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阳子《姹女阴魔》

第七章 隔物传力地仙术

作者:墨阳子  来源:墨阳子全集  点击: 
  从姗和花茂云进入山西境内不远,便又遇到了阻杀。
  一个五十多岁的清瘦老者站在官道中,双手背在身后,腰板却挺得犹如镖枪,颏下三绺长髯,随风而飘,大有仙风姿态。
  他望着花茂云笑道:“花公子,老朽等你二人多时了。”
  花茂云打马越过从姗的马头,正待出头,从姗却抬手止住他道:“花大哥,你替小妹掠阵。”
  花茂云退后道:“是。从姑娘,这是安异人帮帮主屠连城。”
  从姗点点头,身子一晃,掠下马来,走上前道:“屠帮主等的是我还是花公子?”
  屠连城回答得很妙:“请的是你,等的是他。”
  “屠帮主找我有什么事?”
  “这个……从姑娘不妨容后再说,老夫想向花公子讨个公道。”
  “本姑娘有事要赶回阳泉,不耐久等,你若不说找我有什么事,我便要失陪了。”
  屠连城笑道:“我知道从姑娘归心似箭,可是,我想从姑娘还未听说吧,阳泉捕快已经将烧得一片模糊的死尸尽行下葬。红雪山庄嘛,此时已是一片废墟。但在那儿看热闹或者想查找什么的武林人,多得胜过赶集。从姑娘,此时天下有许多人在追杀你,你知道么?老夫敢说,此时天下欲得从姑娘的门派或武林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老夫在从大侠生前,与从大侠有数面之缘,甚为投合,此刻眼见他的后人被人追捕,心中实在不忍,所以,令属下数次请从姑娘去六安避难‘’‘ ’‘’”
  从姗冷笑道:“用毒镖和刀剑请么?”
  “这些属下愚昧,不能善体上意。得罪从姑娘之处,老夫在这里陪不是了。”说着,竟向从姗作了一揖。
  忽然,林中响起一片惨叫声,只见十数条人影从树林中倒飞而出,叭达叭哒地落在地上,竟连腿都不伸一下,原来是在林中已被人弄死,扔了出来。
  屠连城大怒,喝道:“什么人?”随着喝声,人已如飞射向树林,可是,他射向树林,树林却反而射出一个红袍人来,二人在林边相遇,只听啪啪啪啪数声暴响,二人已各自斜飞出去两丈,同时落在地上。
  花茂云惊道:“阴山红魔?”
  阴山红魔哈哈大笑道:“小子竟然识得老夫!也不枉老夫为你剪除隐患了。”
  “阴山红魔,你敢坏老夫的大事?”屠连城咬牙切齿道。
  阴山红魔嘿嘿阴笑几声道:“坏你大事有什么了不起,你与花家小子过节了后,我再陪你两手好了。”
  “花家小子跑不脱的,老夫要先向你讨个公道。”
  阴山红魔道:“屠连城,你别不识好歹,你想先找上老夫,那你以后就不能再找别人了。”
  “你以为凭你那一套红魔掌,就能拾夺下老夫么?”
  “当然能了!屠连城,你这异人帮的名称能吓吓老百姓。
  异人者,非人也,非人者,死人也!林中这十多名异人,没有能经得起老夫双手一捏的。你恐怕也经不住老夫一捏。”
  阴山红魔说罢,欺上步去,倏地伸出右手,成抓状,向屠连城脖子抓去。屠连城尽管眼看属下被杀,心中怒极,但一到交手,却立即冷静下来,此刻眼见阴山红魔中宫直进,自己却不退而进,起掌向阴山红魔的手腕切去。
  阴山红魔道:“来得好。”
  但阴山红魔这一句短话还未说完,屠连城忽然右脚一踢,脚尖踢向阴山红魔的下身,阴山红魔大吃一惊,猛地跃起,跃起时同时大喝一声,双掌一前一后,一阴一阳,同时向屠连城头部拍去,属连城见状,腰身一仰,人已向后倒去,但他手一着地,人也成了拿大顶的姿式,头下脚上,可是,他的脚此时比手还厉害,猛地踢出连环七腿,向阴山红魔的脊部踢去。
  但阴山红魔已经闪在旁,而屠连城,已弹身立起,恢复站立状。
  阴山红魔此时已不敢轻敌,道:“那几招虽是小儿戏法,但也凶险无比,再来。”
  屠连城道;“老鬼,正主儿跑了,尔等还缠斗什么?”
