止你,然后我会伤你的腿,使你无法走;然后,我用手指戳你的三阴要穴,然后我会用短刃破你胸,然后,然后……”
  他这一段话直说得戈青毛发悚然,胆魂俱飞,雷云这一段话似是有音节似地,一字高过一字,一句快于一句,说到最后那不再是说话了,而是在吼;尤其最后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一个旱雷。
  雷云停了下来,而戈青却像一个稚龄孩子,突然见到电光闪了,心知马上有雷接踵而来,在那掩耳等待。心中那份骇惧,自不在言中。
  “我要让你满足。”
  “满足?”戈青惊骇地问道。
  雷云依然是生冷而无表情,缓缓道:“你曾有不少三次地要求我,要和我比武,要胜我。”
  戈青已明白雷云心意,忙道:“我的意思是三个月之后。”
  雷云忽展颜一笑,左肩再度提起,道:“你心中有数,我无法活过三个月,恐怕连三天都无法活过;我一死,不就无法满足你了吗?”
  戈青登时冒出一身冷汗,颤声道:“雷大哥,我现在不想和你比武。”
  雷云冷笑道:“你何必急呢?我让你胜就是了。”
  略顿又道:“这一场武是非比不可,戈青,挺剑吧!我不会让你失望。”
  戈青心念急转,倏然手臂扬起,长剑平举,道:“比就比吧!可是怎么比呢?”
  雷云脸上泛起黯然之色,惨淡地一笑道:“随你的意。”
  戈青忽地喜色溢面,但只短暂又短暂的一刹,颤瑟地说道:“你的意思是否胜负为生死?”
  雷云双眉齐扬,道:“不!胜者死,负者败!”
  戈青脸色大变,急道:“这是什么比武?”
  雷云泠冷一笑,道:“我和你比武,方法和一般人不同,那是每人在对方身上戳三剑,这当然是随各人的意思决剑戳何处;嘿!我愿意让你先戳,三剑之后我被你戳死了,那我就无法戳你三剑了。”
  他顿了顿,又道:“这场比武已经剩了一个人,不就结束了吗?但胜负之分呢?你动了手,我尚未动手,不是我胜你负吗?”
  戈青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疑惑地望了雷云两眼,诧声道:“雷大哥,为什么要这样比呢?”
  雷云笑道:“你几次的羞辱我、陷害我,你的目的,不就是要置我于死地吗?现在正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凌云剑客”戈青不禁又退了二步,颤声道:“雷大哥,我……我……”
  “云,放弃这一场比武吧!这于你无益。”
  温柔的话声,使得雷云心头一凛。
  戈青心中泛起了希望,暗忖:“希望雷云能够取消这种比武。”
  雷云突地一笑,这一笑直笑得戈青及段若华,毛发悚然;这一笑的涵意何在?在这种情况之下,怎笑得出来?
  “戈青,我可以告诉你,这一场比武的结果,我身受重伤,而你毙命当场!”
  戈青霍然大惊,抖声道:“我刺你三剑,你能不死?”
  雷云冷然答道:“并非我能不死,只是我有把握保持暂时不死;也就是说,我能看着你死,而你却不能看到我死。”
  戈青脸上起了阵可怕的痉挛,惊愕良久,才肯定地迸出一言:“不可能!”
  雷云忽哈哈一笑,道:“在你刺我三剑前,我来解释,免得你死不瞑目。”
  说着,他无意之中偏脸一望,这一望,他怔住了,微微感觉到四肢发寒,心底不由自己地一酸。
  那是一付令人怜悯的脸容,一付娇艳如花的脸靥上,布满着焦急、忧愁,泪水似乎已洗刷过这付令人向往的面孔。
  无限的关怀,无穷的焦急,满溢在段若华的脸庞上,雷云感到不忍,他是无意,无意伤了一个深爱自己的少女。
  城府深沉,生性险诈的戈青忽然冷静了下来,他冷静地等待雷云给予他“三剑而不能刺死雷云”的解释,他心中已转动着应付的对策。
  雷云也不得不冷静下自己,段若华的表现,乱了他的方寸,他心中充满着恨,那无比的恨,都是集在眼前戈青身上。
  残酷的遭遇,使得雷云心中的恨,已达顶点;若是他凭武功战胜戈青,然后,一刀一剑凌迟地将戈青处死,这种方法,已是残酷到无以复加;但雷云认为这方法,尚不能满足他心中的恨念,消释他无穷的恨意。
  那只是对戈青肉体残酷的处置。
  雷云似乎了解了,“好胜心特强”之人的心理,他竟想出一个表面上看来公平,而毫不残酷的方法,其实骨子里,对一个“好胜心特强”的戈青,比任何方法都为残忍的方法。
  双方都自知必死,但谁都愿意看到对方先死;若是这一方面失败的话,这份心灵上的残受,那是多么残忍呀!
  雷云自身也不由起了一阵寒意,但他坚持地将心中所想的话说出:“戈青,你恐怕还没有想到,我在这四天之内,我发现了一件事,我自幼蒙恩师‘中岳之主’欧阳梓教导,学得是佛门正宗内功,气血行走,极为正常。”
  他突地一顿,手指地上人皮秘笈,又道:“你这已经看过了吧!最后一页人皮,左角上没有钉碎布的那一页是什么?”
  戈青不由自主地喊道:“那是‘赤眉神君’的内功逆练法!”
