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胜关离黄石梅庄已经不远了。从姗和花茂云二人,三天后到了黄石梅庄。
梅庄在黄石府以东的长江边上的梅山上。整个山庄倚山而建,俯视大江,极其雄伟。但山庄的建筑显得有些陈旧,虽然很大,但粉墙剥落,使梅庄在陈旧之外,更添几分破旧。
但梅庄很热闹,到处是一片笑语欢声。每有客至,便会响起一串鞭炮爆竹声。梅庄里里外外,披红挂彩,盈联满墙。
家人们都穿着新衣,奔忙着,迎候宾客。
梅家庄前面二十丈左右,修有一个六角亭。这是梅庄昔年鼎盛之时,迎送客人的地方。最尊贵的客人,梅庄也只在这亭前迎进送出。那时,梅庄是武林圣地。那是在二三百年前的元朝末年,梅庄出了一代武林领袖。后来的子孙备受武林尊崇,反而疏懒了练武,就逐渐没落了。但它仍然是天下三大庄之一,尽管它在三大庄中排名最末。
今日的梅庄,好象又有了三百年前的豪气,门前又是一片车水马龙。
从姗与花茂云走到亭边,将马拴在树上,见亭中站着一人,一只手扶在亭柱上,正望着梅庄的大门出神。
从姗走到他身后道:“这位大哥请了。”
那人望着梅庄,想什么想的出了神,没有听到。
从姗提高声音道:“请问这位大哥……”
那人忽然受惊,全身抽搐了一下,猛地回过头来。从姗一看见他的脸和眼睛,便惊愕地怔住了。
这人那端正的脸上,挂着泪痕,那双眼睛里饱含着一种绝望的无助的悲哀。从姗一看见这双眼睛,就想起“大苦禅”三个字。这“大苦禅”三个字是佛陀神僧对她的赐名,写照她的前世今生。但从姗看见这人那悲哀的眼睛和凄苦的脸,立即就情不自禁地想起“大苦禅”这三个字,心中无比难过。
那人抬手揩泪道:“二位是来参加婚礼的么?请进去吧。”
这人说话时,声音里却带着一种克制不住的饮泣。
“我们不是来参加婚礼的。”从姗说。她说后又问:“里面是谁结婚?”
那人沉默了半晌,勉强回答道:“是……梅家的……小师妹……”他说着,又调过头去望着梅庄的大门。
从姗明白了,这个“梅家的小师妹”,可能正是这个人心中默默倾心的姑娘,如今和别人结了婚,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倾心的姑娘和别人拜堂成亲,大开喜宴,那心中的凄苦,自然是说不出的。
不知怎的,从姗想对他说几句安慰的话,但她不知怎么说。她自己心中也有一个大悲哀,不知该向什么人诉说。母亲早亡,父亲被血杀,哥哥在江湖正受人追杀,她自己既受追杀,又遭凌辱。她心中的大悲哀,没对白茜老地仙说过,没对空寂师太说过,也没对义父魔杀天君说过,但她却想向这个人诉说。
“这位大哥,”从姗在他身后说,“我是红雪山庄来的,我不知道梅二小姐今日成亲。我是来避难的。”
那人听得“红雪山庄”四个字时,便已突然回过头来,满脸惊异神情,双目定定地望着从姗。
“你来这里避难?”
“是的。红雪山庄一夜之间,被人满门杀尽。如今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大哥,天下苦人甚多。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全靠自己看开些。”
那人的脸上忽然现出激动的神色问:“你是红雪山庄的从姑娘?”
“是。我是从姗。”
“你的心真好。你自己遇到这么大的劫难,还能劝慰别人。
在下卫灵壁,谢过从小姐。”说着,他对从姗揖了一揖,又道;“这位是……”
花茂云道:“在下是山东济南的花茂云。”
“江湖人称花一刀的便是花兄么?”
“不敢当。”
“花兄又怎么会和从小姐一起来梅庄?”卫灵壁大惑不解。
“在下是从小姐的仆随。”
“什么?”卫灵壁大吃一惊。
从姗道:“卫大哥别听他的,他是说笑的。”
花茂云退后一步道:“小……在下怎敢说笑?”
卫灵壁突然对从姗说:“梅庄今日婚嫁事忙,可能不会接待你们二位。从女侠请到别处避难如何?”
从姗骤然听他说出逐客的话,感到不解地说:“天下三大庄,平日过从甚密,不会连这点义气也没有吧?”
卫灵壁突然急促地说:“从女侠快走吧!有人看见你来过这里就麻烦了。快走吧!”
这时,梅庄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卫灵壁急忙身形一闪,以他高瘦的身形挡住从姗道:“梅勇来了,你们快跑!”
从姗突然明白,这人是要保护她。她心中说不出多么感激,但还是一闪身,站在了六角亭的边上去。
这一下再也没有回避的余地了。
卫灵壁叹了一口气,茫然不知所措,脸上又浮起了那深沉沉的凄苦神情。
“梅师哥!”从姗喊。
梅勇老远就道:“从师妹?卫师兄,亭中可是从师妹到了?”
卫灵壁这时只好回答道;“是的。她来梅庄避难的。”说完,竟叹了一口气。
梅勇快步走进亭来,作礼说:“从姑娘,你可来了。家父听说红雪山庄一出事,派愚兄去江湖到处寻找你,但找不到你。心中又挂着妹妹的婚事,忙着赶了回来。家父今天早上还叫我忙完妹妹的婚事,再出江湖去找你呢。谢天谢地,如今你来了,快请进吧,这位是……”
花茂云作礼道:“在下花茂云,是从姑娘的仆随。”
“花茂云?花一刀?是从姑娘的仆随?”梅勇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花兄威震江湖,传说其刀之快,杀人只要一刀。
怎地会成了从姑娘的仆随?可是赌钱输了认的?”
“是赌刀剑输了认的。”花茂云道。
梅勇道:“从姑娘,这可是真的?”
从姗道:“闹着玩的。”
梅勇忽然不语了,轮番看了二人一会儿,道:“从姑娘,请进吧。”
从姗道:“请问梅大哥,梅二姐许配的是谁家子弟?”
“杭州司马家的司马灵台大哥。”
“呵,原来两大庄联姻了。这可是亲上加亲的大喜事啊。
梅大哥,小妹想去黄石府办点礼物再来。”
“都是一家人,姗妹又何必如此客气呢?再说,姗妹本在难中。快请进吧。”
从姗道:“这礼仪上的事,怎么能轻易就免了呢?花大哥。”
花茂云道:“花茂云在。”
“麻烦你去黄石准备一份贺礼,如何?”
“花茂云这就去。”
“希望能办的象样一些。”
“从姑娘放心。”说罢,花茂云告辞而去。
从姗也随着梅勇走下亭来。
梅勇在亭边道:“家父这几日太忙,有些不适!姗妹是去客厅休息呢?还是去后书房先见家父?”
“理当先去拜见梅老伯。”
卫灵壁在旁边道:“大厅中快要开宴了。梅师弟,可否等从姑娘宴后再去见师父?师父此时正在休息。”
梅勇转过身来,背对从姗对着卫灵壁道:“卫师哥,你先去大厅接客吧。我引姗妹见过家父就出来。”说话时,双目中忽然对着卫灵壁射出两股恶狠狠的凶光,一闪而去。等到回过身来面对从姗时,又是和颜悦色的了。他说:“姗妹,请。”
“梅大哥请。”
梅勇带着从姗朝一道小门走去。他边走边说:“姗妹,这一路上受苦了吧?”
“哎,一言难尽。梅大哥,怎地不走大门?”
