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阳子《姹女阴魔》

第六章 魔法诱奸

作者:墨阳子  来源:墨阳子全集  点击: 
  琴声很慢,有时就只发出一丝悠长而又余音缭绕的单音,但这声音一入从姗的耳中,她的心里就涌起一种难以忍耐的渴望。这心中涌起的难耐渴望,使她忘了一切……
  从姗现在终于相信了皇帝与血杀无涉,那红雪山庄乃是武林人屠的。而且是无数武林高手合谋的。试想红雪山庄长驻六七十个家将家臣门人弟子,尽皆武功高强,其中更有武功天下第一的从于淳。要多少人才能将这六十多口人一举格杀?一百?二百?要多少个王霸流宗师级的高手,才能杀得了她的父亲?三个?五个?十个?
  她和觉远飘风二人商议,决定去红雪山庄。尽管已经过了十多天了,那里说不定仍然可以找到一些线索。外人查找,毕竟是外人。她才是从家的人。如若父或兄留有暗记,也只有她才识得懂得。
  三人买了马,向红雪山庄赶去。
  中午时分,三人已赶了近百里路,来到了一处高山峡谷前面。
  三个驻马谷口之前,只见这峡谷约有十数丈长,宽不到一丈,岩壁削陡,而两边是崎岖的山路,如要绕道走,大约要多用个把时辰。强劲的山风从峡谷对面吹来,刮人脸面。
  飘风道人说:“从姑娘,这处峡谷太窄,如若有人埋伏,咱王人可不好对付。不如绕道走吧。”
  觉远和尚道:“无妨,快马加鞭,一冲就过去了。”
  从姗一时犹豫不定。
  哪知三个人驻马谷口就那么一瞬间,已经中了暗算。从姗当先而站,最先感到头昏。她在马上一摇晃,便支持不住,从马上跌了下去。
  飘风道人大叫:“迎风倒!”一边喊,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准备倒解药来服食。哪知玉瓶才摸出来,尚未开塞,他已经头昏眼花,倒了下去,跌在马下,手中的玉瓶摔得粉碎。
  觉远和尚也几乎与他同时跌了下去。三人昏倒不过再隔一瞬,三匹马也昏醉倒地了。
  这时,从谷中口那方飘过来两个蒙面人,飘到三人面前,为首一人道:“将这和尚道士做干净了!”
  后面一个粗壮的蒙面人听到吩咐,一声不响,走上前去,在昏迷不醒的飘风道人与觉远和尚的心脉处各自击了一掌。
  可怜两个少林武当派的侠士,在昏迷中被人震断了心脉,不明不白就死去了。后来有人发现了两个人的尸体,发现二人的心脉被一种蛮力震断,竟查不出是何门何派何人所干。
  这人做了飘风觉远后,又走向从姗,将她打横抱起,一声不响地随在那个发号施令的蒙面人身后,向山上登去。二人登山时,腰不折、膝不弯,身形飘逸,功力极高。
  接连翻过了四五座山,那个发号施令的人令那人将从姗放在路边;然后他自己轻轻地一声清啸。清啸之后,便带着那个属下离去了。离去之前,将一颗解药塞进了从姗口中。
  这二人走后,从对面山上走下来四个蒙面人,走到从姗面前,用牛筋绳将她密密实实地捆绑起来。然后,一个人从山沟里弄来一葫芦溪水,淋在从姗的头上脸上,等着她苏醒过来。
  从姗醒过来了,她一发觉自己被反绑着丢在地上,立即大喊;“飘风道长!觉远大师!”
  有个蒙面人冷笑道:“早见阎王去了!救不了你的!从姑娘,你说出你哥哥从北池在哪里,我们立即放了你。”
  从姗大惊,这些人原来是在追杀她的哥哥,可是,连她自己也在寻找从北池,她又怎么说得上来?说得上来又哪能说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从姗大怒:“贼子,是好汉就将蒙巾扯下来,让我看看你们是什么人?”
  一个蒙面人笑道:“死到临头,还要呼三喝四?当真是当小姐惯了,吊起来,打!”
  两个蒙面人走上前去,抓住绳索,将从姗吊在一棵树上,一个蒙面人抽出一条软鞭,开始拷打从姗。
  从姗此时被吊在树上拷打,开始她还怒骂,后来不骂了,开始潜运真力,要想震断那捆绑她的牛筋绳。可是,那牛筋绳在她身上和双臂上连捆了七八匝,以她目前的功力,那是无法挣断的。她连震数次,都没挣断,不禁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说不说?从北池在哪里?”那人问一句打一鞭,好在从姗真力贯注,尚能吃住疼痛。从姗不说话,只是紧闭双眼,任人拷打。
  突然,几声短促的惨叫同时响起。
  从姗猛地睁开眼睛,看见一条人影正在收势站住,而那四个蒙面人,正在慢慢倒了下去,四人的咽喉处皆有一条血口,鲜血进流。原来这四个蒙面人,竟被这条人影以一招四式尽皆割断了喉管,几乎是毫无先后地同时去了黄泉路上。
  这人站定,开始慢慢地还刀入鞘。从姗注意到,这人的刀锋上,竟然连一点血也没有沾上。可见刀锋过喉之快,真正算得上快逾闪电。
  那人背对着从姗,还刀入鞘到一半时,他忽然身形旋起,轻飘飘地飘向从姗,刀锋一晃,从姗顿时感到捆绑着自己的牛筋尽皆被割断了。她的身形开始下落时,正想变势,却不料已被那人顺势按住,搂在怀中,落下地后,那人才将她放在地上,垂目退后三步,还刀入鞘,转身而去。
  从栅道,“多谢花大侠救命之恩。”
  那人站住,骤然回身,惊诧道:“你是谁?怎知我姓花?”
  “山东济南府花鸣镖局花茂云花一刀,一刀过喉,血不染刃。武林之中,谁人不知?”
  花茂云一听,忙施礼道:“在下走眼了,以为姑娘不是武林人,刚才接住姑娘时,多有不敬,还乞恕罪,请问姑娘尊姓大名?”
  “这个.....”