  阴山红魔道:“老夫早看见了,谅他们也跑不远,再来。”
  屠连城大怒,猛地身子一弹,两指成剪刀状,猛地向阴山红魔的双目抓去。阴山红魔大吃一惊,因为屠连城这一招,从身形,速度,手式,都实在是一副拼命的打法,自己即使能近身伤他,但恐怕也要受伤,当下身子一弹,向旁斜掠二丈。哪知屠连城却对阴山红魔连望也不望,照直向前冲去。却已经沿官道向从姗和花茂云二人追了下去。
  阴山红魔气得爆跳如雷,大骂:“老狐狸,好狡猾!”
  但他跳着骂着,却已跟着追去。
  二人一前一后转过山角,却是几乎同时猛地站住,只见路中间,立着三个人。
  三个残废人,一个缺了一条胳膊,一个缺了一目一耳,一个黑巾蒙面,那缺的部位一定是在脸上。
  屠连城倒抽一口冷气,道:“积石山三位当家的一起出动,江湖却是从未听说过。”
  残缺门掌门人夏候海冷冷地说道:“那是因为事体重大。
  在下有句话,不知二位想不想听?”
  阴山红魔道:“江湖上二十年听不到夏候当家的一句话,此刻这一句话,当然是重如万钧了。”
  “我已在这路上纵横三里都布了毒,二位就不要追那两个年轻人了。”
  屠连城道:“夏候兄对从家小姐也志在必得?”
  “是,志在必得。不过,得的理由与二位却有些差别。”
  屠连城道:“这一点大家可以心照不宣。可那花家小子,你为何也要保起来?”
  “花启阳棋高一招。他走花茂云这一步,已占尽我等的先机。咱们不妨先作观棋人,到时看准时机,再出黑马制胜。”
  屠连城道:“夏候兄这‘咱们’二字……”
  夏候海道:“指的是你、我、他。”他用下巴指了指阴山老魔。
  阴山红魔道:“夏候兄看得起老夫?”
  夏候海道:“二位想想,我残缺门近二十年来在中原也算八面威风的了,可老夫仍感势单力孤,不是说瞧不起人的话,屠兄那异人帮,进入江湖的准备不够,在这次江湖血杀中,只怕好有一比。”
  屠连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夏候兄想说……以卵击石?”
  “屠兄高明。”
  “那么,夏候兄说咱们,只是不知怎么个‘咱们’法?”
  夏候海道:“天下三大庄,已去红雪山庄,老夫不用八方探查,心中一默,便能知道,这其余二庄,在这次事件中必有古怪。其实,从家这姑娘什么也不知道。到目前为止,只怕比我等所知道的事情还少,但她是从家唯一的人。她的仇家肯定不会放过她的。天下武林也都把眼睛放在她身上。屠兄即便将她抓回六安,只怕也是凶多吉少。屠兄长得仙风道骨,怎地行事却如此愚鲁?咱们目前不妨暂作联盟,以观事变。”
  屠连城道:“看在咱们已经联盟的份上。老夫可以不在乎夏候兄打这个哈哈了。咱们快跟上去吧。”
  “二位恐怕还得暂时绕道。”
  屠连城和阴山红魔同时大叫:“为什么?”
  “老夫这毒障布出,便老夫本人要过,也要大费周折。二位还是绕道吧。我三人在前头相候。”
  屠连城道:“夏候兄如此看得起老夫二人?”
  夏候海道:“你二人不妨暂隐山上,隔半个时辰,便知老夫这毒障要对付的是谁了。老夫这毒障毒绝天下,也不过只能将此人阻上半日而已。”
  屠连城和阴山红魔互望一眼,同时后退,后退约有三十丈后,二人一左一右,向两边山上掠去。隐伏不见。
  官道上,也不见了残缺门三人的身影。
  从姗和花茂云这一路下去,却是再无阻碍,不日便到了阳泉,从姗打马直奔红雪山庄。
  这红雪山庄在阳泉三十里外的红枫山上。红枫山,高高低低的红枫树漫山遍野。千百年来长成了一片红枫密林。一到秋季,只见连绵一片山林全是一片红色海洋。有一年,大雪来时,红色的枫叶还未飘落。大雪落下时,正遇天上忽然开朗,一片天光照在红枫树上,那反光竟然红灿灿映成一片霞光。直冲云斗,连那飘飘落下的白雪。也映成一片红雪。
  当时,明太祖朱元璋征战未尽,正巧率部从此路过,见此异境,不禁驻军欣赏,连连称绝,复又调头向刘伯温道:“本王遇此异景,主战事如何?”