“这道小门进去便是梅园。家父小有不适,正在梅园的后书房中歇息。”
从姗此时心中已经起疑。但她自恃此时神功在身,便不露声色,随后而去。
进入小门,果然里面有一个植满梅树的庭园。这梅园异常典雅,利用了一道小溪,沿小溪曲廊回环,直通旁边的一幢二层楼房。楼前有一个荷花池,旁边点缀着一座好大的假山。可见当初梅庄的老主人是何等声势。
进入书房外面,梅勇说:“姗妹,你请稍坐片刻,愚兄进去禀报家父一声。”
“梅大哥请便。”从姗说。在靠墙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梅勇走进书房。他刚走进书房,只听“轰”地一声,两道铁栅同时落下,将从姗所坐的小屋隔断。从姗无论怎么防备,也料不到刚在梅家的椅子坐下,梅家便下了手。等她听到响声跳起来,想冲回原路时,已经迟了,她已经被囚在这书房外面的小屋中间。
从姗恨得咬牙切齿,冲到进来那一方,抓住铁条,运真力想拉弯铁条逃出去,但那铁条竟有儿臂粗细,便是从姗身具七十二年功力,却动不得铁条分毫。
从姗转向墙壁,运足真力,双掌猛力拍去。只听当地一声轰响,余音缭绕,她的双掌竟是击在一堵钢铁铸造的墙上。
从姗大怒,厉声喝道:“梅勇,你这卑鄙小人……”
她忽然顿住了喝声,她看见,梅勇和梅家庄,的老主人梅海天,正站在铁栅外面,冷冷地望着自己。
梅海天道:“姗儿,你且坐下,待伯父将这事的理由讲与你听。”。
这时,三人一个人在笼里,两个人在笼外的里进书房中,中间隔着一丈距离。
“我一进门,你们便将我囚了起来,还有什么理由?”
“这是为了你好呀。”梅海天叹道。他大约有五十岁左右,一副养尊处优的发胖身材,一张胖胖的脸上,已经堆起慈祥的笑容。“你想,今日梅府上下,宾客盈门,大江南北的武林人物,大约在四、五百人之数。你如出去露面,人多嘴杂。江湖上知道你在我这儿避难,这消息如是传到你的仇人耳中去了,你那仇家,不是轻易便会寻上门来了么?那时,岂不连你避难不成,反而还要将我梅家全府上下都拖累进去么?所以,姗儿,你来避难,恐怕还得听从老伯的安排。”
从姗道:“侄女忙着觅地避难,倒忘了会连累别人。那么,你且将铁栅升起,我悄悄下山,到别处避难去吧。”
梅海天道:“你既然来了,又何必再到别处?当初红雪山庄一出事,老夫便派你梅勇大哥去江湖寻你。想将你带回这梅庄,先躲起来,再作计较。如今你来了,便先在这里休息一天,等贺喜的宾客走了,咱们再慢慢叙谈。”
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且慢。”从姗道。
二人又站住了,梅海天道:“姗儿,你还想说什么?”
“你将我囚起来,主要是怕宾客知道?”
“正是如此。”
“我自己本来也不愿出去。你又何必用这儿臂粗的铁条将我囚起来?”
梅海天沉吟不语,似乎在考虑这一点。
梅勇道:“当今武林,最不甘寂寞的大约便数红雪山庄了。
姗妹,为你的安全起见,你还是在这儿休息一二天吧。”
“梅勇,你很看得起我。”从姗冷笑道。
“姗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你竟先为我准备好了这个钢铁囚笼!”
梅勇冷笑道:“这钢铁囚牢三百年前就有了。这梅庄,三百年来数次翻修,只有这钢铁屋子依然如旧。”
“三百年来,这钢铁囚笼不知屈杀了多少无辜之人?”
梅海天哈哈一笑道:“姗儿,你这么说,未免对老夫有成见了。以后老夫再对你解释吧。”
说罢,转身向书房走去。梅勇在他身后跟去。
“梅海天!”从姗向着二人大叫。
二人同时转身,梅海天面含怒色,但未发作,梅勇却喝道:“放肆!梅海天这三个字是你叫的么?”
从姗喝道:“你们放了我!”
梅海天愠怒道:“姗儿,我已对你讲明白了。等宾客散了,我们再来叙叙。”
从姗怒道:“你撒谎!你是想先察看,宾客是否有人知道我来了,如是无人知道,只怕一二天内就要对我下手了!”
梅勇道:“花一刀不是还在外面么?我们怎会对你下手?”
“花茂云么,此时只怕已经被你们在路上截杀或活捉了!
我们一到黄石,只怕你们便已知道,并且就商量好了这种对付我的办法。”
梅家父子二人对望一眼,面色无比惊异,梅海天对梅勇道:“勇儿,平日只顾练武,不愿费力兼修文事,为父敢说,你便没有这从姑娘的机变力强。”
梅勇道:“她便料事如神,又有何用?她不是已经成为笼中之鸟之么?”
梅海天叹了一口气道:“那是因为她太年轻了,阅历不够。
再有几年,只怕这江湖上便没有什么事,能够逃得出她的眼睛了。”
梅海天向前走了一步,道:“从姑娘,你到梅庄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实在是来避难的,但你们这样对我,倒使我不得不对整个事情重新通盘想一想了。”从姗用手指着梅勇道:“梅勇,你这几年怎地学得这么心狠手毒?”
梅勇站在他父亲身旁,冷笑道:“我便心狠手毒了,你又待怎地?”
从姗气得口喘粗气,指着梅勇骂道:“你仗持武功,欺负我这孤女,你算什么好汉?”
忽然,梅勇大叫一声:“快退……”
梅海天一时不明所以。但这武林高手对自身安危的反应,硬是要比什么本能反应都来得深、来得强烈、来得快速。梅海天一大叫,他已本能地后掠二丈,回到书房中。而梅勇,却站在那儿一动也不能动了。
他被从姗的魔杀指无声无息地便制住了三处穴道。
从姗假装怒极,手指他大骂。这女人骂人指人大骂是常事。梅家父子被这极自然的骂人,动作迷惑而放松了警惕。何况,他们根本想不到这十七八岁的从姑娘,竟然身具七十二年功力,并且学会了魔杀天君的无声无息的魔杀指。何况纵使是一等一的高手,在出劈空掌力与指力杀、伤人时,总有聚集真力的过程。即使是暗运真力,也有迹照可见。哪知从姗只是意念一动,那真力便涌到了手阳明大肠经内,从商阳穴射了出去,无声无息地便制住了梅勇的三处穴道,使梅勇全身与四肢一点也不能动了。
从姗又使出真力箍功夫的无形力道,将梅勇拖到了铁栅面前,摸出行走江湖时用的飞抓,将梅勇捆绑在铁栅上。
梅海天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莫名其妙地被从姗制住,又用无形力箍拖到铁栅旁捆绑起来,一时竟惊骇得说不出话来,忘了上前打救。
从姗这时才道:“好了。梅海天,咱们来谈谈条件。梅勇这穴道乃是用魔杀天君的独门点穴法制住的。任你梅家是三百年的武林世家,只怕也不能解开。这天下,只怕只有魔杀天君和我才能解开。如若过了六个小时不为他解穴,他的经脉便将坏死而成残废。”
这时梅海天才算彻底回过神来。
他的声音颤抖地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魔杀天君的魔杀指与真力箍功夫?”
“这你就不必问了。你先将花茂云带到这儿来。”
梅海天道:“老夫根本不知道什么花茂云。”
“你不要你这宝贝儿子了么?”
“谅你也不敢将他怎么样!”
“我随时可以一掌毙了他!”
“但你也别想活。”
“梅海天,你还蒙在鼓里么?这梅家庄,早已被人围了起来,我若四个时辰不出去,他们就要开始下手屠庄了。”
梅海天沉默了一阵,冷笑一声道:“你想骗老夫么?老夫可不是那么轻易可以上当的。”
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响起了一个冷如寒冰的声音:“梅海天,老夫说话你相不相信?”