  “如有不便,不说也罢,告辞。”花茂云说罢,又转身离去。
  从姗沉吟半晌,弯下腰去扯下了地上那四个仇人的蒙巾,却是一个也不认得。
  “花大哥。”从姗喊,不知不觉就改了口。
  花茂云在十丈以外站住,回身道:“姑娘还有什么事?”
  “花大哥久走江湖,见多识广。我想请花大哥帮忙认一下这几个人是何门何派?”
  花茂云转身,回到这里,看了一下道:“这个人是六安异人帮的一个小坛主,其它三人,在下不认识,大约是他的手下。”
  从姗心中默然,不明白自己家里和六安异人帮有什么梁子。
  花茂云见她不语,转身飘然而去。
  从姗望着她的背影,想喊住他,却又难于启齿。花茂云把她从树上接下来时,搂了她一下,那一下在她心里泛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她这一生,还真没有被男人如此搂过。直到花茂云走远了。她才觅道走出山谷而去。
  走了不远,看见一条官道,再走不远,见石碑写明通保定,当下她便勿勿赶路南下。
  她忙着赶路,错过了宿栈,快要天黑时,她想,不如就连夜赶路吧。
  如此走了一阵,暮色降临了,从姗站在一条小溪边,正在一个三叉路口前寻找石碑,决定走向,这时候,薄暮中飘来了一阵琴声。
  这是一张瑶琴的琴声。琴声伴着水流,犹其动人。琴声哀怨婉转,回肠动人。
  从姗情不自禁地朝琴声寻去。
  琴声忽然奏罢一曲,只听一个低沉的男声低声吟哦,从姗一听,便听出这吟声,正是那花茂云的声音。
  只听那声音吟哦道:春风不解人,青山不动情。
  溪水空流去,山风不远行。
  这声音吟罢,竟低泣起来。泣了一阵,他低诉道;“妙女,你听到我的琴声了吧?我每到一个地方,先用眼睛到处寻你。
  我在茫茫人海中,看不到你的倩影。我又用耳朵谛听,也听不到你的声音。我找呀、看呀、听呀,我找不到你,看不到你,听不到你……我就对着空山喊你——妙女!妙女!你在哪里?”
  这声音喊着,又低泣起来:“可是,这空山连一点回声也没有。你还是不回答我,你还是不理我。妙女,我又用琴声寻找你。这是你最爱听的琴声呀!妙女,你听见了吗?你为什么还不回答我?”
  听着这娓娓低诉,从姗的双目中情不自禁地流下了同情的泪。她停立在溪边的一棵树旁,心中一阵陶醉,就象这人寻找的正是她,她就是那妙女。
  这人的低诉忽然断了。
  从姗从陶醉中醒了过来,这才明白那人寻找的不是自己,琴声也不是为自己而弹奏,低诉也不是为自己而叹发。
  从姗的心中不禁浮起一丝惆帐,感到若有所失。
  这时,那琴声又响了起来。
  这次,这琴声忽然充满了悲哀,山风将这悲哀的琴声送出来,满山的树叶都跟着低泣起来。
  从姗的目中又涌出了泪水。
  忽然,这悲哀的琴声断了,那人又是一声叹息,接着弹出几个单音,忽然,那人一阵大笑,笑罢又道:“妙女,妙女,我知道,你是不喜欢听这种哀怨的琴声的。你听好了,我就为你奏这一曲吧。”
  琴声再响起时,一变那幽怨哀叹的调子,忽然变得回环婉转,就象少女早晨在镜前慢慢梳理浓长秀发,一边微笑望着,想着心事,忽然窗前的鹦鹉一声清笑,吓了她一跳,她跟着笑起来。
  琴声忽然奔放热情起来,就象一个少女悄悄地托着曳地长裙,跑进了后花园,爬上了靠墙的假山石,昂首四望,一下子找到了那躲在墙外的心上人。
  从姗这时只感到热血沸腾,满面犹如火烧。心中那少女的春情大为萌动,平时暗暗感到的、隐隐想到的,忽然一下子变成了实实在在的渴求——那是一个怀春少女的成熟了的渴求。渴求着自己理想中的人有力的抚摩,渴求着四目相视、二唇相交、肌肤相接、曼声热语……
  忽然,从姗“啊”地一声惨叫起来,一下子仆跌在地上,她感到肩上一阵剧痛,伸手一摸,发现肩头钉着一只暗镖,这才明白中了暗算。被人发镖射中了肩头。
  这时,她又听到有人掠来的破空之声。从姗在地上一个滚翻,人已腾身站起,听得风声劲急,忙用左手拔出长剑,急使了一招低伏缠身绕指剑法,只听当当当当响了四下。她一挡开这四刀,人已窜出三丈以外,回转身来,只见身后站着四个黑衣蒙面人各人手执钢刀正成扇形包抄过来。
  从姗忍着肩头的剧痛,盯着包抄上来的四个人。在这生死关头,不知怎的,她还分心去听了一下那琴声,那琴声没有了。
  这时,一个黑衣蒙面人道:“从姑娘的红雪剑法不但正手了得,连左手使剑也如此了得,这倒是有些出入意外。”
  另一个蒙面人冷笑一声道:“这左手剑了得又怎样?还能救了她么?”
  从姗道:“你们是些什么人?为什么要暗算我?”
  一个黑衣蒙面人道:“你只要跟我们走一趟就能知道我们是些什么人了?”
  从姗道:“哼!想要绑架我,还得使出点本事来。”
  “好吧。让你见识见识!”一个蒙面人道。手一挥,四个蒙面人同时攻了上来。
  四个人攻得很快,而且,四个人已经站好了方位后同时进攻,就比第一次攻击要难以防守得多。从姗这时候又感到肩头有些发麻,知道镖上有毒,不宜久战,当下不愿缠斗,剑花一挽往最先攻来的那人反攻过去,那人看她剑势凌厉,往旁一让,从姗便冲了出去。
  从姗刚刚冲出去,忽然听得身后又发出几声短促的惨叫。
  这种惨叫声,她已经听到过一次。果然,她回过身去,看见花茂云站在四人中间,而那四个蒙面人的咽喉均已被花一刀割断,正在倒地死去。
  花茂云一脸木然,还刀入鞘,弯腰扯下那几个人的蒙巾,然后,对从姗道:“姑娘,你究竟是谁?这六安异人帮的亡命徒为何总是缠住你不放?”