  刘伯温道:“此异象与军国战事无涉。主的是二百年后,此地要出一位女异人,领袖一代江湖武林。”
  朱元璋笑道:“可惜本王二百年后不知身在何处,无缘识得这位女侠了。传令下去,二百年内,任何人不得动这红雪山上的一草一木。”
  此山自后便名红雪山。
  这以后一百九十年上,正遇江湖十年一届的论剑大会。一位年仅三十五岁的剑侠从于淳以一支普通的青钢长剑,轻轻易易便夺得了天下第一的宝座。这以后,他扩建了他在红雪山上的山庄。从那以后,红雪山庄便成了天下第一庄。
  这天下第一庄之称,有两个含义。一是这庄子的规模,在山庄这个含义上,恐怕是天下最大、最美、最豪华的了。近百口人住在山庄内,犹如一个人站在大雄宝殿上一样渺小而孤独。这天下第一庄的另一个含义便是它的主人从于淳,武功天下第一。红雪山庄出去一个庄丁,也比八面威风的镖师要厉害几倍。
  这时,天下武林有句广为流传的话:三庄八大门,一魔一怪一女仙。这三庄,首先便是指的红雪山庄。
  可如今,从姗站在红雪山庄面前,已经看不见往昔的红雪山庄了。那鳞次上升的建筑群已经大半被烧毁,没被烧毁的,却也毁破不堪,到处是一片干了血渍。
  从姗双目中的泪水夺眶而出。她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许多建筑和庭园是她亲眼看着一天一天修建起来的。她的心灵早已和这里的一草一木合为一体。出门历练,却也总在梦中回到这里。如今她回到这里,这里的景象却和她十多年所见的以及梦中所见的景象大不相同,面目全非了。
  她从毁坏的大门进去,沿途慢慢查看,寻找着蛛丝马迹。
  花茂云跟在她身后,也在仔细查看,从姗一边看,一边心里有一个声音越来越响地叫喊:“是谁毁了这山庄?是谁杀了这六十二人?”
  但她忍住了,没有喊出来。她从在山洞中失身清醒过来时就明白了,在灾难面前,喊叫是没有用处的。
  “谁?”她忽然喝道。
  “阳泉捕快!”一个含威的声音回答,从一堵断墙后面绕出来一个捕快。
  果然是一个捕快,从姗认出,他到从家庄来过,那时也是这一身服色。
  这人说:“二弟出来吧,是从小姐回来了,”
  从另一堵断墙后面,又转出一个人来,也是个捕快。也是到从家庄来过,那时也是这身服色。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从姗问。
  先转出来的捕快道:“在下赵捕头。”
  后转出来的捕快道:“在下王捕头。”
  赵捕头道:“我们在这里等你回来。”
  王捕头道:“同时也在这里为你看守现场。”
  赵捕头道:“现在你回来了。有些事要告诉你,有些话要问你。然后我们就可以交差了。”
  王捕头道:“这武林血杀的事,本来就不是小捕快管得了的。所以,我们早就想交差了。”
  赵捕头道:“这位是花茂云花一刀,花公子?”
  王捕头道:“花公子不是当事人。请回避。”
  花茂云冷笑道:“两位一唱一和,说够了吗?”
  赵捕头道:“花公子莫非有什么指教?”
  王捕头道:“纵有指教,也请收起来。咱阳泉捕快在办公事,不要旁人指教。”
  花茂云怒极反笑:“天下捕头怎地都是这副腔调?”倏地伸出右手,便向王捕头胸前抓去。忽然,他的手硬生生地在半途停住了。
  离他的手三寸之处,半空悬着一柄长剑。剑把握在从姗手里。从姗轻声道:“花大哥为什么要对二位捕头出手?”
  花茂云呆呆地望着拦在面前的长剑,道:“这二人不将在下放在眼里,在下忍耐不了。”
  从姗道:“花大哥请留在这里等我回来,二位捕头请借一步说话。”说罢,当先向山下走去。那是一片开阔地,周围五十丈内,是一片浅草坡,无人能躲藏偷听的。
  三人走进草坡中间,成三角相对面站。这样,任何人的身后有了人,对面的人都能看见。
  赵捕头道:“这周围另有一些武林人,见姑娘来了,才隐起来的,咱们长话短说。”
  王捕头道:“十九天前的凌晨,红雪山庄被一场大火烧毁。
  我们捕头班是在当天午时赶到的。”
  “午时?”从姗问。
  “是午时。”
  谁来通知你们的?”