这声音忽然响起,连梅海天也吃了一惊,抖了一下。
“谁?”梅海天喝问。
“老夫来自积石山。”那声音答道。·“夏候海?”
“正是。”
“你想说什么要老夫相信。”
“从姑娘说的梅庄被围一事是真的,你信不信?”
“你也参加了围庄?”
“老夫三人凑个热闹而已。”
“你们三个狗东西都来了?”
夏候海挨了骂并不动气,道:“我们三个守南面,魔杀天君守北面,空寂师太守西面,从北池守东面。你这梅庄此时只怕枉有四百多人,也不堪一击的了。何况那些来喝喜酒凑热闹的武林人,只怕一见魔杀天君便会跑得一干二净。”
梅海天沉默了,好久不吭一声。
“从姑娘。”过了好久,梅海天才道:“正的、邪的,亦正亦邪的,怎么会搞在一起?”
“这江湖的正与邪,谁能分得一清二楚?”
“你将这些人带来围庄,还能说你是来避难的么?”
“好吧,梅海天,我告诉你实话吧。”从姗道:“我实是来查庄的。”
“你来查什么?”梅海天装得漫不经心地问。
突然,从姗道:“你先将你肋下的伤口现出来,让我看看。”
“老夫肋下有什么伤口?”梅海天一怔,随即怒喝道。
“不必掩饰了,你往后跃退时,震痛伤口,情不自禁地伸手掩腰。我早发现了,那是剑伤。刺得很深。所以二十来天了,还未复原。那地方的伤口,可能有一百种武功可以致伤。
但其中有一种,便是你使‘梅枝独放’那一招时,力势高了—点,变招慢了一拍,下一招守势没有跟上,被我红雪山庄的人以红雪剑法中的‘矮身突刺’抢中肋下。”
梅海天怒极反笑,道:“荒唐,荒唐”…”
“有什么荒唐?梅海天,你将伤口现出来让人一看,如若不是剑伤,那么便是我荒唐。我立即放了梅勇。”
“你想要挟老夫?”
“你无缘无故将我囚在这精钢牢笼中,我便要挟你一次,又有何不可?”从姗身陷牢笼后,对梅海天也不再有顾虑和为难,便动用自己的全部智慧数次用兵不厌诈的手法,使得梅海天异常被动。此时,她心中已是更有把握认定梅海天参加了红雪山庄的血杀,便不顾一切地要将他逼出底来,这逼,便是以梅勇为要挟去逼他露底。
“放肆!”梅海天被这场斗智逼得走头无路,便倚老卖老起来:“晚辈竟敢如此无礼?”
从姗更进一步逼道:“那么,你为何不敢说出你那剑伤的来源?”
梅海天忽然显得凄凉道;“老夫偌大一把年纪,在江湖上又是这么高的地位,本来羞于说出这剑伤的来源。因为老夫这剑伤,是由于老夫心胸狭窄,在一次试剑过程中,使了近三百招还不能逼得那年轻人有点败相。老夫一时心急,觉得丢人,便使出了真的杀手,想逼他认输,不料那年轻人着地一滚,临急时竟用地趟剑抢了老夫内门,失手刺中了老夫腰肋。这在老夫是大大丢脸的事,老夫本来不欲说出口的。如今你竟怀疑老夫是被红雪山庄的‘矮身突刺’刺中了肋下,那岂不是指着和尚骂秃子?谁都知道红雪山庄被屠时,必有一场大战,你这一说,岂不是将老夫指成了凶手?这不是要老夫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么?”
从姗道:“那么,是谁刺中你的?”
一个人从书房中转了出来,道:“是我。”
从姗惊道:“司马灵台大哥?”
司马灵台穿着新郎喜服,对着从姗作礼道:“姗妹,愚兄在这里向你陪不是了。”
“司马大哥陪什么不是?”
“红雪山庄被屠,愚兄本该立即便到阳泉去看看的。但因为近一月前,即红雪山庄出事前的三天,愚兄不幸失手刺中了梅老伯的肋下一剑。愚兄心中不安,所以留在梅庄服侍梅老伯,未能去阳泉出点力查查线索。后来梅老伯原谅了晚辈,并将萍妹许配愚兄。说来令人羞愧,愚兄沉溺于温柔之乡,竞将这三大庄一家人的义气也丢在了脑后。姗妹,愚兄向你陪不是了。”
说罢,司马灵台向从姗作了一礼。
从姗大失所望,眼看似乎马上就可以追出梅海天的底细了。却忽然斜刺里钻出一个司马灵台来,将一切已经吃定了的线索一肩搅在了他身上去。
线索一下子好象忽然断了。
从姗一时默不作声,紧张思索,连礼也忘了还司马灵台。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梵唱:“我佛慈悲!梅施主今日大喜之时,实不该自找苦吃。”
随着话声,从门口走进一个老尼来。
“依老尼之见,梅施主不妨放了从姑娘,从姑娘也不妨解了小梅施主的穴道。今日暂且作罢,待大厅中的宾客散去,再议是非如何?”
从姗转身,向这老尼跪下拜道:“师父,你老人家来了。”
梅海天惊道:“姗儿,你……什么时候投在了峨嵋门下?”
空寂道:“十来天前,在阳泉一家酒店中,从姑娘当众求老尼收容,老尼已经答应了她随时可上峨嵋山来。这事天下尽知,江湖早已传遍,梅施主为何故作惊诧?”
梅海天道:“师太错怪在下了。在下近一个月来,都在家中养伤,闭门不出。本庄出去的人怕搅了在下养伤,也不以俗事惊搅在下。所以在下实在是不知道此事。”
空寂道:“此时知道了,你总可以放了她吧?”
梅海天走向书房门后的机关道:“老夫本来是想为从姑娘办点好事,哪知弄巧成拙。”
说着,打开了机关,铁栅缓缓升了上去。
空寂道:“姗儿,解了这人的穴道。”
从姗收入绳抓,在梅勇肩上一拍,顿时便解了梅勇的穴道。那一拍,竟拍得梅勇抽搐了一下。内力之强,使得梅海天为之咋舌。一般解穴,要在相关穴位上点震,或推揉拿摸,多少总还要点时间才能使对方经脉尽通,这一拍便能以内力注入对方体内经脉,打通对方受制的穴道。实在是内力极强者才能办到。
从姗走到空寂身边。
空寂师太道:“姗儿,咱们走吧,梅施主,咱们双方在这喜期内,都不妄动,可以这么约定么?”
梅海天道;“姗儿对老夫有误会,师太也有误会么?”
空寂道,“姗儿进门,便坐在椅上候你接见,并未乱动。
你却一进门便将人囚起,这就算是误会,作长辈的也该有个更合理的解释。老尼再问一遍,梅施主,咱们双方在这喜期内,都不妄动,可以这样约定么?”
梅海天道:“可以,师太可信得过在下?”
空寂道:“那么,梅施主可又信得过老尼?”
梅海天道;“这天下武林,如是连师太都不信了,恐怕再也找不到可信的人了。”
“那么,告辞了。后天上午,请梅施主在庄中等候。”
说罢,空寂带着从姗,出了书房,从后门掠出梅庄。
花茂云牵马在客亭等候。见空寂带着从姗出来,径直下山,便牵马随在二人身后,下山而去。
来到山下,从姗向花茂云道:“花大哥,你受围攻没有?”
花茂云道:“有六个黑衣蒙面人正要攻我,被空寂师太现身惊走。以后我就随师太上山来了。师太令我在客亭等候。”
空寂道;“姗儿,你随我来。”
她们来到江边,距离花茂云数十丈远处停下,问道:“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从姗道:“这司马灵台出现得好奇怪。”
空寂师太道:“说下去。”
“孩儿想,这司马世家,说不定也和屠庄有点关系。只是目前没有证据,不便妄作判断。师父,我哥哥从北池还活着,你知道么?”