  从姗摸出一颗解毒药服下,说:“多谢花大哥两次救命大恩。”说罢衽敛为礼。
  花茂云脸上那木然的神情忽然消失,似有所悟,接着,他后退两步,惊道:“记起来了,你刚才似乎使了一招低伏缠丝手,你是红雪山庄的人?”
  从姗默然不语。
  花茂云施礼道:“原来是从二小姐。花茂云不识,多有失敬。请问从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言难尽。”
  花茂云默然半晌道:“你得把肩上的毒镖取出来,伤口也得挤毒上药。”
  从姗伸出左手,挟住肩头的毒镖,试着拔了一拔,却痛得她脸色发白,啊地叫了一声。
  花茂云道:“从姑娘如不计较,便由在下来拔,如何?”。
  从姗点点头,调过身子,她感到花茂云走到她身边停住,正在查看伤口。
  “从姑娘,不好啊,这镖上有毒,拔出毒镖后,这毒血怎么处理?”
  从姗想了想道:“麻烦花大哥挤一挤吧。”
  花茂云叹了一口气,从身上摸出布包,解开,取出治疗这种外伤的应用品,摆在地上,道:“请从姑娘坐下如何?”
  从姗盘膝坐下。
  “这毒血用手是挤不干净的。但这山中又找不到别的女人,真有些为难。如是在下用口吸出毒血,还得请从姑娘先恕在下非礼之罪,”
  从姗含泪垂下头道:“救命大恩,我还不知怎么谢呢。”
  “那么从姑娘挺住,在下要拔镖了。”花茂云说着,用两根手指夹住镖尾,猛地一拔,只痛得从姗啊地一声惨叫。但她拼命忍住剧痛,叫过之后,便不再叫了。她感到花茂云已经取出毒镖,正在用软布擦吸毒血。换了两次软布后,花茂云道:“从姑娘,在下用口吸出毒血,非礼了。”
  从姗心中感动,却不知怎么回答,只在越来越暗的夜色中点了点头。
  这时,她感到花茂云的嘴唇已经贴在她的肩间。尽管伤口周围的肌肉 有些发麻,她还是感到那嘴唇的温热。她听到花茂云,吸出毒血吐在地上,如此三次,毒血吸尽。花茂云道:“好了,这血已经不发黑了,在下替你敷上伤药就完了。
  你是用在下的外伤药,还是用你自己的?”
  “随便。”她小声说。
  “那就用在下的吧。我们镖局的人,没有很好的外伤药,怎能在刀尖上讨饭吃?”
  花茂云替她上完外伤药,退在一边。他摆手止住从姗的致谢,道:“从姑娘要到哪里去,在下可以一问么?”
  “回家去。”从姗轻声说,猛然想起家被烧光了,家人也被屠光了,眼中不禁涌上了满眶泪水。
  花茂云默然,良久,才轻声道:“原来从姑娘已经知道红雪山庄出事了?”
  从姗默然点了点头。
  “那么,从姑娘是想回山庄去找点线索?”
  从姗凄然泪下,找线索?她这点江湖经验,她这点既入流又不入流的武功,别说很难找到线索,就是找到线索,也根本不敌仇家一击。一想到她孤零零一人,简直就禁不住惶惶然。她一直是在父亲的荫护下长大的,如今没了父亲,就有些六神无主了。
  天黑了。二人站在夜色中,相对无言。
  花茂云忽然道:“从姑娘,在下的妻子离家出走,在下出来找她,遍寻不见,心中极为惨然。在下先以为自己是天下最伤心的人。如今与从姑娘全家被杀的事情一比,在下这点事实在算不了什么。这样吧,如若从姑娘不嫌弃,在下陪从姑娘走一趟红雪山庄好了。”
  从姗惊喜道:“那……那你要找人……怎么办?”
  “无妨。我那妙女也是耐不住家中寂寞才离家出走的。在下想参加下一届泰山论剑,整日练气练武,她嫌我冷落了她,一怒之下,偷偷走了。大丈夫岂能为小儿女情而不伸张武林正气?走吧,从姑娘,前面三里左右有一处路边酒家,在下送你去那里,先住上一宿,明日买了马,再图赶路吧。”
  从姗无言地随花茂云而去。
  第二天早上,从姗一醒过来。就听到客栈外面有马的嘶叫声。她一打开房门出来,店小便上来伺候。从姗问:“这是谁的马在叫?”
  店小二道:“你家公子昨晚连夜去前面集镇上买的马,小姐不知道么?”
  从姗听说后,心中十分感动,这时,花茂云进来了。
  “从姑娘,你的伤口如何了?”
  “花大哥的伤药真有神效,我的伤口已经不碍事了。”
  “真的么?千万不要勉强。如感体力木支,到前面找辆马车吧。”
  “不必了。赶路吧。”从姗说,心中却感动得几乎想哭。她素闻花茂云英名。他武功高,在武林中名声和人缘都好。他的人又长得一表人材,这次一见面,才知他原来还是一个极为深情专一的人,极为体贴落难之人的人。如若不是知道花茂云有妻子,从姗心中早就觉得他是自己理想中的侠士了。
  她们打马奔行了两个多时辰,沿途越过了好几座集镇,奔行到了一座大山面前,只见前面树林边上,十数个蒙面人阻在官道中间,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花茂云喝道:“山东济南雷鸣镖局从此处路过,请道上朋友借条路走!”
  为首一个蒙面人一听,仰天大笑道:“花公子,你在押镖喝道么?你将老夫作看是讨买路钱的了?”这人的声音显得很苍老。
  花茂云一听这声音,顿时问道:“原来是异人帮的张护法。
  请问阁下,为何要挡在道中?”
  张护法道:‘花公子要过,老夫还能说过不字?就连花公子杀了我异人帮八位属下,老夫也用不着和你争论,自有帮主出面找你。只是老夫奉令要请这位从姑娘到六安走一趟,异人帮有点事要想请教她。”
  “我说不行。”
  “花公子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只要我花茂云活着,你就别想带走从姑娘。”花茂云说着晃身下马,慢慢地朝那十数个蒙面人走了过去。
  十数个蒙面人“铛”地一声同时掣出兵刃,蓄势以待。显得异常紧张。
  花茂云笑道:“何必如此紧张?让开路不就没事了么?”