  两个捕头对望一眼,二人眼里同时闪过一种惊异的神情。
  王捕头道:“我们有个弟兄在这一带办另一件案子,看见浓烟,跑上山头,看见大火燃起,却无人救火。知道出了大事,赶忙回来报的信。”
  从姗道:“王捕头请接着讲。”
  “我们赶到时,红雪山庄已经烧成了一片废墟。周围的乡民知是武林恶杀,竟无一人敢来救火和观看。我们清理出六十二具死尸,另外有七具身穿大内侍卫服色的尸体,但最近几天已查明,这七具身穿大内侍卫服装的尸体,是被捉杀的附近土著,实在并不是皇家侍卫。从家庄的六十二具尸体,大部分已烧成焦黑。其余小部分虽未全部烧焦,却已不成人形。
  所以,我们便雇人将这些尸体都葬了。”
  “我父亲的尸体呢?”
  “也埋葬了。是单独埋葬的,就在庄后,从小姐先勿着急,且听下去。”
  赵捕头道:“你父亲的尸体,我们是在水池边上发现的。
  不知为何,他的尸体连胡须都未烧焦一根。照理讲,屠庄者要毁尸灭迹,先就要烧毁你父亲的尸体。为什么令尊却又一点未被烧毁?查不出原因,也无从推想。从庄主身上共有二十几处伤痕,其中有剑伤、钢锏伤、飞镖暗器伤……”
  “什么?飞镖暗器?”
  “是的。一种武林常见的三两重的生铁飞镖。江湖中用这种飞镖的人太多了,所以也无法查出线索。除了这三处飞镖伤痕外,其余尽是剑伤和钢锏的击打伤痕。围攻从庄主的人显然怕用劈空掌力和指力会暴露身份,所以尽皆使用兵刃以快攻为主要格杀手段。所以从兵刃上也查不出线索。”
  “这些伤痕是什么招式,什么武功留下的?这点总有线索可查吧?”
  王捕头惊道:“从小姐芳龄十几?”
  “十七岁。捕头问这个作甚?”
  “从小姐如此老练,在下好生佩服。”
  从姗道:“生在武林世家,耳染目睹,什么都知道一点。
  平时没有留心,但事情一逼,忽然好象都用上了。赵捕头请讲下去。”
  赵捕头道:“从小姐,我有一个请求。”
  “请讲。”
  “我们对你讲出我们知道的一切,只盼从小姐一会儿也能尽所知回答我们的问题。以便我们对上司有个交待。”
  “可以,赵捕头请接着讲。”
  “从庄主身上有近二十处剑伤,尽皆入刺和斩入不深,说明是打斗开始时,相互间身形很快时受的伤。最重的伤是打断背脊的那一钢锏重击,以及一个深紫色的脚掌印,估计是用侧踹腿踹击而成,踹在背心正中,然后是一剑从前心窝刺穿出去,最后取了从庄主的性命。那一锏不知是什么锏法打的,怎会打断了从庄主的脊骨?查不出来。那一踹,北腿功夫,北方几十个门派都会用。最后那一剑,大约是从庄主受伤极重之后摇晃不定,所以刺穿时根本不须什么招式,只需用力蛮刺便可得手。我们几个捕头都会点武功,总的来说,半天时间的验伤结果,辩认出三处武当剑法造成的伤痕,一处青城剑法的伤痕,两处五行剑法造成的伤痕,其余伤痕,无法推论招式。而辨认得出的,却全是正大门派的武功所伤,所以,显然是杀人者故意栽赃八大门派。只有一种内力造成的伤痕,丝毫未加掩饰,那就是灵猿毒掌。”
  “什么?灵猿毒掌?”
  “正是。灵猿门数十年不现中原,这次出现,很令人担心。
  灵猿毒掌那是无法掩饰的。只因它的毒力和内力混为一体,不用则已,用则力和毒同时施出,无法分开。”
  从姗听后默默不语,良久才道:“二位捕头真是阳泉县捕快?”
  二人听后,对望一眼,赵捕头道:“从姑娘秀外慧中,看来是瞒你不过去了。实说了吧,在下是武当派孙雨亭,这位是五行门的吴仲伦。”
  从姗道:“二位为何当起阳泉捕头来了?”