“知道,那日在黄河边上,我看见你哥哥隐身在侧。不然,我若出面,倒有可能将你后面的福缘断送了。”
从姗跪下道:“孩儿未经师太同意,便自作主张拜了魔杀天君为义父,还望师父恕罪。”
空寂道:“起来吧,这又何罪之有?魔杀天君在四川,从不作恶。只是这人惹不起,脾气极怪,他杀伐武林人,也是进了中原才开始的。只怕你拜他作义父,对武林还是好事一件。可以止住他的杀性。”
“孩儿一定劝义父不要烂开杀戒。”
空寂道:“如今你哥哥现身了,他是当天晚上红雪山庄血杀事件中的当事人,只怕他对哪些人是仇家,心中已经有数。
但他那天与那黑衣蒙面女子,且战且走,老身看他是想有意将那女子向相反方向引走,让你从容逃走。看来,你哥哥武功奇高,与你父亲当年在论剑大会上夺得天下第一时,不相上下。应该不会有事的。如今你学会了魔杀天君的几种绝技,功力又增长了六十年,算起来,这天下真能胜过你的,也不过就只十数高人了。为师对你也放下心了。你先到黄石城中住下。今晚到城西来,我传你几手功夫。为师明天就打算回山去了。我将于兰馥留在这左近接应你。你如真有什么不测,她还可以为你办一点事。”
从姗道:“孩儿求师父后天上午再照应孩儿一次。”
“不必了。你自己多厉练一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何况,积石山还有三人在这附近,他们为了追回《天残心经》,会全力助你的。”
空寂从身上摸出一个玉瓶道:“这是地仙赠送你的十二粒地灵丸。每粒增加三年功力,共能增加功力三十六年。你藏好了,暂时不要服用。因为你前两次所服的灵药药力,还要多加导引,才能化为精纯内力。今晚我传你功夫后,明日可在店中练习一日。明日晚上,不妨去梅庄悄悄探一探。这梅海天的作为,已经暴露出他十有八九是红雪山庄屠庄参与者。
你去探庄,恐怕还得将精力放在那些秘籍上。”
“徒儿明白师父的意思,师父是怕这些屠庄的人,得去秘籍,为武林增添新的危机。”
“正是如此。你从家当初为何要盗取各大门派的秘籍,这暂且不论。但这八本秘籍,如若落到恶魔手中,这武林恐怕从此便没有安生日子了。姗儿,你勉力为之吧。如能夺回秘籍,将之归还各大门派,那既是极大的善果,又可得到各大门派的感恩,而一举成为武林中极受尊崇的人。说不定便成为了武林领袖也未可知。”
从姗拜道:“孩儿一定遵命。”
空寂道;“后天上午到梅庄,遇事不要强求结果。那里的事有点眉目后,也不要妄动。最好先找秘地修习内力。你若能以百年功力行走江湖,还怕那些仇家上天入地,无处可寻么?”
从姗再拜道:“师父至理之言,孩儿牢记心中。”
空寂正容道:“为师最后再说一点,你以后若是寻到仇家只怕还要分清主从。这屠庄的参与者,肯定不在少数。为师根据近日追杀你的那些人的情形来判断,有许多都是受了威胁利用,被迫参与。就如那灵蛇神君一样,对这些人,不妨得饶人处且饶人。”
从姗道:“是,弟子记住了。”
从姗对空寂拜了四拜,带着花茂云去黄石府觅客栈住下。
当晚去城西河滩上,空寂师太传了她一套剑法,一套掌法。空寂道:“姗儿,为师暂时不传你峨嵋内功心法,因为你目前正处于打遍全身玄关的紧要关头,这功法不能乱。不然,稍有不慎,便反而有害。不管什么功法,不管它导引的线路和真气大周天过穴的过穴法有什么不同,但到了玄关通畅时,都要注意这些事情。”
当下便将打通玄关的一些知识详细讲与她听。因为从姗如觅地用地仙的地灵丸助以练功,肯定便会面临完全打通各经脉的玄关这个境地,而达到练气最高境界。完成真阳通天经前五层法所要求达到的三花聚顶,通灵达虚,反璞归真的最高境界。后两层便不再练气,而专门介绍使用真气的方法或法门,就如魔杀天君的魔杀指一般。
从姗已蒙她父亲传了真阳通天经的总诀,但她每练一层,她父亲还要对这一层专门讲解细微之处,并传以辅助的方法,如药物助练,或以真力度入,以助打通所练经脉的玄关等,这才算正式传授。这真阳通天经其实关键是前三层,那是筑基培元固本的基本功。这功力打扎实了。后面两层则会顺利通过。只要前三层功夫练扎实了,便已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了。
空寂师太所讲的,正好弥补了已经死去的从于淳不能再完成的指导,这对从姗以后打通全身玄关太有用处了。
第二天,她在客栈中闭上房门整整思索演练了一天。将空寂师太所传的武功牢记心中,吃过了晚饭,打坐了一会儿,恢复了体力,便带上花茂云去探视梅庄。
他二人到达梅庄时,正是初更时分。这时,梅庄还有许多房屋都有灯光。
从姗道:“花大哥,这梅庄中,单是梅海天、司马灵台和梅勇,便已是异常惊觉的高手,还不知庄中是否隐伏有他们约来的高手,咱们要特别小心。”
花茂云道:“我的武功和梅勇在伯仲之间,比司马灵台和梅海天,便要逊色。我在外面接应吧。从姑娘,你进入关键之处时,如有闪失,可以啸声为号,我再来接应。”
从姗道:“这样也好。”
说罢,她掠过围墙,潜入庄去。
这梅庄,她只去过一次梅园,但一进去便被囚笼罩住。她深知这梅庄的机关厉害。不然,梅庄在三百年的沧海桑田变迁中,要应付多少强敌,如何能维持至今?她一进去,便异常小心,当她潜至书房的屋顶上时,已经汗湿罗衣了,当下便在书房上静伏下来,四处张望,再定进退。
从姗这时的功力,二十丈左右的飞花落叶声都逃不过她的耳朵。她在房顶上,只听到书房内有一个呼吸声。慢而悠长,细而有力,极象是梅海天。此时,正是练气的时辰。但这呼吸不象是练气时的呼吸。这呼吸显得那么轻松而无节奏,极象是睡了时发出的呼吸声。
从姗想了想,便龟息下来等待着,静待变化。她不相信,室内若真是梅海天,他能如此高卧书房?
果然,半个时辰后,室内有了响动。这是一个轻微的啸声,就象寒夜的山风从谷中刮过时的声音,但带着明显的金属特性。
从姗大惊。这声音她是那么熟悉,几乎从小便时常听到。
每当有一个身怀杀气的挑战者找上庄来与她父亲比武,意图打败他而取代天下第一的时候,她父亲身边的龙泉剑就发出这种低吟般的啸声。
忽然,这龙吟般的低啸声停止了。
房屋外面突然响起了脚步声,从姗大吃一惊,她本来认为可能是自己身上那报仇的杀气使龙泉剑怒啸起来。但如今忽然响起个脚步声,走向书房,那么,刚才显然是那人的杀气使龙泉剑怒啸。此刻被宝剑揭破,便干脆走向书房。
“爹爹!”来人站在书房外面低声喊,竟是梅勇的声音。
书房内这时才传来梅海天的问话:“刚才是你在外面?”
“是孩儿。”
“你怎会身带杀气?惹得这剑低啸起来。”
“孩儿想试试它究竟能不能报警。”
“荒唐!这种神兵能乱试么?”梅海天打开书房,让进梅勇。两个人入内,书房门又关上了。只有声音从书房内传出来,“如若不是为父想查明是谁才动手,那机关一发动,你站在书房外,还有命么?”