  张护法道:“花茂云,你要耍真的?”
  “你让不让?”花茂云站在三丈外恨声道。
  “老夫奉令,不敢……”说到这里,那位张护法突然短哼一声,说不下去了。众人似乎觉得花茂云晃了一晃,但又觉得他似乎并未移动,仍在三丈外站着。而那位张护法,却已身子摇晃,右手前伸乱抓,左手捂住脖子,指缝间渗出鲜血顺着手臂流下,身子慢慢地向后面软倒下去了。
  这位张护法身后一人抢上去扶住他,指着花茂云道:“花一刀,你竟敢下此辣手?”
  “我下了什么辣手?”
  “你杀了我异人帮的护法。”
  “你们谁见我杀了他来?我站在这儿,连动也未动一下。”
  “好,好。”那人气极道:“花一刀,你武功确实有过人之处,手法身法皆比眨眼还快,我等不是你的敌手,你等着,会有人来找你的。”
  说罢,手一挥,众人抬起那喉管被割断的张护法,如飞逃入树林中去了。
  花茂云回到从姗身边,翻身上马道:“从姑娘,你从家与六安的异人帮究竟有什么纠葛?为什么异人帮的人一再要捉你回去?”
  从姗含泪道:“我也不知道。我在家中,他们总说我心肠软成不了大事,好些事都避着我。如今事情发了,找到我头上,我真成了冤大头了。”
  二人的马,此时成小跑驰过树林,花茂云在马上沉默了一下道:“从姑娘,我花茂云从杀异人帮的四个杀手开始,便已莫名其妙地卷入了你从家的江湖纠葛之中,在下虽然不是怕事之辈,但也不愿莫名其妙地为别人乱动刀剑,杀人无名。
  你从家六十二口人命,一夜之间被人杀绝,已成了当今天下武林的一个轰动大事,这一大疑案,此时不知有多少帮派,多少人正在进入江湖,准备追查。你从家如确实冤枉,在下为此出头,纵然死了,还落个侠义之名。如你从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在仇杀中被人屠了,在下如今介入,以后跳黄河也说不清了。
  从姗放慢马道:“多谢花大哥两次从异人帮手下救了我。
  但我此时实在想不明白我从家为什么被人杀了满门。为我的事,已经惹得花大哥两度出手,与人结下梁子。花大哥,我们就此分手吧。你的大恩,我……恐怕只有……来世相报了。”
  从姗此时心中的凄苦,一阵一阵涌起,想起满门被杀,世上只剩下自己一个,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滚下脸颊。
  花茂云打马走近从姗,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哎,从姑娘,你不要哭好不好?你一哭,我就又想起我那妙女,我这心就更乱了。你生在武功冠绝天下的从家,却为何如此柔弱?你如此柔弱,又怎么偏偏遇这惨绝天下,难绝天下的大事?哎,真是可怜。罢罢罢,我花茂云不管这事,却又已经管都管了,那就管到底吧。走吧,别哭了。”
  花茂云在从姗的马上拍了一掌,那马便向前冲了出去。
  二人这一急驰,直至午后,才在一条小溪边停下来喝水吃干粮。
  歇息的时候,花茂云问道:“从姑娘,在下想问一事。”
  “花大哥请问。”
  “这六安异人帮会不会是杀你满门的凶手?”
  “不会。六安异人帮尽管有好些高手,帮主屠连城武功更是高绝,但他们都还不是我爹爹和哥哥的对手,他们纵然是凶手,也只能是帮凶。”
  二人坐在一条小溪边上,花茂云已经吃过干粮,从姗还在吃。花茂云从背上解下长袋,取出瑶琴,放在膝上,轻轻拨了几个单音,长叹了一口气,双目定定地望着溪水。
  从姗知道他一闲下来就会想到妙姑娘,见他如此定定地看着溪水出神,不知说什么才好。
  忽然,花茂云又将瑶琴放进布袋,背在背上,道:“从姑娘,你不会笑我吧?”
  “笑你什么?”
  “笑我太痴了。”
  从姗垂下头声音低如蚁鸣地说:“一个女人,在这世上,能得如此痴情,三生足也。花大哥,妙……妙姐姐很美吧?”
  “怎么说呢?以后你看见了,自己去评论吧。”花茂云道:“从姑娘,咱们赶路吧。”
  说着,他向旁边的马匹走去。走到半路,忽然,他如大鹏一般飞起,飞身向两丈外的一丛灌木丛扑去。人在空中,已经拔刀在手,刀花在前,人影催着刀花,向那灌木丛后劈去。
  这时,从灌木丛后面,飞起一条人影,这人影不是退逃,也不是迎战。而是往右边斜掠,这人影一边斜掠出去,一边在周身挽起一片剑花。一时,只听当当当当连响四声,花茂云已经落在灌木丛旁边,那人影却已斜掠出去,落在一二丈外。
  那人望着手中的断剑,长叹一口气道:“花一刀,果然名不虚传。在下自信内力在西域鲜有敌手,却一进中原,就被阁下震断宝剑,在下只好回去了。”
  花茂云道;“在下通常一招中只须一刀,便能刀无虚出,哪知今日却在第四式上才只震断阁下的剑,并未伤着阁下,阁下好身手。阁下是青海积石山的老几?”
  “在下迷魂剑老三。”
  “原来是赵兄,久仰了。”
  “说什么久仰?花兄是在嘲笑在下么?”
  “江湖传言,宁逢云阳子,不逢迷魂剑。在下胜的好险,差点这刀便被震飞出去,怎敢嘲笑赵兄。”他说的很诚恳,不象是假话。
  “好,在下告辞。”这迷魂剑扔掉断剑,单手打了一拱道。
  原来,他是独臂人,他的左手齐肩而断,一条空袖筒掖在腰间的腰带上。“不过,在下有句话想告诉花兄。”
  “请讲。”
  “我残缺门办事,向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既便倾门而绝,也不半途而废。”
  “这点我知道。”
  “我二哥和大哥在前面相候,花兄好自为之。”
  “是,谢赵兄。”
  “花兄真能如此神闭气定?”