  孙雨亭道:“为了接近从家庄,打探本派失盗的秘籍。”
  吴仲伦道:“在下也是同样的目的。”
  “你们都是怀疑从家偷了你们门派的秘籍?”
  “是的。”
  “可有证据?”
  “证据便是九年前的论剑大会,令先尊对我武当派的剑法了如指掌,本派前掌门应灵子每出一招,几乎都是在从庄主的预算之中。”
  吴仲伦道:“本派掌门的五行掌更是被从庄主封得一招也使不出来,本派掌门人心意一动,便也怀疑上了从庄主,故意使了残缺门的一招武功,从庄主反而一下子就失去先机。可惜本派掌门人只会几招,而且是照式施为,不得神韵。所以,终于是败了。”
  从姗垂泪道:“先父会是这种人么?”
  孙雨亭道:“从姑娘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
  “我这时心里很乱,想不出什么问的,二位要问什么?请。”
  孙雨亭道:“在下只问本派的秘籍,在不在从家庄?”
  吴仲伦道:“在下也只问这一点。”
  从姗想了想道:“家父早年曾为武当派俗家弟子,孙大侠可曾知道。”
  “当然知道。他是武当南岭派黄泽南的弟子,他从那里学去的武当功夫可肤浅的很,只有一套内功心法,一套长拳,一套剑法,皆是二流武功。”
  从姗道:“秘籍的事情,我在从家从未听说过的。”
  二人互望一眼,几乎是同时都摇了摇头。
  从姗着急道;“我若对二位有半点欺瞒,他日死于刀剑之下。”
  二人听得从姗发此重誓,脸上顿时现出失望之色。
  孙雨亭道:“只希望从姑娘以后多多回忆,哪怕是只言片语也好。”
  从姗道:“二位在阳泉县几年都呆了,只盼近一段时间内不要离我太远。一是我想到什么还要问二位,二是我想到什么,也好对二位讲。”
  孙雨亭道:“有理。一定照办。最后一点,从小姐见到花公子,不要说破我二人的身份。”
  “是。”从姗答道。
  “那么,我们暂且告辞,如有急事,请以清啸呼唤。”
  说罢,二人下坡,隐入树林之中。从姗回到山庄,却不见了花茂云。但从姗这时沉陷在紧张的思索中,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她知道这孙雨亭和吴仲伦在他们本门中皆是声望武功都极高的首徒。据说孙雨亭还有可能接替掌门。他们在阳泉一隐便是数年,可见事体重大。那么,父亲确有可能取有了他们门派的秘籍了。他们将伤痕、招式、武功门派坦诚相告,心中坦然,显然另有人冒用他们的武功杀人了。
  她忽然觉得家中原来有许多事情都透着奇诡,只是因为那时劫难未临,自己又小,没有体会到那些事的意义罢了。
  她往后山走去,一下子就找到了那两座坟,一座是从于淳的,一座是那无法辨认的从家庄人的合葬坟。
  她站在墓前,极力控制自己的感情,默默地跪了下去。这几天的经历和所见所闻,使她明白父亲在这场血杀中绝不是完全无辜的。但他又毕竟是她的父亲,尽管他被杀有某种原因,但自己作为儿女,这仇,是绝对要报的。
  正在这时,她听得身后有破空之声响起,她几乎是本能地着地一滚,闪避开去。就在她刚闪滚开一瞬,一件暗器“当”地一声打在坟前的卵石上。
  这时,从姗一式“乌龙绞柱”,人也站立起来,她手中已掣着一柄长剑,略一犹豫,身子便如飞鸟一般向附近的一棵树的枝叶中射去。
  只听“嗖”地一声,从那繁茂的枝叶后面射出一人向相反的方向掠逃而去。
  这时,从姗的长剑已绞实枝枝,只听一阵喀嚓喀嚓的响声,树枝树叶被长剑绞断一大片,而从姗已经穿过这片枝叶,落在一枝树干上,再看那掠逃的人时,已经闪进了附近的红枫密林中,从姗只能从背影依稀认出这是一个男人,穿的是皂色短靠。
  从姗掠回坟前,只见坟地前卵石旁边,留着刚才那人打出的一枚暗器,三两生铁镖。
  这种铁镖状如梭镖,镖重三两左右,厚如竹片,长约三寸,夹口开刃,着体钻肉 ,内力特别高者,能用此将人体击穿,武林人常用这种生铁镖,只因它造价低,而且大多数武林人都在用,用后不必收回,也不露痕迹。
  从姗见镖尖上闪有蓝光,便取出一块手绢,将它包起,放在身上,准备见着孙雨亭时让他辨认。
  这时,从姗的耳边响一个尖细如蚁鸣的声音,这里有人在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向她说话。
  “从姑娘,快叫上花茂云一起躲躲,魔杀天君快要到了。”
  从姗判断清楚发音方向后,对着那个方向也以传音入密的功夫道:“阁下可是夏候前辈?”