“孩儿知道爹爹不会突然发动的,不然,孩儿又怎会站在书房外面?”
“你来有什么事?”梅海天忽然问,“我不是叫你不要妄动,静以待变么?”
“爹爹,孩儿认为,这从家的妞儿寻到这儿来,肯定是发现了什么线索,咱们这样不攻不守也不退避,做出一副坦荡荡的样子是蒙混不过去的。”
梅海天忽然问:“刚才你说什么?”
“孩儿说这样做出坦荡荡的样子是蒙混不过去的?!”
“你说什么从家的‘妞儿’?你口中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些下九流的脏话?为父怎么还从不知道?”
梅勇笑了笑,道:“孩儿说急了,请爹爹恕罪。”
忽然下边传来“嗤”的一声轻响,随后便是一片沉默。
少停,从姗听到书房中传来了梅海天的冷笑道:“阁下是谁?为何易容成我儿梅勇混入我书房,阁下又将我儿子如何处置了?”
那人不答反问,声音也不再装作梅勇,一下子变得苍老嘶哑:“梅海天,你就凭那一句用语认出了假梅勇,真不愧是江湖精子。”
“这人样子好易容装假,声音也好运功变音装假,唯有习惯和教养是一时半日模仿不完全的。阁下是谁?”
那人仍然不答反问:“梅海天,事亦如此,你为什么不攻不守也不躲退?”
“阁下为何如此关心老夫?”
“老夫怕你有点意外,牵连了其他朋友。”
“看来,你是那一道上的朋友了。”
“住嘴!快说你安的是什么心?”
“老夫安的什么心你别管。老夫攻无力量,守更不是上策。
退避么?老夫宁死也不做那丧家之犬。朋友离去吧。老夫反正不做不义之人便是了。况且,老夫就算想做不义之人,也不知该咬谁拖谁。”
“梅海天,你这苟且偷生的蒙混之策,是谁无论如何也蒙混不过去的。老夫教你一法……”
忽然,书房中传来梅海天一声闷哼,显然中了那人的暗算。这时,才又听得龙泉剑传出一声低啸。随后是当的一声落地响声。那人显然利用说话时,梅海天一时戒备不够那一瞬即逝的时机,出其不意杀了梅海天。这人的杀意一起,梅海天便已遭到杀手。连龙吟剑这等神兵也感应不及。直到梅海天被杀后才啸得一声,可见那人意动人动,武功已臻上乘之境。
从姗立即便想掠下去将人捉住,但又自忖不是此人对手。
而且,龙吟剑显然又落入了那人手中。加上那书房机关太厉害。从姗略一思索。便暂时不动,准备等那人从书房中出来时再行跟踪,寻机下手。
但是,书房中从梅海天一声闷哼,龙吟剑落地后,便再也没有了任何响声。如此过了大约一刻时辰,从姗已经不能忍耐了,正想下去,却忽然听到了响动。
但这响动不是从书房传出来的,而是从花园中的好几个角落同时响起的。几条人影一下子闪到书房外面,将书房包围了起来。从姗数得一数,共有八条人影。
为首一人站在书房前面三丈之处,声音清朗地道:“室内的朋友,你能在书房里躲到天明么?何不借一步出来说话。”
但室内此时一点响声也没有。
等待片刻,书房中的人还不见出来,而从花园的那一端的园门中,却灯火明亮,涌进一群人来。
为首一人,却是司马灵台,身后跟着一个姑娘,后面是一二十个梅海天的弟子门人。
这些人一来,便将先前围住书房的八个人反围了起来。
司马灵台大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深夜潜进梅府干什么?”
为首一人道:“在下阳泉赵捕头,追缉凶手到此。司马灵台,你们喝什么?有本事,你进书房去将真凶逼出来让我等看看。”
司马灵台看这八人,果然是一色官家捕头服色,但他随即冷笑几声道:“阁下神光内蕴,怕不是什么捕快吧。在下看来,阁下好象一个人。”
“好象哪一个人?”
“好象是武当派那失踪三年孙雨亭孙大侠。孙雨亭三年前在江湖上很干了几件惊人的大事。后来忽然失踪,不知几时成了阳泉赵捕头?”
赵捕头笑了笑道:“象也好,不象也好,不妨就让它真真假假,这是在下的官谍,司马兄请过目。”
“好,请将来意说明。”
“我等一更至此。见一人易容为梅勇,进入了书房,后来书房中传出了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说话中,梅庄主闷哼了一声,以后便没有了任何声响。我等知道这梅府的机关厉害,而且,那人显然也非常厉害。所以,围在外面,等他出来。”
司马灵台身边一个女子,年约二十左右,此时闻言,急急问道:“那人将我爹爹怎样了?”
赵捕头道:“你是梅庄主的女儿?”
那女子道:“小女子梅梦萍。见过孙大侠。孙大侠,那人将我爹爹怎样了?”
赵捕头道:“梅姑娘也见过在下官谍。在下不是什么孙大侠,梅姑娘,你哥哥呢?”
“来此地时,师兄弟们找过哥哥,却没有找到。”
“那么,不妨再分些人去找你哥哥,只怕有了什么意外。”
梅梦萍此时急得满面惶色,拖着司马灵台的手臂道:“公子,你看该怎么办?”
司马灵台道:“萍妹别急。这书房中不知机关发动没有,此时实在不宜进去。不如依赵捕头之言,先分几个人去寻找大哥,其余的围住书房,再作计较。”
梅梦萍道:“也好,大师兄,请你带几个人去再找找哥哥,大师兄,怎地不见二师兄卫灵壁呢?”
“卫师弟么?他……下在牢中了。”大师兄钱风道。
“什么?怎地将他下在牢中?”
“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便下了牢。这全府上下,大概只有师妹你一人不知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犯了什么门规?”
“我不知道。我这就去找公子。”
大师兄带人去找梅勇去了。
梅梦萍道:“台哥,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知道。”司台灵台道:“但他犯了什么门规,我是外人,不便多问。萍妹,应师兄这事,暂且不必追究,先将眼前这难关应付了再说。快静下心来。”
司马灵台说着,“当”地一声掣出长剑,上前几步,向着书房朗声道:“室内是何方高人?请出来说话。”
书房内还是没有声音,甚至就连一点响声也没有。
这时,墙头上响起一个声音道:“不必喊了,书房内那人,只怕早已走了。”
众人大惊,齐齐回头,只见墙头上盘膝坐着一人,这人身穿黑袍,面蒙黑巾,他本来盘膝坐在墙头上,这时忽然平空升起,然后冉冉斜飞过来,落在众人前头三丈处,站直身子,犹如镖枪一般挺直。
他冷然道:“老夫夏候海。”
人群中有数人同时“哦”了一声。
司马灵台道:“原来是残缺门掌门夏候前辈。晚辈司马灵台,见过前辈。请问,前辈来了多久了?”
“假梅勇还未进书房,老夫便已来了。”
司马灵台道:“晚辈斗胆,请问前辈为何而来?”
夏候海道:“老夫本来不欲回答你,只是此时你已成了梅家的半子。老夫便由你问几句吧。老夫是追踪一条黑影而来。”
“前辈认识追踪的人么?”
“不认识。老夫追踪到山下,便不见了此人的踪影。只怕假梅勇也是此人所扮的了。”
司马灵台想了想道:“依晚辈想来,只怕那人此时早已不在书房,请教老前辈,眼下这事当如何料理?”
夏候海道:“大名鼎鼎的幻灵剑司马灵台,原来如此谦虚,老夫倒是意想不到。”
司马灵台道:“在下不愿这梅家庄血染墙头,却又一时想不出万全之策。”
夏候海道:“室内那人,只怕早已走了。如若他还在室内,连梅老庄主也一招丧命,你等还有活命么?”