  “赵兄,象我们这等人,有什么可慌的?大不了从此不再行走江湖罢了。”
  迷魂剑望着花一刀,点了点头,调头而去。
  花茂云回到马边,问从姗道:“从姑娘,这残缺门的人也找上你了。你们从家怎会惹上如此多的辣手人物?”
  从姗这时站在马旁,沉思着道:“花大哥,这残缺门的老大老二等在前边,我们这一去,凶多吉少,小妹真不忍心再连累花大哥。”
  花茂云豪气干云地道:“从姑娘说哪里话来!我花茂云二十一岁艺成出道,四处找人试刀。三年来,还不曾败过一阵。
  今日借此机会,会会天下高手,幸何如之?如能将天下高手都试上一试,这一年后的泰山论剑大会,岂不是可以胜过更多一些?”
  从姗垂泪道;“花大哥对小妹这般好法,小妹便死上十次,也不足报花大哥的恩情。花大哥,要不是你,我此刻早在异人帮或残缺门的手里了。小妹的武功,纵然能与这些人斗二三百合,终究是要败的。”
  花茂云道:“从姑娘,别再说客气话了。我在想,红雪山庄一夜之间被人满庄杀绝,只剩你一个幸存者,如今却又不断有人一路想要将你捉去,这中间必定有一个大阴谋,所以这些人,一定是想从你们从家得到什么。”
  从姗想了想道:“这很有可能。花大哥,刚才你说只剩下我一个人幸存者,这不对。”
  “江湖不是盛传已经被人满庄杀绝了么?”
  “红雪山庄连我共有六十五人,江湖盛传清出六十二具尸体,也就是说,另外还有两人不知生死下落。”
  花茂云沉思了一下道:“那么,你想想,你们红雪山庄有些什么宝物惹得这些人红了眼呢?”
  “天下盛传,父亲得到了真阳通天经,这些人肯定是想抢劫这真阳通天经了。”
  “那么,你家有没有真阳通天经呢?”
  “我不知道。我从前也曾问过父亲,他笑笑道:“哪有什么真阳通天经,我从家要有真阳通天经,出去一个庄丁,都该天下无敌了。”江湖所传的真阳通天经上的武功,我在家中也确是没见过练过。花大哥,你想,要是我爹爹真有什么真阳通天经,他会不传我么?”
  “从姑娘。”花茂云想了想道:“你今年十七岁还是十八岁。”
  “十七岁。”从姗道。“花大哥,怎么想起问这个?”
  “你别误会。我在想你的内力。你肩头中了毒镖时,竟然还能从异人帮的四个高手的刀下逃出去,可见你的内力修为极不简单。你道那四个杀手是什么人?其中两个是异帮人的香主,一个是副香主,一个还是堂主哩!从姑娘,在下几乎是施行突袭,还把有次送镖至东海,得到一个东瀛刀客的绝招都使用来了。你道在下胜得很轻松么?”
  “花大哥,但小妹确实没有练过真阳通天经上的武功。”
  “这样吧,从姑娘,你且击我一掌试试。”
  “小妹怎敢对花大哥无礼?”
  “不是那回事。我想看看你的内力属于何派。”
  “我对你讲了吧,我爹爹早年曾为武当派俗家弟子,他的内功是武当派的。”
  “这就奇了。便是武当掌门云阳子本人的内力,在江湖连前十名都排不上。你父亲却能在十年前一出世便在论剑大会上夺得天下第一。而且胜得那么轻松。你且击我一掌试试。”
  “花大哥这么说,连我也觉得是个谜,好吧,我出掌了。”
  花茂云笑笑道:“来吧。”
  他双脚微微分开,垂下了眼皮。
  从姗上步,在他的肩上击了一掌。
  花茂云微微一晃,站稳身形道:“从姑娘出了四分力道。”
  “小妹出了三分力道。”
  “了不起,三分力道能将我击得一晃,而你自己好象一点反震之力都未受到。你且击六分力道试试。”
  “小妹怎敢再对花大哥无礼?”
  “这是为了解开谜嘛,再来。”
  从姗这次击了六分力道,花茂云却连晃也不晃一下,反道是从姗被震退了一步。
  只是花茂云站在那儿,满面痛苦之色,垂着眼皮,一动也不敢动。双手原来垂在两边,此时却各捏了一个剑诀。忽然从花茂云的口角,慢慢流出了鲜血,鲜血不多,但却实实在在是鲜血。他竟被从姗一掌击伤。
  从姗大惊:“花大哥。”
  花茂云抬起手止住她上前,道,“请从姑娘拔剑为在下护法。”
  从姗此时知他要疗伤,也知道这运气疗伤之时,从内到外都凶险无比,一点干扰也受不得的,当下便拔出佩剑,站在他的旁边,专心护法。
  少时,只见花茂云头顶冒出蒸蒸热气,这热气细而浓,直往上冲,很快地不到一盏茶的时光,气体渐渐淡去,花茂云收功站起,拱手为礼道:“多谢从姑娘为在下护法,从姑娘知道在下练的是什么功了?”
  “你练的是地煞神功。”
  “正是。但我这地煞神功岂是姑娘真阳通天内力的对手?
  我运出七分力道相抗,还被击咯吐血,从姑娘,花茂云不自量力,妄作护花人,这就告辞。”
  从姗大吃一惊:“花大哥……你怎能弃小妹而去?”
  “再走下去,不是花茂云保护从姑娘,而是从姑娘保护花茂云了。花茂云再是愚鲁,也不至于不辨高低。”
  “花大哥,你说小妹的内力是真阳通天功的内力?”
  “正是。一点不假,只是你发力时,一点未加掩饰,我一受力,就辨出来了。而你的父亲,却总是将武当内力掩着真阳通天内力,骗得江湖好惨。”
  “我父亲为什么要骗武林同道呢?”
  “你从家的事,自己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呢?”花茂云道,转身向马走去便要离开从姗。
  从姗大急,上前拖住花茂云的肩臂,哭泣起来:“花大哥,你是怪小妹击伤了你?是你要小妹击出六成力道呀?你怎么能反怪小妹呢?”