  “正是。”
  “魔杀天君冲我而来?”
  “这周围的人谁不是冲你而来?”
  “前辈为什么要我叫上花茂云一起躲躲!”
  “尽管你在江湖上也是一流的身手,但魔杀天君如要为难你,你仍走不过两招,何不用花茂云给你挡一挡呢!”
  从姗听罢,默默不语地转向山庄走去。她没有去找花茂云,相反地,她在山庄那烧破大门的石阶上站定,再也不走一步了。
  “从姑娘,你为何不去躲躲?”夏候海不知在何处又以传音入密的功夫向她说话,声音异常焦急。
  从姗双目中骤地滚出两行热泪,她没有回答夏候海的话,她只是望着天空,心中想道:“我能往哪里躲?天地虽大,我的家在这里。如今这家没有了,我能往哪里躲?”
  她的心中涌起了一种巨大的悲哀,这种悲哀使她想要引剑自尽,她慢慢地拔出长剑,正在这时,她听到一声短促尖厉地啸声,这啸声响起时,在山下的红枫林外,从姗知道魔杀天君来了。她忽然觉得有一句话对他说。她垂下长剑,剑尖拄在地上,双手按在剑把上,等着魔杀天君的到来。
  这时,第二声啸声响起,从姗只觉得头昏眩了一下。这啸声来得好快,已到草坡近处。从山下到草坡近处,整整三里地。从姗不过转了一个念头,放下长剑,他便到了。
  “来得好快!”从姗叹道,一声叹定,面前已经多了一个长发披散的绿袍怪人。站在阶下,双目定定地望着从姗。
  从姗也双目定定地望着他,只见这人五官奇丑无比,骨骼粗大,手长过膝,赤着双脚,绿袍脏得快成了黑袍。
  这绿袍道人道:“你是从家的女娃娃么?”
  从姗反问道:“你是金沙江魔杀天宫的魔杀天君?”
  “老夫正是。女娃儿,你不怕老夫?”
  “我为什么要怕你?”
  “老夫我一生杀人无数,尤其喜欢将你这等年青男女娃儿的心抓出来趁热吃了。你不怕?”
  “我不怕。”
  “你不怕?你不怕死?”
  “我怕死,但不怕你。因为我爹爹在上面。”
  魔杀天君怔了一怔,道:“你爹爹在上面?”
  “是,他在上面。”
  “他没有死么?武林中传遍了的,他已死了。他怎么会在上面?”
  “他死后埋在上面。”
  魔杀天君大怒:“女娃儿,你敢戏弄老夫?”
  说罢,抬如手臂,伸出手掌,遥遥地对着从姗,五指慢慢地提拢。
  从姗顿时感到被一只无形的手箍得脖子生疼,出不出气来。
  魔杀天君站在三丈之外的石阶下,嘿嘿冷笑了一声:“女娃儿,老夫纵横江湖六十年,便你父亲在日,纵然敢与我放手一搏,却也不敢戏弄老夫。你是活的厌了,自己找死。”
  从姗这时感到脖子上犹如一道钢箍般箍紧,几乎便要闷死。但她知道魔杀天君千里迢迢来找自己,绝不是要一把掐死自己。但她此时动了真怒,脚尖一踢,那挂在地上的长剑。
  便向魔杀天飞刺而去。
  她忽然感到脖子上的无形力箍松了,气机重新畅通。她的长剑却已到了魔杀天君的手中。
  “好,好。魔杀天君望着手中的剑道:“从家能成为天下第一大庄,看来绝非幸至。悍不畏死,不计后果,千万人中,有几人能有如此气质?女娃儿,你跟我到四川去吧,我收你为徒。”
  从姗此时涨红的脸色渐复平和。她怒气未消,道:“你这几手武功,姑娘还未放在眼里。再有几年,我自己也能练出这无形力箍,那时,我倒要收你为徒。”
  “好,好。”女娃儿,咱们不斗嘴,老夫万里迢迢,急急奔来,是为了斗嘴么?老夫想问你几个问题,请你回答老夫。”
  魔杀天君忽然变得客气无比。
  从姗望着他,等他提问,她知道这是避不开的。
  “你卸道屠庄的仇家是谁?”