梅梦萍一听大急,险些便落下泪来:“前辈是说我爹爹已经被那人一招……致死了?”
夏候海叹了一声气道:“这么久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怕是不幸了。”
梅梦萍大叫一声,转身便往书房掠去。司马灵台一把将她拖住道:“萍妹不要激动。这事凶险无比,你先冷静下来!”
夏候海道:“这时进去,原也不怕那人,只因他大约早已走了,怕的是机关已经发动,如是梅家庄有人知道机关所在,先进去关闭了,那是不妨进去看看的。”
梅梦萍道:“这机关……我也不知道的。”
司马灵台叹了口气道:“武林世家,隐秘传子不传女。真是无可奈何的事。”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响,大师兄带着人,抬着一张软榻,匆匆走进园来。软榻上躺着一个人,却正是梅勇。
梅梦萍一见此状,便哭泣起来,抢上去急急地问:“哥哥,你怎么了?”
众人将榻放在地上,数盏风灯明亮地照着梅勇,只见梅勇躺在软榻上,满脸痛苦不堪,显然体内有什么剧痛正在折磨着他,但他的脸上却连一滴汗都没有,满面苍白如纸,一点血色也没有,一派正在逐渐死去的垂死状况。
梅梦萍大哭着便扑上去。
夏候海一把抓住她道:“动不得。司马灵台快看住她!”
司马灵台抱住梅梦萍,站在旁边,一动也不敢动。夜色中,灯光下,众人围着梅勇,一片沉寂,只有梅梦萍的哭泣声显得那么凄凉。
夏候海道:“各人退开,赵捕头,司马灵台,二位请过来。”
众人遵嘱,各自退后几步,司马灵台扶着梅梦萍的腰,走近软榻。
夏候海道:“梅公子,你能说话么?”
梅勇双目中涌出一片泪水,却连嘴也不能张得一张。
夏候海慢慢解开梅勇的锦袍,三人低头,看了一阵,夏候海起身道:“好厉害的锁穴手法。将人制住,既不能动,又不能说话。三个时辰内,不能蒙那人亲手解开,便慢慢死去。
老夫解不开这穴道,根本就连认也不认得是何种手法。惭愧,告辞了。”
司马灵台道:“前辈且慢离去。此事如若连前辈也无法,晚辈们就更没有办法了,萍妹,快求前辈援手。”
梅梦萍跪下去,求道:“前辈,务必请救一救我哥哥。”
夏候海道:“不是老夫不救你哥哥,只因老夫不识解法,又有什么办法?老夫如妄作解人,只怕指头一触梅公子的身体,梅公子便立即死去了。”
夏候海长叹一口气又道:“老夫有一件大事,还着落在你梅家你父子身上。如今他二人一死,只怕老夫的大事也渺茫了。哎!”
这时,一直低头查看,一声不吭地赵捕头,忽然起身满脸恐惧地道:“在下想起来了。”
司马灵台急问:“孙兄想起了什么?”
赵捕头道:“这是传说中的灵猿指法点的穴道。”
夏候海与司马灵台同时骇极呼叫:“灵猿指?”
赵捕头道:“前辈请看这被点穴周围的皮肉 ,不是隐隐发黑,黑中却又带蓝么?”
夏候海又去仔细察看,看后起身道:“是了。老夫也想起来了,确是这种指法。数十年前,老夫的师尊曾对老夫讲过这种指法,年深日久,老夫倒忘了。但这灵猿真人乃是七十年前的异人,怎会活到今日?”
众人默默不语。
夏候海沉思了一会儿道:“地仙今年一百二十岁,一百年前便已名震天下,被各门派推为天下至尊。这事看来只有请她出岛才能料理了。”
梅梦萍本已站起,此刻又跪下道:“前辈既也知道是什么指法制的穴位,肯定能解的了。求前辈救救晚辈的哥哥吧。”
夏候海道:“你等年轻,不知这灵猿指是怎么回事。这灵猿指奇毒异常,手法却又奇绝天下。发指人竟可在指力中控制毒量,要毒重便毒重,要毒轻便毒轻。毒重时,中指人会急速全身溃烂。毒轻时,中毒人只是穴位周围的经脉中毒慢慢坏死,时辰一到,才因经脉被毒腐烂,溃断而死。老夫在当今天下的武林,固然可列入前十几名高人之列,但面对这灵猿指,却是毫无办法。这天下,哎,能解此法的人,老夫还未听说过。”
从姗此时躲在屋脊上听到夏候海这段话,心中一动,想起魔杀天君说他的弟子刚进中原,就被人用毒指杀死,所中的指力,就是灵猿毒指。那么,莫非进书房去的那人是千面人魔?如若是千面人魔,那就凶险无比了。
从姗此时更加不敢妄动,便不作下去与众人相见之想,继续躲在房顶的黑暗之中。
这时,软榻上的梅勇,在明亮的灯光下,忽然喉头咕咕作响,全身一阵抽动。众人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一点忙也帮不上,一点力也使不上,梅梦萍只是大哭喊叫,要扑上去。
被梅家的两个弟子抓住,扑不上去。哭声叫喊声夜空中鸣响,异常恐怖凄惨。
忽然,梅勇双眼一翻,头一偏,不动了。
他就这么死去了。活活地,慢慢地死去。
经过这么久的折腾,这时也是四更天气。梅梦萍眼见哥哥如此惨死,突然反而吓得不哭不喊了,就只是恐惧地睁大双眼,望着她哥哥的尸体,似乎已被吓呆了。
赵捕头对司马灵台道:“司马兄,快,快打你夫人一耳光,谨防她被吓疯或吓得涌痰而死去。”
夏候海道:“且慢,老夫救她。”
说罢,走上前去,在她身后督脉上的几个穴位上拍了几下,梅梦萍才“哇”地喷出一口混着浓痰的鲜血,昏迷过去,倒在扶她的师兄弟身上。夏候海又从身上摸出一颗药丸,塞进她的口中,道:“没事了,扶她去歇息一会儿。”
司马灵台道:“谢前辈救了晚辈的内人。但这书房内......”
夏候海道:“你梅庄的事,你梅家令人进去看看吧。”
司马灵台想了想道:“赵捕头。”。
赵捕头道:“什么事?”
“你既是官家的捕头,这书房内有了人命案,当然是该你们捕头先去查看了。”
赵捕头冷笑道:“司马兄是想利用书房的机关将我等庄外人一网打尽么?”
司马灵台冷笑道:“孙大侠既做了这阳泉捕头,今晚只怕由不得你贪生怕死了。”
赵捕头道:“你梅家将机关开启,等着捕头进去查看,究竟是何居心?在下大任在身,还不会受激便眼睁睁去送死。”
二人正在唇抢舌战,另外七名捕快中走出一人道:“阿弥陀佛!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赵捕头,这司马灵台一会儿是人,一会是鬼,你们不妨多用一只眼睛看住他一点。
我进去看看吧,不能让人将咱阳泉捕快看小了。”
司马灵台冷笑道:“少林慧达大师成了阳泉捕快,这阳泉捕快只怕从此雄甲天下了。”
这捕快也不理司马灵台的话,慢慢向书房走去。
赵捕头大叫:“兄弟小心。”
那捕头道:“不妨!”
说罢,只见他一跨出脚步去,周身的衣服忽然鼓涨而起,显然已经全身蓄满了真力,随时防止书房内的机关被引发。
夏候海道:“且慢!”
那捕快站住身子,回过身来,道:“前辈有何指教?”
夏候海对着梅家众弟子道:“你们身为梅家弟子,便不关心书房内的师尊么?”