  花茂云从臂上拿开从姗的手,但手掌却反被从姗握住不放了。
  “从姑娘,我不是怪你。实在是花茂云的武功不如你,不能再不知天高地厚,妄作什么护花人了。”
  “花大哥的武功比小妹高的,江湖经验比小妹更是丰富,小妹遇此大难,孤独一人,花大哥,你真忍心,抛下小妹一人去那人海群魔中拼杀至死么?”
  花茂云停在马旁,有些犹豫不决。
  “花大哥,小妹纵然有点武功,在这群魔的包围追杀中,又怎么应付得了,花大哥……我……毕竟只是个十七岁的女孩子。”
  花茂云叹了口气,挣脱从姗的手道:“那么,快走吧,路上老是耽误,什么时候才能行到红雪山庄呢?”
  从姗破涕为笑道:“花大哥不走了?”
  “快上马吧,你这从姗!”
  这一句充满亲昵意味的“从姗”直喊得从姗一颗心犹如小鹿乱撞一般猛跳起来。可以说,她从第一次被他搂住从空中下落来时,就已经爱上了他了。她在溪水边听他弹琴时,更是神迷意乱,以至被异人帮所乘,中了异人帮的一只暗镖,其实,以她的武功,别说一只暗镖,便十只百支齐发,只要红雪剑法一展开,又哪能近得她半点?她真怕江湖险恶才离开花茂云的吗?恐怕连她自己也弄不明白究竟是出于惧怕要人保护,还是出于已经爱上花茂云而离不开他了。
  二人这一路下去,走出不到三十里路,果然便遇上了一个缺了一目一耳的残废人站在官道正中,手中提着一根短棍,约有三尺左右长,从棍的形状看,似乎是木棍,但那颜色,却又不象是木棍。
  花茂云一晃下马道:“这里的风,一定是天下最凉爽的风。
  否则,二当家怎会大老远从青海积石山赶到这来乘凉?”
  那人道:“以花公子的武功,原本可以在江湖上多打几个哈哈。只是残缺门这次出山,实在是有大事要办,而这大事,现在又只能着落在从姑娘身上了。我只希望花公子不要插手这件事。”
  “花茂云道:“阁下能否说出这是件什么事,在下也好权衡一下该不该管。”
  这时,旁边的山岩上响起了一个声音:“花公子,我来告诉你。”
  花茂云大吃一惊,旁边山岩上有人,他竟一点也没有察觉!这人如是出手偷袭他,他还有命么?
  只见一个黑衣蒙面人盘膝坐在一块岩石上,一动不动地说:“四年前,从于淳盗走了我残缺门的天残心经。我残缺门的人这些年一直在向他索还,但他软硬不吃,竟然死不认帐。
  花公子,从于淳满门被屠,如今从家就剩这个从姑娘,无论如何,我残缺门的天残心经是要着落在她身上了。”
  花茂云道;“夏候掌门这么一说,在下倒真的不便插手了。”
  “多谢花公子。”
  “只是,在下已有承诺,不能让人伤了这无家可归的孤女孩。”
  “这么说来,花公子还是要插上一手了?”
  “你们为什么不可以善了呢?”
  夏候掌门道;“这就要看从姑娘说不说真话了。”
  从姗道;“我不知道什么天残心经,你说我父亲四年前盗了你的天残心经,那时我才十三岁,我能知道么?”
  夏侯掌门道;“照情理讲来,确是如此。但从家现在只剩下你一人还在江湖走动,不管你知不知道这天残心经的事,却是唯一的线索。老夫也知道,现时要你交出天残心经,你也是没法交出的。从姑娘,老夫和你做一笔交易怎么样。”
  “前辈有话,不妨明言。”
  “你尽量回忆,向老夫提供这天残心经的下落,老夫不但不为难你,反而暗中保护你,如你有一天查明仇家,你对老夫查找天残心经又确实出了大力,老夫倾残缺门之力,助你复仇,这个交易如何?”
  “这个交易对我实在有利,但我实不知道天残心经的事,我帮不了前辈的忙。”
  “老夫并不要求你目前就说出什么。但你是从家的人,你总可以慢慢想起一些什么的。”
  从姗想了想道:“这事要真是我从家理亏,从姗迟早还你一个公道便是。复仇一事,只怕仇家太过厉害,不敢连累了前辈。”
  黑衣蒙面人嘿嘿嘿地冷笑了几声道:“老夫那天残心经,传到老夫手中时,便缺了最重要的两页,如若练全,便是你从家的真阳通天神功,老夫也敢比上一比。”
  他本来是盘膝坐在岩石上的,这句话一说完,人却坐着原式不变地离地冉冉飞起,从山岩上缓缓飞了下来,飞下来时,坐式没有改变,落在官道上,仍然原式不变,盘膝坐在官道中间。
  “花公子,这一手功夫还看得过去吧?”
  “夏候前辈神功盖世,令晚辈大开眼界。”花茂云作礼道。
  夏候掌门道:“花公子,你还欠老夫一个人情。”说罢,黑巾后的双目定定地望着花茂云。
  花茂云沉默了一下道:“夏候前辈是要晚辈承诺不在别处谈论天残心经的事情。”
  “是的,老夫还希望花公子以后也不要染指这天残心经。”
  “前辈放心。”
  “那好。老二,我们走。”他坐着一动未动,人却已经站起身子,飘飘逸进树林中去,残缺门的老二跟在后面,一起离去。
  二人复又上马。马儿跑出去时,从姗问道:“花大哥,你欠了他什么人情?”。
  “昔年……家父失了一支镖,是他帮忙找回来的。”
  说罢,在马后拍了一掌,马儿吃痛,窜了出去。从姗也加了一鞭,两匹马便如飞而去。
  黄昏时,花茂云道:“从姑娘,整整跑了两天两夜了,我想歇息几个时辰,从姑娘意下如何?”
  他说这话时,脸色显得有些苍白,紧锁着眉头。
  “花大哥可是内伤还未疗尽?”从姗担忧地问。其实她也很疲倦。
  “不是。不过两人打坐一会儿也好。”
  “那么,到前面的镇子住一晚吧?”