  “不知道。”
  “有点线索了么?”
  “没有。”
  “那么,从家庄的宝物失落何处,你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就连你究竟到从家庄找什么宝物,我也不知道。”
  ’魔杀天君惊愕地望着从姗,看了一阵,见她满面茫然不似作伪,便道:“龙泉剑你可知道?”
  “知道,这是先父的佩剑。但他死后,只见尸体,却不见此剑。
  “乾坤一气混元珠,你可知道?”
  “知道。我小时练功,先父曾用此珠助我练过气,但此珠珍贵异常,先父自己平时秘藏何处,只有他一人知道。此刻他去世了,我更不知道了。”
  “真阳通天经,你可知道。”
  “不知道。”
  “你练有真阳通天内力,怎地不知道?”
  “练内力时,先父只是口授,并不以秘籍示人。而且,他说这口授的秘籍是武当内功心法。练一段,授一段。我也只练至三层。”
  “这真阳通天经的内力分几层?”
  “不知道。”
  魔杀天君想了想怒道:“只练到第三层便是如此厉害,你将这练过的三段秘籍抄写与老夫,如何?”
  “这你就别作白日梦了,你便杀了我,我也不会抄写给你的,我看你变得客气起来,才回答你的提问。你若用强,我宁死也不愿回答你一句话。”
  忽然,魔杀天君用手朝地上一招,一把沙石便吸入他的手中,他将这沙石朝着二十丈外的密林中打去,沙石飞出,却是无声无息,全无一点破空之声,只听从密林中传来一声惨叫。
  “好了,偷听的人已被老夫杀了。”魔杀天君道:“五十丈内,飞花落叶,休想躲过老夫耳目。女娃儿,这手功夫怎么样?”
  “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莫非你会?”
  “不会。我也不稀罕。”
  “好傲的从家后人,这样吧,老夫以三套神功换你那三层内功心法。你学会我这几样神功后,找到仇家,便不求人,也差不多可以对付了,如何?”
  这一个建议到底确实使从姗心动起来。她想如今这世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从家后人,这求人的事,看来十有八九都是靠不住的。如能学会这天下第一魔头的三套神功,在这众多武林高手的贪婪追捕之下,大约可以自保了。以后复仇,也多了几分胜算。
  忽然,她看见魔杀天君那小眼睛中充满了贪婪的异光,她明白了,如果魔杀天君根据自己抄写的真阳通天经,结合他自己的丰富经验,练成神功,那天下武林就再也没有人可以制住他了。那时,天下武林只怕遭受的杀劫比从家这场杀劫更惨。
  “是你杀了我父亲及全家?”从姗忽然问。
  “不是。”魔杀天君急急摆手道:“老夫与你父亲曾经交手三次,一平二败,老夫纵是黑道魔头,却从出道之日起从不干这暗杀的勾当。”
  从姗道:“不是你干的就算了。我还有事你请自便吧,”
  魔杀天君道:“咱们的话还未说完,什么自便不自便?老-夫用三套神功换你那三层武当内功心法,你换不换?”
  “你到武当山真武观去换吧。”
  “女娃儿,你不要逼老夫!”
  “你又要用无形力箍杀我么?你杀吧!你这软骨头!你看我父亲死了,就来逼他的后人,你算什么武林前辈?”
  “女娃儿,你心中想的是,老夫未达到目的,不会杀你?”
  “正是如此。”
  “但老夫如是一怒之下杀了你呢?”
  那是天命,我也只好认命了。”说完便转身往烧毁的山庄走去。但她只跨出一步,便再也不能走动。她已被魔杀天君以无形内力遥遥吸住身子。
  “女娃儿,老夫帮你找出仇家,杀尽仇家,作为交换,你还不愿意么?”