众弟子羞愧地垂下头,只有大师兄道:“前辈不知,这书房内的机关,厉害无比,咱们却是一无所知。只有师尊和梅师弟才知道开启关闭之法。这机关不发动则罢,一经发动,如不将此屋烧为平地,万万进去不得。但此时师尊在内,却又万万烧不得房屋。晚辈们无能,全凭前辈与司马兄作主。”
司马灵台冷笑几声,却是不语。
夏候海道:“你等去捡些大石块过来。”
众弟子听得吩咐,立即使去将石山拆毁了数块过来,拍成拳头大小。这夏候海当日在黄河边上见从北池用此法将酒楼上的人施出的琴音摄魂大法打断,今日便准备用此法破坏机关。
他道:“众人退开。”他说话时声音很大,显然是说给屋顶的从姗听的。房顶上的从姗见状,也怕有机关从屋顶打出,连忙朝屋后飘身出去,隐伏在远处的墙下。
夏候海捡起一块海碗大的石块,向着门扔打去,只听“砰”地一声,门朝后碰去,便是,却没有任何暗器之类的东西打出,但当石块撞开后,落地在门内的地下时,那暗器打出来了。这暗器显然是要等人推开门,跨进脚去,踏在门内的地砖上,机关才引发。只听“飕、飕”之声,从门前后两面的上方,同时斜射出数十支弩箭,将门周围的五尺方圆全部罩笼。如是有人在那里,不管前进后退,只怕都将被这些弩箭射中。
夏候海等这些弩箭射定,又用石块向着花窗打去,花窗打破时,射出的是弩钉,这弩钉密如蛛网。如有人从花窗中射进射出,只怕身手再快也难全身而退。
夏候海如此变换角度,将石块从门内窗内投进,不断地打击墙壁和地砖。有时连投数十块不见一点动静,有时一块打中机关,便射出不同的暗器或毒气。一直折腾到快要天亮时,那数十种暗器,毒气和毒汁都被破坏得差不多了,夏候海道:“大师如欲进去,可踏在石块上进去,不知大师轻功如何?”
这时,天色更黑,这黎明前的黑暗,如非园内尚有灯光,只怕便是伸手不见五指。
这捕快道:“不妨,在下总不能眼见这要死人的事,却推与别人去干。”
赵捕头道:“兄弟回来。”
那捕快道:“捕头还有什么吩咐?”
赵捕头道:“平日抢拿犯人,我不如兄弟勇猛,但我的轻功比兄弟怕要高那么一点,让我去吧。”
“不行。捕头,你不能出事的尸“不妨,我若有甚意外,你等赶快回去报告上司。不得在此地停留。”
“是。”那捕快答道。退在一旁。
赵捕头越出众人,将轻功提至极限,轻轻一飘,便掠进了室内那凌乱掉落的假山石块上。可是,他刚轻轻站稳身子,正准备四下打量,只见一团黑影一闪,从内书房掠出。这黑影好快,眨眼之间便也掠近了赵捕头面前,掠过赵捕头面前时,只见银光一闪,黑影已经又掠进书房外的园中,直射夏候海。夏候海身子暴退三丈,一声大叫,一条手臂已经被这团黑影那一闪的银光斩断。手臂落下地时,室内才传出赵捕头倒地的声音,而这时,那黑影已经掠上了花园的墙头。
正在这时,只见花园的墙下阴影中,无声无息地射起一条黑影,这黑影手中长剑从那团黑影的后面极快地一挥,只听“嚓”地一声,那黑影的长袍已被斩下一块,但那团黑影却已越过墙头,一闪没入墙外的黑暗之中。
墙下偷袭那人却也不敢追赶,只是拾起掉在地上的长袍,长叹一声,慢慢走向众人。
众人这才看清,从墙下跃起,偷袭那人的是一个年轻姑娘。
捕快班中越出一人,恭恭敬敬地作礼道:“阳泉捕头王某,见过从姑娘。”
这年轻姑娘正是从姗。
从姗道:“王捕头辛苦了,快去看看孙大侠吧。”
王捕头含泪道:“孙兄已被—剑斩成两段.....”
这时,人们才想起室内的赵捕头,有人向室内走去,从姗喝道:“且慢!”
从姗止住向书房走去的几个人,转身向夏候海道:“前辈的伤……”
夏候海从三丈外走上前来,对掉在地上的断臂看也不看一眼,道:“无妨。老夫已经点穴止住了流血,死不了。从姑娘,你那一剑只怕已是天下第一快剑了,而且是有备偷袭,却只斩下那人一段飘起的衣袍。这人好高的身手!只怕这等身手,普天下只有二三人才有。”
夏候海说这话时,蒙面黑巾不住抖动,显然是伤口疼痛无比。他道:“从姑娘,室内现场还未破坏,你去察看一下,看看杀梅海天的凶手可是杀梅公子的同一个人?”
司马灵台受了冷落,此时却装作不知,一声不吭。
从姗道:“是。”
只见她向书房慢慢走去,走近书房时,身子轻轻飘起来,凌空落在被斩成二截的赵捕头旁边的石块上,望着书房内看了好一阵,然后往后一弹,回到外面的花园中。
她此时满脸惊骇之色,对夏候海及各捕头捕快道:“梅庄主左手臂弯曲,倒地而亡,喉头气管已被一剑斩断。伤口长约三寸,深约一寸从下向上斜斜划过,显然是被那人出奇不意,抓住了手腕,托住了手肘,便以梅庄主手中长剑,回转去斩了梅庄主的脖子。”
从姗无比惊骇地继续道:“好高的武功!这是什么武功?
梅庄主在天下已是绝顶高手,却被那人以这儿戏般的手法杀死。简直是不可思议!”
夏候海想了想道:“这些门人弟子对庄中大事一无所知。
这里已经无事可干。老夫要告辞了。”
说罢,越过墙头,消失在黑暗之中。
这时,王捕头已与其它捕快搬出赵捕头的两段尸体。
王捕头道:“从姑娘,我等也要告退了。”
说罢,带着赵捕头的尸体,七人纷纷掠过墙头,离庄而去。
司马灵台道:“姗妹。”
从姗道:“司马大哥要说什么?”
“你不去看看你梦萍姐么?她可是梅家仅存的一个人了。”
从姗道:“要去看的。但我还有一件事要办。请问这位师兄高姓大名?”
她问的是梅家庄的大弟子钱风。
那人道:“在下钱风。”
“可是江湖中称无影剑的钱风?”
“正是。”
“请你将卫灵壁师兄放出来如何?”
“这个……此刻只怕要二师妹同意才行。”
“你先去放人。梦萍姐那里,我一力担待。”
“好吧。”钱风带人去放卫灵壁。
从姗道:“钱师兄,我在梦萍姐那里等你。请你将卫师兄带到那里来。”
这三大庄人,平日过丛甚密,常有往来,平辈的人尽以师兄妹相称。此刻,从姗遇事作主,司马灵台倒反而不便制止。
从姗向着墙外道:“花大哥,你进来吧。”
花茂云从墙外掠进来,对从姗行了一礼,却不作声,然后才对司马灵台道:“司马大哥,久违了。”
司马灵台道:“原来是花兄弟,二位请一起去大厅奉茶。
在下将这里的事安排一下便来。”
从姗道:“司马大哥请便,我们等你。”
当下司马灵台便安排人收殓尸体,准备丧葬事宜,然后引二人入内。
此时梅梦萍早已得到传报,得知从姗来看自己,已经等在客厅中,梅梦萍心中一直以为是屠杀红雪山庄的杀手,又来屠杀梅庄了。当下见了从姗,一把抱住,咽咽哭道;“姗妹,我两姐妹好苦啊。”
说罢,便失声痛哭起来。
从姗心中此时已经明白,这梅家父子做下的事,梅府上下,恐怕无人知道。连这梅二小姐,只怕直到现在,还连半点风声也未听到。甚至就半点也未猜到梅家父子对红雪山庄做下了什么,这次又为了什么被人杀死。
从姗道:“梅姐姐,从今以后,我们在这人世,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儿了。以后遇到什么事,多个心眼,才好保护自己。”
梅梦萍道,“妹妹说的是。姐姐如今有了人家,有什么事,多少还有公婆夫君担待。妹妹,你一个人,以后可怎么办?”