  “不必了。如被你的仇家看见,反生枝节。以前我押镖从这一带路过,记得不远处有个山洞,到那里去打坐几个时辰,便一切如常了。”
  于是,二人穿过镇子,买了一些干粮果肉 ,随即出镇,继续行去,走出不远,花茂云道:“那山洞便在前面了。”
  他们找到了那个山洞,那个山洞在半山上,很陡峭的岩壁上,他们把马放了。随他们自己去吃草,不知花茂云从哪里弄来这千里挑一的良驹,不然早就累垮了。但这马匹奇迹般地不倒下去。这种良马你只要骑上一天,他就会记得你,你放他在山间,他自己会找水喝,找草吃,然后回到附近,站着打个盹,等着你呼唤它。
  二人进了山洞,这是一个干燥的山洞。从姗忽然觉得有些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跟花茂云到这山洞来?自己不是才认识他两三天吗?
  但这一丝疑虑随即消失,她想到花茂云本来是在天下到处寻找妙姑娘的,却忽然跟自己到山西阳泉红雪山庄去,还被自己一掌击伤吐血。他又为什么?还不是为她自己?
  “从姑娘,你坐下休息吧。”
  “花大哥,你打坐吧,我在这山洞门口替你护法。”
  “也好。如此多谢你了。”说罢,他就靠在洞壁盘膝坐下,开始运气疗伤。他的头顶这次没有气柱冒出。他打坐时犹如佛家入定一样,一无体外异状。只在一个时辰后,他周身的骨骼发出一阵爆响,响了约一盏茶的时分,响声停止时,他也就站起了身子。
  “从姑娘,我已恢复过来了。你去打坐一会儿吧。”
  “是。”从姗将剑收进剑鞘,走到花茂云刚才打坐的地方盘膝坐下。
  花茂云对着洞外坐下,对从姗连望也不望一眼。从姗心中为此对花茂云暗暗有些感激。一个姑娘,即使她心中对一个男人有好感,但独处一个山洞中,总是有些害羞的。花茂云不望她,她也就暗暗定下心来,不久,她进入了入静状态。
  这时,她深吸了一口气,便感到丹田内的真阳内气逐渐集聚,越聚越多,越聚越大,并慢慢由一团混沌的气状,变为有形的气团,逐渐转动,犹如早晨压在山谷中的浓雾,被山风吹得翻滚腾跃,绕谷盘旋,一片生机。慢慢地,这团浓雾般的气团被初升的太阳照耀,染上了一层红霞。
  这太阳是意念中的太阳。
  这红霞是守意中的红霞。
  但这意守逐渐深化后,丹田中的浓雾般的气团便开始发热。慢慢地逐渐变红,红得犹如太阳本身。随着气团在意守中逐渐变红,这气团在丹田中也逐渐变热,热得犹如一团火球。这火球的热力慢慢地暖遍了大地,暖遍了大地的山脉和河流,它的热力在这山脉河流上缓缓流动,导发了无限的生机。
  这便是真阳真气。这团真气每行一个大周天,行功人的体表温度便降低一分,这体表温度逐渐向体内丹田内那团火球集聚。当行功人的体表温度降到比周围的气温低时,周围空气中的热力便被这行功人逐渐吸收。
  这周围的热力,便是天地间的灵气,天地间的真阳,被行功人吸进体内,增大增热了丹田中的真气团,这增大增热了的真气团,便化为内力,循经走脉。这功法如是在精灵之气特异的奇山异水处修练,犹有奇效。但她在交更时修练,这真阳灵气却更纯更柔和。
  良久,丹田内的这火团气团走遍周天,行功人便只觉得四肢百骸热血沸腾,气机流动,无比舒泰。等到丹田内这气团大到热到与行功人的功力深度相等时,便停止吸收周围天地间的灵气真阳,丹田中的热力部分地向行功人的体表散发,行功人体表的温度又逐渐上升,慢慢高过周围的温度,行功人的肌肤便发出一层暗光,未被衣衫遮住的部分便显得透明发亮,神采照人。
  从姗这真阳通天功的功力不高,甚至还不曾进入功法的高级阶段。如是练到第七层,仙家修练圆满时,行功人的身体能如莹火一般发亮,在短时间内照亮一间暗室,肌肤坚如精钢一般,那才真是蔚为奇观。
  但花茂云在洞口察到从姗的这些变化,已经叹为观止,从内心深处叹了一口长气。
  从姗收功时正好听到了这声叹息。但她怎知花茂云叹息的是她的功法。她只以为花茂云久坐无聊,又想起妙姑娘。
  “花大哥,你又在想妙姐姐?”
  她在洞内没有动,但她问话中的声音中却充满了某种说不出的意味。
  花茂云没有说话。却默默地弹起琴来。琴声带着忧思,节奏很慢。从姗坐在那里,原式不动,心中却觉得一阵悲哀,和她独处一个山洞的花茂云,心中却只想着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的妙姑娘。这使她感到委屈。但她还有一丝惊觉,为什么要感到委屈?妙姑娘是他的妻子,他不思恋妙姑娘又能思恋谁?自己为什么要觉得委屈?自己又有什么可委屈的?
  但她还是想哭,是那凄腕哀怨的琴声使她想哭。泪水从她的双目中流了下来。
  这时,花茂云且琴且歌,歌声凄怆而含饮泣之声:美人去兮,瑶琴瘦!
  天下寻觅兮,朱楼渺!
  梦回昔日娇吟,更添今时寂寞。
  何时莺声再销魂啊,重闻金屋笑?
  听到这且琴且歌声,从姗情不自禁在站起身子,不知怎么的便走到了花茂云身后,双手情不自禁地便搭在了花茂云的肩上,靠依着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妙女,是你回来了?”花茂云一手抚琴,一手挽住从姗的腰身说,声音犹如唱歌一般。
  “是。”从姗在琴声中忘了自己,只觉得自己活脱脱地便是妙姑娘。她感到周身发热而又无力,就象才从万水千山中走过来,回到了情郎身边。
  “妙女,你不恨我了?”
  “不恨你……”
  “妙女,你是爱我的?”
  “我爱你.....”