  从姗道:“不愿意。”
  “你这逆子。父母大仇不报了么?”魔杀天君大怒,厉声喝道。
  从姗道:“从家便死绝了,天网恢恢,仇家也逃不了天罚的。但你若得去这真阳通天经,只怕天下武林更将血流成河。
  那时,从家的罪过,只怕十八代人也赎不完了。”
  这时,只听一个祥和的女声从二人身后传来:“一念仁心天下尊。魔杀天君,你放开从姑娘。”
  魔杀天君大惊,斜斜掠出三丈,才回过身去。只见五丈外站着一个老妪,手中拄着一根龙头拐杖,身后站着另一个老妪,他才吹大话说五十丈内飞花落叶,逃不过他的耳目,但现在,两个老妪走到他身后五丈,他还—无所知。
  “从姑娘,老身白茜珠。”
  从姗大吃一惊,道:“老人家可是普陀山岛的凤仙白茜珠?”
  “正是老身。”
  从姗急忙拜跪了下去,以额触地,目中热泪长流在石阶平台上。她失声哭道:“老人家救我。”她忽然觉得全身一点气力也没有了,再也不能在这群魔环视之下站起身子。她毕竟只是一个年轻姑娘。
  白茜珠道;“不要哭,你过来。”
  从姗起身,走到两个老妪身前,再拜下去。
  “不要拜了,起来有话好说。”她看从姗起身后道:“这是我姐妹玉奴。”
  从姗又要拜跪,玉奴说一声:“从小姐不要多礼,折杀了老奴。”她这一说,从姗便感到自己的身子被一种无形气体阻着,拜不下去。
  白茜珠道:“阳泉从家与太原崔家,百年前还是内亲,如今遇此大事,可惜老身太老了。不能再为此奔波,老身的后人,一时又分不开身。这样吧,我教你一手剑术,作为防身之用。报仇之事,得靠你自己了。”
  从姗哭泣道:“晚辈福缘太浅,不能得拜老仙长为师么?”
  白茜珠道:“从你的命相来看,归宿在峨嵋山,不在普陀山岛,而且,从你面相上看,还有些磨难,我如收你去普陀山,有违天数。年轻时,我以为一身神功,天下事尽能如愿,后来经历多了,才知道天意难违,天意难违。”
  说到天意难违四个字时,她的声音有些饮泣,可能她又想到了往事。
  忽然,她转身对魔杀天君道:“老身要带走她三天,你不反对吧。”
  魔杀天君这时已经镇定下来,道:“武林传说三庄、八大门、一魔一怪一地仙,今日是个大吉日,一魔一仙旷世相逢,能不留点话题给后人茶余酒后聊聊么?”
  白茜珠笑道:“年轻人,你想考较老身?”
  魔杀天君先是一怔,继而仰天大笑:“老夫今年八十有一,不想被人称为年轻人。可笑呵可笑!”
  白茜珠道:“老身行年两个花甲,尚多三年。老身的儿女,也长你二十多岁,你这才届八十的后生小子,竟敢在老身面前狂笑?放肆!”
  说罢,手中的龙头拐杖在地上一跺,只见魔杀天君大叫一声,被震起来五尺多高,然后重重地跌在地上。形状犹如普通人被扔在地上一样,竟是屁股先坐在地上,“砰”地一声响后,仰面倒在地上。
  魔杀天君身子一弹,站立起来。怔怔地道:“这是什么神功?”
  玉奴笑道:“这手功夫没有名称,是我们公主随意施行的。
  目的嘛,只是要教训一下你这后生小子。”
  魔杀天君道:“这功夫是将力道从地上传来,先封了在下的穴道,再将在下震起来跌下?”
  白茜珠道;“正是这样。孺子可教也!你找个地方练练吧。
  你如能体会到这手功夫,不妨到东海来。我再传你一手。”
  魔杀天君这时魔焰尽去,作揖拜道:“告辞!”
  魔杀天君转身飞掠而去。他总算给后人留下了一些话题。
  从姗随在白茜珠身后走了。她们三人是慢慢走的,从姗在旁扶着白茜珠的手臂,玉奴则替她托着拖曳的腰带。她们走进红枫林后,这山庄一下子钻出四五十名武林人物。他们远远地,悄悄地向红枫林掩去。魔杀天君和从姗谈话时,他们离得远远的。因为一被魔杀天君发现,小命立即丢掉。如今白茜珠带走从姗,进入红枫林,这四五十个武林人物纷纷靠近。因为他们知道,武林地仙白茜珠即使发现他们偷听,也不会处死他们的。
  但是,他们先是偷听不到一点声音。继后有胆大的进入红枫林中,却不见三人。他们惊异无比,这红枫林本在五四十个武林人物的包围下。众目睽睽,三人离开了,却无人看见。岂非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