  雷云毫无表情地接口道:“那种内功逆练法,我在五年多前,好奇地按着地图样上的穴脉,运气游走;当时我内功毫无根底,同时学了恩师及‘赤眉神君’两种正逆遥途的内功。想不到,在几天前,我发觉我生死玄关已通;戈青你该想像得到,‘生死玄关’已破,那人的内功深厚到什么地步,当今武林之中,能有几人。据我所知,只有阁下恩师,及在下恩师。令师残缺双臂而能不晕厥,尚能跋涉千万里之途,自关外千山回到此地。我现下之功力,虽不能与令师相比,但亦相差不远,令师能忍受残缺双臂重伤之躯,延迟数日再作治疗;我难道不能忍耐一两个时辰才死吗?”
  戈青不由打了个冷颤,恐惧地又问一句:“我刺了你三剑之后,你能暂时不死,但你能保持功力刺我三剑于死地吗?”
  雷云冷冷地说道:“我相信我能够,在我体内潜伏着一种无比的‘恨’,这种‘恨’意,我相信能在那时,发挥出无比的力量,看着你死后,我然后瞑目而死。哈哈……戈青,你明白了没有,咱们两人都是胜利者,也都是失败者,所不同的是,你‘死后不能瞑目’,我却能‘死而瞑目’。”
  戈青不自觉地退了两步,全身起了颤抖,面皮抽搐地嗫嚅道:“咱们俩都不死,不好吗?”
  雷云冷笑道:“若你是没有勇气接受这公平的赌命,我将以不公平的方法决斗,而置你于死地。”
  戈青抖道:“有何种不公平的方法呢?”
  雷云露出可怕的冷静态度,解释道:“我相信我们俩智力、体质都是相同的,至少是相差无几,只是我的遭遇和你不同,所以能够在功力上胜你;若是我们凭武功及内力决斗,不就是不公平吗?”
  戈青心中惧栗得无以复加,骇然自忖:“难道我真得接受那种方法,刺他三剑……”
  想到这里,他突然眼睛一亮,似是想起了一件极为得意之事;他虽是尽情地不将心中的心意,流露在脸上,但依然可在他脸上看到一丝狡黠的狞笑。
  “我刺你三剑,剑剑是要害之处,你纵然不死,也得消失一部份的功力,伤重垂危,而我依然是功力如前,像这种生命交关的事,我何必守那无谓的‘信’,而毫不反抗让他刺三剑……眼前除了雷云之外,还有段若华这女娃,若雷云一死,那女娃势必痛不欲生,伤心欲绝;我就趁她悲伤过度之时,骤下毒手,嘿!‘无毒不丈夫’,此景此地,三人之中,除了我之外,都已死去,有谁能知道今天所发生之事,哈哈……”
  这不由得他不发出得意的狂笑,笑至一半,突地惊觉,猛可一敛笑意,长剑倏然扬起,轩眉说道:“我接受你这场公平的比武。”
  雷云毫不在意,浅笑道:“你听清楚我所说的话没有?”
  戈青愕然摇头,答道:“那一方面?”
  雷云冷哼一声,道:“刺剑之范围,只限于身上;你若是在我头上、喉上戳一剑,那不就是一剑毙命。”
  戈青不觉喘了一口气,他心中已计划,听了这话,自是毫无反应。
  他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堪称俊秀的脸容变得无比的深沉,他慢慢抬起右臂,挺直了长剑,剑锋的光芒在霞光反映下,夺目刺眼,万紫千红的光芒在剑上射出。
  段若华花容惨白,有气无力的轻呼一声,双手掩脸,实不忍心再往下看;这种举动,岂不是太过于疯狂,太过残忍,太过于无理……太过……
  她想着,想着,夺目的眼光使得她睁不开眼,恐怖的情景,使得她无法张口。
  在指缝中,她强睁双目,留恋地多瞥雷云一眼,雷云的表情,竟是出人意料,竟是泰然安若,若无其事,而且还微微地笑了一笑。
  笑!这一笑是代表什么?
  这些只有雷云一个人知道。
  “这分明是自杀,啊!对了,雷云对‘生命’两字,早已失去了意义……”
  一个人若是感到前途毫无希望,而静待着前途残酷的事情来临,这人的心情将会是如何呢?
  “他势必偏激而生邪念,同时也会想出莫名其妙的幻想,那种幻想,必定是虚无飘渺的。”
  段若华像是恍然大悟地,明白雷云此刻的心情。
  笔下言来甚慢,在脑中的忖念之快,惟以电闪来形容,就好像人做梦一样,梦里你可清晰地度过十年;十年三千余日,每日每小时,你都可慢慢的度过,但南柯一梦时辰有几?据这类专家曾言,最长的梦不会超过一分钟,这些无法记实,但梦过十年,也不过在于一夜,这点倒是事实。
  戈青剑挺得笔直,在他心中紧张及犹豫之际,那是多么的冷静。
  在他发剑刺出之际,他咬了咬牙。
  一缕青光,带着晚霞的余晖,电也似地直戳雷云“阳关穴”。
  雷云泛笑瞩目,耳中响起剑啸之声,他依然沉如山岳般屹立着。
  说时迟,那时快——
  一声尖叫,划破了沉寂的长空,段若华实在无法再看下去,她仿佛看到雷云似血人般的躺在“凌云剑客”戈青面前。
  而戈青脸上泛起令人可憎的笑态……
  一声惨叫,如剑如针地戳入段若华胸中,她忍不住地大喊出声:“云哥,云哥……”
  “云哥,你这是为什么?”
  她依然不敢睁目,口中嘶哑而不断地喊着。
  一声惨叫后,竟然静了下来,段若华大惊:“若非云哥,在一剑之下就丧命……”
  “哇!”地一声,她痛哭了。
  忽然,在她耳边响起深沉而熟悉的话声:“华妹,你怎么啦?”
  段若华几疑是梦中,那正是雷云的话声,雷云没有死;但四周尚是一片冷静,难道说是戈青死了,这不可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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