从姗眼见这梅梦萍如此天真无邪,心中更为她忧虑。眼见梅梦萍父兄刚死,她自己已经痛不欲生,还在关心自己。当下心中不禁生起了一种想为她做点什么好事的念头。她道:“梅姐姐,你近来武功进境如何?”
梅梦萍无比惊异道:“妹妹怎地……忽然问起这个?”
从姗道:“今日别后,我二姐妹天各一方。妹妹最近得高手传了几手剑法,妹妹就转传了姐姐,以后作个防身之用吧。”
司马灵台眼见刚才从姗在墙下偷袭那团黑影那一招,快速辛辣奇诡绝伦。那人在室内一直等到外面的人将机关破坏后才出来,眨眼间便从室内掠到了墙头,快得只是一团黑影。
中途还顺便腰斩一人,断臂一人。而且这二人皆是当世武林绝顶高手和一等一高手。从姗那一射一剑,虽然仅斩下一片袍角。如是自己,便是同样偷袭,只怕连袍角也沾不到一点。
司马灵台道:“萍妹还不快谢过姗妹!”
哪知梅梦萍道:“我不学,我学武功作甚?那敌人如此厉害,我只怕便学上数十年,也不是他的对手。再说,爹爹和哥哥就停在外面,我却在这里学武功,那成什么体统?”
说罢,又掩面哭泣起来。
从姗叹了一口气,几乎同时,司马灵台也叹了一口气。
只是二人叹气的原因,也只有各自才能明白罢了。
这时,钱风引着卫灵壁进来了。
这卫灵壁高高身材,看来异常精干。只是那眼睛中,却始终饱含着悲哀。大概是在牢中关了一天一夜的关系,这时看去,比在庄外的客亭中时,更瘦了好些。那双眼中的悲哀神情,也更深沉了。
他走进大厅,对从姗默默拱了拱手,也不多说。然后,转过身去,对梅梦萍道:“灵壁见过二小姐。”
梅梦萍道:“卫师哥,你犯了什么门规,爹爹将你关了起来?”
卫灵壁垂首道:“我也不知道。是梅师弟趁我不备,点了我的穴道,将我关了起来的。”
“可是爹爹叫他这么办的?”
“不知道。”
“大师哥,你知不知道?”梅梦萍又问钱风。
钱风回道:“师父这几日从不出内书房。我不知道。”
梅梦萍想了想道:“如今爹爹和哥哥都被人暗算了。卫师兄便是有什么事得罪了爹爹和哥哥,也算揭过了。这全府上下这么多事,卫师兄,你就留在外面帮钱师兄料理吧。
卫灵壁道:“是。”
梅梦萍又道:“大师兄,二师兄,如今我已许配了人家。
从今后,已是司马家的人了。我本想留在梅庄,只是此时却已身不由己。不能废了礼数。再说,我留在家中,触景生情,只怕日日想起爹爹和哥哥,这日子也不好过。我准备办完丧事。便随夫回转杭州,这梅庄,就委托二位师兄代为照看吧。
这以后如是有机缘,不妨代梅家收养一个孤儿,令他姓梅。好传梅家香火。”
钱风和卫灵壁同时道,“是。”二人说这个是字时,都已声音饮泣。
梅梦萍道:“大师兄,你令人将梅园打扫干净,从此封闭了吧。一应丧葬事宜,你们二人多操心了。”
二人又是同时道:“是。”说罢,告辞出厅。
从姗见这梅梦萍虽然气得死去活来,又性情软弱,但处理庄中事务却并井有条,头脑清晰,这才放下了一些心事。当下便道:“梅姐姐,我想告辞了。”
梅梦萍道:“妹妹为何就走,请留下多陪姐姐几日吧。”
从姗道:“我在外面还有急事,务必马上走。梅姐姐,以后我到杭州莫干山庄来看你。”
梅梦萍道:“你若一定要走,姐姐也不好强留,恕姐姐不远送了。”
从姗含泪向梅梦萍和司马灵台告别,带着花茂云,离庄而去。
从姗下得山来,已是上午时分。从姗在江边舀水喝时,想起了空寂师太的教诲:“梅庄的事有点眉目后,也不要妄动。
最好先找秘地修习内力。你若能以百年内力行走江湖,还怕那些仇家上天入地,无处可寻么?”
从姗想起这话时,同时想起那假梅勇的武功是那么厉害,自己此时只怕真的应该先练成绝世内功,才能再出江湖寻敌报仇了。
可是,她在这江湖中对各山川大河,隐密之地并不熟悉。
而这觅地练功的事,又不能对任何人说起,只怕更不能对花茂云谈起了。当下坐在河边休息,慢慢思忖。
忽然她脑中灵光一闪,记起梅梦萍叫钱风二人去封闭梅园的事。她想,梅家父子死了,屠杀红雪山庄的那一伙人,只怕再也不会回梅庄打事。而梅梦萍不几日要随司马灵台回杭州。梅庄的人,只怕也不会有什么人愿意再去梅园,那梅园岂不反成了一块清净之地?
当下心中暗暗决定选梅园作修练之所,但却不露声色。仍然带着花茂云到黄石府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住下之后,从姗道:“花大哥,这司马灵台二兄弟,看来与你很熟悉。”
花茂云道;“同在江湖闯出一些名头,互相景仰而已。平日嘛,却又来往不多。”
“原来如此,你看这司马灵台这时出现在梅庄,可有什么蹊跷?”
“此事在下所知不多,实在不便多言。”
从姗道:“我想去杭州司马世家悄悄看看。花大哥,我托你办一件事情,你可愿意?”
花茂云道:“在下早就说过,作你的仆随。只是未蒙首肯,不便以主仆相称。但从姑娘如有吩咐,花茂云是在死不辞的。”
从姗道:“主仆之事,永远不要谈起。我只求花大哥再去黄河一带,帮我找我哥哥。”
花茂云道:“是。只是能否找到,在下没有把握。一月之后,我去杭州司马世家找你。”
“我不会公开拜庄的。一月之后,你在杭州城中住下,我来找你吧。”
花茂云道:“是。从姑娘对司马世家的事,看来比在下知道的多,在下便不多嘴了,这包银子,你带上吧。在下一过武胜关,到处都有人送在下银子的。”
从姗也不推辞,收下银子,花茂云作了一揖,辞别而去。
从姗等花茂云走后,另觅了一家客栈悄悄住下。除了正常打坐外,并不闭关,却每日在房中苦思剑招中的细微精妙变化。平日吃饭,也不在店内吃,只是傍晚时上街去,突然相中一家店子,买下一些带回,这样,既便有人暗算,要下毒也无从下手了。
数日之后,从姗估计梅庄的丧事已经办好了,便备了数日干粮,在一个夜间偷偷潜入梅园。她是三更时潜进梅庄的,这梅府上下一点声音也没有,这梅园中更是寂静异常。只有池中蛙声响起,草中一片虫鸣。
从姗进入书房,见书房已被梅家门人冲洗得干干净净,那些机关,被夏候海破坏后,也就没有复原。而那铁栅牢笼,此时,不知怎地,落了一半在外,已经被梅家门人用四根房梁粗的巨木从下面倚墙托住。只要巨木不移开,这铁栅是再也不会落下来。
从这晚开始,从姗便在梅海天的书房中住下,开始修练内力。每隔数日,她悄悄下山一次,采办干粮干肉 和食水之类。然后再潜回梅庄继续修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