  “我多么想念你,妙女。”花茂云一边说,一边伸手解开她的罗裙。
  “我也想你……”她说,感到他的干燥而温热的手正在搓揉着自己的小腹,全身一下子燥热无比。
  她在昏热中呻吟起来。她投进了他的怀抱中。坐在他的腿上,身子就伏在他的身上,双手勾抱着他的脖子。她几乎是本能地触到了他的嘴唇。两张嘴唇一经接触,便再也不分离地吸吮起来。
  “妙女……”花茂云在琴声中用唱歌一般的声音低唤,他的一手还在抚琴。琴声很慢,有时就只发出一些悠长而又余音缭绕的单音,但这声音一入从姗的耳中,她的心里就涌起一种难以忍耐的渴望。这心中涌起的难耐渴望,使她忘了一切,只记得她就是他声音低唤的那个妙女。花茂云伏在从姗身上,一边亲吻着她的嘴唇,一边猛烈动作。当他的嘴唇中途短暂分开时,他便用那唱歌般的声音呼唤:“妙女……妙女”
  这音乐般的低唤声充满感情,具有同琴声一样的魔力,使从姗的心弦产生强烈共鸣,在意识中从始到终都以为自己就是妙女。
  良久,喘息声停止了。
  山洞中一片寂静。
  从姗躺在山洞的地上,睁大着双眼,这时候,她的双眼里没有泪水,也没有欢悦,她就只是睁大着双眼,眼珠一动也不动,就象死去了一样。
  “妙女……妙女……”花茂云已经离开了她的身子,吻着她那散乱的长长秀发,还在低声呢喃。
  突然从姗低声道:“花大哥,我不是妙女。”
  花茂云大吃一惊,猛地退开身子:“你……不是……妙女?
  你是谁?”
  “我是....从姗。”
  花茂云惊骇地睁大了双眼,望着地上的从姗,忽然大叫了一声:“我……干了什么?”
  随即,他大喊大叫起来,喊声中带着猛烈的哭泣和捶胸声:“从姑娘,我干了什么?我疯了?我鬼迷心窍,我做出这见不得人的事,猪狗不如。我怎么对得起你呀,从姑娘,我想妙女想疯了,想昏了头脑,你走过来,手搭在我肩上,我以为是我的妙女回到我身边来了,从姑娘,以后就自然而然干出了那种事,从姑娘,你杀了我吧!”
  从姗一声不响地站起身子,默默地拾起地上的罗裙穿在身上,再用一束纱巾将头发拢在脑后,整理好衣衫,站在洞口,背对着花茂云,一动也不动。
  花茂云跪在地上,还在哭泣喊叫:“从姑娘,你杀了我吧!
  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一剑杀了我吧。”
  “花大哥,不要哭喊了。”从姗轻声说。
  花茂云慢慢止住哭喊。
  从姗仍然背对他,声音平静地说:“花大哥,我是爱你的。
  从第一次在武胜关的酒楼中看见你,我就爱上了你。如是你要我,只要你轻轻唤一声,我就是你的人了。可是,你为什么要施展魔音摄魂大法?为什么要用这邪法来扰乱我的心神?
  我对你是那么信任,对你一点戒备也没有,所以才着了你的道。你告诉我,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花茂云这时候不喊叫不哭泣了,他站起了身子,但他却垂下了平时那么高傲的头。他沉默了好久,才说:“我怕你不爱我……”他不敢否认他施展了琴音摄魂大法。
  从姗道:“以前发生的事,我既不怪你,也不恨你。而且,我一点也不后悔。如不是我在清醒过来后偶然觉得你今晚喊妙女的声音太古怪,我仍然不会想到你用了魔音摄魂大法,仍然不会对你有任何戒备,我仍然会被你的琴声所迷。可是,花大哥,现在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要说实话,你为什么要对我施行魔音摄魂大法?”
  花茂云垂下头,低声说:“妙女……不会武功,她永远不可能和我一起漫游江湖,你除了有妙女……所具有一切外……还有一身绝高的武功,我看见你,就想……我俩要是能—起傲游江湖,那有多么美妙!但我又怕你不喜欢我,……
  于是,我就出此下策……”
  从姗提高了声音道:“花大哥,你没有骗我?”
  “我已经做错了一件大事,又怎敢再骗你?”
  从姗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沉默了许久,才又说:“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被霸烈迷药迎风倒迷昏,又被人吊在树上拷打,你那么巧地出来救下了我,这究竟是巧遇,还是一种安排?”
  花茂云大惊,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来柔弱,毫无主见的少女,原来内心极为聪慧机敏。她一旦发觉在某件事上受了骗,立即便能举一反三,洞察更深层次的骗局。眼见得吸附在她身边见机行事的大预谋快要揭穿,花茂云决定铤而走险,争回信任。他猛地一声大叫,叫声极为悲惨,拔出腰刀,便往自己的咽喉抹去……
  自然,他没有死。他的手腕被从姗抓住了。从姗盯着他的眼睛看,看了半晌,轻声说:“我们可以走了。”
  “可以走了?”花茂云一时没有看会过意来。
  “我们该去红雪山庄了。不过,我还想让我明白一件事。”
  花茂云不吭声,等着她说。
  “我说过,我对今晚的事不后悔。但假如有一天你对我负心,我会杀了你。要是我武功不足以杀你,我便死在你面前。”
  花茂云又轻声道:“是。”
  这时候,他的声音颤抖的很厉害。他心里渐渐充满了恐惧,不明白这个十七岁的美丽姑娘是聪明的呢,还是愚笨的?
  是一张白纸的呢,还是有丰富的江湖经验?是冷酷邪恶的呢,还是善良而又宽容的?他只觉得她失了身后,一滴泪没有流,一声抽泣也没有,一句责怪的话不说,显得很奇诡。
  “走吧。”从姗说完,便掠下了山岩。
  花茂云跟在后面,就象她的家人仆从。
  他们的关系,一下子有了一种很大的改变。
  几天来,她显得很软弱,花茂云处处以她的保护人自居。
  她也愿意他作她的保护人。
  但此事后,她忽然挺直了身子,恢复了天下第一庄的人生来便有的傲视天下的优越感。她再也不会渴求别人的保护了。宁死也不。
  她清啸一声,两匹马便小跑了过来。她跳上马,便沿着官道直驰而去。
  花茂云随后驰去。